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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三叔-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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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头笑语声远远传出来,罗百益咬了咬后槽牙,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侍婢掀了帘子,他在小厅等了会儿,听得里头罗夫人喊他名字才堆笑走了进去,团团作揖道:“姑母,敏郡主,你们好。”
“哟!咱们的罗将军回来啦?”
坐在上首的是他大姑母吴夫人罗芙,身边站着个娇滴滴羞答答的姑娘,年约十六七,嘴角一对笑涡十分可人,这位就是罗百益口中的敏郡主吴敏慧了。
“表哥真是见外,哪有自家人还郡主郡主的喊呢?”
罗百益咧嘴一笑:“这不是,得尊重郡主您吗?”
一句话说完,吴敏慧脸色沉了下来。罗夫人喝道:“又跑哪儿玩了?整日整日的不着家,要不是我叫人去逮你回来,是不是又要几天不见人影?”
说完,剜他一眼,跟吴夫人抱怨:“这混账半点儿不听说,要是我跟大姐您一样,生个敏慧这么得人意的闺女,可多享福呢。这混小子,就知道惹我生气!”
吴夫人笑道:“百益是我瞧着大的,为人纯善,又孝顺,错不了。”
抬手朝罗百益招了招:“过来,瞧姑母给你带了什么?”
身后有个体面的婆子上前,奉上一只雕花描金长盒子,当着罗百益的面儿打开了,罗百益瞥了眼,登时双眸一亮:“哟,这不是东瀛剑吗?”
当即抽出来凌空耍了两下,眉头扬起来,终于真心笑起来:“还是姑母懂我。前几天在别人家瞧见一把,正想也寻人弄一把玩玩呢。”
罗夫人和吴夫人瞧他耍剑,都止不住害怕,生怕给他剑风扫到了。
罗夫人喝道:“行了,瞧你吓着你妹妹!”
罗百益嘴角抽了抽:“我能吓着她?”
罗夫人黑着脸道:“行了,我跟你姑母说话,你少在这添乱。”
罗百益道:“娘,不是您叫人喊我回来的吗?还说,一个时辰内见不到我,就把我兵器房砸了。我这听您的话回来了,才说两句话就嫌我烦?”
“行了,少贫嘴!”罗夫人喝止他,“带你妹妹出去瞧瞧花、逛逛园子去!”
罗百益苦着脸:“娘……”这差事于他未免太苦了吧?宁愿在外头给人揍一顿,也不想留在家里头陪那位瘟神。
“还不去!”罗夫人狠狠喝道,转过头来瞧着吴敏慧,换上一张极和气的面孔:“这混小子要是欺负你,回头你就告诉我,瞧我大嘴巴抽他。”
吴敏慧噗嗤一声笑了,用袖子掩住了嘴,偷眼朝罗百益瞧去。
罗百益气得跳脚:“娘,有您这样对待亲儿子的吗?”
罗夫人又斥了几句,才催得罗百益不情不愿地带着吴敏慧去了,吴夫人目送二人并肩出了门,转过头来,面上的笑容熄了,端茶叹道:“我听说,咱们百益有心上人了?”
罗夫人心头一跳:“大姐,您是从哪儿听说什么了?”
吴夫人抿唇笑道:“看来是真的了。”
罗夫人摆手:“大姐,没有的事,您别听外头人瞎嚼舌根,百益跟敏慧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他什么样,您最清楚不过,这孩子自小在感情上就少根筋,说他喝酒闯祸那是不假,可瞧上什么姑娘,那是没有的事儿。”
吴夫人搁了茶,抽出帕子轻轻沾了沾嘴角,“弟媳,你别这么紧张,我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我也是听人说,似乎近来百益和顾长钧走得近。”
罗夫人笑道:“这不是公事上来有来往,免不了吗?百益什么脾气您知道的,他和顾长钧不是一路人,哪走得到一块儿去?再说,那顾家就一个大姑娘,听说要和昌平侯府结亲了,约莫就在这个月,就要下定,大姐没听说?”
顾苏两府结亲算是大事,一个是声名鹊起的朝廷新贵,一个是历经数朝不倒的老牌世家。这样两个势力结合在一起,朝中必然早有无数的眼睛盯着防着。
吴夫人随意地掸了掸袖子:“偶然听过一耳朵,这苏家,想不开啊。为着巴结顾长钧这个御前红人,苏老侯爷连脸子都不要了。堂堂世子,聘个父母不祥身份不明的女子,连庶出还不及,顾长钧那样的人,连亲兄弟都不顾,会顾着一个抱养的侄女儿?怕只怕,苏家最后还会落得一场空啊,瞧那陈启智,不就是例子?做了安平侯府的姻亲,安平侯要除他,还不是随随便便就除了?”
罗夫人叹了声,抬手将身边服侍的都挥退了,凑前亲自给吴夫人续了茶,“大姐,我也不瞒你,我一直拖着没给百益议亲事,不是不想他成家,实在是百益这孩子,他这性子,我怕将来人家的闺女要受委屈。”
“大姐知道我的,我这人好强,轻易不服输的,可落个百益这样不争气的孩子,我是真没办法。”罗夫人说着说着,抬手抹了抹眼睛,“百益上回在晋王府宴上醉酒闹事,他爹持剑追了他三条街,他一边跑,一边还能笑嘻嘻地气他爹。大姐,你说这样的女婿,谁能安心把闺女交给他?又喜欢耍枪弄剑,刚才耍那东瀛剑,差点连我都给戳到,您说娶个媳妇儿回来,不得把人家闺女吓死?”
结亲的事,吴夫人已经暗示过许多回,被罗夫人这么一搪塞,她倒不好主动了,谁叫她那边是个闺女?哪有闺女上赶着要嫁人的?罗百益的性子她知道,花天酒地没个正经,可不知为何她闺女就非得罗百益不可。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嫁罗百益,怎么劝都不听,她何尝不头痛?
“这个,”吴夫人矜持地笑了笑,“慢慢教就是,总有懂事的时候。算起来,百益也不小了,旁人到他这个年纪,孩子都生了。你管他不听,说不准娶了媳妇儿也就收心了,家里头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守着,他心里牵挂,也就不往外头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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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罗百益手里抡着那东瀛剑一边走一边耍,敏慧靠近不得,气得直跺脚,在后喝道:“罗百益,你给我站住!”
罗百益甩着那剑,咬着牙道:“站着干什么,还等你咬我啊?”
敏慧气得脸通红:“谁咬你?你……你不要脸!”
罗百益这回站住了,在桥上回过头,袖子一撸,露出上臂一道月形的疤:“这不是你咬的,难道是狗咬得?”
敏慧一怔:“你……这都八百年的老黄历了,你还记仇不成?”
罗百益冷笑:“我罗百益记仇,这事儿谁都知道。你还说我不要脸,你要真要脸,你少来我们家啊,少跟着我缠着我行吗?小爷有的是重要事儿,全给你搅了,烦人得紧!”
敏慧气得直瞪眼:“罗百益,你说谁不要脸?你说谁烦人?我缠着你?我……是舅母让你陪我的,又不是我求你陪我!谁稀罕你吗?”
“太好了!”罗百益鼓掌,“谢郡主不喜之恩,那小人这就去忙了,不在郡主眼前惹厌了,好吗?”
罗百益跨步就走。敏慧在后喊了几声,喊不住他,招手叫人来,喝道:“给我跟着他,我倒要看看,他天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罗百益喜欢周莺的事不算隐蔽,镇日的往安平侯府跑,有事没事就在春宜巷附近借口巡街明目张胆的盯梢周莺。
周莺和陈氏去寺里上香他要跟着去尝试“偶遇”,周莺偶然出门选绣线,他也常常借故也去“买”点东西。
敏慧毕竟是个女孩子,从他这些反常的言行里很快捕捉到了关键点,表哥喜欢去安平侯府,总不会是想贴近安平侯。
叶九爷为了周莺要死要活,这事儿敏慧也偶然听说过一嘴,外头传的顾家那个养女容貌无双才情无匹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
从前敏慧不大愿意降低身价和这些没品阶的官家姑娘玩,如今心里头有了怀疑,她就忽然想好好会会这位顾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不敢奢求你们原谅了,我又迟了。
双章合一,下一章周二我再发了,亲亲们原谅我,我会改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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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敏慧约了几回都没能约到周莺,不止她,近来周莺那些手帕交也见不到她的人。
周莺近来少出门,或是在老夫人跟前侍奉,或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她有心事,飞速地瘦下来,偶有一日顾长钧归来的早,在锦华堂瞧见一个非常瘦削的影子,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周莺。
她连背影都蒙了层郁色。
老夫人在顾长钧跟前叹气:“莺娘这孩子,近来瞧似没精打采的,从上回受了风寒,就没大好过,那个给她瞧症的老张不行,若请了林太医,又怕人家觉着小题大做,我正为难,长钧可还有相熟的医者,不若请来给孩子瞧瞧。”
“好,交给我吧。”
两日后,顾长钧请了林太医上门,从前林太医给老夫人瞧症,是念在两家世代积累下来的情分上,府里轻易不好总是烦劳他,周莺陈氏等人瞧症都是瞧那张郎中,上回周莺从陈家回来,事出紧急,又出于保密的考量,顾长钧方请了林太医过来,且瞒了周莺的身份。
锦华堂里,老太太关切地望着正给周莺诊脉的林太医。
林太医一诊上脉,心里就是一惊,这脉象分明就是上回那个、顾长钧床上的女人。
他久在顾家行走,周莺又是常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他认识周莺,也知道周莺的身份。
她那日中了那种烈性之药,又在顾长钧房里,这叔侄二人的关系……
林太医脸色白了一白,怕给人瞧出他震惊的样子,忙半闭了眼睛,垂下头,心里七上八下地诊了脉。
顾长钧事先吩咐过,说为安老夫人的心,只请他说是风寒小症,若有其他问题,背后偷偷告知他一人就好。林太医一开始只以为果真是要安顾老太君的心,如今知道了那重关系,他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安平侯应是担心俩人的关系给老夫人知道了吧所以才提前打招呼的吧?
林太医这个脉诊的有点久,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撞上顾老夫人关切的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方迟疑地道:“姑娘没什么大碍,旧症未愈,近来多休息就好,如今吃的温补方子还继续吃着,慢慢调理……”
他提着药箱站起身,就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知道了这种高门大户的秘事,于己身安危无益,还是少参与的好。
顾老夫人蹙眉:“太医,真的没旁的事?这孩子近来精神差,胃口也不好,瘦了这么多,没大碍吗?”
林太医下意识地给顾长钧打个眼色,勉强笑道:“老太君安心,若姑娘有恙,小人岂敢隐瞒?”
顾老夫人不好再问了,再问就是不信太医。既费力请了人来,无论说是什么结果,她都得怀抱感激。她也没想到顾长钧会请了林太医,小孩子家的病症,惊动到太医院掌院那,未免太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林太医满腹心事地走出来,连在前引路的顾长钧停步下来都没发觉,林太医险些一头撞在他身上,顾长钧伸手虚扶了一把:“林先生,小心。”
林太医抬起脸,顾长钧立在一丛芭蕉前,神色平静淡漠,一点儿心虚不安的模样都不见。
林太医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僵硬:“姑娘的病症,侯爷可知晓?”
这是试探,万一这个姑娘并不是当日书房那个,或是顾长钧扯个借口掩饰过去,他也是可以假装相信的。
顾长钧唇角轻轻一勾:“自然知晓,我想知道,可有好转?”没否认,用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承认了。
林太医见惯风浪,多年宫中行医,什么阴私没见识过,在离谱的事情他也能消化,可此刻对着顾长钧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他特别意外。
安平侯承认的,未免太快了吧?这意思,是想将那姑娘的身子今后都交给他料理了?
林太医有些头痛,看来不想蹚这浑水也只得硬着头皮蹚了。
“姑娘用了半个多月补药,气血好些,但宫寒的毛病不是短时日能改变的,侯爷不必过急,姑娘年岁还小,再过几年,许就好了。”
两个大男人在太阳底下讨论一个小姑娘的私密事,林太医是医者父母心,倒不觉什么,顾长钧却是脸色有些难看,握拳咳了声,别过目光:“有劳先生。事关小辈私隐,还望先生……”
“放心,放心,侯爷既请我来,自是信我,必不会辜负侯爷信赖。”
林太医表了忠心,快步从侯府走了出来,抬手抹了把汗,回头瞧瞧安平侯府四个大字的金漆匾额,不由摇了摇头。
安平侯多年不娶,原来是为着这种情由。
林太医心中猜想的那些事顾长钧无从知道,他午后去衙署打了个转,傍晚回来,看见桌上的桂花糕,突然想起那个做糕点的人来。
这么些天,她再也没来过,他说要糕点,她也只是令别人送过来。她有意躲着他,他知道的。前番他在明堂下看见眼里盈了光的她,和如今这个眼神晦暗的姑娘判若两人。
婚事在缓缓推进着,听说已经开始合八字了,合过八字,大抵就要把日子定下来。
昌平侯府是他在政事上不可多得的助力,顾长钧是想维系好这门关系的。
立在窗前瞧了瞧天色,乌云沉沉的压在半空,日头已陨落了,院中的灯笼给风吹得使劲的摇曳着,火苗像起舞的精灵,瞧天色,是要下雨了。
梅雨季节就要来了。
北鸣到青萝苑请周莺的时候,她正歪在临窗炕上做针线,听说顾长钧请她去柏影堂,她心里有些抗拒。
落云已慌着给她找衣裳,吩咐叫把新做的点心取两碟带上了。
周莺没有婉拒的勇气,下地穿了鞋,顺从地换了衣裳。
柏影堂里,顾长钧在桌前写字,窗外一道轰隆的雷声传来,他抬眼瞧向窗外。
天色黑沉下来了,远处隐约闪着一个光点。
那光点慢慢近了,落云搀着周莺,跨过月门走进院来。
她果然瘦了很多,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场。
他在桌前端坐着,等她缓缓走进来。
她照常提了食盒,知道他不喜饮汤,后来送的都是点心,是这些天来,她头一回亲自端点心过来。
两只青花小磁碟,盛着软糯的桃花酥,白色晶莹的酥饼上坠着鲜艳的桃花瓣儿,顾长钧知道,这些花儿朵儿,多是她带着人采的,小心存放着,就为做这些精巧食物,或是酿酒。
安平侯的主子们从来不需做这些的,每个房里都有用不完的下人,事事都有人操持着,她却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要亲手做。
顾长钧的目光从碟子上,移到她面上。
周莺半垂着头,缓缓曲下身子。
不等她问完安,顾长钧就指着对面的圆凳道:“你坐。”
周莺抿了抿唇,小心坐下了,半晌没听见顾长钧开口,她挣扎着问道:“不知三叔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顾长钧“唔”了声,起身绕过桌案,在旁边的书架上取了一只药包,“这是林太医配的方子,你带回去煎服,说是一日服两回,详细的,等下回林太医来,你可询他。”
顾长钧难得说这些话,将药推向她。
周莺脸色微微泛了红,道:“谢三叔。”又道,“又给三叔添烦了。”
她取了药包,起身:“那我就……”是要告辞了。
顾长钧蹙了蹙眉:“你留步,我有话说。”
周莺就立在那垂手听着:“三叔请讲。”
温柔的声线带了几分疏离,她的心早飞到外头去了吧?
天际又一阵雷声隆隆地压过来,越发低近了。顾长钧拇指在袖口轻轻摩挲了下,淡声道:“有些事,不必思虑过多,若因此成疾,反惹人多心,你祖母是个精明人,你如此心重,她必要挂怀的,若问你,你如何答话?”
周莺缓缓抬头,眼底不争气地结了一层水雾。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当着面就把这难堪的事豁开了口子,就当不知道,就假装当作忘了,就从此不要再照面,不好吗?
周莺咬着下唇,眉尖蹙起,“三叔,我没事,我只是风寒未愈……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飞快地屈膝下去:“就不扰三叔了,我……”
“周莺。”顾长钧声音低沉,这样当面喊她的名字,是头一回。醇厚的音调里有压抑的紧迫,他要她说,一定要她面对。
周莺眼泪不受控制地漫下来,心底那一直绷得紧紧的弦断了。让她一个人难受着就好,让她自欺欺人的逃避就好,为什么非要逼着她说?
“我没事,”周莺抹了把眼睛,笑着道,“三叔不必为我伤怀,那日醉酒出了丑,怪我大意,三叔别生气,我以后不会的了。”
顾长钧压低了嗓音:“你若当真放得下,又岂会如此逃避?周莺,非我想插手你的私事,只是老太太实在忧心,我不能不替她提点你几句。”
周莺垂头,她想挤出个笑说声“谢谢,我没事”,或是轻松地说句“我已经忘了”,可她心底无尽的苦涩和委屈,就那样卷了上来,铺天盖地,叫她再也无法承受。
她回过头来,用泛红的眼睛盯住顾长钧:“三叔到底想我说什么?非要我当面细述,自己是多么不知羞耻的缠着三叔,多么没羞没臊地做下丑事吗?三叔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何还要喊我来,当面这般羞辱我?三叔瞧我不起,我懂得,三叔您担忧什么,怕我在祖母面前说漏嘴,毁了顾家的名声吗?”
每每回忆一遍,羞耻感就要淹没她一回。心疼的要命,呼吸都困难了。
他为何非要逼着她回忆那些事?
周莺咬着唇,想到那天自己一次次扑向顾长钧,想到自己哭着求他不要走,想到自己在他的帐子中醒过来,想到自己衣裳凌乱的样子,想到林太医说她子息艰难……
云端那闷雷,一道道地击下来。
“三叔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没脸说。”
顾长钧眉头蹙紧了,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周莺自暴自弃地道:“三叔若不放心,便送我去家庙吧。这辈子青灯古佛,我甘愿了。”
她抬起眼,倔强地想挤出一抹笑。
眼泪一滴滴坠下,顾长钧看着她这幅沉痛不堪的样子,忽地心中一闪,明白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顾长钧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下。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和他……做了丑事?
顾长钧几乎想拿把锤子,敲开她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气氛陡然就尴尬起来。
原来她痛不欲生的缘由,不止因羞愧自己受那药性出了丑,还脑补了这样一出可笑的戏码,以为她和他……
顾长钧恼得拍了下桌案。
上头甜白瓷茶盏颤了两颤。
“你把我顾长钧,当成了什么人?”
“趁人之危,罔顾人伦?”
他气得笑了:“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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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鶯回到青萝苑,洗漱后睡下了,脸蛋还在发烫。
顾长钧说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药物致幻,所有的不堪都只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真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她的衣衫都湿透了。
顾长钧说,你醉酒失足,不小心跌入桶中。
那林太医所言总不是的假的?
不过就是受凉罢了,好生将养,便可痊愈。
每一个字,她都觉得不真实。
可他的表情那样淡然,语气那样笃定,且他反问,我有何情由瞒骗你?
周鶯迷茫了。
该信他,还是信自己并不完整的记忆?
他一眼瞧出她的犹疑,不由下了猛药:“还是你觉得,我顾长钧,无聊到这种程度?”
周鶯哽了下。
顾长钧有多忙她是知道的,一个月有五六天能在深夜前回来陪老夫人说会儿话都算是好的了,他向来惜字如金,何苦平白说这些话?他有什么理由偏她、安慰她?是瞧她这幅鬼样子不像话,怕惹老夫人忧心,才不得不提点两句。
他又有什么必要宽慰她?身在他那个位置,若不是为了老夫人,何必?
周鶯不知该说什么。
顾长钧淡漠地敲打了两句就放她去了。
周鶯仰面躺在帐子里,辗转片刻决定不再折磨自己了,他说是怎样,就当是怎样的吧?她虽然和三叔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对三叔的人品,她是信的。即便是她失控迷失了自己,三叔也不会的。
柏影堂内室,顾长钧处理完手头的事,叫了热水在房中沐浴。
水汽蒸腾,他模模糊糊闭上了眼。
隐约又听见少女难耐的哼声。
他打量四周,自己立足在熏了沉水香的房里,铜炉里升起袅袅轻烟,举步朝里走去,空空荡荡的床帐,桌案,博古架,绣榻,炕桌,没有人。可那声音,分明近在耳畔。
有温热的气息,暧昧地喷薄在耳后,他转过头去,眼睛被一双柔嫩的手遮住了。
他能感受到,少女温软的身子,踮着脚,贴在他脊背上。
织锦袍子滑凉的触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那萦绕在鼻端的女人香,是温热的呼吸凑近颈。
顾长钧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转瞬那温滑的身子远了,他视线重新能视物,膝下的垫子深陷下去,竟是置身帐中。
她满面泪痕,秀脸燥热得红透了,颈间翠绿的绸带衬在雪白的肌肤上,她两手按在他衣襟上,仰头用沙哑的嗓音哀求。
“求你,别扔下我……”
顾长钧想挣,没挣开,再回神,她小巧的唇瓣贴了上来。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推开她。
这回成功了,她长发散乱地仰倒在枕上。
顾长钧转身就走。
身后低低的女声,像蜿蜒缠住心脏的水蛇。
“你就真的,那么厌恶我吗?”
他脚步滞住,回头,看她仰面含泪地问:“你当真,那么厌恶吗?”
当真吗?
她月白色中衣湿透了,紧紧的黏在身上,窈窕的身段,纤细的腰,他当真,那么厌恶吗?
一股无名火在心里,恼得就要喷薄。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息,两息,四目交汇,心里头那汹涌的火苗,烧得他下意识地攥住了拳头。
“别走,求求你,不要走好吗”
“我一个人,会害怕。求你,别走行吗?”
“求你……”
顾长钧几乎是发狂的,回身扑倒了那吵闹不休的人。
唇齿间的馨香,叫人流连得,不忍再放开。
顾长钧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他唇间似乎还留有那软糯的香气。
旋即他从水中站起身来,风一吹,神台回过味来,他适才……到底是在想什么?
顾长钧摊开手,看见掌心被自己掐出来的指印。他……
随手扯了件袍子,包裹了来到镜前。
眉浓目深,冷心薄情,这个素来禁制的人,好陌生。
**
转眼到了端午前,周鶯重新出来走动了,脸上也多了笑,老夫人猜知她心结已解开了,虽她没有过问,但她能瞧出来,这件事多半和顾长钧有些干系。
端午府里治宴,老夫人和陈氏拟定了宾客的单子,把顾长钧喊过来过目。
顾长钧端了茶,扫了几眼那单子上的名字,淡淡点点头:“母亲考虑的很周到。”
一抬眼,望见稍间捧着册子走来的周鶯。
顾长钧嘴唇被茶水小小地烫了下,垂下眼,避开了周鶯瞧来的视线。
周鶯也很快就别开了头,误会解开了,虽不曾发生过什么,可她受药性控制失态,却是真的。在顾长钧跟前,她还是觉得赧然,且本来对他就有无法抹去的恐惧。
周鶯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将册子递在桌上,“初步拟了菜式和用具摆设,祖母看看。”
顾老夫人眼睛不好,周鶯在那些小字旁都描了活灵活现的画儿,一眼就瞧得出是什么菜色,是什么织料的桌帷,是什么花色的碗碟茶盏。
顾老夫人笑笑,将册子也推给顾长钧:“瞧瞧莺丫头拟的单子。”
顾长钧略略看了眼,捧茶点点头:“可。”
顾老夫人笑他:“你都没看全,就点头了?丫头第一回 自己定夺这些事,咱们得掌掌眼。”
过往周鶯也做这些事,都是跟在陈氏身后,算算账理理库房,自大房夫妇过世,府上宴客也少,多是顾长林回来和旧友聚聚,再就是顾长钧前院的招待,有他的幕僚和外头的大管事们张罗,用不到内院的人。
陈氏在旁笑道:“丫头眼看嫁人,这些事是该学起来了。”
周鶯羞得垂下头去,屋里头连侍婢们都掩嘴笑了起来。
顾长钧余光瞥见一抹粉白,柔滑的脸蛋蒸腾着淡淡的云霞。耳上的珠子在光下一闪一闪,耀着人眼。
春熙奉了点心上来,适时替周鶯解了围,周鶯在托盘上接过雪蛤羹,捧给老夫人,又奉了给陈氏,顿了顿,才又拿起一盏递给顾长钧。
顾长钧端坐在那儿,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扯了他一把:“瞧丫头捧着烫手。”
顾长钧“唔”了声,将那瓷盏接过。
周鶯咬着舌尖小声地:“三叔慢些。”
老夫人又笑:“长钧,你不能对小辈和气些?”总是冷着脸不说话,瞧把丫头吓得。这些年脾气越发不好,这府里头谁都不敢触他半点霉头。
顾长钧勉强扯了笑:“坐吧。”
有顾长钧在,气氛很难热闹起来,老夫人那边说得热络,顾长钧只是淡淡地“哦”或“是”,至多配上那不比板脸温柔几分的笑,老夫人也无法,扬手道:“丫头送你三叔去。”
周鶯站起身,随着顾长钧慢步走出去。
廊下轻风熨着鬓发,天气热起来,连夜晚都是闷的。
他回身从她手里接过引路的灯笼,淡淡瞥她一眼,“回去吧。”
周鶯抬眼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三叔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
宴会的日子很快到了,在后院的湖边水榭设了主/席,女眷们在另一头的临水阁子里,请的人不多,都是极相熟的。郭太太带了郭芷薇过来,这些日子郭芷薇很是煎熬,自打上回帮了叶九,周鶯的态度就冷冷的。她想重修旧好,想和周鶯解释,如今两人都要定亲了,将来能见的日子不多。
郭芷薇在外头的长木桥上堵着了周鶯,红着眼道:“鶯娘,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上回是我太冒失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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