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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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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完毕后,拿到火上去烘烤。药料受热逐渐熔化,再用一块平板往上一按,铁板上的字模就如磨刀石一般平整了。冷却后,正好开印,只要准备两块铁板,一板印刷的时候,一板排字,这一板印完,另一板的字也已经排好了,如此循环,可谓神速。

比起雕版印刷来,活字印刷就是如此的灵活。每一个字都准备几个印模,常用字如“之”、“也”则常备二十余个印模,如果碰上没有准备的生僻字也不怕,用胶泥现刻,以草火一烧,转眼间就制成了。当印刷完成,再用火烘烤铁板,药料熔开后拿手一拂,印模自落,不沾不污,令人叹为观止。

这就是活字印刷,人民的智慧在实践中不断精益求精后的升华。

阮铭川这些年流离千里,长了大大的见识,却不是那等死读书读死书的酸文腐醋。当阮小七愕然问起活字印刷为何物,聚义厅中众好汉懵然不知时,他站起身来,详细解释了一遍,众人听着无不恍然大悟,一下子对阮铭川另眼相看起来。

吴用摇着折迭扇笑道:“阮兄弟学识渊博,佩服啊佩服!”

阮铭川赶紧谦虚道:“哪里哪里!小的百无一能,只不过凑巧在印书作坊里做过几天排字的黑手罢了。”

阮小七打破砂锅问(纹)到底:“这个甚么活字印刷虽然听着神奇,但若说能用它来打败关胜,吹破了大天小弟也不信!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得了的道道,哥哥们若有知道的,就请与小弟说了吧!”

晁盖大笑道:“若四泉兄弟的真意能轻易被人识破,他还是咱们水泊梁山的第一智将吗?小七你莫急,只管坐着喝酒,等四泉兄弟闭关出来,自然劈破傍门见月明。”

智多星吴用听着那“梁山第一智将”几字,心里隐隐泛酸,勉强笑道:“天王哥哥这几日学问见长啊!劈破傍门见月明这等雅致的话儿,兄弟还是头一回听到。”

晁盖叹道:“此前与一清先生、无嗔大师谈玄论道,令我多有感悟。如今无嗔大师回了龙潭寺,我心里常常忆念他,因此便取了些佛书来看,这一看啊!方知道人生在世多少大道理,其实只在身旁心上!”

这时阮小七满大厅数人完毕,叫道:“天王哥哥说起公孙牛鼻子,这老道自从高唐州宰了那高廉之后,回到咱们梁山,就象躲羞的新娘子一样罕有露面,倒也罢了——怎的黄文炳、打算盘的蒋敬、萧让萧秀才、玉胳膊的金大坚、安神医他们也不见了?”

焦挺举杯道:“七哥点的这些都是细人,不象咱们这些老粗,笨手笨脚帮不上忙。等他们帮哥哥弄好了那个甚么活字印刷,大家自然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厅外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今日小七张横脱了牢狱之灾,我这里也做成了活字,破关胜只在旬日之间——却不是双喜临门吗?”

听了这话,聚义厅中众好汉无不跳了起来,喜道:“四泉哥哥来了!”

宋江吴用对视一眼,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冷眼看时,只见西门庆带着黄文炳、神算子蒋敬、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神医安道全诸人昂然直入聚义厅,笑向众人拱手道:“弟兄们高乐啊!”

众人乱哄哄应道:“只差哥哥,不能尽兴!”于是七手八脚安排座席。刚坐定,阮小七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四泉哥哥,如何破关胜?快给小弟递个亮堂话吧!若有用得着小弟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小弟给咱们梁山丢了人,便是豁出这颗头去,也要把场子找回来!”

船火儿张横一直默不作声,此时霍然站起,向西门庆拜倒:“小弟和小七俱是一般,听凭哥哥调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粉身碎骨,方为趁愿!”

西门庆急忙扶起张横,笑道:“甚么话?让自家弟兄粉身碎骨,这等计策我是绝对不使的!两位兄弟且记——天下多有英雄好汉,临阵交锋,非是儿戏,昨日吃一堑,今日长一智,今后须谨慎方好!”

阮小二一巴掌扑在阮小七头上,喝道:“孽障!四泉哥哥说给你的是金子般的好言语,你还敢大喇喇地坐在席上喝酒?给我拜领了!”说着,和阮小五、阮小七一起向西门庆拜了下去,浪里白跳张顺也和哥哥张横同阮氏三雄并肩拜倒。

张顺是宋江倚重的好兄弟,见到他向西门庆拜倒,宋江的脸顿时拉得跟驴一样长,闷着头只是喝酒。

西门庆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扶了起来,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足挂怀,大家坐下喝酒,顺便给我讲一讲,小七张横是怎么从关胜军中脱身的?”

阮小七便把阮铭川扯了过来,将来龙去脉一说,西门庆顿时听住了,眼光闪动间,点头道:“原来多亏铭川兄弟仗义!哈哈!正好!正好!来日破关胜用计之时,还需铭川兄弟出力!”

众人再一窝蜂地问起西门庆计将安出时,西门庆只是笑言“天机不可泄露”,众人失望之下,登作哀鸿遍野。

阮铭川心道:“这正是三奇公子西门庆的精细处。我虽然救得七哥与张横上山,但终究还顶了个关胜派来的细作身份。此时当着我的面将计策和盘托出,智者不取。”

但被如此防备于众人之外,心中终究不爽。阮铭川把玩着酒杯呆呆出神,暗中想算着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释了众好汉心头的怀疑。

见从西门庆这里打不开缺口,就有好几个心眼儿活络的人,拉扯住了黄文炳等人套近乎,旁敲侧击。黄文炳笑道:“四泉哥哥治军甚严,敢泄漏军机,是必斩之罪!裴宣哥哥在此,又多了鲍丧门,在下如何敢明知故犯?”

众人听了,打去指望,一齐嚷叫起来,便紧着灌几个书生秀士的酒。一会儿之后,除了黄文炳做过通判,官场上练出一身喝酒的好本事之外,其他人都有醉意了。

酒酣耳热时,西门庆站起来,与晁盖、宋江等人把了盏,纵身上了圆桌中心,朗声道:“众位哥哥兄弟,我这里有一言,要提出来同大家商量。”

众人精神一振,都想道:“莫不是欲破关胜,四泉哥哥准备点兵派将了?”一念至此,便有急性子的家伙抢到前面,大叫起来:“四泉哥哥,兄弟俺要打头阵!”

西门庆却摇手道:“小弟要说的,却与军事无关。这几日研究那活字印刷术时,心中突起一念——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良工巧匠,发明了无数技艺,为万民造福,功德无量。谁知几代朝廷,均是有眼无珠,将这些无名英雄毕生的心血视为奇巧淫技,一边享受着他们呕心沥血的成果,一边封杀着不准他们登大雅之堂,多少人就这样郁郁一生,埋没于黄土垄中,再无出头之日?咱们梁山树着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如何不为他们讨个公道?”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搔头道:“要讨这个公道,却是难也!莫不成驮了铜钱,满天下散给那些百工匠人去?如此便是累死,也散不尽啊!”

青眼虎李云道:“依四泉哥哥之见,却当如何?”

西门庆“当”的一榔头,振聋发聩:“发明创造,泽被苍生,造福万世——讲武堂之外,再设先贤堂!供奉世之良工,自我梁山始!”这正是:

欲求新风拂万世,先将默雨润千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0章 书局

听西门庆说要额外设个先贤堂,梁山众好汉们一个个再次面面相觑。以他们的认知来说,先贤堂甚么的,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

不过西门庆有自知之明,他这个因活字印刷而产生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实在显得有些离经叛道,那些朝堂里的士大夫们听了,绝对会惊愕地大叫着拒绝,因为这种抬举平头百姓上神坛的作法,于他们的统治不利。

历代统治者认可的圣灵,都是高高在上的,离民众越遥远越好,其虚无缥缈的光芒才可能被统治阶级利用,来巩固自家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会不遗余力地封杀草根屌丝们逆袭上位的机会。

所以西门庆的想法只能在这帮山贼草寇中传播,就像是一星火种,期待它有一日可以燎原,在腐朽的余烬中成长出新的生命,改变这个旧世界的原貌。

因此这个先贤堂的想法,聚义厅中根本无人反对,毕竟这个异想天开的先贤堂,似乎碍不着自己甚么事儿。

西门庆正在详细解释:“……比如说吧!三国时有一位大发明家叫做马钧,他发明了新式的水车,如果受到重视普及的话,粮食一定会丰产许多,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这样的先辈,埋没千年,应该请他进先贤堂坐把交椅了。就是这样,大家觉得如何?”

青眼虎李云的眼睛越来越亮了,大声道:“四泉哥哥,小弟有一问。小弟自小学得房屋营造的手艺,再传于喻诰门下。喻祖师著有《木经》一书,对房屋从地基、台阶、四壁、屋脊、拱斗……都做了严格的细分规定,实是木工中的宗师——这样的人,可进得先贤堂吗?”

西门庆点头道:“如此良工,又有遗作造福于后人,进先贤堂自是当仁不让!”

李云红着脸又道:“四泉哥哥,今日房屋营造之术越来越精细,喻祖的《木经》一书,已有疏漏之处。小弟不才,颇有补足之意——却不知小弟若做成了此事,可……可能进得先贤堂吗?”

西门庆笑道:“这先贤却不是自封的——不过李云哥哥既为往圣继了绝学,可获进入先贤堂的提名,百年后心血经后人证明无误有益,自然就可以转正的了。那时虽然李云哥哥已经不在了,也可落个青史留名。”

众人听了,眼前都是一亮——原来这先贤堂不但与己无碍,反而还有好处!

神算子蒋敬便问道:“四泉哥哥,前朝有一位术数的名家祖冲之,其圆周率的推算之术,冠绝当世——众兄弟别这样的看我,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圆周率,那是你们自家水浅,活该自愧——如祖圣这般术数之明,亦入得先贤堂吗?”

祖冲之的大名,西门庆更是如雷贯耳,一听这话,斩钉截铁地道:“若祖圣若入不得先贤堂,这先贤堂也真叫个名不副实了!”

蒋敬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却是火热。祖冲之既然入得先贤堂,自己只消在术数之道上能做出些杰出的贡献来,何愁不能陪于末座?

九尾龟陶宗旺虽是农家出身,但随着村学究颇识得几字,也算初级知识份子。他看过的书不多,只有一本《齐民要术》,也没有晋升先贤堂的远大理想,只是想替自己的偶像争一争,此时便出列道:“四泉哥哥,小弟是庄稼把式,生平最服一人,就是写《齐民要术》一书教老百姓种地的贾思勰先生——此书为农家一宝,小弟只恨看此书迟了。象这位贾先生,可入得先贤堂吗?”

未等西门庆答话,吴用已经抢着跳起来道:“这个却使不得!贾思勰其人,乃是北魏伧鬼之流,岂能进得先贤堂,玷污了我华夏气象?”

陶宗旺涨红了脸,喝道:“吴军师,小弟看了《齐民要术》一书后,依着书中所学,种地、植桑、养畜养鱼酿醯醢……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若不是官府拿我当养肥了的猪来杀,如今还在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何必官逼民反落草为寇?贾思勰先生的书,足以造福万民,你说他进不得先贤堂,倒也罢了,偏要骂他是甚么伧鬼,是何道理?!”

吴用洒开折迭扇,摇得几摇,借着那股风雅道:“陶兄弟有所不知——这贾思勰是旧时北魏伪朝的高阳太守,不是咱们汉人的路数,与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骂他一声伧鬼,已经是便宜他了!这种人,如何能进得咱们梁山清清白白的先贤堂?”

西门庆见陶宗旺意犹不甘,却说不出话来,就接口道:“假亮先生此言差矣——贾思勰便不是我汉人,又怎的?须知泰山不择细木,故能成其大;东海不择涓流,方可极其深。旧时北魏之地,如今已是我中华国土,若依吴军师之言,难道要把这块土地弃置割让不成?天下焉有是理!但凡其学问有利于万民,出身何足计较?贾思勰入了我梁山先贤堂,也正是万国仰宗周,衣冠拜冕旒之意,反更壮观我华夏气象!”

厅中众人听了,都轰然称是;吴用张口结舌,欲辩无辞。

轰天雷凌振也动了心,问以自己的炮术,若整理出一本武经来,能不能进先贤堂?西门庆给了肯定的答复。

后来连笑面虎朱富都按捺不住,跳出来问:“以小弟的厨房手艺,整治得各式精美菜肴,若编一本食经传之于后世,也得入先贤堂吗?”

众好汉听了都笑,便有人哄道:“放着地厨星在此,哪里有你笑面虎的位置?朱富兄弟死了心吧!”这话虽是玩笑,倒让武大郎惶恐了好些,摆手连称不敢。

最后大家决议,以多数同意,几人弃权的结果,通过了西门庆在梁山开设先贤堂的提案。阮铭川初来乍到,见梁山竟以这种手段来定事,不由得暗暗称奇。

这时西门庆道:“这先贤堂虽是咱们梁山的创举,但如果只是由咱们一山独大,倒显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忒也寒碜了些!因此咱们必须将这先贤堂往天下里推广,才见得咱们山寨的威风!”

听了这话,一门心思往先贤堂里占位子的人自然要拥护,剩下的人当然也不能放弃了凑这个热闹,大家异口同声应一声是,气势陡长。

宋江心道:“西门四泉如此行事,真如儿戏一般。起个先贤堂的念头便想推行于天下,放着偌大的朝廷,岂容你心想事成?殆矣!殆矣!”

心中鄙薄着,面上笑着拱手道:“四泉兄弟,先贤堂既已定案,却不知该当如何具体运作,方能显我梁山大名于天下?还盼兄弟有以教我。”

西门庆早已胸有成竹,闻言自是对答如流:“北方辽国,陈小飞兄弟已经扎稳了脚跟,传递来了情报。有一事须说与兄弟们听——此时的辽国,文化昌明,读书成风,我大宋书籍,一入辽境,便是身价百倍,只可惜朝廷实行文禁,严禁书籍外流,弄得上京纸贵——因此我想,咱们梁山先贤堂既要打开知名度,不妨先开设一梁山先贤堂书局,大印书籍,走私入辽国赚大钱,谁又能禁得咱们?那些书籍的印刷扉页上,阐明咱们梁山先贤堂的宗旨,如此一来,先震辽国,再取北宋,未为晚也!”

蒋敬在一旁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象唱戏一样帮腔道:“若行此事,可获巨利,子孙三世无饥馑矣!”

阮小五听了,急忙拱手道:“四泉哥哥如何说,便如何办就是了。多印些输,输往辽国去,咱们梁山上赌起钱来,还能多赢些!”

众人听了大笑。晁盖问道:“怪不得兄弟们要研究那活字印刷,原来背后还藏着这注大财——印刷书籍,昌明学问,还可以赚钱,亦是美事——却不知首开咱们梁山先贤堂书局记录的第一本书,兄弟计划印甚么?”

西门庆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小弟早有定计。这第一本书,便由小弟亲笔来撰写,书名儿就叫《三国关羽传》!此书不但要让它风靡大辽,更是收服关胜的关键所在!”

晁盖听了,又惊又喜,拍着大腿道:“我与那关胜连战三日不分胜负,心中好生敬重此人了得!若兄弟能将他收服上梁山,十分是好!但我观关胜为人,却是义气凛然傲骨铮铮之辈,有先祖之风,只恐他视咱们梁山如草芥,不肯下之,又当如何?”

西门庆笑道:“关胜其人越是义气凛然傲骨铮铮,小弟越有令他上梁山的把握!如今的朝廷就像粪缸一样,蛆虫自秽,哪里容得他这等高洁之士?就请天王哥哥稳坐钓鱼台,静观小弟施展手段!”

说着,西门庆又向阮小七张横那边望了一眼,补充道:“待收服了关胜,被俘的弟兄们,其囚自解!”

晁盖、阮小七、张横诸人听了,都是大喜。这正是:

且把先贤谋后世,再将龙韬赚虎臣。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1章 衣裳之阵

自从西门庆回军梁山,他精心准备着计伏关胜,因此一直没出兵挑战。

无独有偶,关胜自以为向梁山上派去了阮铭川这个细作,一直在静以待哗,也没主动向梁山挑战。

两下里就这样相安无事。

但在今天,梁山上突然金鼓擂动,号角齐鸣,一支人马当阵摆开,打破了两军前的寂静。

早有小军报入关胜中军帐:“报——有梁山西门庆领兵搦战,其人亲自出马,在军前口口声声,要会将军!”

关胜听了,奋然而起,扬眉瞋目道:“久闻三奇公子名头,今日正好一见,观此子气象如何!”说着顶盔挂剑、罩袍束带、系甲拦裙,结束整齐后披挂上了赤菟马,引宣赞、郝思文二将昂然临阵。

两阵对圆,遥见梁山阵上,有一将不披甲胄,亦不拿兵器,只是轻装软款,做文士踏秋打扮,衬着门旗下无数拱卫的虎狼之士,更显得飘然出尘,竟似欲乘风而去。

郝思文向关胜道:“大哥,此人就是号称‘山东西门庆,河北玉麒麟’的三奇公子!”

关胜注目多时,嗟叹道:“真逸士也!”

却见西门庆排开众人,单骑而出,向这边道:“在下西门庆,今日非为干戈而来,只请关胜将军说话!”

关胜见西门庆无甲无兵,矫立于两军阵前,却是面不改色,又忍不住赞道:“真虎胆也!”当下弃了大刀,解了重甲,美髯飘拂间,便欲催马上前。

宣赞急忙谏道:“大哥不可!三奇公子西门庆足智多谋,大哥空手前去,若万一有失,悔之晚矣!”

关胜摇头道:“兄弟休劝我!三奇公子西门庆轻衣缓带而来,乃修《春秋》衣裳之会故事。我若携刀披甲才敢上前,先便折了锐气。大将主军之胆,军锋未交,先折将胆,此取败之道——且让我轻装上前,也令梁山众寇知道除三奇公子西门庆之外,天下亦有风雅英雄!”

郝思文也道:“三奇公子以义气成名,安肯在千军万马前耍诈弄鬼,自堕威信?宣赞哥哥过于杞人忧天了!”

宣赞听着,亦觉有理,便退开道:“既如此,却显小弟多虑了——大哥小心!”

关胜笑道:“吾自有万人敌矣!”说着催马上前。

宣赞暗中抚着雕弓,心道:“也许是在朝廷中见多了勾心斗角,所以学会了疑神疑鬼。但谨慎小心,一百次也不嫌少,莽撞大意,一次就太多了——我且留心监视对阵反应,关键时刻,我的连珠箭也不是吃素的!”

却见关胜上前后,与西门庆马上相互揖让,彼此之间做足了礼仪功夫。梁山军不以为奇,官军队里却大惊小怪起来,虽然军中严令,阵列之间不得交头接耳,但彼此间面面相觑,却成了此刻的家常便饭。

这时西门庆和关胜通过殷勤,关胜便开言道:“数日来你我两家未曾军争,却不知今日三奇公子亲身临阵,却为何事?如此轻衣而来,莫非有意归顺朝廷?”

西门庆道:“非也!如今的朝廷纲常乖舛,主昏臣奸,消亡之祸只在目前。因此有无数俊士逼上梁山,竖起替天行道大旗,非求一家一姓富贵,实欲洞明天下清浊。上了梁山,此身便脱樊笼,安有昧心改性,自甘下流,再重投鬼蜮之理?”

关胜听了,垂首不言。他是个忠直的汉子,此番虽来征剿梁山,但亦不愿意文过饰非,给这个腐恶的朝廷加以美化,于是顾左右而言它道:“既如此,公子今日临阵,所为何来?”

西门庆拱手道:“却因敝山寨新设一书局,欲刊印新书,版于天下。小弟不才,新作一书,自信颇足寓目,只是写到一半时,却遭逢瓶颈,因此不得不厚颜前来求见将军,求将军指点一条明路。”

关胜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暗想道:“这些贼寇,竟然也设起书局来?这……这……这究竟是何世道?”

目瞪口呆之余,听西门庆说得客气,只得回应道:“却不知公子所著何书?莫非是《春秋正义》?若是如此,在下幼传家学,还可胡言两句。”

却见西门庆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来,打开时,里面却是一本薄薄的书册。西门庆向前催马两步,双手递过,庄容道:“还请关将军斧正。”

关胜心说:“却不知这西门庆沽名钓誉,在书中胡说八道些甚么?”当下接过书来一看,却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这书版面精美,描画人物栩栩如生,五字书名更是动人心魄——正是《三国关羽传》!

封面有如人之脸,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亲自制版,自然一目之下,便令人魄荡神摇,再移不开目光。

关胜捧了书,赏玩半晌,这才揭开封面,看扉页时,却是一篇有关于梁山先贤堂书局的喻文,写道:“宇宙之所以浩瀚也,除有太阳太阴互为表里,尚有群星璀璨,拱卫其间,方垂星斗明煌之天象,人道亦如此。至圣先师,百世配享,如太阳离离之明,然至圣之外,竟无群贤布列其侧,孤星寥落,何失道如此?梁山不才,替天行道,设先贤堂,凡农商工医等庶众,有能利国利民,遗泽后世之创举者,不分胡汉,莫问贤愚,皆请列矣。如此得大星垂天,小星流明,方为普天一宇之壮观气概。吾辈虽处人生逆旅,但既存此心,便行此道,特设梁山先贤堂书局,请为天下庶众张目。一一一四甲午年辛酉月丙戌日乙未时,梁山西门庆书于先贤堂小轩窗下。”

这一篇虽只寥寥数百字,但读来却令关胜目荡神摇,忍不住抬眼向西门庆一望,暗道:“想不到斯人竟有如此之浩志!无论成败,其气概亦足甲于天下英雄!”

再揭一页,已是书目,密密列出正文章节,第一回便是“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想到文中记载着先祖关羽的事迹,关胜哪里还按捺得住?急急翻到第一回,跃目便是调寄一阙《临江仙》,却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默默吟诵几遍,关胜只觉得颊齿留芳,其中真意,不醉人而人自醉,禁不住便想手舞足蹈起来,但还是勉强抑制,于马上深施一礼,喟叹道:“三奇公子大才,关某今日拜服矣!”

西门庆急忙道:“关将军佩服错了人!此书并非在下原创,实乃一位罗姓奇人流传,在下今日将之付印,只是借其精华,加以变化而已,实不敢掠前辈之美为己用。”

关胜听了愕然。但转念之间,更敬服西门庆胸襟之坦荡,再拜道:“真义士也!”

西门庆谦称不敢时,关胜已是归心似箭,于是抱拳俯首道:“在下有一事,想求恳于三奇公子。”

听关胜说得客气,西门庆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但还是拱手道:“关将军有话请讲,何来求恳二字?”

关胜便捧着书道:“此书非宜阵上仓促所观,在下欲请回营去,焚香净手,细品慢读,却不知……”

西门庆谦道:“关将军客气了,既蒙青目,便携去何妨?只不过此书草稿初版,尚未完本,而且史料难明,其中多有落笔犹豫处。因此在下今后还要冒昧拜托关将军,于令祖当年豪杰之事多所求证,务要做到尽善尽美,方不堕了三国英雄之威名!”

关胜听了,义不容辞道:“此事在下责无旁贷!”

按辔对语已毕,二人相向一揖,拨马各归本阵。

宣赞眼见关胜安然回马,心下大定,和郝思文联骑接出,问道:“哥哥何以面多喜色?”

关胜大笑道:“昔日三奇公子《下河东》一出,有识之士评论,便是在正史中为呼家将立传,也没那等彪炳后世的光彩——今日我关家近之矣!”

郝思文奇道:“哥哥何出此言?”

关胜抚着胸前书册道:“兄弟们随我回帐说话。”

两军各自收兵。关胜回到中军帐,迫不及待地捧出那本《三国关羽传》向宣赞、郝思文照宝,宣赞、郝思文看到了,亦不由得见猎心喜。

宋时三国故事已经流行,孩童们最喜于此。每闻曹操兵败,则欢欣鼓舞,听到刘备落难,则愀然不乐,甚至于有哭泣垂涕者。宣赞、郝思文也是打孩童过来的,哪儿能免俗?眼前竟有现成印好的三国书,真叫他们心痒难搔,只恨不能抢了过来。

没奈何,三人只好挤在一处观看。罗贯中大神千锤百炼后的三国,自然看得三人目不交睫,赞不绝口。

正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却忽有小兵来报——“三位将军,有宫、道二位监军已经驾到,正在营门前喝令弟兄们开营!”这正是:

对阵方将衣裳会,归营又碰奸佞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2章 金山

西门庆的《三国关羽传》写到白门楼吕布殒命,曹操征讨刘备,关羽坐困孤城时,戛然而止,只在末页上淡墨批了一句——关圣关圣,既为义勇,奈何降曹?

关胜正看到意犹未尽处,下面却没有了,真是心痒难挠。而更多的,还是对下文的期待和徬徨。

期待,自然是恨不能一览为快;徬徨,却是对祖先名声不知会去向何方的隐隐担忧。

其实,历史上关家先祖关羽得到的评价并不高。关羽的谥号是“壮缪侯”——依照字面的解释,“壮”指的是武而不遂,寓意关羽乃是兵败身亡;“缪”本意是名与实爽,就是名不副实。两字放在一处,等于再说关羽名不副实,兵败身亡,这相当于恶谥了。

还好,关羽本人在生时已经被公认为万人敌的勇将,他死后直到南北朝,还和张飞一起被引证为英雄模式,供武将参照。到了唐贞元十八年(公元八零二年),第一座关羽神庙兴建,关羽被封为玉泉伽蓝,但这个神在佛教阶位是最低的,基本没甚么影响。

直到进了宋朝,宋真宗开始尊崇道教,封关羽为义勇武安王,将之纳入道教诸神圈,由此在中华大地,影响日隆。到宋徽宗当政的时候,更加封关羽为崇宁真君,从此完全彻底地走上了神坛,为官民顶礼膜拜。

作为后人,关胜当然乐于看到先祖名望指日高升。但此时虽有官方为关羽张目,但民间力量还未完全接受崇宁真君这个新神,如果西门庆的这本《三国关羽传》在后文中抓着关羽降曹的痛脚对其人大加诋毁,让人联想起从前“壮缪”的谥号来……劝官不必镌顽石,路上行人口似碑,被民意抛弃的关羽神格,终究会走向没落的吧?

西门庆有这个实力。他本人大名风靡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三奇公子已经成了传奇。近日更有《下河东》一笔神来,呼家将因此誉满天下。大宋境内不敢明目张胆地翻唱这部对开国太祖不敬至极的戏文,但到处都有改头换面的选段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而辽国西夏则没有那般顾忌,全文照搬,唱得不亦乐乎。更甚者,当年杨家将杨业在抗辽战争中因被监军暗害,孤军奋战,力尽被俘后绝食而死,辽国敬其为人,在古北口为他修了杨无敌庙——现在又在杨无敌庙的对面,修了呼家将庙——三奇公子之无形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关胜绝对不愿意看到因西门庆在下文中一番贬损,先祖的名声就这么被打压下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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