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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金榜]-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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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能让皇上服服帖帖的。况且,他们多年前便是竹马青梅……”
  说到最后,已是喃喃之语。
  染萃在哽咽之际,没有听清最后一句,却也明白他这是拒绝了自己,与徐氏一样不愿去宫中将曲莲要回来。
  她呆呆的看着裴邵竑,因太过震惊而忘记了哽咽。全然没有想到,裴邵竑竟也这般狠心,眼睁睁的看着曲莲身在深宫如今生死未明,却只坐在内室之中一动也不动。
  “世子爷,您……”
  “滚出去!”心底里爆发的山火终于将裴邵竑点燃,他一把将面前的炕桌掀翻,对染萃厉喝道。红木雕百婴的炕桌连带着刚刚端上来的茶盏,一同被掀翻在地,一阵声响过后,只剩一地狼藉。
  染萃被吓得一阵哆嗦,却也梗着脖子不肯出去,只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裴邵竑被她弄得心烦意乱,下了炕一把攥了她的胳膊将她生生拖出了内室搡了出去,这才关了正房的双扇木门,再次回到一地狼藉的内室。
  内室之中重新回归一片寂静,他难过的闭了闭眼,仿佛若是这样再一睁眼,便又能瞧见曲莲侧坐在炕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只可惜,再睁眼时,屋内仍是只有他一人。
  他木然的扫视了一遍,却瞧见方才炕桌之后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件石青色的衣裳。
  裴邵竑愣了愣,踉跄了两步走到炕边,伸手去拿那件衣裳,却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抖得厉害。他整整四日骑马,掌心之处已经被缰绳磨破。触到那衣裳时,石青色的细葛的料子上便沾染了几丝淡淡的血迹。
  他抖着手将衣裳展开。
  是一件夏日穿着的道袍,崭新的细葛料子,细密的阵脚,一眼瞧见便知合身的尺寸,都显示出了缝制之人十分的用心。他垂头看着,不觉之间迷离了眼眶,一滴清泪便落了下来,在细葛的料子上弹了弹,最终晕染开来,让那石青的眼色便成了深青。
  蓦地,袍角处一簇小小的沧浪纹引起了他的注意。
  佛头青的丝线绣在石青的料子上有些随色,若不仔细去瞧,便很难发现。
  待看到这一簇沧浪纹后,裴邵竑身上巨震,他猛地记起了与曲莲见面的第一日……
  自北地返回京城扑了个空,却惊讶得知延德帝下了圣旨与自己赐婚了一个灶下婢。要说心中不搓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当时带着一干下属,又怎能让他们看了笑话,便佯作无谓一路赶至宣府镇。
  却未想到,会在抵达宣府镇的路上遇见了碰上了麻烦的曲莲。
  只是那时,还未晓得她的身份。
  见她猝然便要摔倒,未有多想上前便扶住了她。低头看去,便看见了一双大大的带着些惊惶的杏目。那一双眼睛,只觉得有夺人魂魄的潋滟,引得他不觉瞧了好久。直到发现她一身妇人的装扮,心中竟有些失魂落魄。
  而车中妹妹的唤声,对那时的他来说仿佛天籁一般。
  乍惊乍喜,欢喜来的太过突然,方才还心中淤塞,这一刻便豁然开朗。
  待回到宣府镇的庄子上,踏着内室洒出的灯光,远远看着她坐在炕上做着针线。裴邵竑只觉得活了二十年,心境从未这般宁静。只想着,若是一生一世这般宁静的过下去,该有多好。
  那一晚,她便是在他破损的袍角处,绣上了这样一簇小小的沧浪纹。
  思及往事,彷在眼前。
  他轻轻的抚摸着那微微凸起的沧浪纹,眉宇间一片失神。
  “哐啷”一声巨响,栓了门栓的双扇门被人自外一脚踹开。
  裴邵竑猩红着一双眼睛猛然回头,却看到裴邵翊一头闯了进来。
  裴邵翊依旧是一身紫红色的飞鱼服,闯进来后仿佛并不惊讶在此时见到兄长,不及多说,只几步行到兄长身前,急道,“大哥快去宫里,晚了便来不及了!大嫂被皇上赐了白绫!”
  “你说什么?!”裴邵竑闻言如同被霹雳打中一般,睚眦欲裂。
  裴邵翊见状,只伸手拉了兄长的胳膊,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急急说道,“皇上不见任何人,便是我也被拦在外面。我只瞧见大嫂被宫人带走,其中一个手里捧着白绫,却不知去了何处。如今也只有你求得动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裴邵竑心中一片空白,他的思绪此时已经完全被那“赐死”二字完全占据。只得被动的被弟弟拉着一路奔向外院。“怎么会赐死呢?”他一边跑着,一边不敢置信的呐呐道,“皇上不是对她一直心心念念……”说到这里,他猛地住了口,不愿将这种事情说与弟弟得知。
  谁知裴邵翊却怒道,“皇上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情,难道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大哥完全不晓?她带着圣旨入宫,便未想着能活着出来,难道大哥认为她会为着性命委身后宫?皇上是有这个意思,她却宁死不肯。她说你将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负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妇!”
  这一连串的话打的裴邵竑步伐不稳,险些踉跄倒地。他本就连日乏累,此时这一句句的话仿佛尖刀一般直戳胸口。他只觉得胸中翻涌,喉头腥甜,却极力忍住,一把挥开弟弟的手生生咬着下唇翻身上马。
  青鬃马奔出府外,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裴邵翊追出府去,看着那远去的人和马,最终只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天气阴霾的很,才至仲春便湿热难耐。
  裴邵竑骑在马上,却半分感觉不出。风声在耳边呼啸,脑海中回荡的却是方才弟弟的话,【你将她救出泥沼,她便永不负你,便是死了也是裴家妇!】。心中悔痛,若不是骑在马上,他恨不得掌自己几个耳光。
  他怎么就会认为她会留在宫中,怎么就会这般失心疯。上元那夜时她脸上的笑容和闪闪发亮的眸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样真心的笑容和留恋的目光,他怎么就忘了呢?
  裴邵翊自皇城返回需要小半个时辰,而自己抵达皇城同样需要这般时候,他不敢想等到了皇城会面对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从染萃的话,要耽误这许多时候。
  呼啸的风声之中,他只是拼命的甩鞭让那天底下最优秀的战马发了疯一般的朝着皇城狂奔。
  他已经算不出用了多久,皇城便近在眼前。
  见有一人纵马直闯皇城,城门轮值守护的两名禁军忙拔刀拦人,却见马上之人竟是三军统帅裴邵竑,一个怔愣之际便被他骑马闯进皇城,一人一马几乎是一闪而过。
  待他奔出很远,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才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
  裴邵竑策马在皇城之中一路横冲直撞,手中马鞭打到了无数前来阻拦的禁军,却在抵达御书房前的甬道上终于被抬来了绊马索的禁军拦下。
  青鬃马与主人一样太过疲累,半人高的绊马桩竟无力越过,两个前腿被桩子一拦便是一跪整个马身都摔了出去。裴邵竑猝不及防,也翻滚下来。他胸中正憋着一口血气,这一摔让他气血翻涌,一口血便直直的喷了出来。
  “裴将军,你这是不要命了吗?皇城禁地怎容得你这般横冲直撞!”此时当值禁军统领乃是裴邵翊下属,见闯宫之人是上司的哥哥,也有心劝阻,这要闯到了皇帝面前,便是罪无可恕了!
  裴邵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也不言语,伸手抓过一名禁军夺了他手中长刀,猩红的眼睛扫视了一遍将他团团围住的禁军,厉声道,“便是今日,谁敢拦我,休怪我手中长刀不留情面。”
  便是他这般说,禁军自也不能将他放进内,一个个只得冷着脸同样将长刀自刀鞘之中抽出,形势危急已是一触即发。
  便是此时,太监总管姚丙安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见还未动手,这才擦了擦汗却也不敢耽误,对那禁军统领道,“皇上有旨,宣裴将军入内。”
  禁军统领迟疑道,“裴将军此时这般状况,皇上见他岂不危险?”
  姚丙安见状只无奈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听他这般说道,禁军统领只得点了点头,命令禁军众人将长刀收了起来,朝着裴邵竑抱拳道,“裴将军得罪了。”
  裴邵竑也不去瞧他,只将手中长刀仍还给了那名禁军,大步的朝着御书房行去。姚丙安见状,只苦着脸跺了跺脚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见着他走来,身后还追着姚丙安,殿门外伺候的小内侍机灵的拉开了门。裴邵竑瞧也不瞧他的便闯进了御书房之中,一眼便瞧见符瑄坐在案后,却未俯首看折子,只木着脸瞧着手中一物。
  听到动静,符瑄抬了头,见裴邵竑与姚丙安闯了进来。便看向姚丙安,道,“你先出去,离远一点。”
  姚丙安闻言大惊,直道,“皇上不可……!”
  符瑄厉喝道,“出去!”
  这一声厉喝带着帝皇的煞气与不可违抗的压迫力,直吓得姚丙安屁滚尿流一般的出了御书房。
  裴邵竑见姚丙安离了御书房,便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了地上。
  双膝砸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甚至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御书房的门被牢牢关了起来,符瑄起身行至他身旁,待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远离此处后,这才看向跪在身边的裴邵竑冷声道,“你如今倒是越加的能耐了。早就听闻霸陵侯府的世子是个不吝的人,这几年朕瞧着倒不似坊间传闻那般,今日你倒是让朕大吃一惊。”
  裴邵竑闻言便朝着符瑄磕头,三声闷响,再抬头时额头已然见红。鲜血自额头流下,顺着鼻翼滴落在地上,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皇上,求您饶了臣妻。”
  这“臣妻”二字激的符瑄身形都摇晃了一下,他猛地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裴邵竑,见他板着一张脸,虽口称饶恕,却未有半点哀求之色。当下心中便明了了,这人……根本不是来求他饶恕的,他是铁了心想跟她死在一日!
  符瑄心中的怒气在这一瞬间消散无踪,他心底之中甚至涌出些酸涩。
  她为了这人宁愿求来三尺白绫,而这人将一身荣华甩至身后只为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交映的爱恋,他求而不可得!
  不!身为皇帝,他求都不能求!
  意识到这一点,符瑄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愤慨,这一瞬间,他想要破坏这二人间的这份爱恋。
  “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朕不能让她活着。”他硬起心肠冷声说道,“你今日若是回去,朕绝不降罪。回府去为她安葬,一年后朕另赐你娇妻美眷,霸陵侯府荣宠更甚以往。”
  裴邵竑闻言只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一回鲜血飞溅,便是符瑄身上的明黄色黄袍都被染上了几滴。
  他终究是哀求了起来,“皇上,臣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再见她一面。见了这一面,是死是活全凭皇上吩咐,臣绝不皱一下眉头。”
  符瑄听了惨笑道,“只为了见一面?便押上了身家性命?”
  裴邵竑咬牙道,“是!”
  符瑄闻言终是再难按捺心中剧痛,颓然坐回到案后,木然道,“你去见她吧……带着她走远一些,再也不要回来了。”
  裴邵竑闻言,猛地抬了头,看着符瑄,目光之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狂喜。符瑄不愿见他这般模样,冷笑道,“这还要看你赶不赶得及。”看着他又是一惊,以及满面的焦急,符瑄心中终是好过了一些,冷然道,“她在萧家族陵,朕给她定的时辰,还有一刻钟!”一边说着,他解下了随身带着的金吾令,扬手仍在了裴邵竑的身边。
  裴邵竑闻言猝然起身,拿了那金吾令,再也不看符瑄一眼,便奔出御书房。
  青鬃马还在甬道处,他一个呼哨,马儿便挣脱了禁军奔至他身旁。他翻身上马朝着皇城大门再一次狂奔而去。
  萧氏族陵远在京城边郊,便是纵马疾驰也需要半个时辰。
  时间在流逝,裴邵竑只觉得一身血液随着流失的时间慢慢凝结成冰,这样湿热的日子里,他冷的浑身哆嗦。
  行至城门处,大雨终是倾盆而下。
  他已然算不清时间,满心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地面湿滑,早已全然无觉,只僵硬着身躯拼命挥动着马鞭。
  额头的伤痛早已没有了知觉,倾盆而下的大雨洗干净了他满脸的鲜血,发丝散乱,浑身狼藉,他就这样一头闯进了栽满了松柏的萧氏族陵。
  萧氏族陵依山而建,一眼望去便是长长的台阶。
  马儿再不能前行,裴邵竑翻身下了马,朝着那台阶奔去。一道又一道的绘着寿字不断头花纹的巍峨牌坊被抛在了身后,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了台阶的最后一截。
  一眼便瞧见远处碑前的青松上那垂下来的白绫便是在雨中也飘荡如浮萍一般,曲莲一身白衣站在石上,正缓缓的将那白绫套在脖颈之上。
  裴邵竑心神俱裂,朝着远处嘶吼了一声,咬着牙关朝着那青松奔去,只是脚下泥泞又身疲力竭,终是一头栽倒。
  仆妇在泥水之中,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抬起头,徒劳的伸出手仿佛想将那人拦住,却只能绝望的看着远处的曲莲,一身白衣在雨中狂风里飘飘荡荡。
  也罢了……到了这一步,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裴邵竑心中绝望,只想着随后便跟着她去。
  便是这时,远处那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这份绝望,手中一顿缓缓的转头看来。
  她一下子便瞧见了倒在泥水中的他,整个人都愣了,手里还攥着那青松上垂下的白绫。几个宫人见状,便也瞧了过来。
  立时便有人惊呼起来,朝着裴邵竑小跑了过来。
  裴邵竑心中一松,只强撑着将手中金吾令举了起来,咬牙道,“皇上旨意,赦免无罪!”
  宫人撑了伞将他扶了起来,远处更是有宫人将曲莲扶下大石。看着她下了大石,便不顾一切的挣脱开了宫人的搀扶朝着他跑了过来,裴邵竑心中灿然开阔起来。
  天地之间再无事物阻拦在他二人之间,他一用力,也挣开了宫人的搀扶,踉跄着向她奔去,直至感受到她冰冷的身子撞进他的怀里。
  终是赶上了!
  这一刻,裴邵竑眼眶湿润,脸上一阵热意,冲开了冰冷的雨水,颤抖的紧紧抱住她,只听她第一次这般大声的哭泣,仿佛要将这一生一世的悲伤在此处倾卸一空。
  天空渐渐放晴,萧氏族陵之中,青山环翠,翠意欲滴。
  曲莲仰头看着裴邵竑,慢慢伸手将他已然散乱的头发一点点束好,牵了他的手去了父亲与母亲合葬的墓前。
  两人在墓前跪下,裴邵竑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对着那墓碑道,“岳父岳母大人,小婿裴邵竑在此立誓,定会好好照顾阿姮,爱她一生一世,请二老安心。”
  曲莲侧脸看着他,脸上尽是从未展露的笑容,比这雨后初晴的彩虹更加清丽无端。
  艳阳之下,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离了萧氏族陵,朝着京城之外的官道缓缓行去。
  

☆、第136章 十年之后

  时值仲秋;村子里便到处飘荡着桂花的香气。馥郁却清甜,便是闻久了也不会觉得腻烦。
  整洁的院子里,一个孩童正在院中石桌上临字。
  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梳着垂髫;穿着件莲藕色的小褂,这般稚龄却攥着笔写的十分认真。只不过实在是年纪太小,他几乎要匍匐在石桌之上了。
  曲莲出了屋子,见孩子整个人都趴在了石桌上;只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抱了下来。看着孩子扬起莹白的小脸;她温柔的将他脸侧沾染的墨迹拭去;温声道,“练字自是不能一蹴而就,阿宬这般年纪不必这般辛苦。”
  阿宬在娘亲怀里舒服的蹭了蹭,听了这番话却执拗的摇了摇头,脆声道,“娘亲说三舅舅在四岁时便识字逾千,阿宬怎能落后。”一边说着,自娘亲怀中蹭了出来,又爬上了石凳,攥了笔开始一笔一划的描了起来。
  一边写着,还瞅了瞅曲莲的肚子,“娘亲,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呀?”
  他自小显得格外老成,不过四岁,比起两个哥哥来,却显得更加沉稳。也只有在与娘亲单独相处之际,才会露出几分稚童才有的模样,问着这种问题。
  曲莲自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虽是仲秋,石凳上却覆着厚厚的一层垫子。便是有着身孕,小坐一会儿也不妨事。想起丈夫十年如一日的心细如发,曲莲心中便觉的暖意融融。此时见幼子这般好奇,她笑了笑,“你怎知就是妹妹?”
  阿宬闻言便撇了撇嘴,“阿宬想要个弟弟,哥哥们总不跟我玩耍,要是有了弟弟阿宬就能教导弟弟读书写字。”说到这里,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爹爹和哥哥们都盼着是个妹妹,阿宬不忍爹爹与哥哥们失望,便盼着是个妹妹了。”
  曲莲闻言,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手却温柔的抚着幼子的额发,温声道,“阿宬每日跟着娘亲在家里,可是有些孤单?很想与哥哥们玩耍么?”
  阿宬听了,立时瞪了那双与曲莲如出一辙的杏眼,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小小的脑袋,急声道,“阿宬不孤单!阿宬就想这样每日跟娘亲在一块儿!哥哥们每日玩的身上皆是泥水,阿宬不喜欢!”
  曲莲听了又是一阵大笑,再次将幼子抱进怀里,阿宬这一会没有再挣扎出来,只是服帖的趴在娘亲身前,看着头顶上那飘着香气的一树桂花。喃喃道,“娘亲,你给我做桂花糖吧。”
  曲莲最是疼爱这个幼子,听了他的话自是立时应允。
  她与裴邵竑来到这个靠近北地的小镇已有十载。
  那随她历经了艰险的长子,在腊月里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降生,裴邵竑看着那个与他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泪洒衣襟。
  因着终于得到了宁静的日子,他给长子起名为宁。
  那孩子,许是随了他的性子,自小十分活泼好动。在书桌之前,便是半个时辰也坐不住,只爱跟着他舞刀弄棒。
  裴邵竑极爱这个长子,自小便不离身,去哪里都带着他。也是随了裴家的根骨,裴宁自小便练了一身好功夫,如今便是跟父亲比试也不落下风。
  次子八个月便早产,裴邵竑深夜骑马捶开了稳婆家的大门,将惊魂不定的稳婆一路拎了回来。
  孩子虽是早产,却如长子一般生的十分顺当,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落了地。因生在了黑夜之中,万籁俱寂,裴邵竑给次子起名裴寂。
  再来便是这个小家伙,曲莲爱怜的抚了抚在娘亲怀里已然有些昏昏欲睡的幼子。前两胎都是顺产,没想到到了第三个孩子竟是难产。
  曲莲在房里挣扎了两日才将这个孩子生了出来,裴邵竑一直守在她身侧,直到孩子落地,曲莲才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脸都绿了,一双眼睛却也陪她熬得通红。
  头两个孩子都与裴邵竑肖似,这个幼子却长得极像曲莲。
  便因如此,裴邵竑并未像对待长子与次子那般严厉。每每看到幼子目中带泪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都要碎开一般,也因着如此,对于幼子竟是百依百顺。
  好在幼子越大越乖巧,全然不似两个哥哥那般上蹿下跳每个安静的时候。每日里便只陪着曲莲在家里读书习字,不仅仅是面相而言,便是这性子都有几分萧家人的模样。
  仲秋的午后,这坐落在山腰上的小小院子宁静恬淡,远处澄空便如水洗一般一片云彩也无。偶尔一阵轻风吹来,落在身上也是十分和煦,更带着些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
  “娘!饿死了!”
  一声清脆的童声在此时传来,打碎了这一院子的宁静。
  怀中的孩子似收到了惊吓,仓皇的睁开了眼睛,曲莲笑着轻拍了几下安抚了他,这才抬头看向院门处。
  山路崎岖,一大两小三个人正朝着院子行来。
  长子裴宁打头朝着院子小跑着,次子裴寂坐在裴邵竑的肩头正朝着她挥手。
  幼子裴宬见两个哥哥归家,一个轱辘便自曲莲怀里跳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老成,站在曲莲身边瞅着爹爹与两个哥哥。
  裴邵竑开了院门,将次子放了下来,见幼子乖巧的立在曲莲身边,心头一软几步上来将他抱了起来。这才对曲莲温声道,“今日可觉得乏闷?”
  曲莲冲他笑着摇了摇头,身上这个如今已经六个多月,早过了不适的日子,他却仍旧每日一问。
  长子与次子此时凑到了跟前,见两人满头大汗,曲莲有些心疼,掏出帕子给两个孩子仔细的擦了汗,这才道,“去洗了手,这就吃饭。”
  自十年前两人在这个镇子上落脚,裴邵竑便寻了武馆教拳的工作。昔日侯府世子、三军统帅如今只落得武馆教拳,曲莲也曾为他暗自伤怀,他却携了她的手告诉她,这样的日子,他想了很久。锦绣背后便是家国重担。如今国泰民安、家和万兴,这样宁静舒畅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况且他手里如今依旧有着一些产业,便是什么事都不做,一家人足以衣食无忧。只是他是个武人,也有着闲不下来的性子,去武馆教拳倒十分合他的心意。
  直到听了他这番话,曲莲心中仅剩的那点不安才烟消云散。自此,她便每日在家中操持,他便带着孩子一道儿去武馆,从带着一个孩子到带着两个孩子。
  每日里回来必会得意洋洋的先诉说一遍旁人对自己的羡慕,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个儿子拉至身前细细打量一番……
  “娘!”
  曲莲正待进屋将午饭端出来,却被次子牵了衣角。
  她回身低头看向次子,便见次子看着院外山路。顺着他的目光,曲莲看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一人正自山路上行来。
  这一条山路,是裴邵竑所开,路终便是他们的院子,再不向旁处而去。
  沿着这山路而来的,目的地便是他们家。
  曲莲定睛瞧了瞧,“呀”!了一声,看向裴邵竑。
  裴邵竑见她这般,也看向那山路,那顺着山路行来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五年不见的裴邵翊。
  曲莲见裴邵竑有些变了脸色,忙躬了身劝了三个孩子去了屋里。
  几个孩子都十分懂事,见爹爹面色少有的凝重,都跟着曲莲去了屋子中。裴宬没有见过裴邵翊,却也不开口询问。次子裴寂虽见过,却因为当时年岁太小,半点都不记得。他又是那般跳脱的性子,不似弟弟般忍得住,待到了屋里终是仰脸问向曲莲,“娘,那是谁啊?我瞧着跟爹爹有些像!”
  裴宁见弟弟发问,便对他道,“那是爹爹的弟弟,我们的叔叔。”裴邵翊上一次来此,他已经五岁,已经记事了,也因着与裴邵竑一道回了一次裴府,印象自是十分深刻。
  裴寂听了,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裴宬却蹙了小小的眉头,看着已经走进院中的叔叔裴邵翊。他天性聪慧,虽尚年幼,却能觉察出娘亲心中的不安。
  曲莲安排了三个孩子在屋中吃饭,心中却有些忐忑。
  五年前裴邵翊寻来此处,带来的是裴湛过世的消息。裴邵竑十分难过,连夜去镇上托付武馆老板娘照顾家中,便带着长子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只因她怀了身孕,次子又只有两岁,便并未随他一起回京。况且,想起那悲伤之地,曲莲也有些抵触。
  如今这一回,他又是为何而来呢?
  曲莲这般想着,见三个孩子开始安静的吃饭,这才走出了屋子,朝着此时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的两兄弟走去。
  还未及至跟前,便见裴邵竑脸上带了笑意,心中这才安定了许多。
  见她走了过来,裴邵翊起身向她行礼。十年过去了,裴府那个总是冷着一张俊脸的庶子已然成熟了太多。他脸上虽仍带着些冷漠,却不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似十年前那般身材单薄。
  “这一会只是路过此处,便想着来瞧瞧。”他一边说着,将身侧的一个盒子放在了石凳上,“这是给孩子们带的东西。”
  他伸手开了匣子,便见内里一大一小两柄长剑,再有就是一套京城有名的文心阁所出的文房四宝,然后便是一套小小的雕着海棠花儿的金锁与金镯子。家里三个男孩儿的喜好,他竟了若于胸,曲莲不禁抬头看向他。
  裴邵翊见曲莲不解,便笑道,“大哥曾来过几封信。”
  裴邵竑见状,便将屋内吃饭的几个孩子叫了出来与他见礼。
  “前两个你都见过,我的小阿宬你却未见过,来瞧瞧。”裴邵竑一边说着,便将裴宬抱了起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小子。
  三个孩子与裴邵翊见了礼,自回去继续吃饭,曲莲却瞧见裴邵翊盯着被哥哥牵着手的幼子眼中露出了几分艳羡。
  这些年来,她对裴家不是一无所知,也知道如今裴邵翊膝下依旧空虚,恐怕也是极想有个孩子的。
  她起了身,朝着屋内走去。
  这两兄弟多年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利落的做了几个菜,端了出去,那边厢长子也抱着酒坛子走了出来。裴邵竑吩咐长子裴宁去武馆知会一声,便与弟弟把酒叙旧。
  五年前的会面,因裴湛的过世而显得十分仓促。
  而这一次,两人直说到天色将暮,裴邵翊才脚步略微踉跄的离开了院子。两人直将他送到下山之路的岔路口,才停了脚步。看着他的孤单的背影,曲莲瞧向站在身侧的裴邵竑。
  “怎么不留他一晚?”
  裴邵竑听了冲着她笑了笑,十年过去了,他也不再是那个面如冠玉、被冠作京城双壁的世子爷了。
  “他不肯留下,我也没有勉强。”一边说着,他便携了曲莲的手,两人往院子走去,“他说母亲身子还好,玉华已生了次子。靖哥儿袭了爵位,与英国公张家的三女定了亲事,来年开春便要成亲。二妹妹嫁了姚家的次子,如今也生了一子。章哥儿这几年治好了腿疾,如今很是用功,还总向李姨娘打听你。三妹妹如今在母亲膝下,倒是沾染了些母亲絮叨的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边走着,感觉到曲莲在他手心轻轻掐了一下,这才揶揄笑道,“为夫知道错了!是该先说夫人的家事。你且放心,陈澜袭了岳父的爵位,如今已经另府而居,也已诞下了长子姓了萧。你那表妹与沈冲过得也挺好,如今长子都四岁了……”
  曲莲跟着他,缓缓的向院子走去。
  耳边是他厚实的嗓音,眼前满是山下如同繁星一般的灯火与袅袅升起的炊烟,那般的宁静与祥和。
  这一生起落三回,终是得到了一世安稳。
  月光洒落在庭院之中,只听得幼子朗朗念诗,“开户满庭雪;徐看知月明……”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还剩几个番外!
 【小说下载尽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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