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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嫡女不为妃-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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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们窃窃私语,有胆子大的,竟然率先朝着门外奔去。
有一便有二,三三两两的小姐们陆续走出了上书房。
灵珑却朝着梅菲儿等人摇了摇头。
梅菲儿挑眉,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了墙角,顺便将苏艳洛和柳家姐妹也带了来,“灵珑,缘何不能看?”
灵珑尴尬地挠了挠头,“梅姐姐,不是不能看,我是怕你们看了吃不下早膳。”
梅行文如今的面貌已经邋遢不堪,若再沾染了上吐下泻的污秽之物……
灵珑摇摇头,拒绝联想那样的画面,仿佛只想象着,便令人作呕。
灵珑的话音才落下没过久,小姐们便惊慌失措地逃了回来。有的用丝绢帕子掩着口鼻,有的拼命压抑着胸腔间的恶心感,那小模样,煞是可怜。
梅菲儿几人愕然,眼瞅着返回屋内的人越来越多,不好细问,静默无声地返回了座位上。
路嫣然是最先跑出门外的,此刻已经煞白了小脸,可怜兮兮地拍着胸脯。
灵珑见状,悄悄将她的小手扯了过来,用力按压着她腕上的内关穴,“路姐姐,可好了些?”
路嫣然仔细感觉,果然舒畅不少,忍不住嫣然一笑道,“果然好了许多。妹妹真厉害,除了对弈和作画,竟然还懂得医理。今日若没有你,梅世子体内的珠子怕是取不出来的,那可是玛瑙,足有红枣般大小呢,啧啧,可怜见的,多亏了妹妹。”
灵珑尴尬地笑笑,不敢居功。
梅行文将东西吐出来,这会子看着自然无碍了。可那煤油却会在体内长久挥散不开,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爽利了。
唔,倒也不会特别严重,左不过多跑几次茅房罢了。
想来他是世子,府里的茅房该是够用的,只莫要因为跑得不利索,脏了衣裳倒是真的。
上书房外。
梅行文本就挨了揍,这会子又因为吞食了煤油上吐下泻,竟如一坨烂泥般瘫在了地上,莫说跑得利索,竟连站直身子也是不能的。至于那衣裳,呵,已经脏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各家少爷默默后退,唯恐那污秽之物喷溅到自个儿身上。他们虽爱看热闹,可若因为看热闹失了风貌,心中却是万般不愿的。
梅行文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呻吟,于瑟瑟秋风中独自颤抖着。
墨连玦冷哼,抬起阔步朝外院走去。
若不是怕惹恼了镇国公府,这点子惩罚他还真有些不满意。
墨世钧一看主角走了,连忙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脚底抹油,亦遁逃而去。
孟之郎看着那两人潇洒的背影,反手指了指自个儿,顿时唉声叹气。又是他,每次收拾残局擦屁股的人,都是他。哎,谁叫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世子,偏他是个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呢。
孟之郎发完牢骚,不急不缓地走到了梅行文跟前。他本打算将梅行文踢醒,好歹找个人送他回府才好,这秋深寒凉,若真落下病根,怕是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抬起脚却发现,这般污浊的身子,他竟有些无从下脚,可脚抬起来,总不能够凭白落下吧,于是便控制力度踹了踹梅行文的后脑勺,“梅世子,梅世子,你还好吗?可要派人送你回府?”
梅行文拼着老命睁开了眼睛,声若细丝地喊道,“回去,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孟公子,送我回去……”
说完,便“碰”的一声磕到地上,立时昏死过去。
孟之郎无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该是很疼吧。他瘪瘪嘴,抬起右手朝虚空中打了个响指。
少时,阿武满脸不情愿地落在了地上,却迟迟不肯靠近梅行文。
孟之郎嘴里“嘶”了一声,抬脚便朝阿武踹了过去。
阿武侧身躲过,飞身而起,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树梢上。
嘿,小兔崽子,连你也敢欺负本少爷,都他妈当少爷我好欺负是吗?
孟之郎如此想着,琢磨着法子要惩戒阿武,却见他铁青着脸色又飞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又大又厚的麻袋片子。
众人尚在纳罕之际,却见阿武将麻袋平铺在地上,右脚起落间,梅行文便摇摇摆摆地滚到了麻袋上。
阿武利落地将麻袋一卷,像扛死猪一样将梅行文扛在肩上,足尖点地跃起,踩着屋脊房檐奔着西角门而去。
孟之郎松了口气,墨连玦做事向来仔细,定会在角门打好招呼,阿武只要将梅行文送回镇国公府,今日这事儿便能了了。
至于他们哥几个,嘿,自会摘得干干净净。毕竟,取东西是梅行文要取的,灌煤油也是他要灌的,至于脏兮兮的回府,哦,自然也是梅行文亲口要求的。
孟之郎虽如此想着,对着诸位少爷却皱眉道,“诸位,今日之事各位皆在场,是梅世子坚持要将那玛瑙取出来,我与靖王爷、世子爷才不得已挺身而出。不料,竟然出了些许意外,亏损了梅世子的身子。小弟对此番结果深表遗憾,若日后镇国公府追究起来……”
孟之郎话说到半,便不再继续,有些懊恼地拍打着灌木,低头不语。
“孟公子,今日之事,众人皆看在眼里,且不论谁暗算了梅世子,只说取之前,靖王爷和世子爷几番劝告,这事儿也赖不到旁人头上。你且放心,日后若国公府追究,我等皆可为你作证。”
“是啊。孟公子请放心。梅世子第一天来上书房读书,便遭人暗算,可见是天怒人怨,怪不得旁人的。否则,这么多公子小姐们在上书房,旁人皆没事,怎么偏他就受了暗算。”
一位朱红色衣衫的公子义愤填膺地说,孟之郎心内嗤笑,却快步上前扯了扯对方的衣袖道,“楚兄,有些话你知我知便好,休要说出来。这里是皇宫,当心隔墙有耳。”
那被唤作楚兄的男子即刻涨红了脸,梅行文曾经抢了他的妾侍,他自是巴不得他不得好死。可镇国公府权力滔天,他在皇宫内墙嚷嚷,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会子听了孟之郎的劝告,顿觉后悔,有些胆怯地瞄了眼众人。
孟之郎会意,朝着众位少爷拱手道,“诸位都是京都少杰,自当团结友爱。楚兄不过一时失言,还请诸位能替他保守秘密才是。”
这些少爷虽都是各府嫡系,被人称为“京都少杰”却是第一次,少不得挺了挺腰杆,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外泄出去。
孟之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拍了拍红衣男子的肩膀,提着步子出了上书房。
那楚兄感激不尽,望着树梢晃动的枝杈感叹道,“多好的孟公子啊,只是可惜了……”
众人来不及问何事可惜,却从上书房传来了左大人带着几分咆哮的嗓音,“早读未结束,人都到何处去了?”
公子们齐齐打了个冷战,一路小跑着返回了上书房,却见原该低头读书的左大人,正手持戒尺、横眉冷对地等在书案旁。
左大人名叫左功明,乃寒门举子出身,因善文墨好钻研,殿试结束便被分到了翰林院做侍郎。侍郎这个官职不算太小,若好好经营,将来混着实缺美差倒是也便宜。只可惜他不善交际,平日里除了览书阅文外,便是归整翰林院大大小小的档案书籍。顶头上峰嫌他木讷,寻了个懒散懈怠的由头,一纸诉状递到了御前。
乾帝对左功明颇为爱戴,略一思索,便委任他做了上书房行走。上书房内皆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尚书、太傅等人,品性端正不说,还喜欢结交好学钻研之辈,左功明很快便得到了赏识。但凡夫子休假,便请了他来代课,一来二去,因着通俗易懂的教学法,倒是另外开辟了一套教学风格。
路嫣然脆生生地讲着,顿了顿道,“不过,左大人也有个习惯,被学生们诟病许久。那便是他一旦发现新书卷,不翻到最后一页绝不罢手,有时候竟是放任学生们自由出入上书房。但是多数时候,他总能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们,便会被他惩戒得很惨很惨。”
灵珑点头,瞄了眼姿势怪异的公子们,忍不住咋舌。
这确实算得上是“很惨很惨”了,竟然命令学生们坐在桌子上,趴在椅子上抄写《策论》。
先不论这《策论》共有八十四卷、两千三百五十六页,仅凭这血液逆转的**姿势,也尽够学生们喝上一壶了。
况且当着众位小姐的面儿,墨发飞散而下,脸面涨得通红不说,还时不时会从桌子上摔下来。
风度什么的,竟被摔得一点渣儿也不剩了。
灵珑摇摇头,对左功明由衷的钦佩,显然这夫子很有些智慧,至少她阅览杂书成堆,也未曾遇到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惩戒方式。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她明日练功要更加小心才好,起码要在左夫子看完书卷之前醒过来,不然……
路嫣然见灵珑不言语,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头羞赧道,“灵珑,你莫嫌弃姐姐学那些长舌妇,听东道西。姐姐愚钝,不若你这般聪慧,怕被夫子不喜,早早地撵回府去。姐姐倒是无碍,左不过跪几天祠堂倒也罢了。可我祖父乃是太子太傅,是皇上亲封的上书房总师傅,我若真给撵回去,定然累及祖父的声名。这才悄悄打听了夫子们的情况,不过想着投其所好,将上书房好好读下去罢了。”
灵珑见路嫣然会错意,连忙解释道,“姐姐多想了。灵珑是受了几分惊吓,怕改天犯了错,也被夫子这样惩罚,看起来颇为难堪。”
路嫣然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若不偷偷地睡觉,定不会被夫子惩罚的。”
灵珑一惊,路嫣然明明坐在她身后,竟然连她“睡觉”也看到了吗?
她故作尴尬地挠了挠头道,“竟被姐姐发现了。灵珑择席,昨夜无法安枕,这才不小心犯了瞌睡。灵珑失礼,让姐姐见笑了。”
路嫣然笑笑,拍了拍灵珑的手腕道,“妹妹下次还是带件衣裳的好,着了寒凉到底不妥当。”
灵珑暗暗松了口气,揽着路嫣然的手臂甜甜地应道。
阿武将梅行文扔到镇国公府,朝着那金光闪闪的铜漆木门狠踹了几脚,闪身便掩到了梨花高墙外。
“谁呀?”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黝黑壮汉打着哈欠出来,先是左右张望,未曾见人,随后便发觉门口扔了一个破布麻袋。他嘴里嘟囔一句“真他妈晦气”,抬脚大脚便将那麻袋踹飞了出去。
那麻袋咕噜噜地滚下了台阶,滚出一道浅浅的印痕,顺便滚出一个污脏不堪的男人。
壮汉定睛一看,瞬间吓白了脸色。他左右观望,眼见四下无人,瞬间松了口气,提起嗓子高声喊着“来人啊,世子爷出事啦”,一把将梅行文抱起进府门而去。
阿武从高墙后闪了出来,抬起胳膊嗅了嗅,随即深深地皱眉。他踩踏着墙壁一跃而起,径直朝着东南方而去。
那大汉一路高喊着将梅行文抱进宅院,不管不顾地踢开了卧房的门,直奔床榻而去。奈何梅行文实在脏污得够呛,连他这般粗糙的汉子也着实有些放不开手脚,只能向梅行文房里的大丫鬟征求意见道,“梅香,世子这般,真要放在榻上吗?”
梅香捂着鼻子皱眉,随即眼睛一亮,指了指左侧的梅兰竹菊屏风道,“铁头大哥,不如你把世子放到屏风后的浴桶里吧,好歹也清洗一下,夫人见了也好交代。”
“嗳!”
铁头木讷地应了一声,抱起梅行文来到隔间,直接将他丢进了木桶里。
梅香张了张嘴,那是昨夜的洗澡水。昨夜梅行文缠着她胡闹,闹着闹着便闹到了榻上,这等杂事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咬咬唇,本想吩咐铁头将梅行文捞上来,可人已经丢下去,再捞上来也是透心凉,何况时辰尚早,灶上怕是来不及烧洗澡水。她冷眼看着梅行文那般脏乱难看的模样,索性跺跺脚,摆着腰肢返回了卧房。
梅行文本已虚脱,被那冷水一刺激,竟悠悠地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环顾着四周,莫名勾唇笑了笑。
铁头凑近头颅喊了声“世子”,梅行文摇摇晃晃地点头,指了指铁头,又颤巍巍地指了指自个儿,奈何嘴唇乌青发紫,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铁头想着踹在梅行文身上的那一脚,心内便有些发虚。他本打算稍后便寻个由头向管家请辞,可若梅行文此刻便醒了……
铁头内心烦乱,拉扯着梅行文的手臂便忍不住松懈下来。
梅行文没了支撑,“扑通”一声滑进了浴桶里,随即便彻彻底底地晕死过去。
铁头深深地松了口气,扯开梅行文的衣物,粗略地为他涮了涮,然后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起来,滴滴答答地走向了卧房。
梅香用绵软的布巾为梅行文擦拭身子,然后便为他穿了一套月牙白的中衣。
铁头见再无其他,朝梅香点点头,直接从窗口蹿了出去。
梅香见铁头有门不走,却学那起子宵小之辈跳窗而逃,侧耳一听,果然听见一阵踢踢踏踏地声响直奔卧房而来,她用小手沾了些茶水在脸上,取了方丝帕抽抽噎噎地哭着,下一刻,那紫檀木门便被镇国公夫人一脚踹开。
梅香连忙起身,哽咽着道,“夫人,您快来看看,世子这是怎么了,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今日便成了这幅模样?”
镇国公夫人恶狠狠地瞪了眼梅香,一把将她推到了窗棂上,“狐媚子,日日缠着我的文儿,若我文儿有个三长两短,便将你们这起子小蹄子通通卖到花楼里,叫你们爱爷们儿爱个够。”
梅香被推到窗棂上,额头撞得生疼,却乖乖趴在窗棂上抽抽噎噎的哭。镇国公夫人惯爱打骂奴婢,她若起身,镇国公夫人定以为她伤得太轻,下次磕碰怕是连命也要保不住了。
镇国公夫人不理会梅香,转身来到床头时,却早已换了温柔慈母的形象,“文儿,文儿,你醒醒,你看看娘,你哪儿不舒服你告诉娘亲,娘亲为你请太医,咱们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你有什么诉求,娘亲都能满足你。”
镇国公夫人这话并不是没来由的,她溺爱梅行文,梅行文便惯爱使着小性子装病,只要一装病,无论是纳妾娶花魁,还是抢占别人的地盘生意,镇国公夫人总能想办法为他达成。
今日,是入读上书房的头一日。梅行文本不是读书的料子,奈何皇上的圣旨在前,皇后娘娘的懿旨在后,镇国公夫人不得不诱哄着他进宫读书。
梅行文最近迷恋梅香,镇国公夫人却觉得这丫鬟太狐媚,唯恐梅行文日日思淫欲不思进取,这才狠着心肠没有答应。谁知道天还没有大亮,梅行文便闹腾起来,这一次竟比寻常日子都要逼真,听说还不嫌天寒地冻地躺在了府门外。
镇国公夫人听了消息,不慌不忙地穿戴梳妆,这才故作焦急地来到了梅行文的住宅。可她喊了很久,哄了很久,却不见梅行文吱一声。
镇国公夫人纳罕,忍不住抬手抚摸上梅行文的额头,随即拭了拭他苍白如纸的小脸,顿时惊吓,高声泣道,“我的儿,我的文儿,来人,来人啊,请御医,快请御医。”
------题外话------
这取珠子的方式亲们还喜欢吗?小巫觉得不够狠,奈何这渣男还有用处啊,再多活一段时间呗。亲们有没有觉得墨连玦这醋意来得有些过火,莫着急,这都是有缘由滴,呃,一不小心就剧透了,遁·····
☆、099。谁是最好的染缸人
巧月应声,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却与推门而入的梅行武撞了个满怀,“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巧月慌忙跪下行礼,“二少爷,奴婢急着给世子爷请太医,这才慌不择路,请二少爷见谅。”
梅行武沉吟片刻,对着巧月吩咐道,“你且略等等,等我问清楚情况再说。”
“可是夫人吩咐……”
巧月迟疑,在这府里,首先要听夫人的话,其次便是世子,至于二少爷的吩咐,她们惯常也不太在意的。
梅行武眼见巧月目光闪烁,立即便沉了脸色,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巧月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应下,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梅行武警告地瞥了眼巧月,提起步子进了卧房。
梅行文已经不省人事,而镇国公夫人则伏在床头呜呜咽咽地哭着,那哭声婉转悠长,不似哀戚,倒有几分戏子唱曲的意境。
梅行武敛了敛心神,大步走到床前,朝着镇国公夫人躬身拜服道,“娘亲,大哥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夫人抬眼瞥了他一眼,抽抽噎噎道,“铁头发现你大哥被人放在门口,娘亲还当他又在跟娘亲耍小性子便没在意,可叫了许久也叫不醒,这才发觉你大哥热度太高,且昏迷不醒。武儿,你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可怎么活呀,我的儿啊,我的文儿啊……”
梅行武眯了眯眼睛,焦急地问道,“娘亲,大哥今日是去上书房,跟着大哥的人呢,可曾叫来问一问?”
镇国公夫人立即醒了过来,抹了把眼泪问道,“梅香,今日是谁跟着少爷进宫的,可曾回府了?”
梅香娇弱委屈地转身,额际带着淡淡的红肿,屈膝行礼道,“回夫人,是铁柱,不曾回府。铁头大哥发现世子时,世子便是昏迷的,且浑身脏乱不堪。梅香替世子清洗许久,这才为世子换上了中衣。夫人,世子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否则,不会是此番狼狈的模样,世子惯常是最讲体面的。”
梅香这话说得颇为收敛,梅行文何止是讲体面,简直比女人还要爱美。
妆画楼每月都会将新进的面料送到镇国公府挑拣,贵妇们嗤笑镇国公夫人越老越花俏,又哪里知道,镇国公夫人惯常不讲究这些,倒是梅行文日日捯饬着穿戴。
梅行文自小娇贵,不是好料子不上身,穿戴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每月仅置装费便要顶上寻常百姓好几年的开支。
镇国公夫人宠他溺他,他便总是背着镇国公在账上支银子花。待镇国公查账时,发现公用银两亏了一大半,气得将他吊起来一顿胖揍,咒骂镇国公夫人生养了个娘里娘气的软面东西,还命人剪了梅行文的新衣袍泄愤。
奈何闹了许多次,梅行文这爱穿戴的毛病不但没改,反倒越发变本加厉。就连入宫读书,也选了昨日才做好的蜀锦细缎长袍,没成想却弄成了这般模样。
镇国公夫人叹口气,看着梅香的眼里到底多了些许温度。
这丫鬟虽看着狐媚,却也不是全然无心的,起码对自家儿子还是有几分妥帖的。她默默点头,再开口时便软了几分,“你仔细想想世子爷当时的情况。”
梅香用帕子轻轻压着唇角,琢磨着用词开口道,“奴婢觉得,怕是那清泻之症?”
仿佛为了回应梅香的话,原本昏迷不醒的梅行文忽然嚎叫了一嗓子,瞪圆了眼珠子,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的儿”,刚要靠近察看,梅行文淋漓尽致地开始了新一轮的上吐下泻。
那排泄物黑焦乌漆,甚是腌臜难闻。
丫鬟们用帕子掩着口鼻,不着痕迹地后退,就连镇国公夫人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熏得直皱眉头。
只有梅行武不但不后退,反而关切地上前询问道,“大哥,你如何了,大哥?”
梅行文一把抱着梅行武,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般,再也不肯撒手了。他搜肠刮肚得吐着泻着,仿佛要把身体掏空了去,而他身前的梅行武,却是面不改色地承受着这一切。
丫鬟们看得动容无比,谁家的兄弟也不若二少爷这般实诚,就连镇国公夫人也感动地抹了把老泪。
足足闹腾了一刻钟后,梅行文才终于消停。他迷迷瞪瞪地睁着眼,哑着嗓子喊了声“二弟”,接着便猝不及防地跌回了床榻上。
“文儿,文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镇国公夫人扑在床头,摇晃着梅行文的肩膀胡喊道,“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来,巧月,巧月,这死丫头……”
梅行武丝毫不在意浑身的杂乱恶臭,朝着镇国公夫人拱手道,“娘亲,是儿子没让巧月去请太医……”
梅行武的解释尚未出口,镇国公夫人却已经瞪着眼珠子高喊道,“你说什么,老二,躺在床上的是你亲哥哥,你这般不顾手足之情,安的是什么心?”
梅行武皱皱眉,带着几分委屈道,“娘亲,大哥这般模样,你便从不考虑其中缘由吗?若大哥是在宫里受了磋磨,有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在,缘何会弄成这般模样?若大哥根本没去上书房,咱们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去请御医呢?娘亲,我只有一个哥哥,缘何能不心疼不着急,可咱们再着急,也须得思索几分不是?”
镇国公夫人略微沉吟,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瞥见梅行武尚未换下的脏污衣衫,到底存了几分尴尬,侧着身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你大哥自生自灭不成?”
梅行武在室内跺着步子,迟疑地开口道,“娘亲,听说易安堂有名叫苏生的老大夫,医术颇为精湛。京都许多富贵人家,但凡有不便请御医的病症,也多数是请了那苏生医治的。依儿子看,不若先请他来为大哥看一看如何?”
“武儿这建议不错,一个不争气的小畜生,也敢舔着脸子去请太医,你倒不怕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镇国公姗姗来迟,端的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而他肥壮的身子旁,偏就娉娉婷婷站了位年轻貌貌美、摇曳多姿的姑娘。
这姑娘名叫巧兰,原本是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上个月被镇国公夫人驱使着给镇国公送了一次冰糖燕窝羹,自此便留在了镇国公的书房内伺候,竟再也未回过主母的院子。
镇国公夫人眯眼看着巧兰头上那一套镶着绿钻的头面,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那是她压箱底的嫁妆,年轻时候她嫌弃它寡淡,不华贵,便从未戴过。这会子年纪渐长,又嫌它花俏,便一直压在妆匣里。她原本还打算等梅行文成亲时添箱,不成想竟被镇国公用来打赏了小贱人。
镇国公夫人暗骂一声“老不休”,不阴不阳地看了镇国公一眼,嗤笑道,“老爷开口闭口小畜生,我竟不知这小畜生是谁的种。您若有本事,不妨生个离了畜生窝的种出来,也好让本夫人开开眼界。”
“你……刁妇……毒妇……恶妇……”
镇国公怒指镇国公夫人,却被巧兰抚在胸口的小手揉捏的没了脾气,“哼,你只娇惯去吧,横竖日后有你受的。”
镇国公夫人反唇相讥道,“这受不受的,倒不要老爷费心。不管是文儿还是武儿,左不过是本夫人一手拉拔长大的。老爷你只管日日寻欢去,改日您若真能生个不是畜生的贱种出来,我们娘几个便可功成身退,彻底离了老爷和您这妖里妖气的美人窝,咱们两厢清净倒也罢了。”
镇国公贪图美色,镇国公夫人是进府之前便知晓的,奈何皇命难为,她不得不带着满腹委屈嫁进了国公府。她进府后,虽对镇国公不耐烦,却硬是千依百顺地哄着镇国公生了俩儿子。此后,便不再让镇国公近身,还让大哥从西域弄来了绝育子嗣的药,莫说生孩子,镇国公离了龙鞭虎胆便会一蹶不振。她夜夜听着西跨院里的婉转低吟入眠,便日日幻想着镇国公脱阳不举的那一日,这小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镇国公见镇国公夫人当着丫鬟的面儿,竟然丝毫脸面也不给他,立时便怒气暴涨。
梅行武眼见双亲争吵不休,忍不住开口道,“父亲,娘亲,还是大哥的病要紧,不若我亲自跑一趟易安堂,那苏大夫为人傲慢,我若亲自前往,他可怜我兄弟情深,一准便答应了。”
镇国公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武儿,这是你亲哥哥,你无论如何要带了那苏大夫前来。等你大哥康复了,娘亲定要求了你皇姑母,让你到刑部当侍郎。”
梅行武皱眉,有些责备地道,“娘亲,你何苦这样看低我。大哥的命,比那劳什子侍郎可要紧得多!”
梅行武摔了袖子出门,远远还能听见镇国公夫人嘱咐他换件衣袍的声音。
他轻扯嘴角,瞥了眼脏污到令人发憷的衣袍,径直朝府门外而去。
苏生替梅行文把了双脉,拈着胡须叹道,“这位公子误食了利泻之物,只待污浊排尽,人便大好了。只不能饮食滋补之物,否则,加重胃肠负荷,这上吐下泻之症许会拖上更久。”
苏生说完,竟也不给开药方,将一应物件收拾妥善,提着药箱便准备离开。
镇国公夫人连忙伸手拦住,爆喝道,“你这老头好不嚣张,旁人诊病好歹写个方子,你竟连药方也舍不得开。就算你医术粗鄙,好歹也开个方子试试效果,这般不声不响便想离开,你当我国公府好糊弄不成。”
苏生皱眉,重重地将药箱扔在桌子上,不客气地反驳道,“夫人,老夫打量你身份显贵,不成想耳朵竟是个不好使的。老夫方才已经说了,这位公子须得泻干净污秽,方能大好。你若想开药,老夫尽可以开给你,横竖吃不死人,你便让公子吃了再泻便是了,只日后小公子亏损了身子,虚不受补,你莫要追究老夫耽误少爷的身子。”
“你……你个老东西……”
镇国公夫人气得浑身颤动,连御医也不敢如此对她说话,一个江湖游荡的糟老头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她正欲挥手,起码让壮丁打上五十大板方能消气,梅行武却扯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镇国公夫人虽怒气难消,可看着梅行武镇定自若地神情,到底舒了口气,只一双眼睛死命瞪着那苏生,仿佛一旦他有异动,立即便将他打将出去。
苏生双手插着衣袖生闷气,像极了遭人误解的孩童。
梅行武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夫,娘亲无异冒犯于您,奈何大哥情况不明,一着急难免失了礼数,还望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苏生上下打量梅行武,见他年纪轻轻倒颇为懂得尊老爱幼,瞬间收了臭脸,诚心叮嘱道,“公子,令兄这病并无妨碍,只因脏污存于内腹,不吐不快。你若担心,不若每日细细调了蜂蜜水喂他服下。蜂蜜乃润肺通泻之物,不出五日,令兄定会大好。只记住一点,除了蜂蜜水,旁的东西再不敢喂食,否则,若无止境的吐下来,好人也得吐虚损了。”
梅行武拱手应下,继续问道,“大夫一直在易安堂坐诊吗?您看过几日是否可以来为家兄复诊?”
苏生拍了拍梅行武的肩膀道,“五日后,令兄便醒了。你只嘱咐人备下清淡汤饮便好。若醒来后仍有不适,你便遣了人来找我。不过,老夫以为,定不会在易安堂看到公子了。公子生于高门大户,有这般德行,实属不易啊。”
苏生朝着镇国公夫人哼了哼鼻子,竟连诊金也不取,提了药箱便出了卧房。
镇国公夫人气得胸闷,举起苏生方才饮过的茶杯便摔在了地上,“打你个老不死的,若我文儿五日后醒不过来,看我不拆了你的易安堂。”
梅香调了蜂蜜水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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