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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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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老二一怔,旋而换上一幅有些恶心的笑颜:“你也算是要些脸,知些趣了。”
小妍诡异地笑了笑:“只是,你不觉得心里你这样很可笑吗?”她望着罗老二,笑的妩媚,“你只敢在半夜来威胁恐吓我,不觉得你作为一个男人活得很狼狈不堪吗?”
罗老二脸色一冷。
小妍继续说道:“那天,我可是亲眼看着你被长宁打得满地找牙,甚至被迫脱了精光,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的模样,当真是可怜。你就不觉得很丢脸吗?我要是你,直接一头栽进长河里淹死算了。”
罗老二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女孩子一脸得意的笑,以及那果敢狠冽的动作。
心头不由颤了颤。
小妍望着罗老二的形容,忍不住仰天长笑。
“有本事,你就用威胁我的这一套去威胁她!”
罗老二面色泛青:“你个贱人别想激我,我很本就打不过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这是想让我去送死!”
小妍冷声一笑:“说来,你还是不敢。”
罗老二脑海中浮现荆长宁的肆意的模样。
他的确有些不敢,可是再不敢之中。他的心中隐隐有一团火,扭曲的人性夹杂其间,隐约压抑着。
小妍伸手,揉着被罗老二一巴掌甩得肿起的脸庞。
“若是你不再纠缠我,我可以帮你。”她目光夹杂着夜色的暗黑望向罗老二,“我可以帮你,帮你挽回你那可怜的自尊。”
罗老二有些疑惑地望着小妍:“你想做些什么?”
小妍冷笑:“你别忘了,她再厉害,不过和我一样都是个女人,只要是个女人,她就有致命的弱点。”
女人,致命的弱点。
罗老二望着小妍之前被他扯开的衣带,隐约露出其下诱人的弧线。
女人,最看重的不过是清白的身子罢了。
“若是你能将她压在身下。”小妍邪声笑着,双手紧攥,“欺她,辱她。”
亮色从她的眼眸中泛出,她握紧拳头。“你想想,想想她在你身下求饶的样子。”
罗老二淫亵地笑着。
那个恣意如风的女孩子,那个美好如月华让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女孩子,若是能得到她,若是能得到她……
他望向小妍的神色愈加嫌弃。
和长宁相比,她什么都不是。
“不过就是不纠缠你,我可以答应你。”罗老二笑道,“只是,你怎么帮我?”
小妍冷笑。
“你听我说……”
……
……
愚生拿着荆长宁喝完米粥的碗,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荆长宁紧闭的眼眸睁开,有些后怕的拍着胸口。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真的,不可能嫁给他,可是这个被她刻意忽略的话题被他提了上来,清晰地提醒着她。
她是来完成师父留下的考验的。
手触到胸口硬硬的玉石,荆长宁眼眸微敛,将那块羊脂白玉从怀里掏了出来,摆在了眼前。
伸手迎着黯淡星光微微晃了晃,一个朦胧的“羽”字浮现在玉石之上。
羽……愚生……羽国。
荆长宁脑海中浮现了愚生那张温润如画的容颜,却在陡然间瞳孔一缩。
一个清晰的思量在脑海中炸现。
——羽溪生。
天下五公,萧嵘、景华、文逸、林蔚然、羽溪生。
羽国公子溪生,羽王最年长的公子,二十有一,据传闻,面若朗玉,容似清风。
曾经,萧嵘很不要脸地告诉过她,天下五公的区分是要看脸的。
她见过萧嵘,见过景华,而愚生从容貌上而言丝毫不输于他们两个。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
他难道就是羽国大公子羽溪生吗?既是这般,他又为何会出现在羽国边境上的一个小村落呢?
羽国只有两个成器的公子,羽眠如今在林国,羽国便只剩羽溪生一个,如果愚生当真是羽溪生,此时他在这里,定然与朝堂之事再无瓜葛。
羽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会在羽眠深陷林国之际,唯一能承重任的公子却身处朝堂之外,一副抛却世俗甘愿隐于草莽的模样?
荆长宁皱眉,伸手抚在温凉的羊脂玉上,思绪沉沉。
或许,只是她想错了。
只凭一块玉,一副姣好容颜,其间有太多无法确认的可能。
这些或许并不重要,至少,对如今的她而言,并没有太过需要交集之处。
退婚之后,他们不过是陌路之人。
他是不是羽溪生,与她并无太大关联。
思虑至此,她将羊脂白玉收回怀里,不再多做思量。
手落在在有些单薄的棉被之上,不知何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103章 凶残至于斯(八更继续谢谢大家!)
清晨,荆长宁是被一声嘶吼吓醒的。
没错,是嘶吼,恐怖到灵魂都被吓得颤了颤的那种嘶吼。
——“啊!”
荆长宁瞬间睁开眼,整个人都懵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脸。
然后她握拳捶了过去。
“吵什么吵!”她吼道,蒙着被子歪了身继续睡。
“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声声捶胸顿足抑扬顿挫,“你怎么可以和他一起睡!!!”
睡意朦胧,荆长宁闭着眼睛继续会周公。
……
画面有点乱,回放……
话说萧嵘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某日清晨赶到了圣隐子和他事先透露过的小村庄,用最快的速度得知了荆长宁的事,便赶到了村子最西方的愚生家。
没错,萧嵘很大喇喇地踹门而入。
没错,于是就很尴尬了……
“你!你还没成婚!怎么可以和他一起睡?不是说好了来退婚的吗?你怎么能这样?!”萧嵘继续捶胸顿足。
荆长宁一个激灵。
不是因为萧嵘的突然出现,他知晓她的行踪她一点也不意外,也不是因为萧嵘的捶胸顿足,他的行为举止比较清新脱俗她也是知道的。
她脑海中蓦然一个闪烁。
他怎么知道她是来退婚的?
师父究竟和他有多熟?连她的下山考验都倾囊相告吗?
她沉思了起来。
然而屋里并不是安静地。
躺在她身侧的愚生睁开眼睛,一眼便瞧见了面前一张放大的脸。
他皱了皱眉。
“她是我的未婚妻,与我睡在一处并无什么不合礼法之处。”他沉默片刻说道,“而这位郎君不请而入,行径甚是粗俗不堪。”
萧嵘眉一挑,目光略过整衣起床的愚生。转了几步走到荆长宁面前,伸手扯住了荆长宁耳朵。
“行了行了,醒了就别睡了,我大老远跑来追……啊呸,找你,我也不容易。”他嚷嚷道。
荆长宁睁开眼睛,伸手拍掉了萧嵘的手。
“关我什么事!”她揉着一团乱七八糟的黑发冲着萧嵘嚷嚷。
“你个没良心的卷了我血刃寨的财物就跑了,我自然要来找你算账。”萧嵘摊开手,“把我的金子珠宝玉璧通通还给我!”
荆长宁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嵘公说的是什么,小女子不知。”她弱弱说道。
“我去!”萧嵘跺脚,一眼瞥到荆长宁乱七八糟的衣襟。“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愚生望着面前的一幕,眉愈渐低沉。
“这位郎君,我未婚妻要更衣,还请你回避。”他开口说道。
萧嵘愣了愣。
未婚妻?
未婚妻你个头啊!
萧嵘转头望着荆长宁:“你师父给你瞎整的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荆长宁沉思片刻:“他的确有点傻,但人还不错。”
萧嵘听见前半句话笑了笑,听见后半句话瞬间不笑了。
“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赶紧退婚,退不了咱就跑!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伸手拉住荆长宁,皱着眉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朝着荆长宁身上一披,“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带你走!”
荆长宁愣了愣。
身侧,愚生沉声喝道:“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萧嵘皱眉,未曾理会愚生。
“你说,走不走。”他目光认真地望着荆长宁。
愚生眸间泛出冷意,伸手拉向萧嵘。
萧嵘伸手反握住愚生的手,两人用力将对方的手向外侧掰去。
“不错,脑子虽然不好,还有几分身手。”他露齿一笑,“那小爷今天倒要讨教讨教!”
只片刻,荆长宁便瞧见两个人手肘相撞,打得不亦乐乎。
只猜测愚生会武,却并未亲眼见过,而萧嵘的身手荆长宁是知晓的,毕竟……咳咳……打过。
两人的招式皆是果敢老辣,暗中的劲头狠狠相撞,没有丝毫留情。
真正武功高强之人相互较量,并不像传闻里那般英俊潇洒,拈花飞叶杀人无形。
力道,招式皆旗鼓相当,那么剩下的便是谁更快,更狠,能抓住对方每一次出招间的漏洞,狠狠地握拳挥掌打过去。
至繁者至简。
所以……
荆长宁只见两个人抱在一起掐了起来,你甩我一拳我扔你一巴掌。
凶残!太凶残了!
要喊停吗?荆长宁吞了口唾沫。
不想喊。
这样打着挺好玩。
“刷”的一声,萧嵘一拳落在愚生脸上。
“好!”荆长宁拍手叫道!
“啪”的一声,愚生屈膝撞到萧嵘腰际。
“好!”荆长宁跳着脚拍手!
两个人打架的人一脸懵逼,目光一个对视,不约而同地朝着荆长宁望去。
“好什么好?!”两个人齐声喊道。
目光如虎,煞是迫人。
荆长宁后退一步,拱手作揖。
“二位的身手极好,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当叫好。”她真诚说道。
萧嵘松开了扯着愚生衣领的手,愚生收回了绊住萧嵘的脚。
“没意思,不打了!”两人齐声说道,又感概这样的默契而嫌弃地对望了一眼。
“哼!”两人抱着胸口背对转身。
荆长宁一脸可惜了的模样。
直到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沉默了片刻,萧嵘出声打破了沉静。
“小宁儿。”他低唤道。
荆长宁周身一顿。
小宁儿。
如此亲切又熟悉得让人心痛的三个字。
之前,他也曾这么叫过,在师父拉着她要走的时候。
“为什么?”她抬眸,神色怔怔地望向萧嵘。
为什么他要这么叫她?为什么会让她在隐约间有一种熟悉之感?
“你今天必须和我走。”萧嵘沉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什么时候答应的?
“……小宁儿,记得等我,过些日子我会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山谷,陪我玩过最后一阵,我就放你离开。”
“……好啊。”
就是她骗他喝茶的那一次吗?
“是,就是那次,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一趟山谷。”萧嵘说道,神色认真。
荆长宁脑海中浮现萧嵘毫不犹豫喝下那杯茶的神情动作,隐约有些颤动。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荆长宁重复问道。
为什么?他会这样熟稔地叫她小宁儿?
萧嵘沉默片刻。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登月谷。”他说道。
荆长宁的心似一瞬被重击了,整个人呆立原地。
☆、第104章 登月谷之行(九更!来浪啊!)
登月谷,是昔年若敖军埋骨之地。
若敖军得知林国毁约伐楚,举兵对林,急欲归楚。
然而,林国将若敖军逼入登月谷,若敖军陷入与云国的苦战之中。
林国右将军洪泰命三军从登月谷山头浇下滚油,整座山迎风化为火海。
五万若敖军,二十三万云军,尽皆化作皑皑白骨。
登月谷……
“随我走。”萧嵘望着荆长宁说道。
荆长宁咬了咬牙。
“好。”她应道。
一声“好”,愚生面上的神情凝固。
“我本来想,今天娶你的。”他开口说道,“虽然准备仓促了些,但我是认真的。”
荆长宁目光平静地望向愚生。
“我只是来退婚的,我不会嫁给你。”她说道,话语冰冷。
第一次,她这样明确地对愚生说出不嫁的言词。
愚生只觉心头像是有一块被生生挖空了一般,有些回不过神。
他伸手想去拉荆长宁的衣角。
却是一袭柔软布缎从指间划过。
荆长宁披着萧嵘的外衫,拉着萧嵘的手,迈步毫不留恋地离开。
愚生怔怔地望着荆长宁的背影。
真的毫不留恋吗?
他们毕竟也经历了那么多,在九雨峰中,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场。
这些日子,同榻而眠,她就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真的,只是来退婚的吗?还是他留恋太多了?
她拉着那个男子的手,很自然。
愚生低头自嘲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正如她几次拉他的手,也是一般的自然。
她这是无情?还是不懂情爱?又或是……她从未想过动情?
……
……
登月谷离九雨峰不远,只是隔了云国和羽国的一道边境。
其实荆长宁来羽国的时候就曾远远望过一眼。
只是她当时还有些不敢面对。
是真的,不敢面对。
不敢面对昔日鼓角齐鸣雄伟壮观的若敖军,终究沦为一抔黄土。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马蹄急,策马驰骋的两人却一路无言。
当一座山落入视线,荆长宁的神色有些暗沉。
那座山并不是很高,但山势连绵,环成一片。
泥土是赭色的,阳光之下泛着些暖色的红。
荆长宁勒马止步,一时无言。
萧嵘勒马,亦随着荆长宁的步伐止步,回头沉默地深望了荆长宁一眼。
握着缰绳的手不着痕迹地紧攥。
“别怕。”他沉声呢喃,“还有我。”
怕?
荆长宁心间颤了颤。
是啊,她在怕。
萧嵘沉眉思索片刻,抬眸眺望了眼不远处的山谷。
“要不下马步行吧,也不远了。”他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两人牵着马,迎着温暖的阳光,就这样安静地走着。
荆长宁的步伐有些木讷,瞳孔隐隐有些焕散。
萧嵘不时地转头偷偷暼瞧,闷声踢着官道上的土块。
“喂,小宁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脸容上扯出僵硬的笑意,“你还是穿女装好看。”
荆长宁的目光落在地面上。
日头渐渐从偏斜移到头顶,她的视线随着不明朗的影子一点一点晃动着。
她没有说话,沉默地像是一谭沉水。
萧嵘咬了咬牙。
“喂喂喂,小宁儿,你知道我这些天去了哪吗?”
荆长宁依旧沉默。
萧嵘跺了跺脚。
“我去林国了,我去把林王那个老家伙耍了一通,他估计现在就算没被你下毒害死,也被我气得只剩半条命了。”他哈哈笑着。
听见林王,荆长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
“还有八天。”她说道。
萧嵘露齿大笑:“对呀对呀,还有八天,鸩羽之毒就毒发了,他就死了,你的仇也就报了一半了。”
荆长宁闻声止步,眼眸眯起一道危险的弧度。
此际,已至登月谷山脚。
泥壤的凉意遮掩了冬日阳光难得的温暖。
“你都知道些什么?”她望向萧嵘问道。
他知道她是来退婚的,她知道对林王下了鸩羽之毒,这些勉强可以说是师父告知他的。
那么,他所言说的……你的仇就报了一半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仇?
师父不可能将这样的事告知他,师父虽然表面上嬉闹,但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萧嵘顿步,面上露着明朗笑意。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望着荆长宁。
“小宁儿。”他笑着唤道。
荆长宁目光深深地望着萧嵘,脑海中一道道光影掠过。
他抢她的画……抢她的匕首……救她……
那个曾经在她脑海中浮现过的问题重新掠过。
难道……他们认识?
“是的。”萧嵘点头,“我们认识。”
认识,她们的确认识,可是这样的话语在此时说出,意味显然太过不同。
荆长宁的眸中霎时一道压抑的光浮现。
很沉重的一种颜色,似陡然间的思虑乍起,又夹杂很复杂的猜测和怀疑。有些期待,又患得患失。
萧嵘对上荆长宁的目光:“我们一直都认识。”
他的话语沉沉,却有着和他一贯不羁相对的郑重。
荆长宁的心头思虑陡然炸开。
她猜得到的,所有的一切,千丝万缕的前因过往混杂交融,沸腾翻滚。
她的神情浮现一抹喜色。
……是……乐乐?
可是她的步伐却向后退了一步。
乐乐?
他不是乐乐。
他是萧嵘。
他是天下五公的萧嵘公,他是云国的大将军萧嵘。
这里是登月谷,里面埋葬的不仅仅有楚国的亡魂,更多的,还有云国。
他此时又是在用何种身份面对着她?
荆长宁的眼眸复杂到了极致,两种思绪混杂相对,绷紧成一道细线,将所有的前因后果融汇剖开。
他不是乐月落月,她……不敢信他。
荆长宁又是后退一步。
萧嵘面带笑意,迎着荆长宁向前迫了一步。
他从伸手怀里掏出一幅画纸,挥手间便是倾泻而下的墨意,层层叠叠的流云疏风。
“你还记得吗?”他问道。
记得?记得当初他抢她墨画的事吗?
萧嵘摇了摇头,面容上的笑意澄澈不羁:“当初,你指着漫天流云疏风,你说如果云就是墨,那么笔就是风,如果用墨将风景铺染开,一定美到了极致。你说……那便是水墨。”
风,卷起萧嵘手中的宣纸。
“乐乐。”荆长宁重重一咬下唇,整个人神思清明了下来,目光坦然地望向了萧嵘,像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第105章 谢谢你信我(十更!)
萧嵘神色晃了晃,露出一抹温朗笑意。
“你还记得啊。”他眨着眼睛笑道,抖了抖手中的墨画。“那也不枉我当初抢得那么开心。”
说罢,他神色又是一凛。
“小宁儿,我是乐乐。”他说道。
荆长宁沉默片刻。
“当年,没想到你也活了下来,真好。”她的目光平静,隐隐有些复杂,终究叹声道,“真好。”
荆长宁扬唇笑了笑。
不管他是萧嵘公也好,云国首将也罢,他都是曾经的乐乐。
她想试着信他一次。
萧嵘愣了愣。
他望着荆长宁后退了两步,望着她的神色从犹豫复杂再到平静。
直到如今,她笑着对他说真好。
“哈哈哈!”萧嵘仰天长笑,一个大步上前,伸手将荆长宁抱了起来,脚尖踮起,便在原地转了一圈。
荆长宁一怔,然后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但似乎是有些情不自禁地羞恼。
很奇怪的情绪。
“放我下来。”她并没有挣扎,只平静说道。
萧嵘讪笑,心知这样做不太好,面容上也隐约发烫起来,却依旧未曾有其他动作,只将怀里的女孩子抱得很紧。
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怀里,萧嵘一瞬觉得心头滚烫起来,此时此刻,云国也罢,云天会也罢,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将怀里的女孩子抱紧,想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放我下来。”荆长宁重复道。
萧嵘闻言,依旧没有动作,反倒是将荆长宁举得很高。
半空中,两个人的视线相对。
透过暗色的光影,穿透十载时光。
疏风流云,墨意氤氲。
长风轻卷,荆长宁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卷起,逆着光线拂在萧嵘耳畔。
萧嵘仰着头,对上了荆长宁安静的眼眸。
他温柔地扬了扬唇。
“宁儿,谢谢你信我。”他说道。
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所有的光影温润,却消散得只剩此际的时光。
女孩子安静如水的眼眸泛出了波澜。
相顾无言。
却有千般言语不需相诉,便已跨越时光,碰撞交缠在一起,紧触融合,再不分彼此。
“乐乐啊!”荆长宁咯咯笑了起来,挥手迎着天际,如振翅欲翔的鹏鸟。“谢谢。”她望着天空,喃喃语道。
谢谢他还活着。
谢谢他们还相信彼此。
谢谢上天给她留下了一缕温朗阳光。
在登月谷,在旧事成血的地方,她还能觅得旧人,得到一缕温暖的轻慰。
她嬉笑低头望着萧嵘。
“不放我下来是吧,成啊,你举着,我看看你这些年有多少长进,看看你能举多久!”她抱胸戏谑笑着。
眼眸亮亮地,融汇着泼赖之意。
萧嵘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有点酸。
虽然还能举,但是估计也举不了多久了……
丢人!丢死人了!
萧嵘讪讪笑了笑,松手将荆长宁放到了地面上。
“放,放。小宁儿说什么我都听。”他嘻嘻笑着,伸手扶了扶额头。
“我们进山吧。”他肃整容颜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心中虽然依旧有些低落,但已经不那么伤感了。
或许可以说,萧嵘的存在,与此际的谷中的血色相比,于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她嘻嘻笑着:“那便走吧。”
说罢,她迈步朝着山谷中走去,慌乱的心静了下来,渐渐坦然。
……
山谷中隐约有风。
荆长宁攀至山头,便鸟瞰尽了整座山谷。
心一瞬狠狠地静了,连呼吸都凝结住。
这是怎样一幅场景……
泛着赭色的泥壤间,是密匝布列的石桩。
俯瞰,连成一片整齐的星星点点。
一种凄怆却又悲壮的情绪瞬间充斥胸膛,凝结成一种深深的震撼。
天地间,是一片墓碑。
连绵的,密匝的,排列得紧促严实。
像是出征的将士排列齐整,只待号角声扬起,便踏步征程。
荆长宁迈着微颤的步伐,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在星星点点的石桩前,是一座白色大理石方碑,其间只镌刻有六个方字。
——“纳骨五万余体”
放目望去,其后的是一个方正石桩,其上刻着的一个人名。
——“萧峰”
当年若敖军的大将军。
紧挨其后的是两个并排的石桩。
——“何正”“莫百忠”
当年若敖军的中将和右将。
再往后便是一片密匝而连绵的石桩,其上有的有名字,更多的是空白。
立在密匝的星星点点的墓碑前,荆长宁沉默了。
这是万千的生命,伫立在染满鲜血的土壤之上,每一个石桩下,都有着一具白骨,或许,也曾鲜衣怒马,也曾是闺阁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最终,这样紧促却齐整地沉眠在这青山之间。
英雄恨,古今泪,皆已归山河。
荆长宁沉默立在原地,萧嵘上前,走到萧峰的墓碑前,静静跪了下来,从腰际解下一个皮酒囊。
静静地拔出塞子,倾倒在小小的石桩前。
“那年,我逃出登月谷,我就想着我楚国的军绝不能白死。”
萧嵘沉声,微微有些压抑的嘶哑,手腕倾倒酒液的动作却极是稳定。
“于是,我去了云国,我利用云襄,一步一步坐到了云国大将军的位置,有一年,我挥兵南下,夺了丹国五座城池,那次,云国举国同庆,云王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萧嵘顿了顿,“我要登月谷。”
荆长宁的双手不知何时紧攥了起来,她面对着“纳骨五万余体”的石碑,沉沉地跪了下去,安静地跪在萧嵘身侧。
“那时,登月谷还是遍地白骨,裸露的,被风沙半掩的,”他指了指星星点点的石桩,“密密麻麻,相互交错地布在广阔的山河间。”
“当年,云国收殓了云军的尸体,可楚国已亡,整整五万余具白骨,便曝尸荒野,我用了一年,整整一年的时光一具一具地收殓,立碑。”
两行泪水从荆长宁眸滩滚滚而落,打在泥壤间,溅起细碎的尘末。
萧嵘伸手,拂过石桩上“萧峰”的刻字。
“我其实并没有找到我爹的尸首。”他沉声道,“我也没有找到莫叔和何叔的尸首。隔了近七年,我根本无法从遍地白骨中辨识出哪一具才是他们。”
萧嵘回眸望着荆长宁。
“宁儿,你知道当初我在漫山遍野的白骨间寻觅时,是怎样的绝望吗?”他问道。
☆、第106章 值得便够了
荆长宁怔了怔。
“就像我重返花城,林王在昔日楚国旧都上建起新城,城中住着的是林国的人,守城的是林国的将领,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她的眼睑颤了颤,“就是绝望,那种孤独悲愤无力。”她低头,望着紧攥的掌心。“我懂。”
萧嵘深深地望着荆长宁,沉默片刻。
“后来,我想,马革裹尸于疆场,又何必非要辨清尸首。”他的头微抬,览尽万千星海般的石碑,“与将士们长眠一起,爹会含笑九泉的。”
他轻缓地笑了笑:“于是,我给爹立了空碑,给莫叔何叔都立了空碑,”他指着面前的石碑,“这里有名字的石碑,皆是空碑,我能记得的,知晓的,我都认真地立上一座空碑。倒是那些无字的,其下才是真正的白骨。”
他带着浅笑望着荆长宁:“宁儿,我是不是很傻。”
傻,明明连尸首都寻不出,却费尽心思一座座立空碑。
“不。”荆长宁摇了摇头,“你不傻。”
她的唇角浅浅一勾。
“就像我在花城,物非人非,当我绝望之际,却见城墙之下细碎绽放的紫色风信子。我就知道过去的一切从来都不曾逝去,花城还有风信子,楚国,还有我。”
荆长宁攥紧手心。
“我不会放弃,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徒劳,我也要试试。”她望向萧嵘,“你说,我傻吗。”
傻,明知一切过往皆已逝去,就算复了仇,就算杀了林王毁了林国,楚国也回不来了,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踏入乱世,看似赤忱丹心,却终究不过执拗憨傻。
“不,”萧嵘摇了摇头,“你不傻。”
相顾无言,万千石碑星星点点。
绝望的,固执的,徒劳的,憨傻的。
“至少,我们都觉得值得。”萧嵘说道。
“那么,便够了。”荆长宁喃喃。
长风,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萧嵘望向面前的女孩子。
泪水拂过她的双颊,但她的目光没有退怯和迷惘,反倒是无比坚定和清明。
“宁儿,我陪你。”他说道。
荆长宁擦干泪花,万千墓碑前,她冲着萧嵘轻缓一笑。
“好啊。”她说道。
……
风,拂过山峰四处裸露的枯岩。
萧嵘望着面前灿开的笑颜,心底深处沉寂的悲怆一瞬散去了。
他不羁地露齿一笑,然后伸出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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