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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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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回襄阳,她要先回燕京,可她现在连这座尼姑庵都出不了。
  举手三尺有神明,下雨日,举头只有黑夜惶惶,看不到神明。
  无碍,她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到想走到的地方。
  永宁公主在她临死之际给她忠告,要她下辈子投胎在千金之家。如今她已在千金之家,虽是落魄千金,却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了。不知道这一回,他们可曾准备好?
  薛芳菲已经死了,从今之后,她不是薛芳菲。
  “我是姜梨。”她对自己说。
  重新活过来的,姜家二小姐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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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4 章、第四章 寺庙

  下了一夜雨,第二日天放晴,屋里的褥子全湿了。
  桐儿在晒褥子,姜梨坐在屋里,桌上放着一沓鞋底。这也是她每日要做的事,纳完五十个鞋底,可得一串铜钱。铜钱在这山里没什么用,桐儿也不能下山,只能等上山来的货郎到了,从他手里买点糖糕吃。
  这就是姜梨和桐儿唯一的奢侈。
  从窗口看过去,桐儿踩在凳子上晾褥子,不远处有穿着灰色道袍的尼姑走过,并不看她们一眼。
  她们支使不动这些尼姑,而当初姜梨是犯了错被送到这里来的,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桐儿。桐儿是叶珍珍给姜梨挑的丫鬟,一直陪在姜梨身边。
  小丫头气性还挺大,望着两个尼姑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骂道:“没毛的母鸡!”
  姜梨知道她是早上去要床干褥子被拒绝,心里不舒坦才骂的,不由失笑。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桐儿在这里呆了六年还是如此,大概原来的姜二小姐性子更激烈。想想也是,如果不激烈,也做不出愤而自绝的事。
  这样性子激烈的人,在推继母流产后会喊冤吗?
  姜梨想着从桐儿嘴里打听出来的这些事,据说姜二小姐抵死不承认伤害继母。姜梨想,如果真是她做的,应该会理直气壮地大声承认吧。
  不过这些现在也不重要了。
  桐儿晾完被子回来,就坐在姜梨身边。她被姜梨吓怕了,生怕姜梨一个不注意又投湖,这几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姜梨。见姜梨发呆,就自己拿起鞋底做起来,姜梨看着小丫头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夺过鞋底一扔,道:“别做了。”
  “咦?”桐儿不解,“再过三日货郎就要来了,姑娘不是想吃麦芽糖了么?”
  姜梨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想一辈子坐在这里,就等着每个月的麦芽糖么?”
  “当然不愿意。”桐儿问,“可咱们现在在这里也出不去呀。”说罢又嘟哝道:“之前给老爷,给叶家老夫人也写过信了,怎么都没个回音儿呢。”桐儿的小脸一垮,“不会是忘了咱们吧。”
  姜梨叹息,别说是递信了,只怕她们眼下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一般犯了错的小姐送到家庙上去,因着主人家也送了银钱托付照料,尼姑庵的人也不至于对他们差到哪里去。而这里的尼姑分明就是刁难了,姜梨生病后,甚至大夫也没请,只怕全都是燕京城里的主意。
  至于是哪位,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位继室夫人。
  如果姜梨真的令她小产,季淑然肯定不会放过姜梨,如果姜梨没有令她小产,季淑然做出这场戏,目的也是不放过姜梨。
  更何况现在姜梨的亲事也被抢了,姜梨什么都没有了,一个被她拒之之外不曾往来的外祖家?被丢弃的嫡女,在这个地方,就算是被杀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为什么季淑然没有对她下杀手?
  姜梨不认为这是对方心慈手软,或许是自己对那位继室夫人,或者是对姜家还有别的用吧。不是经常有这样的事情么,女儿被当做垫脚石与人联姻,为父兄的仕途铺路,就像沈玉容。不同的是,沈玉容把他自己当做联姻的筹码,而把薛芳菲当做了绊脚石。
  姜二小姐让她想到了自己,一样的是被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一样被鸠占鹊巢,一样的无法为自己辩解。
  桐儿眼睁睁的看着姜梨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为何,桐儿觉得二小姐自从醒来后,变得有些奇怪。二小姐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心直口快。和尼姑庵里的尼姑甚至打过架,容易激动,也容易生气,当然,这并不是二小姐的错,全都是那些坏人的错。
  只是醒来后的二小姐,还从未生过气。她温温和和的,说话也变得轻言慢语,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当她不说话思索的时候,桐儿就觉得有些害怕。
  姜梨的手指抚过面前缝好的鞋垫,鞋垫的针脚细密,桐儿虽然聒噪了点,不过针线活确实不错。
  她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了。
  燕京城里的薛芳菲应当是死了,可永宁公主和沈玉容两个畜生是怎么圆谎的,她不知道。她还要再去看一看薛昭,还得想法子回桐乡一趟,薛怀远死了,两个儿女也死了,谁给他收尸呢?她还没见薛怀远最后一面。
  她要离开这里,可如今燕京城里,整个燕朝没有人记得起她姜梨,一个无人记起的人,是不会被人带离这里。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主动离开这里了。
  没人记起,就让世人记起,也并不是难办的事。
  姜梨突然笑了。
  桐儿吃惊的看着她,这还是这些日子,姜梨第一次笑,不是从前的冷笑或是苦笑,就是心情愉悦的,舒心的笑。这一笑,就令她枯黄的脸色霎时间生动起来,灿若朝花。
  “桐儿,”姜梨问她:“你说有货郎会上山?”
  “是啊,”桐儿道:“张货郎每年五月初十晌午到这里,咱们都和他说好了,要是有了好吃的糕饼糖果,先到咱们这来,任咱们挑。”
  倒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即便落魄了,即便只拿得出一串铜板,说起话来还颇有气势。
  “有很多糖么?”姜梨问。
  “很多呀。”桐儿问,“姑娘想吃糖了么?”
  姜梨笑了笑:“想啊。”
  太苦了,因为太苦了,所以惦念蜜糖的甜蜜滋味,这些糖能让她尝到甜味,也能令一些人觉得苦涩。
  桐儿兴高采烈道:“姑娘想吃糖了就好,前些日子咱们多攒了些铜板,能换好几筐呢,姑娘想吃多少都行!”
  姜梨道:“你说这附近就是鹤林寺了吧?”
  桐儿呆呆的看着她,问:“姑娘也想去上香吗?”
  “不。”姜梨道:“我不信佛。”
  桐儿不解。
  姜梨的笑意更柔和了一点,她说:“佛有什么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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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5 章、第五章 货郎

  一连又过了十几日。
  姜梨很快适应了山上的清苦生活,虽然每日有做不完的活计,吃也吃不饱,睡的地方潮湿,还经常受欺负,姜梨也很快适应了。
  或许是这段日子她表现的太安静顺从,尼姑庵的静安师太还破天荒的来看了她一次。
  静安师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听说曾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死了丈夫后来山里削发为尼的。
  前些日子姜梨因为宁远侯世子的婚事,吵着闹着要回燕京,还差点和静安师太动了手。
  静安师太过来瞧了姜梨一眼,说了些客气的关心话便离开了,一点东西也没送。
  桐儿叉着腰对着静安师太离开的背影吐唾沫,道:“呸,抠门老太婆!”
  姜梨有些发笑,她说:“她可比老太婆年轻多了。”
  事实上,静安师太也不过二十来岁,虽然穿着灰扑扑的缁衣,也掩饰不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模样更是清丽,就是对待她们主仆二人的态度居高临下了些,神情冰冷了些,反倒她们才像是仆人一般。
  “年轻有什么用。”桐儿撇了撇嘴,“都已经在这当尼姑了,还不是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能吃肉么穿花衣么?”
  “不知道吃不吃肉,但肯定比你我二人吃得好。穿不穿花衣,她那缁衣肯定比你我二人厚实。”姜梨道。
  “可恶!”桐儿愤愤。
  “不仅如此,”姜梨继续为她解释,“她虽没有穿戴首饰,却用了燕京城杏春坊的脂粉,红袖楼的银盒香膏,还用了香秀斋的桂花头油。”
  桐儿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这也……太花俏了吧!不对,”她复又反应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姜梨,“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姜梨指了指鼻子:“闻到的。”
  “奴婢知道是姑娘闻到的,奴婢是想问,姑娘怎么知道是杏春坊的脂粉,红袖楼的银盒香膏,香秀斋的桂花头油?”
  姜梨想,她自然是知道了。刚嫁给沈玉容来到燕京的时候,沈家人嫌弃她是桐乡小县里出来的姑娘,几个妯娌并沈玉容的母亲都看不起她。她怕给沈玉容丢脸,便努力的学习燕京夫人小姐流行的衣着首饰,一点点纠正乡音。
  她学东西历来都很快,薛怀远曾说过,若非她是个女儿身,说不准能同薛昭一起,给薛家挣个功名光耀门楣来。
  这些脂粉香膏桂花头油,七年没有下山的姜二小姐不会知道,她却能准确的分辨出来。
  姜梨道:“我自然能闻出来。”
  桐儿想了想,倒是顺理成章的想出了个理由,道:“姑娘定然知道,这些个东西,姑娘从前在姜家的时候日日用,焉有不熟悉的道理,”说着说着,就忧伤起来,“说起来,姑娘离开姜家也这么长时间了……”
  “桐儿,你想回燕京么?”姜梨打断她的话。
  桐儿瞪大眼睛,立刻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想!桐儿只想跟着姑娘,姑娘去哪里桐儿就去哪里!”
  姜梨笑了笑:“无妨,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桐儿还要说什么,忽的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是个男人的带笑的声音,似乎是某种小调,桐儿竖着耳朵听了一听,猛地蹦起来,又笑又跳道:“姑娘,是张货郎来了!张货郎今年来送东西了!”
  姜梨跟着望向窗外,笑道:“那就把所有的铜钱都找出来,咱们买糕饼去。”
  “所有?”桐儿诧异的回过头。
  “所有。”
  等桐儿从屋里搜刮出所有的铜板,用一个蓝布包整个包起来抱在怀里,才和姜梨一同往庙外走去。
  这里的山太高,旁边的鹤林寺又香火鼎盛,来人都非富即贵,一般不屑于买货郎手里的东西,因此一般货郎都不愿意来做这山里的生意。张货郎也是因为家住在青城山下,平日里不上来,每年五月到六月一段时间青城山上桃花盛开,不仅是富贵人家,普通百姓也愿意来青城山上赏花。人多,货郎也就挑这个日子来山上卖卖胭脂水粉头的小玩意儿。
  桐儿和这张货郎相熟了,也就约好了每年五月初十这天来这里买东西。尼姑庵这头不比鹤林寺热闹,对姜梨和桐儿来说,每年也就是这时候能从货郎手里买些零嘴儿,这也是唯一的奢侈。
  那庙门口果然有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穿着短褐麻衣麻裤,腰间一根白绸带,黑布鞋,一副挑货郎的打扮。
  姜梨看着有些恍惚。
  还没和沈玉容嫁到燕京来,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薛怀远刚被调往桐乡这个穷乡僻壤,当时的桐乡什么都没有,整个县的商铺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薛昭和她小小年纪住在这样的环境,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月走街串户的挑货郎过来,在挑货郎手里,他们可以买到新奇的泥人,漂亮的绸带,甜甜的麦芽糖,还有用来练字的粗糙毛笔。
  虽然很艰苦,日子却过得快乐。后来桐乡在薛怀远的治理下愈来愈好,后来薛昭也开始准备考武举,后来她嫁到了燕京,后来……没有后来了。
  姜梨垂下眼眸。
  张货郎与她们二人也相熟了,告诉桐儿她又长高了,桐儿闻言十分高兴。转头问姜梨:“姑娘,可想要那些糕饼?”
  姜梨这才看向张货郎,她冲张货郎笑了一笑,倒惹得张货郎一愣,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姜梨把桐儿手里的布包拿过来,解开,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串串铜钱。这些个铜钱,都是姜梨和桐儿过去半年纳鞋垫凑齐的,加上头几年的,背着静安师太攒下来的,一共四十串。
  “张大叔,”姜梨笑道:“这些铜钱,全都换成果子糕饼吧,什么样的都行。”
  桐儿瞪大眼:“姑娘!”
  虽然拿着全部家当,桐儿可不会真的以为姜梨会将这些铜钱全都花光,尼姑庵的人动辄克扣她们的柴米,有时候留下钱还能同山里的孩子换点吃的被子。买零嘴糕饼,也存不了多少日子,放不了多久就全坏了,这怎么使得?
  “怎么?”姜梨仍然笑着,她道:“首辅家的小姐,花几个铜板买糕饼都不行了?那还算什么千金大小姐?”
  桐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题外话------
  大梨子:没钱也要任性[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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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6 章、第六章 猴子

  张货郎看着姜梨有些发呆。
  他认识这两个小姑娘,从几年前就认识了,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犯了错被送到这庵堂里的。只是瞧着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出自大户人家,那丫鬟还要活泼些,做小姐的却动辄发火,张货郎每次卖完东西就匆匆走了,还是第一次瞧见姜梨这么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话。
  这么一说话,温温柔柔的模样,倒真的像是个大家闺秀,只是首辅家的小姐,这未免就太夸张了。
  虽然有疑问,可张货郎还要赶着去另一头,他本以为姜梨是说玩笑话,并不会真的将钱全用来买糕饼,毕竟主仆两在这里的生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绝不宽裕,普通富户拿四十串铜板买糕饼自然无妨,但对于两个穿都穿不暖的孩子来说,就不大合理了。
  “您买这么多糕饼,吃不完是要坏掉的。”张货郎忍不住提醒道。
  “无妨,”姜梨道:“吃的完的。”
  话已至此,张货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铜板是别人家的铜板,姜梨买走了他几乎大半个挑担里的糕饼,他趁早能早些下山回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桐儿,虽然对姜梨的话不解,大约从未违抗过姜梨的命令,只得按捺下心中焦急,等抱着一大抽屉的糕饼回去时,惹得路过的灰衣尼姑不时地看向她,桐儿生怕她们来抢,便将糕饼抱得更紧了些。
  等回去了那间发潮的屋子,桐儿把装糕饼的篮屉放在桌上,关上门,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买了这么多……这?”
  姜梨没有看她,她推开窗户,窗外正对着青城山绵延的山岗,秀峰起伏,冬日的积雪早就化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将平日里肃杀的山峰都染上一层粉霞,像温柔绝色的美人。
  “你看。”她指着远处让桐儿看。
  桐儿走近一看,远处的一株桃树上,蹲着一只巴掌大的卷尾巴猴子,正捧着个果子啃得兴高采烈。
  “是猴子啊。”桐儿不解,“猴子有什么可看的?”
  青城山上的猴子很多,平日里也淘气,这里的猴子和人相处的都不错,尤其是鹤林寺那头。因着平日里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有时候见了这些蹲在树上戏耍的猴子,也会扔些花生糖果一类。冬日食物匮乏,猴子往香客手里讨食物更频繁,春夏猴子们不缺食物,便也不打扰香客,各自玩乐。
  不过,如尼姑庵这边,因着本来就冷清,猴子也是鲜少来的——讨不到食物的地方,总是没什么乐趣能吸引。
  “你去拿些糕饼来。”姜梨道。
  桐儿依言去取了几块核桃糕过来。
  姜梨将核桃糕扳成小块,远远地对着树上的猴子挥了挥,许是张货郎家的糕饼是真的香甜,核桃的香气很快吸引了那只卷尾巴小猴,几下窜到窗前,警惕的盯着姜梨手中的核桃糕,跃跃欲试的不敢上前。
  姜梨又往前伸了伸手,那猴子终于忍不住核桃糕的诱惑,伸出爪子摸了一块转身就跑,跑到一边的石头后面背对着姜梨吃完了糕饼,又转过头来看姜梨,见姜梨仍笑眯眯的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些碎糕饼,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又回头去找姜梨拿吃的。
  一来二去,等猴子将姜梨手里的吃的摸完后,姜梨对着这只胆大的卷尾巴猴拍了拍手,示意自己也没有了。猴子恋恋不舍的看了姜梨的手心一会儿,才翘着尾巴离开了。
  一直目睹了所有过程的桐儿问:“姑娘是想要喂猴子?为何要用糕饼喂?不如用山里摘的野果,这糕饼可贵哩,不划算。”
  别说是首辅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便是姜梨还是薛芳菲,在桐乡做姑娘时候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断不会为几个糕饼可惜,若是让旁人看到这一幕,不知有多唏嘘。姜梨伸手摸了摸桐儿的脑袋,笑道:“可是比起野果,猴子更喜欢美味呀。”
  桐儿还要说什么,就见姜梨转身走到桌前坐下来。屋里只有一个凳子,还是桐儿从外面捡的木头自己做的,凳子腿儿都不稳,姜梨道:“桐儿,明日起,你就拿这些糕饼去喂猴子。”
  桐儿瞪大眼睛:“姑娘,这是为什么?奴婢不明白。”
  人都吃不饱还要管猴子?这是什么道理?
  “我要这些猴子帮我做一件事,”姜梨笑笑,“这些糕饼就当做是买路钱吧。”
  “可是……”
  “只是几个糕饼而已,”姜梨打断她的话,“等回去了,每日让小厨房给你做,不必在乎这几个。”
  桐儿沉默,说起回京,姜梨只怕是心里比她更难过,桐儿不敢说惹姜梨伤心的话。
  “这些糕饼,”姜梨伸手敲了敲篮屉,糕饼的香气弥漫的屋里到处都是,主仆俩每日只能吃稀粥和酱菜,香气早就勾的人饥肠辘辘。姜梨按捺下腹中饥饿,只道:“把这些糕饼分成十五分,每日喂这些猴子一份,一直喂到十九,十九日那天,便不用喂了。”
  桐儿不解,仍是应了:“奴婢省得。”
  “这里离鹤林寺有半个时辰的路,”姜梨道:“我每日不得出庵堂大门,只得你去。你每日亥时出门,子时便拿这些糕饼在鹤林寺寺后的林间喂猴子,一直喂到十九日,十九日的晚上,你便不用去了。”
  不知是不是静安师太得了别人的授意,姜梨是不能离开庵堂门外的,每日只能在庵堂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而桐儿则能四处走动,因着她白日还要去山里劈柴,桐儿在山上呆了六年,青城山的路熟的不得了,倒不会迷路。
  而青城山经常有宅门贵妇来上香,为保证安全,山里也无甚土匪,十分安全,否则桐儿夜里出门,姜梨也会担心。
  桐儿听完姜梨的一席吩咐,突然问:“姑娘做这些,是不是在为回京做打算?”
  姜梨看着她笑了:“你怕了?”
  桐儿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换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小丫头胆子倒很大,不知为何也愿意为之,摩拳擦掌道:“不怕!奴婢早就想这么做了!”
  “很好。”姜梨点头,“就从今夜开始吧。”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阿狸是个温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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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7 章、第七章 花妖

  接下来的日子,桐儿果然每日都去山里。
  尼姑庵的尼姑们只觉得桐儿每日出门比从前更频繁了些,但暗中跟着她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桐儿砍柴砍得更卖力了。
  这些尼姑晓得姜梨用四十串铜板换了一篮屉的糕饼,只要姜梨走出屋,就能听到这些尼姑的嘲讽。姜梨听了,也不生气,就在一边笑着看她们,这样几次,那些尼姑也觉得无趣,就不说了。
  桐儿每晚亥时出门,子时才偷偷溜回来,她素来机灵,避过庵堂里的尼姑们,也出奇的顺利。她出门的时候,姜梨就在破屋里等她,只是等待的时候是很无聊的,这间庵堂里没有经书,姜梨也没有纸笔,醒来以后,她又不再没日没夜的纳鞋底,便只是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安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许是见不得他们主仆二人过的太过安然,静安师太竟又开始刁难他们,譬如每日的粥,不仅稀了许多,看着更像是别人吃剩下的。
  “姑娘,他们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桐儿恨恨道:“定是季氏在背后捣的鬼!”
  桐儿把燕京城里如今的首辅夫人称作“季氏”,想来过去也是被姜二小姐默认的。姜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起先众人都以为她熬不过去快死了,无论如何,季淑然定然心中非常舒坦,谁知道她不仅活了过来,性子还变得很好,看她过的这样高兴,季淑然定然不舒服,定然是要静安师太来让自己不舒服的。
  静安师太也不会明着打骂姜梨,然而对于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来说,吃不饱穿不暖,让她觉得生活从天上到地下,觉得耻辱就足够令她痛苦了。可惜她不是真正的姜二小姐,且不说吃不吃得苦,便是她人生的低谷,也比原本的姜二小姐如今还要低得多。
  到过那样的地步,再到如今的程度,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过不去的。
  等到了五月十九这一日,一篮屉的糕饼已经空了。桐儿扒在篮边上,小心翼翼的用木勺将篮底的糕饼屑挖出来盛在碟子里,问姜梨道:“姑娘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她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昨日里尼姑庵里的尼姑故意打碎了送来的稀粥,厨房里没有其他饭菜。剩下的所有糕饼也拿去喂了鹤林寺后林里的猴子们,两人此刻都是饥肠辘辘。
  姜梨抬眼看向窗外,虽然山上比山下凉的多,但夏日已近,白日早已明显的拉长。此刻太阳快要下山,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夜里。她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桐儿盯着点心屑,咽了咽口水,摇头道:“姑娘不吃,桐儿也不吃。”
  “无妨,我们等下吃点好的。”姜梨笑了笑。
  桐儿更疑惑了。
  姜梨起身走到屋里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口大木箱,她打开木箱,木箱极大,便衬的里面的东西伶仃的可怜。只有几件发黄的衣裳,尚且不满木箱的一半。这就是姜二小姐六年前从燕京来到尼姑庵时,所带的全部家当了。或许里面也曾有些值钱的东西,不过六年以来,在这里留下来的,也只有几件发黄的衣裳。
  桐儿也走过来,姜梨双手抚过里面的衣裳,从里面抖出一件缁衣来。
  显然,木箱里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已经没有了,剩下的衣裳便是料子不好的,到现在六年后长高的姜二小姐也已经不合适。尼姑庵里的人自然不会给姜梨做新衣服,姜梨平日里穿的都是不合身的,短了一截的衣服。这唯一的一件缁衣,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有个小尼姑还俗了,多出了一件缁衣,就给了姜梨,恰好与她的身量差不了多少。
  平时的姜二小姐从来不穿这件合身的缁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她与这里的尼姑是不一样的,她总有一天会回到燕京做姜家的小姐。只是如今的姜梨却不得不穿上这件缁衣,因她今夜还要见人,穿短了一截的衣裳在众人面前,未免有些太失礼。
  桐儿问:“姑娘要穿这件?”
  姜梨点头,她道:“就这件吧。”
  待她穿好缁衣,日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青城山上的夜晚即将来临。桐儿和姜梨二人守着屋里小小的煤油灯,直等到亥时过了许久,姜梨才站起身,道:“出去吧。”
  桐儿问:“去哪里?”
  “当然是吃东西了。”姜梨笑道。
  桐儿满心疑惑,直到姜梨带她去了前面的佛堂。佛堂里供着女菩萨,尼姑庵里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到一个香客,香客都到临近的鹤林寺去了。姜梨走到那尊泥塑的菩萨面前,香案上放着供果,她将碟子拿起,递给桐儿,“吃吧。”
  桐儿大惊失色,尼姑庵里的尼姑们此刻都睡了,夜里也不会起来。桐儿小声道:“姑娘,这可是菩萨吃的供果!”
  “嗯,”姜梨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明日一早那些尼姑发现了该怎么办?”桐儿摆了摆手,“还是放回去吧。”
  “没关系。”姜梨安慰她,“发现了也不能怎样。”
  “可这是菩萨,”桐儿仍是不敢接,“咱们吃了菩萨的供果,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闻言,姜梨笑了,她淡道,“泥菩萨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她能来救你护你?既然只是一尊泥塑的人偶,尊不尊敬又如何?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靠菩萨可不行。”
  桐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姜梨,从前的姜二小姐,可不会说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正呆着,突然听到自头上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很轻,可在静寂的夜里,无人的佛堂,便显得格外清晰。
  桐儿抬头一看,一下子傻了,指着远处,结结巴巴的开口:“花…。花妖?”
  小佛堂的屋顶,不知何时坐了一人。这人一身黑衣,外头却罩着一件深红绣黑牡丹的长披风,便显得格外妖冶艳丽起来。
  月明雾薄,夜里的白雾在此刻一层层散去,寸寸照亮了屋顶上年轻男人的容颜。他长眉斜飞入鬓,格外张扬,又生了一双狭长含情的凤眼,睫毛长长。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又让人觉得他的笑也带着几分讥讽。微勾的眼角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殷红小痣,让他本就在月色下俊美到不似人间的侧脸,更多了一丝缠绵。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青城山的桃花开的晚,到了五月中,层层叠叠绽放开来。艳丽多情的桃花色,亦不能夺走此人一分风采。反而是他在其中,却将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变成了点缀,而他仿佛身处万丈软红之外,噙着淡薄的微笑,冷漠的看着俗世中人在其中苦苦挣扎。
  姜梨穿着尼姑穿的灰色缁衣,长发未束,青丝如瀑披在脑后,仿佛皈依佛祖脚下的莲花仙童,而她秉烛抬头往上看,目光平静,恰好与屋顶上的男人目光相接。
  一个清丽寡淡与世无争,一个艳丽妖冶勾魂夺魄,三千大世界,整齐的被一分为二,一半明媚如春日,一半黑暗如深渊,那明媚是假象,深渊却是诱人的礼物。
  二人遥遥相望,目光相触,也是短兵相接。
  无人看到姜梨心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怎么是他?
  ------题外话------
  我妖艳贱货儿子出场了!帅不帅,帅不帅,就问你帅!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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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8 章、第八章 来人

  谁也没有说话。
  桃花林下,屋顶之上,容貌艳丽的男人沾染了满身风月,垂眸看向姜梨。
  他的笑意也是带点邪佞,却又摸不清他是敌是友,亦正亦邪。
  倒是一直发呆的桐儿此刻又忍不住疑惑的反问:“……花仙?”
  这人俊美的似妖似仙,气度风华又太过夺目,的确令人恍惚。
  姜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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