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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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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慰刚起,石勒又猛觉不对,环顾舱中,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阿晥呢?”他盯着贺兰柬,察觉对方眸中难掩的痛苦之后,悔恨莫及,手指一颤,茶盏掉落在地。
  是了――
  他终于明白,能在令狐淳眼皮下不留痕迹游近他们舟旁,并且能潜入他们船舱纵火的,除了自幼生在江左、熟悉水性的钟晥,其他谁还能做到?
  “贺兰……”他艰难地出声,“阿晥那样灵巧,水性又极佳,一定会……一定会……”话下余音,渐渐消失在唇边。
  茫茫河水,素衣飞帛,连带那满舟如狼似虎的胡人劲卒无数的锐利长箭,钟晥能全身返回的希望是多么渺茫,谁都是心知肚明。
  正因是这样的明白,才愈觉悲哀。
  远处那点火光终于消沉下去,已过半个时辰,却也不见舱外江水上冒出那人慧黠的笑颜。
  贺兰柬唇角动了动,无声嗫嚅:“阿晥……”他亲自送她出舱,他亲手扼杀她的性命。他是该如何地铁石心肠,才能在当时不存一丝优柔寡断,便这样轻易放开她的手指。喉间不知何时涌出腥甜,早已受伤的五脏六腑更如同被巨石撵过,一时气息难调,猛咳之下忙以衣袖掩住口鼻。
  “贺兰!”宇文恪扶住他颤抖的身子。
  贺兰柬垂下眼眸,望着满袖血红,神思一晃,红尘断绝世外的心灰意冷。
  “石族老!”舱外传来的声音难掩慌乱,“西北方和东北方各有大船靠近。”
  “该死!”石勒摔下茶盏,掀开竹帘,眺望两边天际。
  西北方的官船行驶悠然,不急不徐地南下,远远可见那辉煌灯光下的阁楼雍容,甲板上除了掌帆的舟子,不见什么异常。东北方的巨舟却是气势汹汹地急速而来。不同令狐淳方才官船上的火光熠然,此舟在黑夜下悄无声息而至,幽风一般,等发觉时,那盛气凌人的咄咄气焰已是近在咫尺。
  “董据?”石勒望清那船头飘扬的“董”字锦旗时,微微愣了一刻,又看着对方舟舷上整齐的垛口、森寒的刀槊,立刻便知此舟乃翼州府兵训练有素的水师。
  “往西北走!”他毫不犹豫决定道。掉过头,见贺兰柬再度服过九清丸、在独孤尚的内力疏通之下已渐渐平稳了气息,才说道:“是黎阳董据。”
  “那厮?!”宇文恪怒得发笑,“令狐淳,董据,这些个乌桓胡人哪个不是主公手下调教出来的将领,如今一个个掉过头来恩将仇报,没心没肺,简直混账!”
  石勒不理他的喝骂,只道:“董据袭爵翼州黎阳,如今连他也这般迫不及待前来济河拦截,想必这班乌桓贵族是下定决心要追着我们到天涯海角、斩草除根了。”他看着贺兰柬,言语忧忡,“来的是翼州水师,比之方才令狐淳的追兵,更是难应付。”
  贺兰柬喘了口气,才要说话,却被轻舟猛烈的震荡晃得眼前发黑。
  “水底!”独孤尚蓦地喝道,立即自榻上跃下,扶起贺兰柬。宇文恪振衣而起,一脚踢翻了面前桌案,感受着自万丈水底腾然而升的凌厉寒气,近前两步,弯刀出鞘,狠狠劈下。“嘭”一声水花与木屑爆飞满舱,刀锋勾起的弧度,正对自破裂的甲板中咆哮而出的寒光。
  水底隐约传出一生闷哼,那一刹那,涌入舱中的冰冷河水掺入了丝丝暗红。
  “快出舱!”石勒喊道。满舱烛火在摇晃中不断坠灭,水深霎时漫及脚踝。狭窄的黑暗中,宇文恪单刀应对自碎裂的窟窿间不断探入的数十刀剑,慌乱应对中瞥见扶着贺兰柬出舱的独孤尚身后一道冷光飘闪而去,顿时魂飞魄散,不及细想,手臂勾住舱顶梁柱,横身去挡飞刀。
  “嗬!”
  钝痛之下,仿佛胫骨瞬间被撕裂。硬汉如宇文恪,也忍不住低低痛呼一声。“去死吧!”他放声怒吼,刀光荡如密网,连绵刺入那唯一潜入舱中的黑衣人。
  独孤尚将贺兰柬送上甲板,转身再入舱中,见宇文恪正被无数刀剑纠缠着,忙拔出佩剑,精纯内力透出剑锋,杀气截断水潮,将船底暗袭的刀剑震碎四散,又在没及腰身的水中艰难转身,将宇文恪携出舱外。“恪父,忍着点。”船舷边,他利落拔出飞刀,接连点住各处穴道,捏着短刀看了一眼,面色忽变。
  “此刀含毒。”独孤尚沉声道。
  宇文恪左腿上伤口不断冒出紫黑色的血液,独孤尚运力掌心,待要逼出毒液,宇文恪却一把推开他,单腿站起身:“没时间磨蹭了,上岸再治!”边说边侧身绕到独孤尚身后,横臂劈出弯刀,将刚刚攀援上船舷的三名翼州水兵刺落水中。
  “嗖、嗖”,十几根银爪在夜雨下划过弧度,勾住这边船木,狠狠一扯,轻舟登时倾斜,舟上诸人身子贴着船舷,半边身子已入河水。
  贺兰柬身负重伤,双手无力抓住船板,身子随波飘离,眼看就要沉入水中,独孤尚忙挥出身旁的绳索,锁住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拖了回来。
  “少主,弃舟罢。”贺兰柬奄奄一息地倚在石勒怀中,目光望着西北已慢慢靠近这边的华舟,虚弱道,“去那条船。”
  董据的战船上,锐箭如蝗,正不断射往这边。随行的二十名鲜卑武士已有七八人受了箭伤,两名沉入水中,其余的,亦是在咬牙苦撑。独孤尚回眸看了眼那艘已近在三十丈的官船,只见舟上的灯火明亮,甲板上聚集了十几人,俱多为华衣丽服的女子,正好奇而又紧张地打量这边。
  别无抉择,只得孤注一掷。
  “弃船!”他放声道。用力震破甲板,令众人两两扶持着,抱着浮木,游向西北方的华舟。身后董据的战舰紧追不舍,落箭似密雨,仍不断打在身后的潮浪中。
  华舟上的主人似也怜惜独孤尚一行的遭遇,早已命人垂落数条绳索,待他们游近,一一拉上甲板。
  石勒与贺兰柬最后上的甲板,伏身吐出堆积胸口的河水,石勒站起身,颤颤致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甲板上的女子衣饰精致却不张扬,多数梳着双环髻,该是大族的侍女,其中一个站在石勒身边的粉衣女子福身轻笑道:“客气了。”她打量独孤尚黑色长袍上绣着的飞鹰,试探道:“你们……是独孤王府的人?”岂料话音才落,身旁石勒不仅不回答,竟还猛地一掌将她推开。
  侍女跌坐在地,正在惊怒,冷不防耳侧一道冷光闪过,“铮”一声,锋尖锐利,已钉入身后的甲板数寸。那侍女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望着对面不断射飞而来的利箭,呆了一会,才起身怒道:“此乃裴萦郡主的船,谁敢放肆!”
  她娇软的声音在这样风声浪起的河面上,实在传不出多远。对方战船上铀光森冷,依旧对准这边的光亮。侍女见状不对,又看了甲板上落魄的鲜卑诸人一眼,才急急转过身,奔入舱中大喊“郡主!”。
  裴萦郡主――
  董据那边没人听清,这边甲板上的众人却是听得分明,想到裴行与独孤氏素来是敌非友,不禁都面面相觑着,垂首苦笑。唯独贺兰柬念光飞转,想到一计,附在独孤尚耳边低声道:“少主,萦郡主最受太后和丞相宠爱,若我们挟持她……”
  话未说完,独孤尚转过头,凤目微冷,沉默着望向他。贺兰柬自知此计之下恩将仇报的阴毒,不由自主羞惭起来,亦失了言语。耳旁但闻一阵环佩轻响,两人回眸,只见十一二岁的少女被一众侍女环拥出舱,绯红的纱裙,秀美的容颜,一双明眸左右顾盼时,纯澈不染一丝尘垢。
  她走上甲板,望见独孤尚时,眸中不禁微微浮起一抹诧异。
  “小王爷?”
  她与眼前的少年倒不是不相识,往年宫宴上也见过数次。但因两族各自的立场和种种难以分清的隔阂,她虽是每每惊羡他宴上出众的词令和过人的智慧,却也无从与他熟悉彼此。此刻济水上意外相逢,她倒是欣喜多过震惊,于是小跑上前,盈盈一礼,含笑问道:“小王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她对朝中的变故丝毫不知,独孤尚沉吟着,默不作声。
  裴萦亦看出他的为难,对他温柔笑了笑,不再追问。她侧过身,指着对面的船,低声问身边众侍女:“那船上是什么人?” 
  伺候她身边的自有见多识广、从容智慧的妇人,看了一眼,柔声道:“禀郡主,是翼州黎阳的将军董据的战船。”
  裴萦蹙眉:“他生了什么胆子?居然敢这般逼迫小王爷?”又环顾四周,唤道,“孟道!”连唤几遍,居然不见人影。裴萦有些生气:“孟老呢?要用他的时候却总不见人影!”
  妇人看了一眼独孤尚,轻声道:“郡主,孟老是从不见外人的。”
  裴萦撅起嘴唇,看起来很不高兴。又望着眼前少年冰冷苍白的面孔,上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跟我入舱吧,放心,我会送你去对岸的。”说完扭头吩咐舟子,“返程罢。”
  “郡主!”妇人急忙阻挡。灵慧如她,自然从甲板上鲜卑众人的神色中体会到了事情的异常。因此劝道,“郡主,这一来一返又要耽搁多少功夫?太后和丞相会着急的。”
  裴萦闻言犹豫起来:“姑姑说的也是。”
  那妇人对她微笑,转而再看向独孤尚,道:“小王爷若不介意,不妨随我们先去南边岸上,而后再寻一艘船去北边?”她揣摩着他难以言喻的消沉目色,慢慢道,“或者,也可随我们回都城,跟陛下和太后亲自禀述董据的大胆妄为。”
  “不必了。”独孤尚终于出声,挣脱开裴萦的手指,冷淡道,“多谢郡主的好意。我北上有急事,亦是耽搁不得。既然与郡主道不相同,我们就此下舟。”
  “下舟?难道你们要游去对岸?”裴萦惊异地看着他,忙摇头,“不行!”然而独孤尚却是置若罔闻,转过身,已命瘫坐甲板上的鲜卑武士们起身。她情急之下,提起裙裾跑到独孤尚面前,“小王爷,我还是先送你们去……”话未说完,身子竟突然一个趔趄,正挡住对面朝独孤尚瞄准射来的一只利箭,不禁痛喊了一声,脚下更是失力连连后退,似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扑通”一声,掉落河中。
  “裴萦!”独孤尚大惊。飞身伸手去拉,却只撕下她的一片衣袂。
  一霎间,河面上顿时陷入混乱。
  “郡主!”满舟人影攒动,懂水性的舟子忙跃入冰冷的河水中,寻找裴萦的身体。
  “董据!你敢射杀萦郡主!”远处有人咆哮道。灯火通明的战船自南方赶来,正是已扑灭火势的令狐淳。夜下飞雨,火焰再烈,也维持不久。故而未到一个时辰便整装重发,追赶鲜卑一行人的客舟,只是不料中途在河面上却望见无数破碎飘零的木板,心道不好,正思索如何应对裴行说“活捉”的命令,岂知一抬头,竟又望见裴萦落水的一幕,登时急怒攻心,望见董据的旗帜,口不择言数落起来:“丧心病狂的莽夫!丞相指明要活捉独孤尚,你竟这般痛下杀手?连郡主都不放过?”
  “活捉?”董据笑声尖锐枭桀,“太傅却说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话虽如此,此刻他也知道错手射到的是裴萦,不得不令下属止了攻势,亦让人入水救人。待稍平了下心绪,却听令狐淳在那边还是骂声迭迭,一时也是难忍,冷嘲道:“魏陵侯说得好,我确实是丧心病狂,不过却也比不上你。不管怎么说,我都还不至于没出息到不顾乌桓先祖的脸面,投身汉人文士麾下,去做他们的奴仆!”
  “你说谁是谁的奴仆!”令狐淳气得浑身发抖。
  这边唇枪舌战,慌乱着搜寻落水的裴萦。那边船上,独孤尚僵着身子愣愣望着暗深无底的河水,良久才转过头,望着扯住自己的衣袂不让自己入水救人的宇文恪,一字一字道:“恪父,方才推她的人,是你?”
  “我只是为了少主。”宇文恪低着头,自知理亏,放开独孤尚的衣袂,拐着腿走去掌帆的地方,不料对面忽有一道清风袭卷而至,寒锋惊现身下,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觉锐痛已自膝盖的骨骸间蔓延周身,刺痛锥入脑髓,却是无法忍受的麻痹,令他眼前发黑,大叫一声,昏倒在甲板上。
  “什么人?”石勒惊望着宇文恪双腿被斩,血红喷洒风雨。而那道灰色的风影只在他旁边打了个圈,便如同是万千鬼魅环绕周身,令他不寒而栗。与此同时,他听见有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道:“北岸诸镇有延奕领兵防守,唯有首阳山下的芦苇塘无人深入。你们,好自为之罢。”
  满舟人都看不清来人是谁,仅独孤尚依稀望到那是一个老者模糊的身影,腰间一条冰蓝色玉带清冷刺目,随着耳边拂过的风声,悄然坠入河水。
  他转过头,望见河面上荡漾而起的,只是一圈小小的澜纹。
  “愣着作甚么?还不趁乱快走!”贺兰柬狠推了怔在当地的石勒一把。石勒清醒过来,望着舟上剩下的侍女们无辜而怯懦的眼神,叹了口气,飞快点了她们的穴道,令她们昏睡在地。
  夜下落雨仍不止,石勒心中不忍,吩咐诸鲜卑武士:“将她们抱进舱中去。”自己走到船舷旁,亲自掌帆,迅速掉转舟头,朝北行去。
  董据自然不肯轻易放他们离去,但面前的河面上满是浮在水里找寻裴萦的士兵,想要就此追上却是不可能,后退了二十丈,再要掉头时,却见令狐淳的战船已挡在自己的舟前,不禁怒道:“你想放了这群余孽不成?”
  “是你想争功吧?”令狐淳冷冷淡淡道,“据我所知,延奕已在对岸布下重重防线,你我只管坐观其成便可。再者,那条船上还有几十位裴氏家人,以你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个性,非得再次毁舟不可,如今裴萦郡主已然落水,裴氏家人若再有什么闪失,我自问不能面对丞相。董将军在我面前尽管出言嘲讽,他日到了洛都,当着太后和丞相的面,你可能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追杀独孤余孽,这才射杀郡主?”
  “你!”董据气急败坏,但想起裴行一贯面清目冷的容色,心中便没来由地一个激灵,未再多说,恨恨转身入了舱中。
  令狐淳回头望着远去的船只,不知为何,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身后忽地“哗”然一响,令狐淳转眸,但见不远处水潮两分,风浪中有灰色人影抱着绯衣少女飘然而起,落在令狐淳身畔的甲板上。
  “箭上有毒,去问董据拿解药,另备火炉、纱布,立即送入舱中!”灰衣老者目不斜视,匆匆越过令狐淳。
  令狐淳犹在震惊方才老者一身惊世骇俗的轻功,望着他清瘦的背影,一时反应不过来。
  “还不快去!”老者回头,冰冷的双目不怒自威,“再迟片刻,郡主性命难保!”
  “是。”令狐淳忙回身命人搭建两船之间的木板,准备疗伤的金针、纱布,暖身的火炉、姜汤等等。一时忙乱,待他终于有空瞥顾天际,这才发觉,东方一道曙光之下,济河上萧瑟一夜的风雨已逐渐微弱起来。
  拂晓,漫河风浪,孤舟一叶。
  石勒隔空远眺,水天一色,百里方圆不见任何追兵,略安了心神,令身旁的鲜卑武士看着方向,自己转入舱中稍歇了片刻。
  宇文恪双腿失血过多,此刻还是昏迷未醒。石勒望着他膝盖以下的空荡,不免一阵揪心的难受。又见那处包裹的纱布虽然厚重,但此时仍有猩红的液体不断渗出,因而很不放心,问独孤尚:“恪老如何了?”
  一夜之间,十四岁的少年眉宇间再不复一丝稚嫩之气,目光淡淡瞥过宇文恪的面庞,道:“他左腿本就中了毒,如今被及时锯断,毒液散尽,未曾威胁到心脉,倒是救了他的性命。至于右腿……”
  他不再多说,石勒叹息道:“那便算是他害了萦郡主的代价吧。”
  独孤尚不语,石勒看了看他,又轻声道:“少主,其实方才恪老推裴萦郡主也不是有意的,是为了救少主,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也运力为郡主挡了挡那箭射来的力道……”
  “我明白。”独孤尚语气倦怠,揉了揉额角道,“我并未怪他。只是我们这次欠下的恩情,怕是难以偿还了……”
  石勒沉默,去旁边喝了口茶,脑中又想起一事,沉吟道:“还有一事要请少主决断。”
  “什么?”
  石勒将老者的留言说过,问道:“依少主看,此话可信不可信?”
  独孤尚轻轻皱着眉,一时不能决断。贺兰柬半躺半靠在软榻上,本在闭目养神,此刻闻言清醒,想了想,道:“去首阳山吧。那里确实有个芦苇塘,因泊舟的地方通往一处幽深狭窄的山道,瘴气弥漫,草木阴森,民间流传有妖鬼出没,因此十分荒芜,素来无人行走,想来也是如此,朝廷才疏于防守。”
  石勒道:“你去过那地方?”
  贺兰柬懒懒翻个身:“没有,书上看到的。”他睁开眼,伸手取过榻侧的琵琶,指尖抚摸琴弦,在满舱逐渐沉重的寂静下,铮铮拨弦。曲音初时凄冷,他沉浸在心事中,想到那缕不知沉没在何处水底的佳人魂魄,愈发伤感心痛,闭起湿润的双眸,长叹一口气,手指勾弦,顿时转为铿锵之音。
  他嘴里唱道:
  “彤阙闭。菰蒲重。
  山光凝暮。江影涵秋。
  冰弦愁玉柱。弹怨瘦东风。
  飞鹰惊寒入云岫。下长空乱满京都。
  西风行云。初阳远潮。流水如空。”
  歌声中,舱外雨声渐渐止了。天方霁色,一道晨光越出阴霾,穿透窗棂投在舱中。独孤尚眼前的光影在慢慢明晰,他握着宋玉笛,静静摩挲笛尾处细致的蔷薇花纹,想起母亲最后留下的话,“快则十日,迟则一月,我们在云中会合。”
  云中会合――
  他苦涩一笑。北朝诸将倾巢出动,显然是父亲的罪名已成铁案难翻。父母那边,怕只是凶多吉少。他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眸。初阳出云,舱中光亮愈盛,却愈显得他心中那丝期翼之光的微弱,于此刻的漂浮下,更似有阴寒的云雾笼罩心头。他艰难地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望着那抹光亮,正一丝一丝地,缓缓归于沦灭……
作者有话要说:  
  此篇其实是少年商之的番外,但不是曾经说的会随书出版的5w字的篇外。
  -----
  最近还是忙,除了工作,就是复习两个蛮重要的考试,所以更新速度上,大家见谅。
  有人提醒我已经三周没有更文了,但正文部分暂时还没有任何进展,此番外是给嘻嘻同学毕业的礼物,先借来完成一下任务:)
  至于番外的下半部分,目前还没有完成……
  上一章(55章)需要重写,先锁了,过几天贴上全章。

  ☆、篇外.胡骑长歌

  
  首阳山芦苇塘浅滩狭隘,官船庞大,并不能泊岸,于是众人弃船淌水至陆地。时逢夏末,芦苇生得极旺盛茂密,众人一路贴着山壁北上,行踪隐秘,难以辩察。途间穿越山岭时,确有瘴气弥漫的涧道,但除了几条毒蛇出没外,却不曾遇到一个追兵。
  午后申时,众人才跋涉出了首阳山脉。光亮穿过山峰射在眼前,微有晕红血魄的瑰丽,众人抬首,这才见西天斜阳,已是落日时分。
  首阳山地处蒲州郊野,高原跌宕,丛林荫深。因官道上此时必已是防守森严,为免遇上延奕的追兵,众人只择偏僻处行走。
  在郊野徒步走了两日两夜,鲜有休憩的时刻,即便是不得不停下为贺兰柬和宇文恪换药,亦里外三层让人轮流防哨。如此小心翼翼下,一路安过,直到七月初六深夜,独孤尚站在安邑城外山岭上,望着远处在浓墨夜色下的城墙,却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石勒背负着宇文恪,满头大汗地回头:“少主,为何停下?”
  独孤尚掉回目光,望着一众人星月下疲倦至极的面容,淡淡道:“你们在此地歇一夜罢。” 
  “什么?”石勒怔住。
  贺兰柬伏在另一鲜卑武士的背上,闻言亦是吃惊,转过头,看着独孤尚漆黑的眼眸在清亮的月色下竟是愈发地晦深莫辩,心念微动,试探道:“少主可是想去安邑城中的云阁,探听一下洛都和江左的形势。”见独孤尚沉默着不出声,便知自己猜测无误,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少主,安邑城乃并州南北通衢之地,怕是……”
  “不得不去。”独孤尚打断他,声音冷硬,“探得父母消息为其一。其二,柬叔认为,我们这般在荒郊野岭徒步的走法,何时才能到云中?”
  贺兰柬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声道:“少主所言甚是,这样的走法确实是不妥……不过少主的安危紧系全族命脉,却不能孤身犯险。”他言词利落,并不给独孤尚出声反对的机会,迅速将目光转到石勒身上,低声道,“我如今行走不便,恪老尚未清醒,眼下只得麻烦石族老了。”
  石勒自然义不容辞,颔首道:“好。”转身找了处草木茂密的地方,将宇文恪轻轻放下。再走到独孤尚面前,见少年的目光仍透着几分倔犟执拗,忍不住暗自叹息,撩起衣袂肃容跪地:“少主,确如贺兰所说,如今主公身处危境,你若再有万一,鲜卑一族将能依靠谁?石勒腆为族老之首,今日不得不逾越谏一句:今后少主但凡有任何决定,还请念在鲜卑全族的兴败,三思而行。”
  独孤尚抿紧了唇,眸色渐渐暗沉,似陷入了无止尽的深潭中,连脸色亦愈发苍冷。“我知道了,”他缓慢启唇,寒凉的气息仿佛自万古冰石中渗透出来,“族老请起。” 
  石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又微微一笑,浑然还是往常的温煦:“少主放心,明早之前我必然回来。”言罢飞身掠出,山道上树木疯长,正笼出浓郁的阴荫,罩着他矫捷的身影,顷刻不见。
  “少主也坐下歇会罢。”贺兰柬望着少年僵直的背影,轻声叹息道。
  即便是筋疲力尽,独孤尚坐在树荫下,抬头望着星空残月,最初并无睡意。山上微风习习,早没有夏日的炎热,草木香气传入鼻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檀香味,独孤尚刚生出警觉,却无奈倦意带着神思恍惚,竟让眼皮不断下耷,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一霎睡意朦胧,梦境渐生,依稀觉得似有人在身旁轻抚着他的发,手掌宽厚,动作温暖,正如父亲幼时摩挲着他的脑袋,夸他“龙璋凤姿”时情不自禁流露出爱怜和骄傲的感觉。
  “父亲……”他喃喃出声。
  他生来孤僻清冷,有别寻常少年在父母膝下的巧言承欢,似乎自小就明白生为鲜卑少主所承担的使命,文事武事无一不佼然出众。除此之外,便一心沉醉于乐曲。虽兴趣在此,却也从不耽误平时课业的进展。又因他年幼在塞北长大,见惯了浩瀚黄沙、广博天宇、无垠苍原,性情比中原贵族子弟是全然不同,少了骄矜轻狂,多了沉稳刚毅,虽年纪尚少,却早早便有独当一面的镇定风度。于是独孤玄度待他,亦不是寻常父子之间的严厉,教导之外两人恰如兄弟朋友,交流所感,切磋乐技,父子相处时间虽不长,关系却尤为亲厚深刻。
  在独孤尚开始记事起,云中城里里外外,但凡鲜卑族人见到他,无一不提及主公的英勇仁义。于是他自孩童时起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年未弱冠就已是草原传闻的英雄,南征北战,斩荆披靡,如同整个鲜卑的天神,庇佑着鲜卑一族的荣膺。在他心中,也从来都认为,父亲便是昆仑神的化身,奇丽雄伟,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然而终有一日他到了中原洛都,见到了令他眼花缭乱的繁华奢靡,亦见到了一众衣冠楚楚背后,那些无所不在的争斗和阴谋。透心的寒意自心底腾升,他本能想要逃避,却被鲜卑少主的身份紧紧束缚了脚步。
  每逢宫宴上,裴太后深藏警惕的目光,姚融从无善意的笑容,裴行一贯的冷眼相看,令他又开始知道,自己今后的路,便与性本温润的父亲是一般的无奈――他的一生,注定风雨满途,而他,却无可避退,只得让自己血液中的斗志慢慢燃烧……
  因为他的背后,数十万人在仰望。
  独孤尚睡得并不安稳,身体辗转,额角冒汗,脸孔冰凉。
  “阿弥陀佛,善哉……”温热的手指抹去他满额汗珠。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人在叹息。檀香味不断传来,浅浅淡淡,令他的睡意愈发深沉。
  “睡吧。”那人在他耳畔轻轻吐声,语如禅音入心,平和悲悯,似能超度一切忧愁焦虑。
  独孤尚安稳下来,冰冷的手被那人握在掌心,慢慢地,沉沉睡去,一时再无可梦。直到山脚下一阵烈马嘶鸣声入耳,独孤尚惊醒过来,睁开眼,却被当头烈日照得一阵昏眩。
  “少主?”宇文恪不知何时已醒过来,正与贺兰柬紧张地看着他。
  独孤尚忙坐起身,望着天色,惊疑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五个时辰了。”贺兰柬目光有些难言的复杂,勉强笑了笑,“看来少主这一路真的是累坏了。不过好在石勒已带了马匹和马车来,今后路上可以轻松一些了。”
  “石勒人呢?”
  “山下等着呢。”
  “下山罢。”独孤尚背起宇文恪,率先飞身下山。待到马车前,才见跟随石勒而来的,还有云阁在安邑的主事。
  石勒接过宇文恪,将他抱入马车中。那主事见过独孤尚,不等他询问,便道:“昨夜石族老来找在下时,江左那边正传来密函。小王爷请看。”将密函递给独孤尚,主事站在一旁,补充说道,“至于洛都的形势,那边的云阁并无传信,想来是因云阁素来和独孤、慕容两府关系密切,怕是也被看管住了,不过我在安邑城中这几日也一直听到传闻,说是独孤王府和慕容王府两族共三千余人已被铺牢中,怒江的军队因主遭难,聚众哗变,兖州战火已起。”
  贺兰柬道:“朝中有没有消息?”
  主事道:“昨日听说的,朝中似有重臣提议御史台、廷尉寺并三大辅臣,重审此案。”
  “消息从洛都传到安邑,且是流言,必然有失真和滞留的地方。”贺兰柬思索道,“独孤和慕容两府的人至多两千人,若真有多出的,想必有人借此案想要大肆排除异己了。而你昨日听说的朝廷议事,到了今日,怕也难以确定了。”他话说完,才发现独孤尚站在一边安静得异样,移目过去,骇然大惊,只见少年的面色铁青,目光更是罕见的散乱无神,忙问道:“少主,江左发生了什么事?”
  那主事也还未来得及看那封密函,见状不对,夺过独孤尚捏在手里的丝绢,展开一阅,脚下登时虚乏发软,颤抖着手指,将信函递给贺兰柬。
  “郗将军已……已……”那主事喘不过气般,声音困在喉中。
  飞鸽传书自然送来最及时的消息,丝绢上字迹凌乱艰涩,勾画之际极不纯熟,竟似出自初学写字的孩童之手,然而字里行间的语气却又十分镇定沉稳,分明是云濛的亲笔书信。
  云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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