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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谋_君夭-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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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他本就在东边安插了一小队人,本是接应逃亡而来的弟兄,一同防着北倾军队来攻,如今,却也恰好能挡去东风笑的逃路。
如若东风笑真的违约,带着玉辞一路向西,定是会被他截住,到时候,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东风笑一笑,目带挑衅地瞥了玉竹一眼,复又抱起玉辞站起身来,向着西边而去。
这边,玉竹咬着唇边,墨久默然而立,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了一片黑暗和火光里……
此时此刻,前往荟城东南部一带万山的古道之上,萧瑟、衰败。
尹秋打着头,带着几个黑衣人,匿身于一处黑暗中。
“加紧速度,到了明日正午,抄近道便能到了。”尹秋压低了声音,交代着。
后面的一位壮汉,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细看来,恰恰是人形,他闻声点头道:“好,那边加紧,晚上多走些,白日还需小心着。”
“主子,刚刚如意去看了,后面官府的走狗已经跟丢了!”这边,一个尖声女子小声汇报,她身后,又有一个女子的身形飞快地略上前来。
“好,尤争呢?”尹秋停下步子来,回头看了一眼,问道。
“尤争方才传来了讯息,快跟上来了,方才他脱不开身,但刚才,那边恐怕是出了事情,一时间火光冲天,官府的走狗都吓坏了,也顾不及纠缠了。”那尖声女子继续汇报着。
“出了事情?何事?”尹秋颦眉。
“回主子,不知。”
尹秋颦了颦眉,心下竟是莫名地有些担心东风笑的——她们本是说好的,此事若成,便分道扬镳,三个月之内,不得让乌查婼被放回便是,若是到时候有必要,东风笑还会亲自来万山提人!
“罢了,做好我们的事便好。”末了,尹秋终究是一摆手,又转过身去。
江湖之中处处暗藏刀刃,既是来了,便容不得诸多犹豫。
于是,这刺客一行,只是停滞了一二,便又举步向前,匆匆忙忙赶路去了……
那边,东风笑喘着气停下脚步,估摸着,已然有三里了,终于停下了步子,她定了定神,从一侧寻了个石头,轻轻将玉辞放下来,忽而闭目凝神,感知着这周遭的气息。
确定并未旁人尾随,她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呵,不知不觉,已然天亮了,竟是足足折腾了一夜。
玉辞成婚的一夜。
东风笑回了眼来,忽而低下头去,轻轻凑近玉辞的颈项,先是嗅着他的发香,继而,清浅地将唇覆上前去,吻住了他瓷玉一般的颈。
跑了一路,她却依旧是冰冰凉凉,可他,依旧是温暖得紧。
她触上他肌肤的瞬间,不由得一颤,却是霎时间红了眼眶。
忽又将唇上移,覆在他耳畔。
“美人儿……你,要等我呀。”她压低了声音,勉强从嘴角扯开了个笑意。
“美人儿……下次弹相思,可不许再对着别的女子了。”
“美人儿……下次、再穿这婚服,可不许再是为着别人。”
她也想违约,他也值得她违约,她不想放下他,她想带着他一路跑远。
可东风笑了解墨久,了解他的心思,她知道,墨久敢让她带人西行,便不可能只是有心理上的信任,更会有实实在在的凭依。
她若是带着玉辞再逃,也是逃不远的。
“美人儿……我欠你那么多条性命,你也不要我还的么?我害你落了那么多疤痕,你也不要我赔你?美人儿,你,什么时候能记起我来啊……”
末了,她扯开唇角笑笑,眸子里已是亮晶晶的一片。
第下:且南飞140 古月的女儿
可终究,玉辞不是丰彩儿,这密林里鸟兽又多,东风笑也舍不得将他一人无知无觉地丢在这里,身形一闪上了树,匿了身影,藏了声息,却依旧借着枝叶的间隙向下瞧去,瞧着那树下式旁睡颜恬然的美人。
直到,她听到周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然后便是走上前来的墨久一行人,带走了他,其后,他们又向西而去。
而她,全程瞧着,不曾有丝毫动静。
直到他们的身形消失,脚步声也再听不见,她才回过神来,本是上爬几步想登高一望,却在到达一处空旷的枝桠时,生生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那西侧不远处的一片荒地里,一群兵士,着着南乔的战甲,忙忙碌碌,纪律严整!
这便是一个圈套!
东风笑一颦眉,知晓自己已经无法向西同韩聪一行人汇合了。
而此番,墨久一行恐怕便是向着那里去的,若是他们发现自己并未在那一处被人抓住,肯定会向东部生出疑心……
如此,她又该如何是好?
下午时分,忽而落了雪,一时间银装素裹。
东风笑回眸瞧了瞧那边渐沉的夕阳,抬起手腕接住了飞扑而来的苍鹰,她沉了口气,停下脚步昂起手来,目光望穿风雪,看向那边,那银装装饰的、高高耸起的山。
古月山。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那年国乱,她出来入军,父亲也封了山,将近十年了,她不曾归来。
而世人常言,“东有古月,西有苍鹭”这两座山,一则善武,一则善医,却皆是千年灵山,常人难入,而这沂水,也恰恰是自这两座山上的雪水融化所成,自那山中流出,复又汇集成为这一股浩浩的江河,是谓‘天堑’。
这古月、苍鹭两座山,便是中间无有屏障,常人也不敢上前,一则是山上事物奇异,二则是历代二山的王,据传皆是性情古怪,招惹不起,故而哪怕这古月山堂堂正正屹立于此,却是人迹罕至。
至于这古月、苍鹭两座山究竟为何是北倾的国土,东风笑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同自己讲过,仿佛是数百年前有什么恩情,可也记不分明了,终归是知晓结果——她乃是北倾之人,便是足以。
她想着,带着那鹰儿,依旧是不加停歇地一路向东,一直到了那古月山的山脚下,此时抬头,已经再瞧不见那山披了雪的山巅。
古月山上,白雪皑皑。
一个侍女屈膝行礼,跪在一个一袭青衣的男子面前,恭敬得很。
这男子已然不年轻了,可面容依旧是脱不了‘俊美’二字,岁月在他面上打磨,仿佛只是添了些棱角,点了些沧桑。
“禀报阁主,有人冲上山来了。”那侍女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说着。
东风轩一愣,回过头来,垂首瞧着那侍女,眸中变幻莫测。
“冲上山来?到了何处?”他颦眉问道。
他便是不信,他这危机四伏,机关处处的古月山,也能有人活着冲上来!
“回阁主,已快到半山腰了,如今……在跃龙峡一处。”那侍女匆忙应道。
东风轩又是颦眉——跃龙峡地势显要,却有一番暗格潜在其中,这人既是能知晓自跃龙峡上来乃是捷径,想必也并非是常人。
他垂眸思量了许久,终于拂袖道:“走,我便去瞧瞧,让夫人回房好生歇息,但切莫告知她因由,让她安心便是。”
那侍女行礼称是,便随着他垂首走开来。
东风笑便循着小时候的路,一路冲到了半山腰。
这古月山上的暗器机关,不可谓不多,她循着记忆,凭着功夫减少了不少磕磕碰碰,却也是难免落得伤口。
入山的一刻,她便知晓,如今南乔的追兵已然奈何不了她了,她本可在这山上悄无声息地躲避一阵子,然后回营去,可是莫名的,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上山去。
因为这古月山,是她的家啊。
她东风笑,是古月的女儿。
她记得小时候时常玩耍的跃龙峡,那里有一个暗道直冲古月阁的殿门,疲于躲藏那些明枪暗箭的她,终究还是冲向了那儿时玩耍的去所。
只可惜她忘了,既是封山,便终归要多些什么的……
东风笑再醒来时,头脑昏沉,只觉得有人在轻轻抚弄自己的额头。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来,面前却是自己曾经臆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这是她自小到大的屋子,母亲坐在榻旁,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替她掖着床榻。
她回到了古月,她的家。
依稀记得小时候,她前脚离开古月山,后脚古月封禁而起,她便孤身一人跑到了罄都,完成父亲的心愿。
那个时候她刚刚入营,颜歌也还未到营里,她记得当初的自己,一来是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也没有朋友,更没有那日积月累同生共死的战友情;二来,她还是军营之中少有的女孩子,有诸多的不方便,因此每到傍晚,时常自己悄悄跑到河边,藏匿在阴影里,放声大哭,白日里,却是连哭都不敢的,只敢撇着嘴角强忍,可那下扯的嘴角是因为伤悲,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向寻常时候一样,放平或是上扬。
那时候,小小的东风笑以为,能够肆意哭泣是一种幸福。
而如今,她知道,肆意哭泣是一种耻辱。
可现在,终究是实现了小时候的向往——家。
“娘亲……”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面前的妇人分外美丽,同她记忆里的母亲,竟是颇为肖似的,岁月在这美人的身上似是添了几分不忍,如今年过四十的她,风韵犹存,远看去,宛若少女,近看来,也不过是添了寥寥几条浅浅的皱纹。
那妇人一笑,尽是温和:“娘亲的傻笑笑,回来了。”
东风笑看着她面上漾起的梨涡,忽而眼圈一红,继而,眼泪竟是忽而在眼眶中盈满,顺着脸颊便流到了枕头上。
牧婉的眼圈也红了,垂眸看着这个丫头,轻轻替她擦着泪:“傻笑笑,娘亲的傻笑笑回来了。”
“娘亲……”东风笑抬起手来便拽住她的袖子,竟是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若说如今,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人,能包容她所有的心酸和眼泪,那一定是母亲。
东风笑庆幸此时自己跌跌撞撞回了家来,见了母亲,才将她那近乎崩溃的内心,自边缘处拯救。
一旁,侍女早已匆匆忙忙跑去禀告了东风轩,此时他沉默着立在门前,这一处,乃是东风笑小时候的房间。
当初他将笑笑送出了古月,继而封了山,其后便难得的后悔了,加上牧婉也是频频埋怨,因为笑笑便是再要强,武学、兵法再有天赋,也终究是个女孩子。
而女孩子,应当娇养。
可惜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东风轩也只能沉默着接受了自己的错误,自己的失职,只怕自己坑害了自家孩子;那时,他心下唯一的慰藉,便是在笑笑离开之前,他用秘法炼制的、强行灌给她的千年冰蛊。
他在她身体里,给她种下了第二条性命。
此时,东风笑攥着母亲的袖子,咧嘴哭着,她想要说出这些年的委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想说说现如今的困顿,可是她知道,便是说出来,也只能让母亲白白担忧……
末了,便只选择了那个平日里为她不齿的方法——哭泣。
一直哭到边哭边喘,才立起身子来靠在榻边,一边哭喘着,一边用母亲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牧婉看着自家丫头裸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小小的一块儿皮肉,却已能隐隐瞧见几处伤疤,眼睛里尽是心疼,又见她哭成这副模样,心中更不是个滋味,咬了咬牙,忽道:“笑笑……此番回来,便莫要回去了,便留在这古月,陪着娘亲……”
“当初让你出山去,是爹爹和娘亲的错,本不该的……”
东风笑咬了咬牙,心下泛起了犹豫。
她不曾料到,回家是一个这么神奇的事情,一踏上这方田地,便将之前种种抛却脑后——只想留下。
可却是莫名地、迟迟张不开口应下母亲的话语。
牧婉瞧着她红着眼睛,却只是张口闭口,迟迟不下决定,也只得叹口气,转过身来坐着。
那边,东风轩瞧见这边状况,终于定了定神,举步走来,俯下身子瞧着自家这个曾经的疯丫头。
而东风笑,自幼最怕的、最敬重的,便是父亲。
她愣了一愣,继而小心翼翼地低声道:“父亲……”
东风轩叹了口气,只道一句,寥寥四字:“回来便好。”
东风笑咬了咬牙,小声道:“可是……”
“外面是我的事,本就不该由你来背负,笑笑,这些年,委屈了你,是父亲的错。”东风轩沉了声音说着,垂眸看着自家伤痕累累的小丫头。
东风笑闻言,只觉得五味杂陈,人骗得了别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的心。
她回到家了,她想留下,她忘了自己入山之前的设想——她要看看父亲母亲,然后向他们询问一下蛊事和时局之事,再向父亲学些招式,求些兵械……
第下:且南飞141 定夺
懒懒散散,东风笑在古月山一养便是半个月。
虽也没有好吃懒惰,贪睡懈怠,可终究,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已经松开了。
她开始越来越想要留下,哪怕是向父亲学了许多招式、兵法,哪怕是身手有了进步,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可是这惰性,也是越来越强。
或者说,不仅仅是惰性,更是一种畏惧。
她不肯、不敢再回到那凄凄冷冷的外界,那血雨腥风的外界。
因为这种畏惧,这半个月来,她只是给韩聪师兄传了一回‘安好’的信,便再无结果了,她对那外界的境况不闻不问,只觉得不知晓,便不会再挂怀了。
直到那一日,古月山上的雪停了。
‘乒乒乓乓’,刀刃映着天光,分外耀眼。
东风笑和长姐东风引立在一处山头上,东风笑执枪,东风引执剑,相对比武。
父亲东风轩立在一侧,看着这两个女儿过招来去,凝着眉,却始终一言不发。
那边,东风引挥剑便是一个斜刺,身形灵动如蛇,蜿蜒之间已闪至东风笑面前,一剑便凌厉地落下。
而东风笑却是身形微侧,长枪回转便是一舞,只听‘呼’的一声,这小小的招式却颇显力道,竟能反手挡住东风引的一击。
东风笑手腕一转便是一个飞挑,硬生生将东风引逼出了一步去,只见她身形一掠向前迫近,竟是自如地回腕一个横扫,长枪生风。
东风引也不甘示弱,挥手便是自上而下一挡,手臂一颤后,终于也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
东风轩依旧负手而立,凝眉瞧着这一切,笑笑离家得早,得到他的教习也是少的,如今招式依旧,可身法并不及引儿灵活,故而一眼看去,引儿如蛇,来去自在,而笑笑却是如狼,虽也不失灵活,可终究是差了些。
但是如今,也算是胜负已明;笑笑之所以能对引儿产生压倒性的优势,便是因为她的招式极有后力,灵活之外,一招一式毫不见花哨的姿态,没出一招,势必是要出手一击,其蓄力的过程,竟已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了。
“停。”
东风轩的眼中映着刀光剑影,忽而启口,声音沉沉。
归根结底,涉及古月大局,也不能让长女引儿明明白白地输给次女笑笑。
东风笑手中的枪骤然一停,仿佛是策马而前的一个急刹,而东风引也是匆忙放下剑来,虽有掩饰,可面上依旧难免显出几分颓丧之色,二人又相对拱了一拱手。
“天色晚了,今日便不必比下去了。”东风轩低声说着,仿佛并没有瞧出方才的胜负之势。
东风笑、东风引齐齐拱手称是,东风轩则定了定身形,又走上前来,对二人的身手皆是指点一二,末了,依旧是不评判胜负,便转身离开。
而此时,天色也晚了。
“二位小姐,夫人叫二位去用晚膳。”一旁,丫鬟碧儿匆匆而来,交代着。
东风笑眼睛一亮——记忆里的古月,因为父亲要清修,母亲习惯于早食,而她姊妹二人,又是贪玩,时常回来得晚了,晚膳不曾一同用,如今自己归来,能同母亲共进晚餐,也是分外开心。
“好啊,这便去!”
东风笑心下一喜,匆忙应了。
那边,东风引却是摇摇头:“替我回给母亲吧,今日功课还不曾完成,便不去了。”
东风笑一愣,回过头来看着姐姐,却见她埋着头,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剑。
东风笑经历了许多了,岂会想不出东风引失落的因由——她的姐姐不似她的父母,因为她的突然归来,终究是有些失落的,如今姐姐比武又胜不过她,恐怕心里会有烦闷之感。
毕竟,未来的古月阁主,只能有一人啊。
她颦了颦眉,自知这是一个分外复杂的关系,末了却笑着拍了拍东风引的肩膀,笑道:“可真羡慕姐姐,‘近水楼台先得月’,时常同父母亲共进晚餐,如今便能推脱的,可笑笑不知还能留多久,稀罕得紧,如此,便也只能先去了,贪嘴了。”
东风引闻言一愣,继而咀嚼一二,倒也明了了她言下之意——东风笑是在暗中告知她,并不会同她争抢这未来的阁主之位。
“笑笑此言……”她颦了颦眉。
“说不好,去留也说不好,总有东西放不下;便是留下来,姐姐也是姐姐,笑笑……终究是妹妹。”东风笑一笑,话语却是一番清浅之意。
东风引一怔,心下顿时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恶了,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妹妹,年少离开,难得归来,自己竟还会生出猜疑、嫉妒之心。
她笑道:“笑笑历练得多了,如今姐姐愈发赶不上你了,可哪怕这古月罕有外人,我也不能懈怠,总归须得加紧练习。”
东风笑一笑,二人相互摆手,这便分道而走。
一面随着那婢子走着,一面却又想着——姐姐幼时对自己好生疼爱,如今遇到这等事,分明是长姐为先,可依旧是难免生出嫌隙,那么,苍鹭那边呢?
玉竹年长于玉辞,可如今,玉辞却是苍鹭之王。
而之前种种,她始终不曾从玉辞口中,听到过关于玉竹的只言片语。
加上玉竹善蛊,可玉辞又亲口说过,苍鹭已经没有蛊术了,思来想去,东风笑只觉得此事蹊跷。
晚饭毕了,东风笑趴在母亲身旁,托腮看着母亲一针一线地刺绣,却忽而被前来的侍女告知,父亲唤她过去。
东风笑颦了颦眉,抬眼看了眼母亲,见母亲含笑点点头,便也应下,匆忙打理一二,便随着侍女匆匆而去。
那边,东风轩负手立在书房里,桌案之上散乱地摆满了书籍、地图和信件。
“父亲。”
东风笑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前,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那桌案,心下诧异——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向是分外严整的,不曾有过如此混乱的桌面。
东风轩听见她的声响,回头瞥了她一眼,继而转身走到案旁做了下来,垂眼瞧着那桌案上的物什,一言未发,也不唤她坐下。
只这一点,东风笑便料定——今日,定是要被训斥的。
“笑笑可曾记得,你归来的第一天,你母亲同你讲的那句话?”
半晌,东风轩自一旁用茶盏呷了半口茶,低声问道。
东风笑在他平淡如水的目光下,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笑笑记得……母亲说,让我留在古月,陪着爹爹和娘亲。”东风笑定了神,点点头。
“当时你并未回答你母亲,半月已过,此事也不应总吊着,如今也该有个说法了。”东风轩沉声说着,他素来不欢喜拖沓,纵使面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东风笑愣了一愣,虽也知晓父亲的性子,可他如今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她一时也无法答。
东风轩抬头瞧了瞧她,低声道:“你须得拿出个主意,当初时父亲的错,不当让你背负这般多,可如今,你也有十八岁了,是去是留,我须得交由你定夺。”
东风笑咬了唇,依旧不答。
“我今日的话,只问一边,你便今日作答,若是答不出,我便当你是默认了你母亲的说法,你便留下便是。”东风轩沉声交代着,又补充道:“毕竟,你若是走,如今也须得我们送下去,按你如今对古月山的了解,进出无能;当然,你若是不走,那古月,便会再度全线封山。”
“父亲,可是……古月为何要封山,而不插手那乱世?”东风笑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多年的疑问:“毕竟,苍……”
“你可是想说苍鹭之王玉辞出山之事?”东风轩抬眼看了看她,眉眼里带着三分了然。
东风笑颔首,又听他缓缓说着:
“玉辞君本也不当出山,毕竟皇室血书的圣旨一直都在,既是出山,便是抗旨;至于他为何出山,想必你应当是比我清楚。”
东风笑一愣——这一层她确是不曾细想,也确是不清楚的。
“古月也有圣旨,亦是龙血所书,但是苍鹭同古月,也有不同;苍鹭可出山,也是因为他们无需左右为难,而我古月出山,却是无论如何也会落得个不是,故而当初,我才犯下那个错误,只将你一人派了出去。”
东风笑颦了颦眉——她不曾料到有这一层事,甚至说,按她的理解,因为玉竹的存在,她本是疑心,同南乔有关系的,应当是苍鹭。
万万没想到,有牵系的,竟是她的家——古月。
“多年以前,南乔皇室曾救过我古月的先人一命,而当初,我又欠了当今陛下一个人情,加上那圣旨在上,这才左右为难。”东风轩言简意赅。
东风笑闻言颔首,心下徘徊依旧,人都是有惰性的,她在家里羁留数日,虽是拳脚功夫不曾荒废,可是心里早已松了弦,加上和乐的气氛,慈爱的父母,无忧无虑的时光,清澈自然的美景……竟是流连忘返,无心归还。
可是每每一想到在这古月山里过上一生,她的脑海里就又开始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那枉死的上万弟兄,和如今伴她出生入死的弟兄,那盼她归来的三位结拜兄弟,她远在罄都的、救过她一命的皇帝舅舅和表哥,那为了她至今仍在牢中的颜歌……
肩上重重的责任,以及,他。
自从当初他用自己的血饲她,似乎便在二人的命运间留下了斩不断的联系,如丝如网,如水如光,她舍不得拜托,也摆脱不了……
第下:且南飞142 蛊事相询
半晌,东风笑终于低声道:“父亲,这些日子,笑笑在家里呆的久了,懈怠,也不曾了解……外面的事情了,可否……”
她想说,可否再宽限几日,容她斟酌?
这些日子她一直逃避,刻意不肯想这个问题,若不是父亲今日逼迫于她,恐怕她会难得地再拖延许久。
“无妨,如今我便细细讲给你,你在天亮之前,须得给个答复。”东风轩沉声说着,抬手轻轻抚着桌案,垂了眸子扫了一眼。
他不会容许自家女儿这般拖延逃避,因为如若她真的要再出山,无人能再为她挡去那危急,这般逃避,只会害了她。
东风笑闻言一愣,抬眼看了看,这才正视了那满满的一桌子的纸笔,只见父亲抬手翻着一个手札,那纸面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方才明白过来,那些资料,竟都是父亲为了自己而搜罗、整理来的。
其实一直以来,东风笑都以为父亲不够爱自己,可如今,当她瞧见那满满一桌子,皆是这些日子来,隐世的父亲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和记录,她听着他分外明细的话语,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一直误会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冷清的,他是强大的,他寡言少语,每每对着她,也是颇为严厉。
甚至,从小到大,每一次她要赢姐姐的时候,他都会叫停,不允她胜,故而自幼及长,她和姐姐也不曾打过几场完整的比武。
那时候,她委屈地觉得——父亲不够爱她,父亲是偏心的。
如今见到这一幕,却忽而觉得如鲠在喉。
“自半个月前你归来,外边的情况我也了解了,自从前一阵子,南乔守军在沂水以南被北倾军队击败,兵士被歼灭四成,俘获二成,逃出二成,还有二成流散而走,不知去向;南乔军中的原本的粮草兵械或被抢去,或被烧毁,丝毫未能落下。”东风轩低声念叨着,忽而又抬眼看着面前的自家丫头。
“惨烈的一战。”他忽而低低出声,按声音里似有悲悯。
东风笑一咬牙,眼圈霎时间红了,竟是难得地敢于忤逆父亲:“惨烈?!父亲,当初南乔大将军墨久设计灭血缨军全营时,全营将士只留了一万多外调的,那大火烧了两天两夜,直将大营化作废墟!如今不过是四成歼灭,我只恨……”
“果然,此事便是你为了复仇所为?”东风轩眯了眯眼,瞧着她。
东风笑自知失言,可其后咬了咬唇角,颔首道:“不错,我……阴差阳错捡回命来,我发誓,绝不会让那些歹人好过!”
“如此,便要‘还’他们一场灭营?!”东风轩沉声道。
“不错!”东风笑唇若染血,一字一句毫无退缩之意。
东风轩瞧着她满是怒意和戾气的脸,忽而低声道:“糊涂!”
东风笑狠狠咬了牙,垂下头去,却是不卑不亢地不肯言语,不肯认同。
东风轩定了定神,眉眼里依旧有怒气三分,他看着面前自家这倔强的丫头,奋力压住了满腔的怒火,忽而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所说的歹人,不过是那些策划算计的将领、那南乔皇宫里的帝王,而非那些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士。”
“就像你营里的每一位将士,皆是父母所养,先生所教,妻子所依,皆有血有肉,有喜有悲,战场如棋局,可又绝非是棋局,棋子无声息,丢之弃之,攻之取之,须臾而已,无人心痛;可如今,那些将士,一朝灭营,你可知破坏了多少个圆满和乐的家庭?”
“朝廷,分南北,分哪家的朝廷;天下苍生,却不分哪家;谁若是敢将他们的性命视若草芥,谁就势必要灭亡。”
“你只念及你想回家,你想团聚,你可曾想到,那些被迫入伍的将士,也想回家,也想团聚,家里的老父老母,妻子儿女,翘首以盼,最终盼来的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东风笑听着父亲一字一句沉声说着,兀自埋下头去,咬紧了唇,那一番话惹得她语塞,让她讲不出话来。
直到,终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父亲,认错。
不错,之前满腔的戾气,满心的偏激,是她错了。
东风轩叹口气,垂眸瞧了瞧这倔强的丫头,叹口气,末了,低声道:“战事对错,各自半分,何况你此番应当也是策划,也不全怪你;只是这等想法,不可再有了。”
“是,父亲。”东风笑咬牙,低声应了。
言语一毕,这屋子里便是一静,东风笑埋着头也不瞧父亲,只是听着那桌案上书页轻翻之声。
“那一战之后,你便往这里来了,而那边,南乔守沂水的主帅弃了未完的婚事,提前请命,带兵截击,北倾营中如今有二位主将,兵器粮草,皆是充足,而南乔营里一主将、一副将,还有南乔大将军为参谋,虽然之前惨遭挫败,如今两军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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