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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小桃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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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见了连忙骂:“吓,个晦气小丫头!吓着了世子和千金看你怎么哄?”
她恨着荣若的绝情,连带着荣若的孩子都怨恨起来。那嗓门锐利,吓得梦娇小身板一抖,糖果盒‘呱当’掉在地上,撒了一地花花绿绿。
“嘤嘤……”瘪着小嘴儿,使劲掖着不哭。
“是翘翘板,不打紧,没得这样吓孩子的。”鸾枝连忙把梦娇揽到身旁,弯腰捡起糖果。
“嘎~”那跷跷板忽上忽下,中间小屋里一颗珠子骨碌碌的滚来滚去,元宝和如意没见过,新鲜得不行,扑腾着小胳膊短腿儿爬过来抢。
梦娇不由开心起来,抹着眼角对鸾枝笑:“娇娇也有弟弟,只比他们小一点。娘说等弟弟长到和娇娇一样大了,就带他回来找我玩。”
稚嫩的嗓音在空寂的厅堂里回荡,掩不住的憧憬。傻孩子,她笑得欢喜,却不知道她的娘亲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听说那个男人在东北边做生意,荣若一成亲便要随了男人过去。走得这样远,只怕也是为了逼自己恩断义绝吧。当初那般痴恋老三,如今却舍得嫁人,到底是被伤绝了心。然而越是心软的女人,先前百般犹疑不定,等到真正下狠了决心,便真的从此头也不回了。
鸾枝爱怜地抚着梦娇的小脸蛋:“呀,那娇娇可要好好吃饭,免得弟弟回来了你抱不动他。”
“嗯!”梦娇用力地点着头,想了想,眼神又落寞:“…姆姆,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娘。昨儿个舅舅来,奶奶不让接我去。奶奶说娘和坏男人成亲,娘背叛了爹爹,是沈家的罪人,去了就不让娇娇再回来。”
“咳。不过一场喜酒,昨儿个下恁大的雨,怎么去?这孩子。”李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咳了一嗓子,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又哪里好受?只一想到荣若昨晚和别的男人洞房,便想起从前她对自己的百般柔情似水,再一想到自个儿子以后要管别人叫爹,心中更是如刀绞一般,痛。
到底舍不得训斥这个没娘的闺女,只蹙着眉头唬道:“别胡说!是爹爹对不住你娘,你娘是个好女人,爹配不上她。”
那俊秀面庞上几分落寞遮藏不住。秀芸便不痛快了,撇着嘴叱道:“哟,这说得倒好像是吃了我的亏似的。你能耐,那你去把她重新娶回来?我卷铺盖走人。”
“你……你这个女人,无理取闹!”老三瞪了秀芸一眼,却拿她没办法,不理她。
梦娇连忙挪着身子往鸾枝怀里缩。最怕就是这个颧骨高高的姨娘了,红红指甲片儿专瞅着人看不见的地方掐,痛得连声音都能哑掉。
鸾枝便看到梦娇额头上的一小块红疤,问是怎么回事?
李氏忿忿的,总算是瞅准了时机说话:“回郡主,在荣家被烫伤的。终究是个外姓的姑娘,哪里被当做个人看?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破了相……那荣家仗着人多势力大,回回欺负咱们沈家,只怪咱沈家拿不出人手,老三一个人又没得兄弟帮扶,不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拭着眼角。
那一声郡主叫得有多艰涩,鸾枝听得不由好笑。这是在怪自己呢,怪自己把沈砚青拐去京城独门独户的过小日子。
鸾枝便把元宝如意抱进车子里,揩着手帕站起来:“春画,回头把太后娘娘给的那瓶清颜露留下,叮嘱陈妈每日给梦娇抹着……莫说这事儿是沈家理亏在先,只单说从前砚青在宅子里的时候,夫人怀疑他贪吃公中;如今去了京城吧,又怪他不帮扶家里。若是当真不帮扶,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莫非都是天上掉下来不成?”
“你……”瞅着那十六少妇曲曲婉婉的娇俏背影,李氏理亏得一口气堵在胸腔再出不来。
——*——*——
里间卧房里,梨香正在喂老太太喝汤。
精神恍恍惚惚时好时坏,前几日看她快要不行,怎生得今日却忽然又清醒许多。主动要吃东西。
那干裂的嘴角张开艰难,汤汁够到唇边,老半天才咽下去。沈砚青看得不忍,便把碗勺握过来,亲自喂与老太太喝。
阴幽灰蒙的光线下,只见老人家两鬓斑白,脸色灰黄颓败。才不过半年多的光景,整个人便褪净往日精神,尽显将死老态。
沈砚青眉宇间不由添出几分萧瑟。这个一辈子精明算计的家主,他所有幼年的回忆都是她口中那支青烟袅袅的铜黄烟杆,道不清后来之事谁对谁错,终究是她把自己从小看护到大。
他对她亦不乏亏欠。
老太太喝了两口,忽然睁开眼睛,指着房门嗫嚅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老张头说二奶奶回来了,我还不小心碰破了只碗……前边那般热闹,可是你那媳妇她真的回来了么?”
发颤的声儿,边说边喘气。人之将离,浮尘之事惘然如梦,才发生过的事眨眼便化作一场虚空云烟。
沈砚青拭着老太太的嘴角,暖声笑道:“是。听说您老人家想她,便叫我带她回来看看。正在前厅赏礼呢。”
“哦……是该赏点儿礼的,从前娘娘们回乡,那红包可是从县碑一路上分到家的……她如今是太后干孙女儿,连我老太太都要给她下跪讨赏呐。”老太太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像是陷入甚么有趣的回忆,她闭了许久的眼睛,忽然又抽动嘴角笑起来:“那个女人啊,脾气拗,心也狠,当初不肯和你过,被我叫林嬷嬷用‘铁牛筋’抽了十几鞭,恁是一句话也不肯求饶……记仇呢,一生气,总要气很久……像我。我晓得她必然是不肯回来的,一定是叫她回来。”
“…他哪里叫得动我?这一回可是我自个要回来的。”只话音未落,门边上却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轻柔低语。
软绵绵的,真好听。
老太太愣了一愣,吃力地抬起眼帘。那雕花木门边,只见女人着一抹杜鹃红衫,推一辆婴儿小车笑盈盈而立。她忽然眼睛有些酸涩。
“你终于回来看我了……”老太太说。
“半年多了,总该要回来看一看的。”鸾枝把车子放进门槛。
“呜哇——”那屋中光线晦暗,一股终年不见阳光的土木湿气,渗得慌。元宝和如意挣着身子不肯进去。
老话说三岁前的孩子总是特别敏感,一到那死气较重的地方便哭。老太太不由凄惶起来,巴巴贪看着一对儿小孙孙。
那眼神苍老,几近祈求。鸾枝毕竟不忍,便叫春画抱起如意,又把元宝儿揽在怀中亲抚:“哦哦~,宝宝乖,这是宝宝的老祖宗,是爹爹的奶奶。快看快看,那叮叮当当的是什么?”
那叮叮当当的是老太太从算命瞎子处求来的风铃,挂在床边,防着夜里头的不干净。铃铛下挂着一道符,黄色纸卷上画着潦草字样,摇摇晃晃,恍恍惚惚。
元宝瘪着小嘴儿地瞄了一眼,这才扑着身子爬去了床上。那纸卷飘落下来,顷刻便被他揉做一团。
一声‘老祖宗’,听得老太太的眼泪顷刻就下来,斑驳昏花。忙叫梨香搬了张金线软椅过来:“快坐坐,别累着了自个儿和孩子。”
“二奶奶您请坐。”梨香瞥了鸾枝一眼,眼眶泛红。太久没见到主子,心里可委屈。
“我来喂吧,你去叫人把屋子收拾收拾。一路上吃了太多的土,得好好洗洗。”鸾枝和沈砚青对视一眼,笑盈盈地接过碗勺。
恩怨终须一化,便叫她二人说说话也好。沈砚青拂着青衣下摆站起来,暗暗把鸾枝手心一握:“好,那我一会派轿子过来接你。”
那一道清淡药草香拂风而过,屋中复又沉寂下来,只余下孩童稚嫩的咿呀碎语。
老太太看着鸾枝明媚姣好的颜色,晓得小两口后来必是极恩爱的,她心便宽了,嘘声喟叹道:“…我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都在和女人斗法。就遇着你这么个对手,还偏就让我最疼、最放不下心……过了很久,后来我才明白是自己错了,砚青心里就认定你一个,我偏给他塞甚么邓佩雯?硬生生把他寒了心。不然怕是你也赢不了我,或者还肯再叫我一声‘祖母’,呵呵~”
她又复了和蔼笑颜,伸出苍枯的老手想抚鸾枝的手背,伸出去了却又不敢摸……现在是贵人了,不是从前的小媳妇。
鸾枝笑笑着说,都过去的事儿了,祖母又何必再提,您身体好最要紧。
“麻、麻,”姐弟俩穿着金童玉女对襟小褂,搭着绣红边儿的开档裤子,正奋力撕扯着道符。见娘亲笑盈盈,便往她的怀里爬过来,想要吃她的奶。
走的时候才那么丁丁点大,如今却嫩墩墩的一团儿了。
她把孩子喂养得真好。
“身体是好不起来喽……”老太太心里缓和起来,蠕了蠕嘴角,笑得有些腼腆:“先前也不是故意摔小丫头,我自己也奇怪,怎么着才把拐杖伸出去,孩子就自个飞起来了……那贱丫头楼月被我刮花了脸,配了个鳏夫。后来跑了。药铺的伙计进山采货,说看到她和祈裕藏在深山里,搭着草棚过日子呢。没死成。一个毁了容貌,一个瘫了腿,我也就没再去为难他们。人老了,不想再做那些伤人的事。你能来看看我,我便舍得闭眼睛了。”说着,冲身旁的林嬷嬷吃力地摆了摆手。
“是。”林嬷嬷谦恭退去,少顷从暗房里拿来一大串钥匙:“老太太……”
“交给她。”老太太用眼神示意给鸾枝。
那钥匙叮铃啷铛,锈迹斑驳,应是承载了不少年历史。鸾枝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老太太叫梨香喷了口烟膏,久久的方才有力气开口说话:“这些都是掌家的钥匙,那李氏想了一辈子,末了却没落到她手上。早就想交给你了,你又一直不肯回来。至于怎么用,回头林嬷嬷自会带着你去熟悉……另外这单独的一枚金钥匙,是我娘家当年给的嫁妆,已经分好了几份,最大份的是你的,其余按着标签给家里头其他几个小姐……砚青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他生性冷漠,做起事情来手段又狠又绝,只独独对你一个硬不下心肠。你跟着他好好过,他不会让你吃亏……日后,再不要与他吵闹分离。”
她说完这些话便很累了,两只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依旧眯着一条缝隙,贪婪地看着如意和元宝。
鸾枝便把孩子放在床上爬,自己出去吩咐婆子准备米糊。
老太太就那么昏昏糊糊地看着,明明是两个,她看着看着渐渐却变成了一个。那孩子他咿咿呀呀地瞪着腿儿,哭得泪眼汪汪。没有娘,想吃奶呀,奶娘的又不肯喝;喂米汤吧,吃不饱又不肯睡,可难带。她心里却高兴,总算可以手把手的培养个接班人。再长大点儿自己就会站起来,叫的第一声不是爹、不是娘,是奶奶。
囫囵不清的,却清脆有力。
老太太便满意了,自己沉浸在回忆中笑。
许是觉得这个老古董很有趣,姐弟两个互相嘟囔着,忽然便向老太太爬过去。这个抠着她的指头儿,那个把发黄的道符往她袖子里藏:“哒、哒…”
除了“麻、麻”和“哒、哒”,不会说其他的话。
老太太任由小孙孙们嬉闹,边流着眼泪边笑:“淘气儿,那黄纸可是给我老太太送行吗,听不到你们叫老祖宗喽。”
鸾枝端着米糊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林嬷嬷替老太太掖好被角,兜着袖子,唏嘘感慨道:“一辈子几十年,这怕是老人家睡得最踏实的一顿觉了。”
半年多不分昼夜的辛苦服侍,她也老了许多。言语间几许萋惶,怕主母一走,后二十年老来无靠。
“是啊,那就叫她多睡会儿,回头我再来看她。”鸾枝便抱起一双孩子,推着小车子出去了。
……
在家里呆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就走了。京城里有事,不得不赶回去。
又过三天,魏五着人发来急信,说老太太过了。后半夜过的,手上还抓着如意的小鞋子,面上却是安详,没有姨娘们早先猜测的狰狞。
淅淅沥沥。
四月的天气,动不动就下雨。天阴压压的,打着黑伞从大门台阶上一路走进来,到处都挂着白帐。那黑与白刺目相映,没来由让人脊背发寒。
北院上房正在清空,几个奴才抬着老太太的红木锦榻,想要往库房里头搬。听说那张塌乃是老太爷在世时的最爱,后来逝了,便被老太太承接过来。上好的木头,如今却已经变了形状,那惯常躺卧的一块地方,因着瘫痪之后着了湿气,印出来一条佝偻的人形。乍一看,还以为是那老太太还蜡黄蜡黄的躺在上面吃烟。姨娘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由渗得慌。
这一去,昏天暗地呀。几十年仰仗她的鼻息生活,平素里虽恨她,暗地里没少咒骂她,等到她真正两腿一蹬去了黄泉,自个的心却也被掏空了,灵魂死透。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其实她才是自个的天,和男人本无关。
想哭天嚎地哭它个肝肠寸断,却不敢发出声儿。高座上坐着人呢,都是家族里的大人物,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一个个肃着老脸,白胡子拉碴。就像那门外的天气,只怕不能把人渗得更心慌。
那四方厅堂下空旷,只听见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正中间围着一张大长桌,几个庄子上的老掌柜神情严肃,正在把厚厚的账本分门别类。
老太太头七还没过,李氏就闹着要分家了。
两代的姨娘们一个个巴巴地拢在门外,那黑面白花三寸金莲排成长溜,缩在素缟裙下萋惶不安。都怕分家后,两头都不要自己。这个老宅子再是不好,总归是被它耗了一辈子,倘若他朝被赶出去,根本不知道活着还能做甚么。
“呃呜~~”元宝看见算盘,不肯老实了,瞪着小脚丫儿想扑过去。鸾枝抱着不让扑:“乖,长辈们在忙,别吵吵。”
言语方落,抬眉却看到对面灰蒙光线下,李氏冷笑着的脸庞。鸾枝便也回了她一笑,不亢不卑不让步。
“哼,抓周还没过,就想着要算盘了……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李氏暗暗揪紧帕子。
老族长眯着眼睛轻扫了元宝一眼,又过度到周遭旁人身上。见三房的夫妻也到了,便咳咳嗓子站起来:“都来齐了,那就分吧。”
☆、第118章
柳姨娘推着四少爷沈砚琪挤进人堆;让他在厅门中央站定。
周围一圈都是老少女人,就自己一个‘爷们’赫然立在最前面,太难看了;沈砚琪不肯站。
柳姨娘又气又急;没办法,只得照沈砚琪的屁股掌一巴掌:“你站是不站?不站,大伙记不起来你那份,我与你妹妹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啪!”
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叫厅里头的人物听见。
老族长皱起花白的眉头;晓得这是大老爷遗下的庶子,便叫人把他轰走:“正经主子们说话;闲杂人等莫要乱掺和。”
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心气儿最高的时候;哪里经得起这样贬低?沈砚琪拨开柳姨娘的肩膀:“没份就没份。我便是去参军,也要把你和妹妹养得好好的!”
那侧影瘦长一条,清秀面庞上尽是羞愤。打小就知自己身份低微,也没想着要分二哥的财产。
沈砚青却把他叫住:“四弟进来,总归是沈家一员子嗣,一起旁听也好。”
“诶、诶,谢二爷、谢二爷!”柳姨娘感激得差点儿都要跪下,连忙哈着腰,唯唯诺诺地把儿子领进厅门。
“嗤~有儿有女就是好啊。不像咱们膝下无子,就眼巴巴看着的份。”
“可不是?别看她现在老实,当年不知把男人霸占得有多骚!”
“嘘,快别说话。听天由命吧。”一众姨娘便骚动起来,那眼神有嫉妒的有艳羡的有恶毒的,却终究遮不住一抹共同的萋惶。
掌柜们把数目盘好,拿去给老族长过目。老族长看完了,又给其余几个长老逐一阅过。
捋着白胡子,互相点头表示认可。
老族长便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道:“沈氏家族根系庞大,唯你们这一支乃方圆百里第一富庶人家。按说应该上下和睦一心,继承祖上百年荣华。然,一定要分,那就只得分。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掌柜的把帐算得清清楚楚,若有疑议,尽可当下直说。莫要等分好之后再闹,传出去了丢沈家的脸面。”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地扫了李氏一眼。大抵是怪她不守妇训,婆母尸骨未寒便闹着分家。
李氏便有些尴尬,绞着帕子闷声道:“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长辈们也不能偏向谁,我一个妇人家家哪里敢有什么疑议。”
“如此就有劳众位长辈。”沈砚青谦然拱手致礼,那凤眸含笑掠过李氏身上,却分明捺下一分冷意。
他今日着一袭鸦青色暗纹长裳,那青色最是衬他的容颜,灰蒙光影下,他的侧脸就好似刀削玉雕,线条冷而精致,让人轻易不敢忤逆。
鸾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砚青了,安抚着怀中的元宝,心却安定下来。晓得自个男人对外人从来不手软。
老族长便示意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今次把账面盘点,除却大房三爷沈砚邵欠下公中四万三千九百两旧账,其余各房数目皆清清白白。因二老爷在朝为官,生意上之事不便插手,遂乡下庄地分之三成,马场分红二成,钱庄三成;三老爷分地三成,马场二成,钱庄三成;二爷沈砚青地二成,马场四成,钱庄二成,仁德药铺归之,因京城产业属其个人财产,遂亦由其单独支配;三爷沈砚邵地二成,马场二成,钱庄一成,布庄归之;四少爷钱庄一成,另置沈家偏宅一座,铺面一枚。沈家老宅子分做四等,除却四少爷其余各家各一份。祠堂公用。众目公证,莫有疑议——”
憋足劲儿不带停顿,尾音打了个转,拉得老长,叫谁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厅堂内外静得悄无声响,每个人都在心中各自计较思量。
“天老爷啊!不公啊——这是串通一气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哪——”忽然一声嘶哑嚎啕打破寂静,李氏手中帕子一松,整个儿从八仙椅上滑坐到青砖地面。
她看着鸾枝俏美的脸庞,又看看一双粉团团的孩子,末了龇着牙对沈砚青叱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你没有一天不在怀疑是我害了你的腿!先前为你张罗的两门媳妇,就是被你的冷漠生生逼得上了吊……好了,你处心积虑多年,今天终于成功了!你将我这把老骨头逼到绝路没关系,可砚邵他是你的亲弟弟!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做哥哥的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狠手?”
哼,既是知道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又何必着急分这个家?…你不仁,我又何必多义。
沈砚青凤眸微挑,勾着嘴角冷笑:“是是非非,大夫人不是应该很清楚嚒?你既逼着贞慧二人在我药中下毒,又何怪我对她们冷漠不理?……撇开这些不谈,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前年底砚青接手生意之时,家中已然被吃成个空壳。若然不是这二年的辛苦经营,恐怕此刻连一成也分不到你头上。掌柜们在沈家做了几十年,公道是非,不劳我亲自分辨。”
寸步不让。
“是是是……亏得二爷及时接管,不然公中账目早就被祈表少爷挪干净喽!”一众掌柜纷纷点头。
魏五早就看不下去了,粗着嗓子放话道:“这药铺就必须是二爷该得的!前年底三爷惹了宫中太监,沈家不知陪进去多少银子,二爷还为此坐了牢。若不是二爷二奶奶齐心协力,说句不好听的,只怕沈家当年早就被抄了家……便是大夫人此刻分得的布庄,也全拜二爷这两年的苦心经营。真要算起来,二爷倒是分得少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二少爷当年瘫得蹊跷,此刻把来龙去脉听完,门外众人顿时轰然一片。姜姨娘扭着屁股看好戏:“吓,还真有这事儿……我说当年怎么好好就掉湖里去了!”
旁的姨娘赶紧拧了她一把:“快闭嘴。都分完了还没提咱们一句,就等死吧。”
“母亲快别丢人现眼了,原是我老三自个欠的债多,不劳而获,活该分得少!”哪里想到惯常慈爱的母亲暗地里却是个侩子手,竟然害的还是自己最为敬重的二哥,老三只觉得没脸再呆下去,连忙上前去扯李氏。扯不动,又把扇子在胳肢窝里一夹,架着李氏的胳膊想要扛她起来。
不见这败家子倒好,一见李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辈子端庄矜贵,几时当众出过这样的丑?还不全都是为了他。
李氏心血滚滚,狠狠啐了老三一口:“孽畜,让你去败!老婆败没了,孩子败没了,财产也败光了……我、我也不操这个心了,让我也随了老爷下去吧!”
咚——
她想冲柱子上撞死,只话音未落,整个儿却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晕了倒好,这不孝的妇人。老族长却没有耐心了,问旁的几位长老可还有甚么问题。
都回答没有。
众长老便起身告辞:“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家虽分了,血脉却是断不了的,以后还须得和睦相处,一心帮扶!”
拄着拐杖出门。
只才走到门边,门槛外却忽然齐刷刷跪下来一大片——
“二爷二奶奶发发善心,切莫赶妾身出门则个——”
“二奶奶您贵人不计前嫌,就当奴家先前那些碎嘴是放屁吧……呜呜呜……”
一片哭声哀悼,素缟裹着发颤的身子,把脸面伏于砖石,长跪不起。
这却是内宅的事儿了。鸾枝咬着下唇道:“不是不留,宅子都分作四份了,哪里还有空余的地儿匀出来?老太爷一辈的姨娘理应由我们晚辈共同承担,然而老爷一辈的,如今大夫人还在,便不是我能做主的……等大夫人醒来,让她安排你们各自的去路吧。”
不愿再多添累赘。
姨娘们却不肯起。那人群中爬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拽着鸾枝的裙摆哭求道:“这些年困在宅子里不见天日,早已把那外头的风土忘得一干二净,若是这样赶出去,当真就没有甚么活路了……老太太既是把掌家的钥匙都给了二奶奶,二奶奶从此便是这个内宅的当家主母,没得再让我们去听大夫人的……求二奶奶大慈大悲,留老姐妹们一条活路则个!”
潸然泪下,孜孜不倦。
林嬷嬷也刷地跪上前来:“二奶奶恕罪!老奴、老奴也不想走……十四岁上随老太太进了这座宅子,眼看四十多年过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求一口残羹养老,不会再给二奶奶增添任何麻烦。”
“二奶奶开开恩吧,就当给世子千金积福了——”
一众老的少的女人纷纷磕头,把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三老爷沈明达吃斋,最是心软,念了声阿弥陀佛,最后道:“不如就留下来吧……家和万事兴,老太爷留下的祖业不能动,这座宅子不能拆。我与二哥惭愧,没能为沈家传承香火,待百年之后,宅子就落在砚青名下吧,算是给姨娘们养老的补给了。”
……
一个家便这样分完。
李氏终究理亏,没有脸再继续胡闹。却也冷了心,把福穗院单独隔开,另僻出一道门,带着老三和秀芸独门独户的过了起来。
沈明达夫妻俩年初才嫁了闺女,没有什么牵挂,便依旧留在宅子里吃斋念佛。
姨娘们去留自便。基本上都还留着,姜姨娘倒是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还年轻,听说在外头藏着个唱花旦的相好,俩人早就暗通沟渠。也是命好,没有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被发现,如今正好搭成一双。
鸾枝叫人把北院上房的屋子腾出来,重新翻修了一遍;又把那望风楼下的死人窑子拆除,填了土种了绿植,开辟成一个小园子。那树荫逐渐茂密,后来也时常带孩子回来度个短假。整座老宅子焕然一新,没有了老太太青烟袅袅的熏陶,渐渐的那阴霾死气便也淡化开去。
顺遂的日子总是叫人把时间忘却,忽而元宝如意就能用手撑着站起来了,站着站着便自己学会了走路。能够开口叫爹和娘了,不好好走路,惯爱跑。第一年的时候院子里的水缸有他两倍高,最近一次再量一量,竟然就只差了一个头。
“咕咚——”
如意搬来小矮凳,垫着脚尖把一枚石子投进水缸:“娘,你看水在跳舞!”
那平静水面上晕开一波潋滟,印出女童清澈的笑颜,鸾枝猛然恍惚过来——哦,一晃就是三年。二十了,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娘。
“…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谨而信…”傍晚光阴静谧,落日余晖把小院打照得一片金黄,有稚嫩的朗诵声在磕磕绊绊,背一句,忘却下一句。
鸾枝说:“再想想,不然爹爹回来考问,你又不会。”
“出则悌,谨而信……”元宝挠着光光的小脑袋,想啊想,还是想不起来。甚苦恼,忙颠颠地栽进鸾枝怀里:“娘,爹爹坏,老‘疼’你,我们不要他回来好不好?”
稚嫩的嗓音,一边说一边眯着好看的凤眸,信誓旦旦。
“呵,臭小子,是谁前儿个还叫我驼他一辈子的?”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一声磁哑带笑的调侃。回头看去,只见一袭墨色长裳在风中轻扬,高大而清伟,风尘仆仆。
“爹!”如意连忙从小矮凳上蹦下,呼啦啦冲到沈砚青跟前,抱住他衣摆不肯松手。
扎着两撮小小的辫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和她的娘一模一样。沈砚青把如意抱起来亲了亲:“乖女儿,可有和弟弟一样不想爹爹?”
“哪里有不想了,我还等你给我抓蛐蛐呢……”元宝嘟囔着小嘴儿,声音小到只有自个才能听见。他淘气,平日里是最惧爹爹的,怕被考问背诵,连忙假装瞌睡倚在鸾枝怀里不动。
“爷,放哪里?”程翊提了只笼子走进来,已经十七岁了,变做个清秀少年。
沈砚青叫他放在葡萄架下的石坛边。
木门儿一开锁,顷刻窜出来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儿:“汪,呜汪——”
脆生生,巴掌大。
“哇——!软绵绵~~”元宝如意连忙围过去蹲下…身子,小屁股翘得高高的,抹狗狗们毛绒绒的脑袋。
鸾枝站起来,走到沈砚青身边,替他拍身上的尘土:“哪里弄来的两只小狗儿,看起来好生面熟。”
“旺财的,一放它回去就四处勾搭,又生了。”女人的个子娇小,这样近距离贴着,风一吹,她发上的味道便沁入他鼻翼。沈砚青把鸾枝小手一握,够到唇边:“何物这么香?”
鸾枝不承认,撅着嘴儿:“哪来的香气?是你身上的酒气。不是说回老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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