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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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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母叫吴宣,是疏月母亲的长姐,嫁在京城一官户人家做续弦,过得也还算安乐。吴宣没有身孕,平时待家里的晚辈就十分好,如今见自己妹妹留下的这个女儿着实可怜,更是打心眼儿里的疼她。
  又见她吃喝不顾地守着灵,人日渐消瘦,即便如此,也从不听她痛哭。
  那性子,模样,都越看越像自己的妹妹。
  “月儿,厨房熬了粳米粥。多少吃点吧。”
  法船烧过,御道上的声响渐燥耳。吴宣从二门进来,正遇王疏月焚过一轮香。
  见吴宣过来,还是全了个礼。
  “姨妈,疏月不饿。”
  “不饿也吃点。”
  说着,她亲手将碗从萍露手上端了过来,送到她手边。“女儿家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要不了几日,这皮肤啊,指甲啊,就得黯淡了。听姨妈的话,去歇歇,你母亲从前是留过话的,连你哥哥都不让回来,就是怕你们这两个孩子太过伤心。”
  王疏月见吴宣亲自端着粥碗,忙接了过来。
  吴宣顺势扶着她从灵前站起,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那米粥熬得恰到好处,王疏月吃了两口,胃里稍暖些。
  “姨妈,这些日子,辛苦姨妈替我们照看了,等哥哥回来,我们兄妹再好好跟姨妈磕头。”
  吴宣理了理她额头前的碎发。见她脸上伤痕已经基本上平复下去了。只剩下长新肉的地方还微微有些发红。便隔着绢子用手轻轻地去触了触。
  “还疼吗?”
  “早不疼了。”
  她露了个淡淡的笑容。面色苍白着实令人疼。
  吴宣将那柔软的女儿身子搂进怀里。
  “傻丫头啊,若你的母亲知道你吃了这些苦,一定痛死了。你和定青,叫我一声姨母,我啊……却一直把你们当成是自己孩子,别说什么磕头的话,你哪里知道,姨妈有多心疼你。”
  王疏月靠在吴宣怀中点了点头。
  “姨妈,娘走得时候,有没有话,留给我和哥哥。”
  吴宣喉咙里一哽,低头看着她,强忍下泪道:“你知道的啊,去年春天就病得不大能认人了,去的时候……很安静。”
  “那真好。”
  吴宣一下一下抚着王疏月背脊,轻声道:“你的娘亲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你。”
  “我知道,娘亲总觉得她亏欠了我,让我在长洲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但其实……月儿过得挺好的。倒是哥哥多年在外,很是辛苦。”
  “是啊,你们的娘,没能看到你们成婚,终究是个憾事。月儿,皇家的人都复杂,你母亲一直不愿意你搅入其中,奈何你父亲……”
  “姨妈。”
  她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抬起头来凝向吴宣的眼睛。
  “您放心,我会让母亲和您都安心。”
  吴宣忍泪点头,“好孩子,你娘亲一定会在天上佑着你,佑你这一生啊,平平顺顺的。”
  再勇敢坚强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
  吴宣身上的青香木味道像极了王疏月的母亲,王疏月在吴宣怀里,不知道不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吴宣不在,外院却在吵闹,王疏月摁了摁太阳穴,撑着椅背站起身来,正要推门出去,却见的萍露匆匆走进来。
  “前面怎么了。”
  “没……没怎么,小姐,您饿了吧,来……”
  “到底怎么了。谁来了吗?”
  萍露拍了拍脑门,“欸,小姐,我也不会说话,总之姨太太让您别出去,就在这里呆着。”
  然而她连呆都呆不住了。
  只见二门被从从外面撞开,吴宣人抓扯地披头散发,身子还被几个侍卫摁着。她嗓子撕得沙哑,拖长声音道:“福晋,里面是灵堂,求福晋给夫人一分安宁吧。”
  王疏月认出了那渐行渐近的女人。
  她一路直直地凝着王疏月的眼睛。步履极快,几步就已经逼到了她的眼前。
  竟然是富察氏,贺临的嫡福晋。


第15章 采桑子(三)
  “奴才一向敬重福晋。”
  富察氏在灵堂前的石阶前立住。不知道为何,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看着王疏月,一双手紧紧地交扣在一起,眼眶通红,眼睛里甚至渗着血丝。喉咙里一口一口缓慢地吞咽,似乎也在竭力地抑制着什么情绪。
  虽然是大冷的天,她穿得却很单薄,眉目间渗着悲绝。
  良久,她终于吞咽下最后一口,稍仰起头来,闭上眼睛,眼泪不可抑制地从眼眶的缝隙之流出来。
  “王疏月,你也谈敬重?”
  如饮冷凉水。
  她虽要强立得笔直,声音却抖得厉害。
  说出这句话,她有些后悔,可是越后悔就越不肯让人看出来。
  其实,她来,原本是要求她,甚至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演绎见到她之后要说什么。对,她要去求王疏月,求她劝说王授文出面,在皇帝面前最后替贺临斡旋一次。皇帝信任王授文,说不定贺临还有一线希望。
  但是,到了王家的府们前,大门却紧闭。
  无论富察氏在心里预演过多少次,面对王家,她始终无法吐出哪怕一个卑微的字。
  她富察一族渊自辽代女真旧部,从龙入关战功赫赫,其族中子历代皆与皇族结姻亲。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她的父亲袭镇国公爵,母亲是先帝四弟礼亲王之女,她是镇国公最小的一个女儿,自幼娇养于闺中,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后嫁与贺临,也是夫妻情热,感情极好。
  她算是八旗闺秀中出了名的刚烈性子,无论在谁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但却也不失未一种为人处世的风格。贺临爱她,也是她那份爽快和利落。就像他在沙场上拔刀一样,要见血就一定要见血,是爱憎分明,收放自如的作风。
  王疏月与富察氏的相处,有明显的尊卑之分。一个自持身份,时常疾言令色,一个守礼,从不顶撞。相处下来并没有什么风浪。
  王疏月从来没有见过富察氏在自己面前流过眼泪。
  一定是出事了,然而,还不及她问,却听富察氏勉强定下声音,续道:
  “王疏月,我今日来并不是想对亡故的夫人不敬,也不是想给你的姨母难看。”
  说着,她张开口,想吐一口胸中的浊气,谁知口中唾液粘腻牵丝,她觉那看,又抿唇将其抿断。顺势低头抹开眼泪。
  “我富察氏是十一爷的正妻,平时,我也是要风度,要体面名声的人。的但凡你我之间还能论一丝的尊卑,也不会逼着我也不会叫王府的人在你家中动手,王疏月,王爷倒了,我如今要见你一面,是不是要在你王家府门前跪着求你啊……”
  王疏月望着富察氏,她没有涂脂粉,眼眶有些发青色,嘴唇也在大冬日里退了血色,气色寡淡地厉害,模样竟也有些狼狈。
  “究竟怎么了,奴才从来没有避着福晋,福晋要见奴才,让人传话便可,何苦如此啊……”
  富察氏含泪笑了一声。
  “传话?别说传话了,我们这些罪人,以后怕是不配见你。”
  “罪人?什么意思?”
  富察氏她摇了摇头,一把将人从石阶上拽了下来。
  王疏月被她扯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萍露及时扶了一把。
  女人之间的拉扯是极不好看的。但此时,显然这两个女人都顾不这些了。富察氏抵在王疏月的耳边,声也进而提高。
  “你装什么糊涂。皇上削了王爷的爵位,人被压到丰台大营去了,王疏月,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七王爷和裕娘娘跪求皆无用,我父亲,还有张孝儒那些朝臣们上联名上的折子也不见皇上回应。七王爷的意思,也许也就你父亲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谁知七王爷与你父亲彻夜恳谈,他都不肯出面……说王爷大势已去……”
  说至绝望处,她话声哽咽。
  “呵,你也好,你父亲也好,你们这些汉人奴才,都是得了一点子势力,就轻狂得不成样子!”
  “疏月……”
  富察氏的话音刚落,吴宣却压着嗓子唤王疏月的名字。
  “住口,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吴宣被堵了口,发不出声来,却依旧不肯就范,挣扎着,泪流满面地向王疏月不住地摇头。
  富察被惹出了恼,“愣着干什么,拖下去啊!”
  天暗下来,越发冷得厉害。
  王疏月逐渐明白过来富察氏的来意,也猜到了父亲的态度。
  恭亲王这些人应该是被父亲敷衍过去了,所以,富察氏才会来王家寻她,想她劝说父亲向皇帝进言。父亲很清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也知道,自己这里打哈哈,这些人就一定会去找王疏月,所以才让吴宣守着自己的女儿,不让她见这些人,以免她被为难。
  谁知这富察氏是个烈女子,发狠起来,竟连一点官面门楣的顾忌都没有了。
  王疏月仰面抬头。
  成王败寇,贺临终究要应劫。
  而此时在她眼前浮现的却是皇帝的脸。刀削剑刻轮廓棱角分明。即便沉默,却依旧令人不禁背寒。他露杀意,明目张胆地露出了对自己兄弟的杀意,那他一定已经架好了刀,不会再给贺临,给富察家,给王疏月一点点机会。
  “福晋……”
  有些话,其实她是不忍心说出口。但不说,却又不足以令人死心。她索性没有再去拿捏言语的尺度,抬头直道:
  “恕奴才直言,恭亲王应该知道,就算我父亲进言也是没有用的。这根本就不是办法,事到如今,我父亲贸然出言,反会令局势更糟。”
  富察氏听她说完这句话,竟是一面点头,一面笑。她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指向王疏月:“我就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呵呵……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心高得很,大得很,想吞的东西比天还大。枉额娘待你千般好,万般好,我自问也不曾苛刻你一分,没想到,你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王府的女人!”
  “我王家既与贵妃娘娘定了婚约,疏月就再无二心,福晋,如今王爷深陷囹圄,我跟您本应同心,您怎忍言语相逼到如此……”
  “你给我住口!你,还有你们王家,不就是看着王爷倒了,王府也倒了,你的富贵荣华梦到头了,才避我们像避鬼一样吗?王疏月,王爷沦落至此,不想你还要作践他,侮辱他。你还有脸要与我同心?你的廉耻呢?”
  作践他,侮辱他,这话到底从何说起。
  王疏月不可思议。富察氏的话并没有说明白。
  “不对,福晋,您还有事没有告诉我,为何……”
  “你别再叫我恶心了!你是宫里看上的人了,八旗三年一选,如今是在大行皇帝的丧期之中,可是宫里连这一刻都等不了,急着走内务府这一路,挑你入宫补南书房的缺。王疏月,你也真是贱,你父亲削尖了脑袋,把你们王家送到了上三旗,你如今为了进宫,为了不跟着王爷受苦,竟然情愿去做那些包衣们做的事,至于王爷……”
  她说至此处,喉咙里涩哑地厉害,她只得抬手去抠捏住,咬牙把那口哽咽呕了出来。狠抿过唇,才续道:“我恨你,我也恨那位当今皇帝,你们这对狗男女,把贺临践踏至如此境地,还要夺他的尊严骄傲,我富察氏即便今日就死,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
  “我没疯!你不要他算了,我要他!我富察氏可以陪他戴枷锁,也可以陪他入牢房,我甚至可以陪他上断头台!既如此,我还怕那狗皇帝做什么!”
  她这一席话说完,也泄掉了身上所有的气力,仰身往积雪地里跌坐而去,下人要扶她,她也不要。只是颤抖着将整张脸都埋入膝盖中。
  她抱膝忍了良久,终于哭出声来,后来那声音越哭越哀伤,撕心裂肺几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动容。
  也许得妻如此,当死而无憾吧。
  话本里,一描述到极致的爱情时,就会来一出共赴黄泉。
  可是,也许有女人愿意守住礼教守一辈子,但究竟有多少女人,真的肯为深情上穷碧落下黄泉呢?
  他们是一双人。
  王疏月望着富察氏坐在雪地里的身影,那豁出去一切的姿态,勇气,和贺临是如此的相似。
  他们也许不是能够相互扶持一生的良配,他们那种相似的莽撞,也在冥冥之中彼此摧毁,富察氏救不了贺临,甚至会令让他陷入更艰难的境地。但即便如此,王疏月还是觉得,自己突然不配在富察氏和贺临的身旁去要那个她以为能安逸一辈子角落。
  “福晋,奴才扶您起来。”
  “不敢当。”
  她挡开王疏月的手:“王疏月,你若有脸活着,你就活着。我再也不会来求你,也再不会让你出现在王爷面前!”
  “是……好……”
  她突然也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为贺临做了什么吗?其实也做过了,可是算是倾力相护吗?其实也不是,她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把握,为了贺临,她还不能把自己,把王家全部陪出去。
  想着,她也不再与富察氏僵持,从她身边站起身,慢慢地转向灵堂。
  好完整的死,好破碎的生。
  然而若能完整干净地活着,谁肯被人世打个粉碎。可这世上好像就是容不下清白的女儿,正如这个朝代容不下那会精纳萃的卧云精舍一样。
  王疏月自认疏远俗世之情,如今却也忍不喉中发辛。
  “奴才也没有脸再见王爷了。”
  ***
  见真好过不见。
  见了以后说什么呢,人要面对的,永远只是和自己相关的那一段命运。当两个人从彼此生命当中被剔除出去的时候,喜怒哀乐,就再也不相通了。
  富察氏走后第三日,内务府果然来了人。


第16章 采桑子(四)
  跟着内务府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女人。
  如今虽除过服,她们还是穿着素寡的宁绸氅衣。二人在王家的正院里立着,并没有直接见王疏月,而是先让吴宣先单独来见。
  吴宣知道她们是宫里出来的人,不敢怠慢,径直将二人让到正堂用茶。
  二人一个是太后身边的陈姁,已是年过三十。另一个年纪倒是轻些,约摸二十二三岁,素着脸,眉目尚算清秀。看上却比陈姁还要严肃些。她们也知吴宣不是王家的当家女人,因此彼此稍见过礼,陈姁便开了口。
  “夫人晓得宫里的意思?”
  吴宣应道:“晓得。”
  陈姁道:“王家夫人新丧,这事同夫人说其实并不和规矩。”
  “是,妾知道。王家的老爷,也跟妾细说过了,都是为了姑娘的事,妾是姑娘的姨母,如今这光景,少不得妾来逾越。日后,在跟太后娘娘说明请罪便是了。”
  陈姁笑了笑,见她很是知礼,便道:“不至于。”
  说完,她饮了一口茶:“姑娘呢。”
  “照着姑姑们的规矩,让她在里间候着的。”
  陈姁看了一眼身的青衣宫人:“你带人进去看吧。还是照他们内务府的规矩,只是都尊重些,不能让姑娘过于难为情。”
  青衣宫人起身应是。
  吴宣追了一句道:“姑姑,我们姑娘脸皮薄……”
  那青衣宫人却没让她说完:“脸皮薄又如何,要伺候皇上,谁不过这一关?这也是为姑娘好,过了这一关,以后没有人乱噘她的舌根儿,谁让姑娘从前担过虚名。”
  说完,带着人往里间去了。
  吴宣被她说得脸泛赧色,心里极不痛快。
  陈姁起身替那青衣宫人赔了一个礼:“夫人不要吃心,春环在南书房当了多年的值,人修得直,说话向来是如此,不过夫人请放心,她有她的分寸。”
  吴宣能说什么。
  担虚名,是说担十一王府的虚名,谁愿意担这个虚名了!
  “陈姑姑,王家的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夫人去了,再也没有人能替我们姑娘打算,王大人虽也心疼她,但毕竟不能打细处为姑娘着想,我这个做姨母的……”
  她不知如何说得下去。
  王授文默认王疏月入宫,说来也是为了她好,不愿意她后半生毁在一个前途渺茫的王爷手里。二来,恐怕也是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至于宫里,自然有宫里的想法,讳莫如深不可捉摸,但一定也是为了某些人的谋划和利益。
  她虽是也是她的亲人,但也不过受王授文所拖照顾王疏月这么一阵子,等她真入了宫,她想疼她,也是不能够了。
  所以,王疏月的母亲死后,究竟还有谁真正在意过王疏月的人生。
  不寒而栗啊。
  陈姁见她意不平,便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劝道:
  “奴才知道,这一回的内务府是委屈了王姑娘,原本该是在八旗选秀时提姑娘的事,可这不是大行皇帝崩了吗,八旗选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提,若这么耗着,反倒更是耽误了姑娘。恰好,春环也到了该放出去的年岁,姑娘有才名,这么补进南书房当值,那就是御前的人,体面是旁人都比不了的。后面的路,不也好走了不是。再有,太后娘娘是真的疼姑娘,您看看,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还一日几回的过问……”
  陈姁的话面面俱到。竟把吴宣所有的后话都堵了。
  吴宣梗红的脸色,也渐渐淡下去。她不再出声,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抬头向里间处望去。里间垂了遮帐,光透进去,声也透不出来。
  丫鬟又上了一回茶。
  陈姁呷了一口,压盖儿对吴宣道:“快了,夫人。”
  话音刚落,那边下了遮帐,春环从里面走出来。
  陈姁站起身道:“如何?”
  春环并没有说话,只是向陈姁点了点头。陈姁这便笑开来。
  “这就是成了。夫人,替姑娘备的东西都齐了吧。”
  “照内务府话,都备好了。”
  “好,过几日,会有人接,咱们还是照内务府的礼,家里人准送到神武门前,再往后就不能够了,姑娘啊得一个人,慢慢地走进去。”
  “好,我晓得。”
  “那奴才们就回去了。”
  说完,她蹲了个福,身后的春环也面无表情地跟着行礼。
  外面太阳刚刚升起来,送客的门一打开,新鲜的光就迫不及待地泻了进来,许是门闭得太久了,庭中腊梅的香气此时冲入口鼻中,竟也有些辣人。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勃然的生机却令吴宣心惊胆战。
  二人一出去,她便忙往里间走。
  王疏月坐在镜前系着领口的扣子,面上泛着淡淡的羞红。
  她在镜中看见了吴宣,回头露了个笑。
  “姨母,陈姑姑走了吗?”
  “走了。疏月……没事吧。”
  “没事。”
  王疏月系上组后一颗扣子,“后日您可别送我。”
  ***
  入宫那日,王疏月当真把吴宣挡在了车下。独自一个人上了内务府的车马。
  马车一路将她送到神武门。南书房的管事太监曾阳正立在神武门前等她。这人看起来年岁不大,眉眼间倒和曾尚平有那么几分地相似。
  “奴才来接姑娘进宫。”
  他向王疏月打了个千。“主子娘娘临送殡前,给奴才们提了醒的,说姑娘尊贵,在南书房当值,不可任我们摔打,要我们提一万个心来敬您。只是宫里规矩大,姑娘的丫鬟这会儿是进不来的,姑娘日后若有什么事,吩咐奴才便是。”
  王疏月向他蹲了个福。
  “岂敢轻狂,我头一回入宫当差,万事都不明白,若犯了错处,公公只管照规矩教训我。”
  曾少阳原本觉得这个差事不好当,王疏月的身份微妙,太后和皇后虽然都没有明说,但他们底下人不是不会猜,照着这两位主子的意思,王疏月进来,是备着给皇上,做哪一宫的主子的。如今虽是归在他下面差遣□□,可自己哪里配□□她,若她是个不好相与的,当真与自己不对付起来,岂不是自己体面都要丢掉。
  这是他之前的想法,但如今见过王疏月,见她待人是这样的性子,心里倒在暗暗庆幸。也敢抬头去看他的皮相。宫里住久的人都知道,皮相的好坏的,与前途命运息息相关,这姑娘也不算十足好看,但长得是真白,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皮肤都要白,就是瘦,那一掌可握的腰身,独有一段自然的风流。
  曾少阳心有所思,暂没有言语。
  王疏月也没有在意。她转身朝身后的华带匾看去。那底鎏金铜字,以满汉文书“神武门”,顶上是黄色的琉璃瓦,而楼上顶金水连天花草也清晰可见。
  曾少阳见她出神,便知道她在看什么。当年先祖爷初入紫禁城时,先祖爷的母亲曾下过一道懿旨:“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满人都是天足,唯有汉人女子是缠足,老太后明谕的意思很明白,汉人女子不得入宫。然而,几十年过了,这道懿旨虽然一直就悬在那神武门的匾额后面,但已经不被子孙后代遵守了。
  本来嘛,征服了汉人的领土,自然也要征服他们的女人。
  只不过,虽有了汉妃入宫的先例,王府当中,也常有汉女伺候。但她们地位是比不过满人的。无论是皇族还是八旗贵族,他们只会把汉女收作妾室,多是为了玩弄,很少给予尊重,也永远不会让她们做正妻。
  “姑娘不用吃心,那都已经是过去二十多年的老规矩了。您知道吧,咱们十二爷的额娘,是杭州陈家的女儿,虽说去得早,伺候先帝爷的时日不久,但先帝爷最后也给了她贵妃的位置,何等尊贵啊。再有……咱们皇帝的周格格,也是极体面的一个人。”
  王疏月倒不是吃心。
  如今在这匾额下头立着,竟能感受到几分岁月如轮,轰然碾过破碎感。前朝人定下的规矩,转眼就湮灭在后人欲望里。要说这天私底下,欲望最重地方在哪里,除了紫禁城,怕没有一个地方,敢认第一了。
  她又想起了皇帝。
  那人就生长这个被礼欲熏烤地发黑地方。王疏月不解,他那一副禁欲寡冷的模样,究竟怎么练出来的。
  “伺候万岁爷,是不是时时都得提着脑袋。”
  曾少阳正带着她往南书房走,听她在身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心想,到底还是头一次在皇帝面前当差的姑娘,心里惧着呢。有意宽慰她,便道:“也不是这样的。南书房虽然与别的地方不同,是咱们万岁爷和大人们平时议政的地方,但也不全是如此,咱们万岁爷啊,是个雅人,平日闲时,也会在南书房读书,写字,画画,或者寻人手谈那么一两局。还有,您也许不知道,万岁爷会弹丝桐,南书房里就放着一架。听伺候万岁爷的何庆说,他有幸啊,听咱们万岁爷弹过,那声音,简直……”
  他说得乐呵,简直就像自己听了一样。
  王疏月顺着他的话,努力去把这些雅趣盎然的东西和皇帝的那张脸凑到一起,却无论如何都觉得别扭。
  他弹丝桐,会用什么,一定不是用手,用刀子吗,把那细得令人疼惜地弦,一根一根切断……焚琴煮鹤这种事,会比较像他的风格。
  她想着那个画面,不禁笑出了声。
  曾少阳忙道:“哎呦,姑娘,在宫里行走,是不能笑露齿的,您要知道,皇上喜欢玉一样的人,要从里头啊透出那种润而温的光,不喜欢玻璃珠子,那光啊,晃眼睛。您得时刻端正着,这样,才得万岁爷的心。
  哦,难怪不得他的福晋持着那份寡淡,也难怪春环会是那副严肃的模样。原来皇帝看得上,都是这样的人。
  她们好吗,王疏月觉得她们也有她们好的地方。至少她们不会给男人惹是非。可是,那样的人生,把有所有鲜活的生趣都舍掉了。
  她不喜欢。
  所以,皇上这一辈子,大概也看不上她吧。这样真好。有了这层希望,她甚至觉得入宫前在春环手上遭的尴尬和羞惭都渐渐消退了。
  其实,王疏月在皇帝身上看到的乐子,一直带着点女子试探性地挑衅。
  在对女子无比严苛的时代,这种挑衅当中暗含着危险。只不过,这一年,她也不过十七岁,她还不知道,福祸相依,她所坚持的一切最终会把她引向什么样的结局。


第17章 摸鱼儿(一)
  皇帝去茂陵送大殡还未归。南书房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差事。
  曾少阳把王疏月安排在西二所里住着,虽说在宫里当差,不能有奴才伺候,但曾少阳还是把一个叫善儿的小宫女放在她的屋子里扫少服侍。王疏月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加上宫里规矩多,稍不留神恐犯忌讳。再有皇帝回来,就要行册封的大礼,各处都紧锣密鼓地在备大事,不免乱。
  她便索性不走动。每日听曾少阳说南书房的日常的差事和规矩。
  王疏月从曾少阳口中听来得皇帝,全然是个没趣儿的人。他在生活上没有什么随时而变的喜好,好像一切都是经年的习惯而已。
  比如,他喝茶,从来只喝宣城的敬亭绿雪,那是安徽最古老的名茶。茶味浓,冲泡两三次而香不减。曾少阳说:“这也就是咱们万岁爷的老辣,听老师傅说,茶这种东西特别有灵气,什么年岁的人,吃什么品性的茶。这茶从前惯先祖爷的口,那时年轻一辈的皇子都饮不大惯。您知道,咱们先帝爷当年入主中原……”
  曾少阳的毛病是,说起一个话头,就前前后后停不下来。
  但他说到的老辣这个词,王疏月琢磨了很久。
  曾少阳的意思,她认一半,还有一半她却觉得越想越有趣。
  汉人喜欢给天下名茶编撰传说,以此增加风雅之趣,大多没有实证可考,因此不同年代,不同地方的传说都不尽相同。不过,敬亭绿雪的传说,却很有意思,无论哪一个传说,茶名中的“绿雪”二字,都是来自某个女人的名字。
  这里面有些文人意淫之乐。满人不一定知道。
  所以,皇帝也一定想不到,后来自己端坐品茶的姿态,在王疏月眼中,总有那么点子人模狗样的闷骚气。
  “主子爷不喝淡茶,王疏月,这一盏子下得功夫还是不够。”
  说这话的是春环,她已经拟定在大开春时就放出去。曾少阳请她教王疏月规矩。若换了以前□□接手差事的宫人,她早便拿着板子打了,但曾少阳留过话,不得将她当一般的奴才那样待。
  她便没了法子。
  但她还是不肯给一点子好脸色。
  曾少阳时常看不过,也会劝王疏月:“姑娘别在意,这是她的好处,万岁爷在府里就用惯了她,就是因为她谨慎,伺候主子们七八年,点子错处都没有。”
  王疏月道:“那为什么不留着多使几年呢?”
  这就是曾少阳不知道也不能问的事了。“这怕就是主子们的恩典了。这年纪放出去还能配个好人家,再晚些,不就耽搁得了嘛。”
  “春姑姑她自个……愿意出去吗?”
  “哎哟,这天大的恩典,谁不愿意啊。”
  也未必吧。
  人心都在长在一层皮肉里面。怎么看得见呢。
  王疏月抬手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眉毛一下子皱在了一起。
  都苦成药了,还不够浓啊。
  ***
  圣驾在二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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