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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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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姑姑,您怎么还回去,主子娘娘身上不好,奴才们都没了主意,您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了!”
“奴才们也不知道,娘娘不说话,也不要水要茶,问她什么她也都不说,奴才怕得很……”
何庆道:“你赶紧回去,万岁爷的话你得仔细说给你们主子娘娘听。”
“何公公,你知不知道,这些话对主子娘娘来说……是诛心之言啊……”
何庆推了她一把:“是诛心,但也是救主子娘娘的命啊……”
第126章 谢春池(二)
五月初五是端阳。皇帝头一日遣何庆来传话,准大阿哥明日不上学。
于是,这日一大早,大阿哥就穿了一身朱红色的细云纹袍子,带着金边绣祥云的瓜楞帽,兴高采烈地来西暖阁请安。
刚走到到明间的前面,便见尚衣监的人和张得通候在外面。
张得通见了大阿哥,忙过来打了个千道:
“小主子来给贵主儿请安?您略站站。”
大阿哥点了点头,乖顺道:“张公公,皇阿玛在里面吗?”
张得通应道:“是啊,不过看时辰快出来了。”
大阿哥“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他旁边。
张得通不由笑了,弯腰道:“小主子,难得万岁爷准了您今日上书房的假,您怎么不多歇会儿。”
大阿哥仰头道:“不能晚了,和娘娘说了,今日端阳,皇阿玛准了小王大人入宫,我有好些书上的疑惑要问他。还有,和娘娘还说了,要给我和四弟弟系彩绳。我昨日看和娘娘和金翘姑姑编的,可好看了。”
张得通乐呵呵地看着这个一脸明快的孩子,想着他和皇帝当年也算是一样。宫中对皇子的教育向来严苛,一年当中除了年节和自己生辰,都不能弃学。在上书房里被师傅管得七荤八素地不说,各宫望子成龙的娘娘们,也不肯让他们下学后清闲。
大阿哥跟着王疏月到还好。
这么多年王疏月看起来一直是一副了无指望的样子,对自己没有,对大阿哥和四阿哥,也似乎无甚期望。大阿哥这才好歹没像皇帝当年那样,十一二岁的年纪,愣是活得跟个没胡子的老头似的。要当年的皇帝,为根什么彩绳高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张得通虽是这样想的。
此时暖阁里的人却是另外一种心思。
皇帝今日不叫大起,于是穿戴上甚是很随意。
五月一开头,太也热了起来,他便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常服袍子,腰上系着龙纹佩。看起来到比春时显得更加爽落。
王疏月墩身在他后面替他系玉带扣,也不知是不是新制的原因,那玉带的接扣处有些涩,王疏月扣了好几次也没扣上去,皇帝这个人性子急,无趣地站久了就不自在,晃眼看见王疏月放在茶案上的五彩绳,红黄绿三的搭在一起,倒是很亮眼。
皇帝好奇,伸手正要去拿来细看,却被背后的人连人带玉带地拽了回来。
“别动,好难扣的。”
皇帝觉得自己地胃被人猛地勒了一把,险些岔气,想发作又不肯吼王疏月,自己跟自己怄了一瞬的气儿,竟彻底没了脾气,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来。拿带着煞气的话来剎性儿道:
“难扣就让尚衣监的人来弄,弄好了朕再赏他们板子。这点事都伺候备不好。”
王疏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主子,今儿过节,哪里又兴打人的。您不动,我就顺手,这不就扣好了吗?”
说着,她又弯腰理了理皇帝的袍脚,温声道:“好了,您议事去吧。”
梁安端了镜过来,皇窥镜自端了一阵,冷不防自语道:“这藏青色看着暗沉得很,不如之前去你们家那日穿得那件墨绿的……”
梁安端着镜子在后面憋笑。
这么多年了,皇帝在穿戴上审美,依旧没有跟自家主儿搭着在一根线上。
王疏月看着梁安憋得肩头抖动,又见皇帝还沉浸在自端自观之中。自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笑笑,冲梁安摇了摇头。
皇帝没有注意到主仆二人在乐什么,正好衣冠后便大步往明间走,一面走一面道:“今日你这儿朕就不来了,免得王授文看着朕不自在。你们父女兄妹的,好好叙叙。”
王疏月一路跟着他往外走,听完这一句,含笑应道:“好,谢主子。”
“不必谢朕,朕放王定清去川陕,那个地方的官场,每一个人的骨头都是硬的,朕让他去磕,难免要头破血流。”
“我知道。”
她温顺地应了一句,又追道:“不过,那也是兄长的志向。他不会辜负您的。”
说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拽了一把皇帝的袖子。
“您等等,有一样东西忘了给您。”
说着转身往西暖阁里走去。
皇帝立在地罩前看她。她到还没有更衣,散着一头乌瀑般的长发,青白色的寝衣衫子单薄地罩在身上,那身影和初次见她时一样,轻软得像一阵聚散无常的烟。
“王疏月。”
“啊?”
“朕觉得你太瘦了。”
她听着笑了笑,取了东西含笑走回来,应他道“那也无法了,吃得也不算少。容我再养养,看能不能好些。来,您抬个手。”
皇帝低头朝她手上看去,见她拿来的正是将才放在小案上那几根彩绳。
“什么东西,这么花里胡哨的。”
花里胡哨……
王疏月乐弯了眼,这个评价从皇帝口中说出来还真有些让她意外。
“这是我们汉人南方端阳的习俗,端阳节,都要戴五彩绳,挂香囊。我前几日不大好,香囊没及给您做成,这根五彩绳是昨儿我编给您的,您系着,辟邪正神的。”
这是王疏月亲手编给他的。
皇帝看着那彩绳,心里暗乐,嘴上却还是那些大不体贴的话。
“朕不信这怪力乱神的一套,又红又绿的,难看,不戴。”
王疏月险些脱口而出:“您不就喜欢又红又绿的吗……”
“算了。您不肯戴,那就只能给大阿哥了。”
她略暗了暗眼神,又道:“走吧,我送您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皇帝的手已经僵硬地伸在她的眼前了,甚至把袖口都免了半截在起来,露着骨节分明的手腕。
王疏月看了看难半截手腕,又抬头看向皇帝。
“您不是说花里胡哨不戴……”
“王疏月!”
“好好。”
她眼见着皇帝又要梗脖子,终没有再去顶他。
上前细致地将彩绳系到了皇帝的手腕上,一面柔声道:“我知道您是个百无禁忌的人,但我也就这一点子糊涂心。”
她说着,握住皇帝的手腕,续道:“望魑魅魍魉皆不近身,您能一路顺遂。”
皇帝望着她那低垂的眼目,和纤白的手指。
“你觉得朕望你如何。”
“如何啊。”
“四个字。”
“嗯。”
“长命……百岁”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腻歪,但他还是实实在在地说了出来,毕竟这是他的心里话。不过,这话背后其实还有更深情的意义。
他好像是想告诉她,只有她活着,他才真正地活着。如果她不在了,他也就成了史册上一个没有血肉,没有恩仇的符号而已……
但这话太复杂,他绞尽脑汁,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把这混沌地深情说清楚。
外面,叶影席地。
送走了皇帝的翊坤宫,人息尽皆松快。
大阿哥牵着王疏月的手,欢快地道:“和娘娘,我看到皇阿玛的五彩绳了,皇阿玛可喜欢了,儿臣也要。”
王疏月笑道:“你怎么知道你皇阿玛喜欢呀,他嫌花里胡哨的。”
“没有,皇阿玛骗您的,我看皇阿玛走的时候,一直在看手腕上的五彩绳,还差点被门槛绊着呢。”
这也是很有画面了。
梁安在旁笑笑道:“就是说嘛,主儿昨儿挑的那颜色,惯是万岁爷爱的,万岁爷就是口上不承认,心里哪能不喜欢。”
王疏月摸了摸大阿哥的头。
“当着皇阿玛的面,可不能放肆地说你看着的啊。”
大阿哥促狭一笑:“您放心,皇阿玛如今啊,不会吼儿臣了。”
正说着,金翘打起竹帘子进来道:“主儿,内务府的人,引两位王大人过来了。虽万岁爷留了话,免了好些规矩,但正礼还是要受的,不然就乱了大规矩,主儿,奴才伺候您梳洗穿戴吧。”
王疏月知道父亲那个人的性子,虽蒙恩得已相见,即便皇帝不在,他也必要将礼数尽全方肯心安,便顺了金翘的话,梳洗后,带着大阿哥在明间受二人的礼。
这边,内务府的掌事太监亲自引了二人过来。在明间外唱跪,引二人行过叩拜的大礼,方进来对王疏月回话道:“贵主儿,万岁爷给奴才们留了话,酉时前送两位大人出宫。万岁爷有政事要议,不能相陪,让贵主儿与两位大人大可随性些。”
王疏月颔首应道:“好,有劳公公。”
“奴才不敢当,奴才们告退了。”
内务府的人退走,梁安等人才赶忙上去搀扶,王授文有些颤巍巍地站起身。抬头向王疏月望去,自从当年皇帝带着她微服至府上,业已过了好几年。对于他而言,这个女儿就像随着吴灵去了一般,只活在旁人的口舌之中。
前些日子,吴宣曾来府上找过他。
说及自家的这位娘娘,吴宣没忍住,终究还是将她生产后,身子受损的事告诉了他,王定清尚未娶妻,不慎明白,但王授文却知道吴灵在这个症候上受的苦,如今知女儿也是如此,又身在这要命的深宫之中,联想起皇帝生母当年的秘辛,他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却又碍于规矩礼数,不能陈情,只得躬身,拿捏着言辞道:“娘娘……玉体可安好。”
第127章 谢春池(三)
王疏月牵着大阿哥的手走到王授文面前,半屈了膝,方得已平视自己这位躬着身的父亲。
“父亲长了好些白胡子。”
她的话促狭,引得王授文一怔,抬头却见她张明快的脸就在面前。一手牵着大阿哥,一手撑在膝盖上。那模样和他当年初见吴灵时一模一样。
那时,吴灵也是这般将脸怼倒他脑门前,伸手揪着他的胡子,对他笑道:“你说,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胡子呀。”
血脉传承这件事真是神秘得可怕。
“娘娘……臣……”
“父亲,女儿一切都好。”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反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应了他之前的那一句。
王授文喉咙一哽,眼眶顿时烫得难受。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大阿哥松开王疏月的手,向他作揖,口中道:“老王大人。”
“欸欸,好……大阿哥如此老臣受不起。”
说着就要行礼,却听王疏月温声道:“父亲受吧,他也是您的晚辈。”
“娘娘……”
“和娘娘说得对。”
大阿哥接过声来,续道:“皇阿玛跟我说过,老王大人和小王大人都是我们大清的股肱之臣,儿臣要以礼待之。”
说完,他又侧了侧身,朝王定清行了一礼。
王定清回了礼,朗声道:“一晃大阿哥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
王疏月牵回大阿哥,含笑向他道:“兄长又何时娶亲呢。”
王定清笑了笑:“娘娘要臣寻一个知心人,臣何敢辜负娘娘期许。必得知心人,方行嫁娶,至此后,永不相离。”
此话动情,亦令人动容。
王疏月竟觉自己再无话可问,无立场可催。
说来也冤孽,王家这一门,到王授文这一代,算不得人丁兴旺,可至父亲这位老文人起,到王定清,到她自己,个个都是执念深重的情种。
“好。”
她垂眸笑笑,“那我等着兄长的好消息。”
“是,娘娘安心。玉体常安,才是吾辈之福。”
“我明白,我会顾好自己的身子。”
一番寒暄,三人心中皆有一阵无解的,又温暖又酸涩的疼。
一时相顾无话。
大阿哥拽了拽王疏月的衣袖:“和娘娘,您说了要让小王大人给儿臣讲后藏治理策论的……”
“是了……和娘娘都忘了。”
说着抬头看向王定清:“兄长,我知道您和父亲都在避外戚之嫌,但望你们相信,我绝不是要让孩子们私交朝臣。他是主子的儿子,虽年幼,却是个有胸怀的孩子,希望兄长放下介怀,但他有所问,尽不吝赐教。”
大阿哥也在王疏月身旁作揖道:“请王大人不吝赐教。”
王定清低头看向那行礼的小孩,回道:“请娘娘放心,臣自当倾己所知。”
“多谢兄长,驻云堂已备好浓墨香茶。”
她一面说着,一面弯腰摸了摸大阿哥的头:“王大人就要远任了,关于后藏之治,大阿哥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尽,听明白了,也说给和娘娘听听。”
大阿哥仰头应了一声好,侧身相让道:“王大人,请。”
二人同入驻云堂。
王疏月又吩咐梁安过去照看灯烛,并亲沏了一壶六安茶,命金翘端进去。
罢手之后,方走到王授文面前,轻轻扶着他的手臂。
“女儿陪您坐坐吧。”
“臣不敢。”
他虽这样说,王疏月却仍就没有松手。
“我知道您不肯亲近,但女儿这里毕竟不是南书房,您要站规矩,女儿不舍得。”
说着,扶着王授文走到茶案旁,又亲身拿过自己坐垫,垫在禅椅上,搀王授文坐下。
金翘和梁安都在驻云堂里,她也就没有唤人,走到王授文身边,亲手取盏,执壶要烫杯。
王授文忙起身道:“娘娘,使不得。”
王疏月垂头轻声道:“自从娘走后,您就没再吃过女儿沏的茶了。”
王授文吐了一口气,忍着眼中的潮:“臣与娘娘,已是君臣有别……何堪论从前。”
“可是,您和兄长都是我的亲人,在我眼中你们和大阿哥,四阿哥是一样的。我知道您不愿意我说这样的话,也明白您是为了我好,但这一生,我能见您的日子不多,若今日,您都如此疏离女儿,那女儿……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授文肩头一颤,终是扶着桌沿从新坐下来。
“娘娘不要这样说,臣无地自容……臣……就是觉得有愧娘娘,当初送娘娘入宫,臣实不想,会令娘娘受如此大的苦。”
王疏月抬腕压壶,青碧色的茶汤入盏,衬得白玉瓷的釉面儿格外细润。
她托盏相呈,王授文犹豫了半晌,终于抬手,恭敬地接了过去。
茶烟袅袅。点透五感。
驻云堂里不时传来你来我往的问答之声也格外清晰。
其间,一个年轻而稳重,一个稚嫩却纯粹明快。
王疏月在王授文身边坐下,自斟一盏,端握在手中,一面细饮,一面朝驻云堂里看去。
年轻的男子们执书握卷地交锋,总是好看,颇养眼目的。
加之论的是西北之地,那些沾着牛绒羊毛,雨雪风沙,宗教,权术,人心,兽欲的事,就更蒙上了一尘血雾,衬着华光流彩的翊坤宫,后这清晨消闲的茶中时光。不断勾起人心中对危险政治的挑衅,和对平庸生活的顺服。
两相碰撞,惊心动魄。
“父亲。”
她收回目光,含下一口茶。
“娘娘请说。”
“其实……我很庆幸,您当年把我送给了主子。”
“臣当年是……”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我会活成什么样子。母亲以前一直跟我说,她有幸在长洲遇见了您,您是唯一个会纵她揪胡子的男子,就算……”
她说着,低头看向茶汤,“就算……她觉得您有的时候,活得太市侩了些,但您到底是她的良人。后来,我回想这些话,越想越有意思。父亲,您以前对我和兄长都甚为严厉,以至于,我不大相信母亲的话,直到母亲去后,这么多年,您一直独在一处,我才慢慢明白,您与母亲之间的情意之深,母亲的话,都是真的。”
说完,她从新凝向王授文,“我在想,也许是母亲在保佑我,才让我遇到了主子。他和您……像吧……也不像。”
王授文一愣,忙制止她道,“娘娘这话险,可不能出口。”
王疏月笑了笑,并没有在意,续道:“主子那个人……怎么说呢,固执,一根筋,喜欢说狠话,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却是个待女儿很温柔的人。他从来没有搓揉过我,相反,他让女儿,生活得很有勇气。”
王授文并不能全然听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禁动容。因为其中提到了他和吴灵的那一段过去。
当年名满一城的少年清贵,文采斐然,千百字则引城中纸贵。后来,遇见灵秀多情的吴家碧玉,缀金挂玉的情诗写多了,也就再不值钱,可这不妨他轰轰烈烈地爱了她一场,修成正果,养在家中。
即便他后来不免俗,为了门楣,家业,在官场上疲倦地奔波了一辈子。
即便她不幸走在了他的前面。
可驻足回头看,那个女人怼在他面前的脸,揪着他刻意留出的“少年胡”时的笑容,仍是他对曾经“年少轻狂”,最好的注解。
而在印象中,吴灵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王授文,好在是嫁给了你,你让我活得比其他女人,都要勇气。
两幅相似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回忆一下子涌动得厉害。他张了张口,刻意去摁了摁自己额头的皱纹。
想着,还是她好啊,自己老朽得不成样子了,她的容颜却还是和眼前的女儿一样,且再也不会老了。
说起来,她们这两母女是真的像。
一样满身镣铐,却不肯活成大多数女人那面目可憎的模样,在漫长的日常生活之中,她们尽己所能护着她们的后代,不肯让孩子们堕到过于世俗的泥沼之中,却也敢放他们去更大更广阔的天地去体味品尝。
王授文看向驻云堂里两个人。
一个是吴灵生养儿子,一个是王疏月养大孩子。
两人一坐一立,一来一往,言辞过招各有针尖麦芒,但却有一样的端正和自信。很难想象,他和皇帝都是从政治的危险里逃出生天的人,若不是这两个女人,他们的子嗣后代,将会把他们的“成长”,复刻地多么惨烈。
王疏月说她有幸遇到了皇帝。
对于王授文而言,他又是何幸,得遇吴灵呢。
既如此……那皇帝……
他突然有些荒唐的认为,或许皇帝那个人,会有和自己感同身受的时候。
又或许皇帝真的会像自己包容疼惜吴灵那样,疼惜自己的女儿……
“月儿……”
他换了一声王疏月的乳名。
“女儿在。”
“你今日对我说的话,终于放平了为父的心。为父和你的兄长,对皇上无以为报,只得鞠躬尽瘁,更加勤勉以侍上。”
“父亲。我也有一句户话,想替主子说。”
“什么。”
“主子希望,您和兄长,以及放在四海天下的万千汉人士子,最终都会从前一朝的阴影里走出来,不断地投身世道,继续热闹地活在他的平昌年间。”
王授文怔了怔,这句话的意思之大,已有些超出了他能在君臣这个层面上所能理解到意义。
王疏月撑着下颚,轻声解道:“只不过,主子是皇帝,他要统御百官,要天下臣民臣服。所以这一句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对您和定清说,但是,这是他对天下汉人,文人的挚诚。父亲,他是女儿的良人,也实是一位难得好皇帝。”
第128章 谢春池(四)
君臣际遇。
父女情分。
纵然是一生大论。但在茶香暖烟里说开来,也带上了丝儿,混着艾草气息的人情味。
是时,小厨房包了红枣糯米的粽子。那圆润的油浸的米粒,肉调和着猪油脂的饱满的枣儿肉,在父女,叔侄的消闲言谈之之间,渐渐蒸出了香味。
金翘打发人用大竹框子盛着,端了进来。
王授文就着那份儿热气剥开粽儿叶。
熟悉的气味铺面而来。他低头咬了一口。耳边突然回响起吴灵清亮的声音,一时之间,他禁止不住恍惚,仿佛那人此时就在身边,伸手去拈他胡子上米粒儿,笑道:“粘吧,都粘胡子上了。”
他喉咙陡然一酸。
抬头,却看见一只素白的手,端着茶盏伸到他面前。
“爹,喝茶。”
他忙接过茶盏来,低头饮茶来做掩饰心里的悸动。一面哑声道:
“欸,好,喝茶,喝茶……”
不多时,小厨房摆了饭食。
父女一道用过午膳。王疏月又将四阿哥抱了过来。
睡饱了觉的孩子,一经逗弄就甜笑起来。眉眼之间像极了皇帝,但脸盘轮廓又挂着一丝王疏月的柔和之态。
眼见自己的外孙冲着自己笑,那笑容啊,令他心如浸蜜糖,仿佛一下子就卸掉了一直抗在肩上的“枷锁”。至此后周身通泰,背脊也得已挺直。
其实,在自己女儿的地方和有吴灵在的王家是一样的。
一粥一汤,幼子的笑声,着实都充盈着温柔而磅礴的生活气息。
于是,王授文也不肯再说伤心事。
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及那折磨着吴灵与王疏月的症候。
直到将近酉时,内务府遣了人过来接引。王疏月抱着四阿哥送父兄二人至宫门口。暖红的夕阳在翊坤宫前的庭院里的铺就一层金辉,王授文行过辞别的大礼,起身仰头,这才对立在阶上的女儿轻声道:“你母亲从前看过一个姓肖的大夫,那大夫与你母亲颇有医缘,只可惜他早年丁母忧,回了云南乡里。娘娘诞育皇子之后,臣便托了人在云南寻他,日前竟也寻得,娘娘,你若不曾灰心,可跟皇上提一提这个人。”
王疏月应声,轻轻蹲了个福。
“多谢父亲。”
王授文忙退后让礼。
一时心头还有很多未说尽的话,然而实在太多,千头万绪全部哽在喉咙里,竟不知如何才能说尽。
他索性揉了揉眼睛,低头狠心道:“娘娘保重。”
说完些站不稳,颤腿朝后退了两步。
王定清忙上前扶住父亲,抬头对王疏月道:“我等此一别,便不知何日再能与娘娘相见,临别万语千言,五内俱焚,只不知道何以陈心中之情,此时,唯望娘娘珍重自身,往后岁月,对吾等,勿牵勿挂。”
王疏月点了点头。夕时的风轻轻拂动她耳旁的碎发,吹润了她的眼眸。
“好,亦望兄长一路平安,父亲……平乐安康。”
一番话至此,三人都不肯再多惹情绪。各自止了声。
王授文与王定叩首辞去。
走出宫门时,却在翊坤宫外的宫道上看见了皇帝的仪仗,静静地停在宫门外。
皇帝坐在步撵上,手上正翻着一本书。膝盖撑开的袍衫上兜着两三瓣隔墙而落的玉兰花。看起来像是已经在墙外停等了好一会儿。
皇帝陡见王授文和王定清走出来。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抛了书从撵上下来,走过二人行跪处,大步流星地撩袍跨进了翊坤宫的宫门。
何庆跟在后面扶起王授文道:“快下钱粮了,奴才替贵主儿和皇上送送两位大人。”
王授文拱手谢过,又道:“皇上……这是等久了吧,怎么……不进去。”
何庆跟在二人身后,笑着回道:“咱们万岁爷,应了贵主儿的话,就一定要实在地做到了,奴才们啊……哪里敢问什么。”
说着,又朝地屏前的背影望了一眼。
面上笑意促狭。
翊坤宫的明间前,王疏月正要往里走,却听背后传来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接着传来皇帝爽朗的声音:“站着。”
王疏月回过头,皇帝一面走一面拍着肩头沾染的广玉兰花粉。
天干燥,那花粉又厚得很,
皇帝觉得鼻子有些痒,虽在忍,走到王疏月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呛出一个狼狈的喷嚏。
张得通忙上来递帕子,皇帝却没接,紧地看向王疏月,忍着耳根的烫,低声喝道:
“别笑。”
王疏月掏出自己绢子,踮起脚细细地替他扑掉肩上的花粉,柔声道:“没想笑。”
说着,抬头凝向他。
“您来多久了。”
“什么多久,朕刚与十二议完事。”
王疏月含笑点了点头,藏起那沾了花粉的绢子,没有拆穿他。
“留了粽子给您。”
“哦,什么馅儿的?”
“您不大好甜口儿,就包了咸肉的,还热着呢。您还没用晚膳吧。将就对付几口,我再让小厨房给您备点清淡的。”
“不用了。谁定的规矩,非得一顿吃十足的东西,你去,包两个大的朕吃。”
他一面说着,一面跨进明间,在四方椅上坐下,顺手解了领口的盘扣。一面让人来伺候净手,一面看着坐在灯下包粽子叶儿的王疏月道:“朕今儿不在,你们父女肯说几句实在话吧。”
王疏月将粽子递到皇帝手中。
“嗯。多谢主子。”
“有什么好谢的。”
皇帝捏粽子咬了一大口。那浓郁的米香和肉香立时充盈唇齿,他觉得好吃,跟着又咬了好几口,鼓着腮帮子咀嚼。正想点评,却见王疏月撑着下颚,笑着看着他。
“王疏月,低头。”
王疏月摇了摇头:“让我看会儿嘛。”
他的气焰对她都是一时的,一旦碰了她的软钉就要偃旗息鼓。
吼了她她也不肯低头头,那怎么办呢?
皇帝此时鼓着腮帮子,实在囧得不行了,只得自己转过身,拼命把那几大口咽了下去。回头便撞上她那双笑得弯弯的眉眼。
正要说她,却又教案面前奉来一盏茶,淡淡的茶香烟散入鼻中。
一下子,抑下了他所有的脾气。
“主子。”
“啊……”
“从明日起,我要好好看大夫,吃药,保养身子。”
“你不是嫌药苦嘛?”
“良药哪里有不苦的。”
她放下茶盏,托着下巴续道:“对不起啊。主子,您那次骂了我以后,我一直没有好好跟您认个错。我……我之前不该那么自怨自艾。也不该不信您,一味地瞒着您。”
皇帝怔了怔。她一道歉,皇帝心里就难受。
每次争执都是她在服软,这一回,他倒是希望她能放肆些。
“朕不是在怪你,只是脾性不好,气着了,才吼的你……王疏月……我对你吧……是那种……叫什么呢……哦对,心疼,对,朕心疼你……心疼你……心疼你”
他说着说着,又窘了,不敢看王疏月,身子也抑制不住地朝一旁转去,端着茶喝了好几口,从耳根子一路烫到脖子根儿。
回过神来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长生天啊,自己在王疏月面前究竟是把什么话说出来了?
好在身旁的人什么都没问,也转过身,靠在他的背上。
“你做什么。”
“腰疼。”
“朕坐了一天了,比你更疼!”
“那也要靠着。”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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