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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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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疏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支开过笔了……善儿。你去看看,若还有一样的给大阿哥取一支过来。”
  善儿道:“怕是没有,主儿那只笔是今年年初造办处制的,通共就三支,咱们这儿得了一支,其余两只都在养心殿。”
  婉常在听着善儿的话,细声道:“皇上待娘娘可真是好。”
  王疏月听她这么说,笑了笑并没有应她,叫梁安过来,带大阿哥去东面稍间里吃点心。
  这边又摆了新的茶果子,宫人们将竹帘子悬起一边儿,好叫外面的凉气儿度进来几丝,雨声淅淅沥沥的,又恰在午后,人语悄寂,听来便格外悦耳。
  婉常在低头看了一眼帘子外头,对成妃道:“雨好像下大了。”
  成妃应道:“是呢,该传辇来候着。”
  王疏月道:“不如多坐会儿,夏季里头的雨去得快,咱们这么闲扯几句,时辰就打发过去了。等雨小些了你们再去。”
  成妃笑了笑:“你身子还没好,大阿哥又是小孩子闹腾,怎好一直扰你。”
  “哪里就扰我了,大阿哥可爱,我看着他也高兴,再来你们在我这儿,我也沾福气,娘娘和婉常在啊,都是做额娘的人。”
  这话说得婉常在露了笑容。低头抚着小腹:“妾如今也盼着,太医说要么这个月底,要么下个月初就要发动起来。也不知到时候,顺不顺遂。”
  女人有了身孕,总是和平常时候不同的。
  王疏月细看周氏的模样,细长的柳叶眉,原本应该是个鹅蛋脸,这会儿因有孕而丰腴了一些,但她皮肤细腻,衬着孕中的好气色,到也十分好看。她也是南方汉人女子,身量比王疏月还要矮些,不过巧在匀称,哪怕如今快临盆,仍不见怀胎十月的富态。
  成妃吹开茶絮,在旁道:“她就是这个性儿,人胆小得很,原是在淑嫔的延禧宫中住着的,说淑嫔宫中的人,成日里盯着她的肚子瞧,就怕得很,这才求了皇后,到我那永和宫里去住着,如今又总说永和宫里不比延禧宫凉爽……”
  婉常在忙道:“妾能不怕吗,庆常在是淑嫔屋里的人,后来承了宠,福气大也有了身孕,可在淑嫔那院里养了三个月,就没了。后来妾便知道,淑嫔容不她屋里的人有喜事,妾出身低微,皇上……也不那么待见妾,妾就这么一个指望啊。”
  正说着,梁安带着大阿哥回来。
  “额娘,和娘娘这里茯苓糕真好吃。”
  梁安笑着给成妃呈上一食盒:“这是我们主儿今儿闲时亲手做的,给大阿哥包了些。”
  成妃道:“这又吃又拿的,像什么话。”
  大阿哥道:“额娘,和娘娘人好,和娘娘是喜欢儿臣才对儿臣好。”
  他这带着稚气却爽朗的话到把王疏月逗乐了。
  成妃把大阿哥抱入怀中,用帕子擦着他额头上的汗,一面对王疏月道:“他这话我到是认,你是个好性子的人,就恨我之前还听淑嫔的话犯糊涂,当你是那心坏的……”
  “孩子在呢。”
  王疏月打断她的话,含笑看了一眼大阿哥,又冲成妃摇了摇头。
  成妃见大阿哥也望着自己,忙不再说了,道:“瞧我,这糊涂劲儿又上来了。”
  婉常在却不肯松口:“和娘娘,不是妾多嘴,您得留意着淑嫔,从前您不在的时候,咱们这些伺候得久的人里头,除了皇后娘娘,皇上也就肯多看她一眼,只是她心坏折了自己的福气,一直不见喜。如今,皇上册了您为妃,位份上又压了她,妾在旁冷眼瞧着啊,她看您的那眼神儿,可怕得很。”
  成妃斥她道:“胡说个什么,没得让和妃吃心。你月份这么大了,横竖我永和宫什么都紧着你,也让你远了那人,你也该歇心好好养着。”
  婉常在被说得低了头。
  “妾就是怕她嘛。”
  “也不知你是怎么的,她再怎么有坏心,上头不也有本宫,有皇后娘娘维护着你。再说,她的父亲在先帝爷那一朝就砍了头,她是个早就没了倚仗的人。你为着她,整天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皇上见了你,能舒心才怪了。”
  婉常在不敢再开口了。
  大阿哥滴溜着眼睛望着自个的额娘也不说话。
  雨声渐渐小下来。
  成妃见气氛尴尬,便起身道:“也不能再扰你休息了,我们这就去了。云儿,扶好了婉常在。”
  王疏月也站起身:“我送送你们。”
  成妃摆手道:“你歇着吧。我宫里也在张罗去畅春园的事儿乱得很,等到了畅春园,咱们再闲说。”
  说完,带着婉常在上辇去了。
  善儿来收拾茶案上的杯盏,见王疏月坐着没动,便放下手上的活儿,取了一件薄裳来替她披上。“主儿在想婉常在的话吧。”
  王疏月摇了摇头。
  “不是,在想成妃的话。她说……淑嫔的父亲,是在先帝爷那一朝被砍了头……”
  善儿道:“听说是贪墨的罪。”
  这些都是旧事,又涉及朝廷,底下人也就知道个皮毛。
  善儿自不愿与王疏月细说。这儿脑子里想起的是成妃走之前的话。不由得心里起了一丝期待。便在王疏月身边蹲下来,轻快道:
  “主儿,将才成娘娘说他们宫里在张罗去畅春园的事,万岁爷亲自跟您说了要带上您一块去,咱们宫里也该收拾起来了。”
  “收拾什么呢。不就几身衣裳?”
  善儿道:“那得看您住在什么地方,好比藏拙斋吧,那屋子后面有一片凤尾竹,虽好看,但就是虫蚁多,艾草啊,香包就得多多备上。往来取物耽耽搁时辰的。”
  凤尾竹啊。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倚着竹的屋子,到雅得很。
  “你怎么晓得那么清楚。”
  “奴才也就晓得那么一处地方,从前咱们万岁爷还是王爷的时候,在畅春园里给先帝爷当值,住的是清溪书屋,那藏拙斋啊就在清溪书屋后面,有一通廊相连,奴才在藏拙斋当过差,万岁爷和十二爷他们偶尔会去斋里手谈几局。皇上若能让您住那儿,可不就跟住养心殿的围房一样了吗?”
  王疏月一怔,原她是替自己想到那令人面红耳赤一层上去了。
  然而,晚间何庆便来传话,当真说皇帝让她随住藏拙斋。
  何庆传话的时候就是一脸欢喜的模样。
  “和主儿,就您的住处是万岁爷亲自拟的,余下的都是让畅春园总管曹大人安排的,那就顶没意思了,不过是按照各位主儿们的位分,再配合畅春园各处的规制,一水分定完事。皇后娘娘在春晖堂,成娘娘和婉常在在云崖馆,顺嫔在景瑞轩,淑嫔在延爽楼,宁常在凝春堂。这些地儿,都离清溪书屋远着呢。”
  王疏月静静地听着何庆说话。
  其实,皇帝待王疏月的好,王疏月不是全然不知道。
  可他的杀伐决断,却像时时刻刻悬挂在王疏月头顶的一把刀。时时刻刻提醒王疏月,他一句话,就能处置她这一生。他喜欢她,她这一生尊贵,他不喜欢她了,她就是个卑微的奴才。
  王疏月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全然放到对帝王恩的渴求和倚仗之上。
  那种揉搓,太伤人了。
  和庆走了以后。周太医来请了一回脉。
  出去的时候,却将好撞着皇帝过来。
  皇帝便没有进西暖阁,在明间坐下,与周太医说话。
  王疏月躺在榻上,隐隐约约听到二人的声音,一个惶恐,一个压抑。
  她索性翻了个身,不去刻意听。
  过了一会儿,她听皇帝的脚步声进来,像是无意让她起来伺候,善儿并没有来唤她。她也就没有睁眼,静静地躺着。
  黑暗中,感到有人扯起了她压在腹上的被子,笨拙地掖在她颚下。
  她的喉咙被那人这么一压,忍不住呛了一声。
  皇帝连忙松开手,有些无措地退了一步。借灯仔细看她。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偷偷给她盖被子,不知道她心里会如何揶揄。
  好在她只是呛了一声,并没有睁眼,呼吸也平匀,看起来并没有醒。
  皇帝松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周太医还在明间跪候。
  皇帝走到他面前低头道:“和妃的身子调理起来难吗?”
  “回皇上的话,这女子的身子啊,年少时调理起来容易,年纪越大就越艰难。娘娘从前年少时就失于调理,才至如今体寒之症。但奴才一定尽心竭力顾好和娘娘地身子。”
  少年时失于调理。
  她当然没法好好调理,十三四岁的年纪的,就离了母亲被放在长洲。偌大一个卧云精舍,全仰赖她一个人修复打理。
  皇帝心里不自在,他绝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筹谋而对一个女人起愧疚之心,但他吧,很心疼。
  皇帝道:“朕不在乎你怎么调理,也不在乎你用什么药,总之朕要她好。你这颗脑袋,朕记在和妃身上,若和妃的身子有好转,朕要好好赏你,若不见好转,朕就给你摘了。”
  周太医忙伏身应“是。”
  “跪安吧。”
  梁安送周太医出去。
  张得通见皇帝坐在紫檀椅上没动,便上前道:“万岁爷,您今儿……翻了淑主儿的牌子,这会儿人已经在养心殿围房里候着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张得通顿时不敢再出声。
  “传话给她,让她在围房歇了。”
  “是……那万岁爷呢,今儿还回养心殿歇吗?”
  皇帝朝西暖阁看了一眼,层层帐后,仍能听见王疏月均匀柔软的呼吸声。
  皇帝出痘疮最难熬的那一段时日,是她伺候过来的。
  就这么一副身子骨,也不知道那段时日她是怎么撑熬下来的。皇帝想起她入宫后事,先是被自己烫伤,后又冷在大雪里跪了整整一夜,再被皇后罚去乾清宫守灯,没有哪一样不伤身。
  “何庆。”
  “朕交代你一句话。”
  “是,万岁爷您说,奴才听着。”
  “耳朵过来。”
  “是。”
  这句话,连张得通都没有听到。
  皇帝说完,起身就去南书房看折子去了。
  次日张得通拿了棍子把何庆打得齿牙咧嘴,才把那句话逼了出来。
  “万岁爷说,下次他要责和主儿的时候,要奴才劝着他。”


第37章 虞美人(一)
  六月初四这一日,皇帝驻跸畅春园。
  沉寂了整整半年的园子一朝热闹起来。但皇帝的政务依旧繁忙,户部使了吃奶的劲儿清亏空,终于把顺宁年间的亏空全部拟了出来了。足足两百多万白银啊,纵使是乌善,也被这个数字吓得咂舌,不敢轻易把折子往皇帝面前递。
  于是这烫手的山芋又递到了王授文手里。
  皇帝在畅春园,南书房议所就挪到了清溪书屋后面澹宁居。这会儿辰时将过,皇帝正在清溪屋召见吴璟王原祈等几个奉召编撰《佩文斋书画谱》的人。澹宁居里,程英和十二爷皆有些惶急。
  “吴璟他们一早就进去了。如今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散了。”
  十二爷手上捏着那的道白壳子,绕着紫檀椅走了一圈。“今儿这道折子……怎么递。”
  程英立在一尊掐丝珐琅壁瓶后面,朝清溪书屋那边张望。“王爷,臣看就今儿递了吧。皇上喜欢书画,同那些人讲谈下来,心绪不会差。”
  十二道:“本王就怕皇上一时气极,要把户部的尔璞判个斩监候。这牵连大了,他要一发疯,把该咬的不该咬的人都咬出来就不得了了。”
  程英见王授文站在紫檀木书案旁若有所思。
  “王老,听您的意思呢,您别不出声。”
  王授文摇了摇头,对曾少阳道:“谁陪着皇上见那些人。”
  曾少阳道:“大人,听何庆说,是和主儿。”
  王授文拍了拍袖口,从十二爷手上把折子接了过来。
  “今儿递吧。今儿不递明儿也得递。哎……要说是外面番库欠这些也许还好些,可这些没有实差的京官,皇上最恨了。”
  正说着,曾少阳打了半截竹帘起来。
  “王爷,大人们,皇上过来了。”
  王授文等人忙直身整衣冠恭恭敬敬地候着。
  不多时,皇帝大步跨了进来,面上挂着笑,看起来心情大好,一面往案后走一面对何庆道:“朕看王疏月很喜欢吴璟那副蜀葵,将一直盯着看,眼都没眨。这么着,你传旨给吴璟,让他这几日入翊坤宫,给和妃画一座地屏,翊坤宫原来那个朕也看腻了。”
  何庆见程英等跪在地上,面上都有愁色。应了皇帝话,也不敢再多嘴,公谨地退出去了。
  皇帝随手翻一本累再案上的折子。“哦,朕说别的去了,都起来,你们议你们的。”
  十二看了一眼王授文。
  王授文也没避,径直将折子呈到了皇帝眼前。
  “皇上,乌善的折子递上来了。”
  张得通忙接过来,呈到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一面翻一面道:“乌善出眉目了?程英,明日召他到园子里来,朕很久没听他跟朕扯谈了。”
  “是。”
  众人都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瞧折子。
  畅春园中天气变化得快,将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一大片云过来,澹宁居顶上的天就暗下来,王授文眼看着雕花窗上的阴影从墙上移到皇帝渐渐捏紧的手上。
  “二百多万两,好啊,朝廷真养起了这些人!尔璞在户部干什么?养老还是在给朝廷养弊。”
  王授文道:“这是先帝爷那一朝积下的弊病,如今皇上要剜疮必然艰难。”
  皇帝将折子往书案上一撂:“呵,先帝是仁慈,朕也知道这些官员日日在念前朝的仁怀,恨朕严苛。也是奇的!先帝在时,朕也看着他们敬听圣训,哪一个不是痛哭流涕,道‘醍醐灌顶’,背地里,行径尽如此龌龊!这念的哪一门的仁怀!”
  这一席话说得澹宁居里人跪了一地。
  十二管内务府多年,深知内务府比户部还要污糟,虽晓得皇帝有意维护,但也被皇帝的话说心颤。
  “奴才惭愧,愧对皇上。”
  皇帝沉默了良久,强把火压了下去。抬手道:
  “都起来。”
  说着,他抬头对王授文道:“你这一年把朕的手摁得死,来,议给朕听,尔璞怎么处置。剩下七层欠款怎么追。”
  王授文并没有起来,伏身道:“臣惶恐。”
  和王授文几年相处下来,君臣间的默契还是有的,皇帝凝了王授文半晌。
  “好,你惶恐。”
  说完,皇帝看向十二和程英:“你们今日先跪安。回去仔细替斟酌,看这事有没有必要召廷议来公议。”
  “是,奴才告退。”
  十二连臣弟都不敢自称了。与程英一道退了出去。
  澹宁居的门启闭。曾少阳小心的进来添茶。昏时雨来,热气渐渐消散,冰盆里流出来的白烟也淡了。
  “说吧,怎么想的。”
  王授文垂首道:“臣万死,问皇上一句,皇上要处置尔璞,可在还在意太后娘娘的感受。”
  他这句话一提,皇帝才想起,尔璞是太后的外侄。
  “王授文,你从不问朕的家事。”
  “是,所以,臣说臣万死,破了规矩。其实尔璞死不足惜,户部的孙仰德,才德也足以继其任,只是皇上一旦重处了他,太后难免寒心。蒙古的丹林部一向有不臣之心,科尔沁牵制丹林,就这里,一年给朝廷省下了多少军费,皇上,恕臣斗胆,臣以为,科尔沁还是要以安抚为上。请皇上三思。”
  皇帝靠了椅背。伸手摁住眉心。
  王授文的话说出了关键所在,也说到了他的痛处,只不过他还顾着自己外臣身份,没往深处去扎。
  “你先起来。”
  “臣不敢。”
  皇帝看着他那模样,想起王疏月,突然有些好笑。
  这父女两长得一点都不像,王授文皮肤偏黑,人也不算瘦小,长着两丛滑稽的粗眉。王疏月却白得少见,五官也生得秀气,可这父女两的姿态,偶尔倒是出奇的像。
  皇帝站起身,从案后跨出来走到他面前伸手虚扶。
  “行了,轻狂什么,你的话,朕听明白了,容朕再想想。”
  王授文站起身。
  “谢皇上恩典。”
  皇帝笑了一声,“这话不好听,像要打朕的脸,王授文,王疏月册封和妃,朕对你们王家还没有行过封赏。”
  王授文忙道:“皇上能让娘娘在您身边伺候,就是皇上对王家最大的恩典了。”
  说着他似触了什么伤情处,竟从新撩袍子新跪下,恳切道:“皇上,臣斗胆掏一句心窝子里的话给皇上听,皇上从前供养她,如今又救了她的命,臣和娘娘,就算肝脑涂地,也不堪报答皇上大恩一分。但是臣素知娘娘的心素淡,她母亲又教了她自矜自重的糊涂道理,若娘娘有什么地方冒犯了皇上,奴才求皇上多宽宥娘娘。奴才与犬子,一定鞠躬尽瘁,以报皇上大恩。”
  他说到最后改了自称。
  这也是皇帝第一次听到王授文在自己面前自称“奴才”。
  君臣际遇这么多年,皇帝还是很了解王授文的。
  他有立世的圆滑,但也有前明文人的那种倔劲儿。
  就算已经抬了镶黄旗,他也从来不肯称自己是皇帝的奴才。如今为了王疏月,他算是破了自己的底线。
  父女情意虽长年隐晦,一旦掀开那层膜,窥探其本质,还是令人动容的。
  ***
  这边王疏月正坐在清溪书屋与藏拙斋的通廊上翻吴璟留下的画稿。
  近黄昏,正下着小雨,但风并不斜,因此廊内倒是清凉干爽。
  吴璟的分染之技出神入化,王疏月看得入神,突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在看什么。”
  藏拙斋与清溪书屋是相连的。于是宫人们也就默认了这是一处地方,皇帝回来也没有通传,王疏月吓了一跳,抬头见皇帝已经从她腿上拿起了一张,哂道:“就这么几幅你看了一整日了。”
  王疏月忙放下画稿站起来行礼。
  皇帝移开眼看她,她已经换之前的那身满绣氅衣,穿了一身褪红色衫子。细风盈袖,显得单薄的很。
  她体质寒,受不得冷。
  皇帝这时想起了周太医的话,又见她穿得这样少,竟鬼使神差地道:“把手伸出来。”
  王疏月被这句没由来的话给弄糊涂了。
  但这位爷时常不按牌理出牌,她到也有些习惯,伸便伸吧。
  于是她索性将两只手都摊开,端端正正地举过头顶。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他原本想捏一把她的手,好知道她冷是不冷,谁知她这姿势跟讨打一样。皇帝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气得抬手是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王疏月的手上。
  虽未用十分的劲儿,但男子手力大,王疏月还是疼得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她正要开口,却听皇帝喝道:“王疏月,你就听不懂朕的话!”
  王疏月没有抬头,摊开手心,朝着掌面吹了几丝气:“皇上要罚奴才,直说就是,奴才听得懂。”
  皇帝见她掌面发红,知是刚才那一把巴掌把她打疼了,又悔吧,又气,握着她的手臂,一把将王疏月拽了起来:“朕跟你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拿起画稿在她将才坐的地方坐下。
  “你果然只适合对着这些东西。”
  善儿过来递茶,王疏月亲手端过来,往他手边高脚茶几上放去。
  “今儿主子罚奴才,奴才也不委屈。”
  说着,她走到皇帝的身旁,陪着皇帝一道望向那些画稿:“主子,这蜀葵画得真好,奴才在长洲的时候就听过吴璟的名字,主子今儿能让奴才亲眼见到这位大师傅,就是给了奴才大恩典。”
  皇帝哂了她一句:“你心倒是大。”
  嘴上虽这样说了,过后却又添道:“原本镂云开月那处园子朕打算教给张然来叠山理水,但你既看得上吴璟,朕就让他来当差。”
  “皇上要建镂云开月?”
  皇帝随手翻着手上的画稿:“嗯,不过要过段时间。后半年,朝廷用银地方多。”
  他说着,又想到户部的事情上去了。
  王疏月见他沉默,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他立着。
  微雨幽凉的通廊上,散来后面竹丛的清幽香气。她轻薄的衣衫被细风吹动,拂在皇帝的手背上。几张画稿被吹得沙沙作响。
  黄昏来了。
  王疏月爱黄昏,也惧黄昏。
  但此时皇帝坐在她身边,她却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一丝说不出原由的安慰。
  其实人间的事都不简单。
  有人筹谋万里江山,有人斟酌一日阴晴。
  诚然皇帝是一个里内复杂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无师自通地和一个女人共情。
  “王疏月。”
  “在。”
  “手冷不冷。”
  “不冷……”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不由地浑身一颤。忙抬头看去。
  那人下巴绷得很紧,眼神也胡乱扫向一边,拽着她就往藏拙斋走。
  “朕觉得冷了,进去。”


第38章 虞美人(二)
  七月初。
  这日是顺嫔的生辰。皇帝命南府传了一班戏去畅春园戏台。自己却在澹宁居召见无乌善,并没有过来。
  皇帝不在,淑嫔和宁常在都没什么兴致。
  顺嫔觉得自个脸上无光,听戏也听得心不在焉。
  皇帝的这几个后妃之中。顺嫔的年纪是最大,也是最早伺候皇上的人。她是皇后的族妹,也算是皇太后的侄女,只是其母是奴隶出身,压根护不住她,就只好把她送到了太后身边服侍,那个时候,皇帝才满十四岁,尚未开府,太后觉得这姑娘老实本分,便又把她放到了皇帝身边去伺候。
  皇帝接纳她是出于面上对太后的尊重。
  她算得上皇帝的第一个女人,但可惜她是个顶没意思的人,就算头一年,府中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皇帝也不怎待见她。后来皇帝年岁大起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手段,更视这个女人为自己当年身不由己的耻辱,一巴掌推得老远,好几年问都不问一句。好在,她早年有一位公主,只是体弱,放在外头敬亲王府里养着。因此,如今这个嫔位,太后一提,皇帝还是爽快地给了她。
  也许是出身卑微的人,越发要尊重。
  顺嫔对自己身边的奴才十分严苛,加之长年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心情不好时常打骂,皇后劝过也斥过,最后也懒得再说了。
  这会儿将唱过一出《清忠谱》。
  太后传话叫戏先歇一歇。伶人们磕过头,都退到戏台下面去了。
  伺候茶水的宫人们过来添茶,又敬过一轮点心。顺嫔意兴阑珊,侧头看着身旁的一株白茶。淑嫔看了她一眼,轻刮着茶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太后道:“今儿连你都不肯说笑了。”
  淑嫔道:“太后娘娘,是和娘娘今日不在,往常那戏文里有什么隐乐子,要她点一点,我们这些蠢的才乐得出来。”
  太后对皇后道:“和妃怎么了。”
  皇后正与成妃一道翻戏折,听太后问她,忙回道:“女人家的痛,昨儿疼了一夜。”
  太后点了点头:“皇后去看过了?”
  “是,妾与成妃今儿一早去看了,周太医也在。”
  太后听完,抬手把陈姁唤了过来:“皇帝昨夜歇在什么地方。”
  陈姁看了一眼淑嫔和顺嫔,有些不好开口。
  太后沉下身来:“哀家问你,你说就是。”
  “是,敬事房的人说,皇上昨夜在藏拙斋。不过,没歇下,三更天的时候就走了。”
  那就是守了王疏月一夜吧。
  皇后听了到没变脸色。仍与成妃看折子挑戏,顺嫔掐着茶盏上的珐琅纹道:“和妃娘娘也太轻狂了。咱们身上也是有疼痛的,可谁敢拿这事去搅皇上休息。况今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和……”
  “召和妃过来。”
  顺嫔话还没说完,太后就已经发了话。
  皇后听出了太后的情绪不好,忙起身道:“皇额娘,等和妃身子好些,再……”
  “皇后,哀家让她来不是要责罚她,哀家要问问她的病。皇帝的政务繁忙,后宫不能让他分出那么多心去,和妃身子不好,该歇着就歇着,让能伺候的好生伺候。你是皇后,你要大清的国祚着想,不能光由着皇帝的性子来。”
  当着众人的面皇后无话可说,只得跪下听训应是。
  皇后跪下来,成妃等也都跟着跪下来。
  太后叹了一口气,望着众人道:“皇帝如今只有一儿一女,孝宜身子弱,养在了外头,大阿哥虽健康,但没有兄弟终是孤独。你们身为嫔妃,一不知如何让皇上舒心,二不能为大清繁衍子嗣终日昏聩,何以报君恩?”
  众人无言以对,皆叩首道惭愧。
  正说着,寿康宫的掌事太监杜容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见皇后等人都跪在太后面前,自个一时不好过去,便站在戏台下朝太后这边张望。
  陈姁瞧见了他,忙躬身在太后耳边道:“娘娘,杜容海回来了。”
  太后心里一沉,“让他过来。”
  随后又对皇后道:“你们都先起来,今日是顺嫔的生辰,不要搅了兴致。”
  戏重新开了锣。唱《长生殿》。
  杜容海跟着陈姁匆匆走到太后身边,借着戏台上声音的遮掩,在太后身旁轻声回道:“娘娘,皇上撤了璞公爷户部的职。”
  “什么。”
  这一声“什么”,皇后倒是的听见了,侧目看了过来。
  太后不由自主地摁住胸口,低声道:“那人呢。”
  “还不知道,程大人奉命宣旨去了。奴才不敢细问,得看过会儿刑部的会不会跟去拿人。”
  太后心里顿时有些乱,尔璞是她的外侄,年岁却比太后还要长几岁,在先帝爷那一朝就做到了户部尚书,虽说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这是先帝对太后一族封赏和安抚,都不指望这位老公爷能做什么实事,谁知他做了大实事,利用职权替各处司堂官遮掩,把户部三大库,掏了一小半走。
  早几日前璞尔的福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就已经哭过这件事,后来,太后又听说乌善递了折子,狠参了尔璞一本。皇帝来请安的时候,太后想试探试探皇帝的态度,试图寻找些转圜的余地,便有意无意地提了尔璞这个人,谁知皇帝当时就变了脸色,杜容海也的皇帝斥为妄窥朝政,蒙蔽太后,差点被拖到慎行司打板子。
  其实,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太后的心没有一日定下来过。
  从前以为皇帝命乌善纠察户部是冲着十一在四川的烂账去的,谁知,如今一藤摸下来,皇帝步步为营,先是囚了十一,又放逐了恭亲王,如今,竟然真要动尔璞,一点不肯念太后的情面。
  好歹她养了他十几年,太子被废后,她也是用尽心思地替他去筹谋,可皇帝从始至终,都只顾表面上的那一层礼数。从不肯亲近。
  果然,隔着肚皮就养不熟吗。
  太后又是气又是急。颤摆手道:“行了,你还是出去听信儿。”
  “皇额娘,出什么事了。”
  皇后见杜容海丧着脸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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