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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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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几位大人。皇上给诸位赐茶。”
  众人忙起来跪谢。
  王疏月亲手端茶。
  走到王授文面前的时候,屈膝多行了一个礼,而后垂眸,将茶盏稳稳地平递过来。
  王授文见她今日穿了一海青色是满绣氅衣。发间簪着一只金镶玉的簪子。一见就是大内东西,皇帝赏的。方确晓内务府的消息是真的。
  老十二等王疏月一行人退出去,方冲王授文拱了个手。
  “早就该给王大人道个喜。”
  王授文忙起来回礼:“不敢,都是皇上大恩。实在受之有愧啊。”
  正说着,曾少阳又进来道:“皇上传王大人过去。”
  “怎么只传王大人一人。”
  “是,请各位王爷大人宽坐啊。”
  马尔佳哎了一声,把手往茶案上一扫,不小心翻了茶碗。
  滚茶险些烫了一旁恭亲王。但恭亲王只是侧过身去坐着,连吭都没有吭一声。手上的珠串却约数越快。
  王授文跟着曾少阳走进南书房。皇帝正双手交握在一起撑在书案上,低头在想什么。乌里台站在皇帝对面。王授文往书架后扫了一眼,王疏月并不在里面伺候,看样子是被刻意打发出去了。
  王授文正想着,皇帝却松开了手,人往倚背上一靠,“乌里台,朕想不明白啊。朕给你的旨意有那四个字——议罪论死。朕让你把他当囚犯,既是个囚犯,富察氏为何还能见到他。甚至还能替他在丰台和京城之间传递书信。”
  “是,奴才有罪。奴才想着,他毕竟是皇子……”
  皇帝冷道:“皇子?贼心不死。”
  说完,抬头见向王授文王授文已经进来。
  “你来的正好。”
  他一面说,一面抄起御案上一张纸给他。
  “朕亲自拟了份旨,你看看。”
  “是。”
  王授文接过那张纸扫了一遍,看到最后指关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皇上是要给十一爷上拶刑。”
  皇帝端详着案上那方端砚,半晌才抬眼应他。
  “狠了点?”
  “不,臣不敢这样想,皇上是保十一爷。”
  皇帝真的很满意王授文这一点,再不好听的话到他嘴里都能变一个味道。
  “嗯。”
  皇帝指着他手上的那张纸:“你把这片子拿出去,给恭亲王和马尔佳传话,说朕听一听他们的意思。”


第29章 声声慢(一)
  王疏月在月华门上看见了恭亲王。
  将过酉时,站班的太监正换岗,月华门前人影子凌乱,但除了鞋底与青石板摩擦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音,天光暗得只剩下最后一丝了,仅将将能照出恭亲王的轮廓来。他一路走得十分很蹒跚,夜里虽下了热,但暑气在潮湿地上的仍然腾得厉害,他却还让太监给他罩了一件夹绒的披风。
  寿康宫的人已经在月华门焦急地侯了他好久了。
  恭亲王却没有要与这些人说话的意思。他命跟来的太监挡了寿康宫的人,径直出宫去了。
  王疏月望着恭亲王的背影,手心有些发凉。
  一回头,又见皇帝的仪仗出月华门,她忙跟站班的太监一道退到一旁行礼。
  皇帝走到王疏月身旁时,停了一步,低头端了会儿她头上簪着那只金镶玉的芙蓉花簪子。
  “好看。张得通啊,朕挑东西还是有眼光的。”
  张得通从来没接过皇帝这样的话。
  以前这位爷哪在女人装扮的事情上上过一点心,这会儿许是因为处置完了政事,人神清气爽,竟王婆卖瓜似的跟他自夸起自己的眼光。
  张得通不由地拿眼睛去探皇帝,生怕这位爷话后面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皇帝赏人簪子,内务府的人至少摆了二十几样不同式样,不同材质的簪子到御案上。用红木托盘盛着,金玉珠宝交相辉映,看得人眼睛发花。
  张得通举灯陪着皇帝捡了这个看看,又拨拨那一柄的流苏,整整挑了个把时辰,最后挑了他眼前这个看起来最持重老沉的样式。
  白玉柄,簪头处镶着一朵金雕的芙蓉花。
  其实内务府头一回伺候皇上亲自挑簪子,尽心得要命,知道不能多了,又不能少了,多了怕皇帝挑花眼,少了,又生怕其中没有和皇帝心意。因此绞尽脑汁地选出了那么二十几枝,有些是点翠地手法,有些是掐丝珐琅,有些攒的是花,有些雕的是鸟喙,当真涵盖了大部分工艺和样式。明明随意挑一枝都好看,皇帝的眼光,偏偏挑了其中最没意思的一枝。说实话,那一只倒是很配皇后的气质,张得通原以为是皇帝想通了,要与皇后之间修和休和关系,谁知道,第二日却看到了这簪子落到了王疏月的头上。
  真的……并没有多好看。
  王疏月本就瘦,人又年轻,那细白的皮肤本就如同玉一般,压根压不住这跟簪子的沉老的气质。
  皇帝说自己挑东西有眼光。
  怎么答呢?张得通想起之前腹诽主子的话,这会儿竟然不敢随便开口了。
  “是,主子眼光好,奴才很喜欢。”
  王疏月答了他的话。
  皇帝听了很是满意。对嘛,他看得入眼的东西怎么能不好看,玉白,她也白,这就很衬她嘛,金呢,贵重,表得是他给她尊贵的意思。芙蓉花……见得太多有点俗了,但这些不重要,最舒心的是,王疏月这个死倔的姑娘,她说她喜欢。
  “朕要去长春宫。”
  皇帝说得轻快,说完以后又觉得这句话很多余,何必这么白眉赤眼地给她报备自己去向。
  好在她这会儿到是十分柔顺。低垂着头,声音也温柔。
  “起先下了场小雨,主子慢先些行。”
  皇帝往前面一看,果见宫道上湿漉漉的。黯淡的天光全部收到天幕里去了。风一起来,有些潮湿的冷。
  到不该让她这么跪着。
  皇帝想去扶他,周围的人却都把眼睛落在这一处。他又没这么对姑娘家好过,一下子做不出来,便咳了一声,示意何庆去把她扶起来。
  “朕在值房赐了桌御膳。你们父女坐坐,下锁前,朕准你送你父亲到神武门。”
  王疏月望着满面春风的皇帝。想起恭亲王的模样,猜到贺临一生的局,在这一日的黄昏,彻底走死了。眼底不免泛起一丝哀色。
  皇帝不知那是哀色,只当她是被自己的恩典感动了。他喜欢听她说软话,便故意文了一句:“怎么了。”
  无论他给多大的恩典,王疏月也不可能轻狂到直说心中所想。
  贺临断送,裕太妃的余生也就跟着断送了。
  她心里的确难受。但这是皇帝的禁忌,她曾经去触碰过,也亲眼见过他的威怒,这个时候自己若敢提一句,不仅于那两母子无益,自身也难保。
  想着,她仰面笑笑,拿话将情绪糊弄了过去。
  “没怎么,一起风,眼睛就涩了。奴才进去了。”
  说完,她借话正要走。
  “回来。”
  皇帝唤她,王疏月惊了惊,难道看出什么端倪了。
  虽这么想,但也无法,只得停下步子又退回来。
  皇帝偏头看着她发髻,一本正经地说了四个字:
  “簪子歪了。”
  说完,掸了掸袖口,心情大好地跨出去了。
  何庆看着愣在门前的王疏月,小声对张得通道:“咱们主子也是,明明是万年难得一次对人家姑娘好,光跟人家姑娘说簪子歪了,扶一把该多好……”
  张得通揉着太阳穴。
  他将才亲耳听着皇帝传旨要把丰台那个人十个指关节都拶断,让他一辈子不得与京城有书信往来。而且让王授文拿着片子出去听恭亲王的意思,逼着恭亲王和从前看重贺临的议政大臣表态弃绝贺临。
  如今想他的手来要为王疏月扶簪,那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恕K藕蚧实壅饷炊嗄辏挥屑实鄱阅母雠撕霉H缃瘢实鄱酝跏柙碌娜嵋猓丛诙院亓俚暮菥耐兄拢牧钊瞬缓酢
  王疏月一直等皇帝的仪仗走远了,这才抬起手来,扶了扶头上的那根簪子。
  真的很沉,戴了一日,脖子都有些发酸了。
  不过,怎么说呢,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活得素淡。从前修书,只要穿得干净整齐,不辱没圣贤就好,任凭南方的姑娘怎么爱戴花,怎么爱擦粉的,她都不在意。这也是头一回,有男子送她女人的饰物,哪怕不好看吧,王疏月也喜欢。
  且不光是如此。
  女子是粉雪堆起来的,太弱,俗世里的风一吹就会散作尘埃,就算是少年时代喂饱了书香,心中放明镜,也不可能和那些纸张文字倚靠着过一辈子。要活着,就既要嫁,就要重名声,尊妇道。
  所以,在王府要拿名声来逼死她时,在人们唾弃她弃和贺临而求荣时,皇帝给了给了王疏月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名分。
  这段时间,王疏月一直在回想他的那句话:“一间屋子是吧。朕把翊坤宫赐给你。”
  皇帝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挑狠的不挑软的,而且,就算是应允或者承诺,也绝不会主动给多一分超出所求的东西。
  因此这话也就是像在说,皇帝遂王疏月所愿,拿间屋子放着她,让她自生自灭。
  但王疏月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在养心殿伸出的那只手,掌心之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给她。
  ***
  酉时过去了一会儿。
  长春宫的明间里,伺膳的人刚煮上野鸡锅子。
  皇后靠在一旁竹榻上瞧书,外面人传话道:“娘娘,寿康宫的陈姑姑来了。”
  皇后朝窗外看了一眼天时。“又送那药汤子。传吧。”
  陈姁走进来,身后的宫人果然捧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
  “娘娘,太后娘娘说,您不能灰心,子嗣的事情上,还得一直用力才好。”
  皇后放下书,示意宫人把碗端过来。
  那药苦得要死,自从她去年小产之后,太后就一直没断过让太医院帮她坐胎的心。
  也在私下对她说过很多次,虽然成妃依着她,皇后也疼这个肯与她亲近的孩子,可那毕竟不是她的嫡子,如今还小,糊里糊涂的没想法,日后大了,却不好说了。
  如今蒙古部原不如大清刚入关那时雄实,皇帝不是太后的亲生子,皇后其实也想有个孩子,但她要强,小产之后也没有好生修养,仍操劳着王府繁杂的事,身子亏厉害了,如今调养起来很是艰难。
  皇后和太后不一样,她信药理,逼出了太医的实话以后,对子嗣心就淡了。
  但她还是不愿直接绝了太后的念想。
  一口气把药灌了,那胃里的回苦一顶上,冲得皇后几乎要呕出来,孙淼忙端蜜饯过去,还没及入口,外面通传声已经响了,皇帝跨进明间,闻到药味不由皱眉。
  “什么味道。”
  皇后对陈姁道:“赶紧拿下去吧。”
  说完带着满宫的人向皇帝行礼。皇帝说伊立,
  又见陈姁在。
  “皇额娘今儿的晚膳用得好不好。”
  稀疏平常的询问,但皇帝十几年来一直没断过。
  “用得好,娘娘今儿吃了几块汤里顿的野鸡子,说是炖得极好。知道皇上和娘娘用晚膳,特让奴才的们送一盅过来,给皇上尝尝。”
  说着,果然有宫人将汤品捧了上来,在皇帝面前跪呈。
  这是个很细又很意思的规矩。
  皇太后赏赐的东西,指了名,那即便是皇后也是不能吃的。皇后已经猜到汤中的名堂。即便已经人事,还是不免耳后赤红。她很不喜欢太后动的这个心思,虽说不至于是给皇帝下春药那些腌臜的东西,汤里头多不过是些暖情又补身的药材,但皇后总觉得,这是对她的辱没。
  皇帝没说什么,张得通递上勺来,皇帝共舀了三口吃,便搁下了。陈姁摆了摆手,宫人捧了汤盅,跟着她一道退了出去。
  皇帝扫了一眼桌上的野鸡锅子。
  “最近宫里像爱吃这个。”
  皇后立在皇帝身旁,褪下镯子挽了袖口,用银筷替皇帝布菜。
  “皇上还在谁那里吃过。”
  “将才吃了三口嘛,好像前日淑嫔也送过一盅。”
  “皇上尝着如何。”
  “忘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夹了一片鸡肉。
  又道:“对了,朕事多,刚过来那一路,张得通才跟朕提,皇后问朕太皇贵妃遗物的事。也不做其他的处置,让内务府送出去给嘉令。”
  “是。妾也觉得这样好。”
  说完,她起身替皇帝添了碗滚汤,放在自己手边吹着。
  从头至尾,皇后都没有问一句同王疏月有关的话,沉默地服侍着皇帝用完膳,又服侍他更衣盥洗。直到三口鸡汤起了效力。两个人心知肚明地行完周公礼,各自整理,重新合眼躺下。
  这一夜下了一场暴雨。到了后半夜,甚至电闪雷鸣起来。
  次日,旨传晓六宫。
  王疏月封妃,赐号“和”。
  皇后在寿康宫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已过了辰时,成妃,婉常在等请安的人都散了。皇后正伺候太后用金银花水泡手。陈姁就这么把话传了进来,引得皇后在水中手一滑,险些掐伤了太后的手背。
  太后将手从水中抽出来,示意她退下。
  一面擦手一面摇头道:“和,贺,这可是他名字里的避讳啊。马尔佳家那的个小子,原叫荣和,后来都让改了荣保。如今,这个字又不避讳了。时清啊,你挑给皇帝的这个女人,哀家看不明白了。”


第30章 声声慢(二)
  皇后退到一旁的紫檀椅上坐下。
  重新戴上伺候太后泡手时褪下来的翡翠镯子,那玉已经很老了,被人的养得晶莹剔透。太后看着那只镯子道:“还是成婚时皇帝赠你的那一只呢,快有十年了吧。”
  哪是他赠的呢,不过是内务府过的礼。
  皇后将手腕抬起,自看了一眼。
  芙蓉种的翡翠镯子,不含黄调,底子略带粉韵。
  那时皇后还年轻,觉得这芙蓉种的比什么广片,巴山玉,又或者干青种的好看多了。如今看起来却并不太尊重。
  “也快戴腻了。”
  说着,她笑了笑。捋下阔袖将她它盖了去。
  太后叹了声气:“时清。你就这么不愿与皇帝修和。”
  皇后侧面朝东暖阁的方向看去,那处是佛堂,此时正摆香案。黯淡的夏日午后,焦躁的蝉儿在东墙外的杏树上发了疯似地叫。太监拿着三根竹子杆儿在下头粘蝉,但怎么粘好像都粘不完。
  “皇额娘,不是我不肯修和,是我与皇上之间,本就没什么情意在,也就谈不上裂隙。”
  她话声极淡,甚至压不过蝉音,更听不出悲意。
  脸露在步步锦窗格透下的天光之中,虽妆容匀净,却已依稀可见眼尾的细纹。
  “我是被皇上教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他这些年,视我为臣。我也习惯了做臣。皇额娘,其实这样好。他既不喜欢我有多余的心思,我索性什么心思都没有,这样,咱们科尔沁部才能得大安,皇额娘和我才能保全。”
  太后无法认同她的话:“什么道理?你是皇帝的嫡妻!你们先有夫妻情分,而后才论君臣之别,不论皇帝喜不喜欢你,你都得想法子往他心里走!时清啊,你这话哀家听着真是不安,你就那么怕皇帝……”
  皇后抬起头来:“皇额娘,您不怕皇帝吗?”
  太后一怔。
  皇后却并没有停下口中的声音,
  “为三溪亭与京中官有书信往来一事,十一的十根手指尽被夹断,他的福晋富察氏被休外回本家禁锢看守,老亲王为了自己的这个外孙女求亲自入宫求过皇上,那日我是在的,那么大的日头,老亲王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半日,皇上只让人赐了一盏茶出去,愣是没见他。皇额娘,您在皇上病中私见张孝儒的事,皇上一定知晓,若日后发落,废太子的下场或许比十一还要惨。”
  太后啪的一声掐断了手中的砗磲佛珠,白色的珠子哗啦哗啦地滚了一地。陈姁等人忙去地上捡。
  皇后看着满地走珠,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了,稍微放平了声音:“我心里明白,我们科尔沁之所以能立于蒙古各部,都是因为为大清延续皇家血脉,因此万万年得大清庇佑,后宫里该扶持的,该安排的,我都会用心,但是皇额娘,在这之前,还得有一个人,能替我们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太后知道她话中所指。
  “皇后就那么信王氏?”
  “我不是信王疏月,我让她入宫,是因为皇上对她与对别人不同,而她是汉人出身,慧安皇太后的懿旨还悬在神武门的匾额后面呢,无论皇上日后多么喜爱她,王大臣们和议政大臣们都不会让她坐上皇后的位置,她的子嗣也绝不能被立为储君。”
  太后听她说倒这里,肩膀终于慢慢松塌下来。皇后她思虑的是对的,子嗣急不得。但太后自己与皇帝的母子关系却越见微妙。是得有那么一个人,为他们说话。
  “你竟是如此的用心,哀家总算能放心。”
  “皇额娘,还有一句话,你要听我的。我知道您对废太子有愧,但是为了我们科尔沁,也为了您自己和皇上的母子情分,您再也不能见张孝儒,再也不能提废太子的事,您要像在先帝爷面前一样,把那个人,彻底地忘了。”
  决绝的话,只能听别人对自己说。
  有的时候活着,实不能全然自在。
  宫里的人如此,宫外的人也是如此。
  五月底,京郊出现了无铜钱缴纳赋税而逼死人的奏报。京城工部和户部的两个铸币所——宝源和宝泉铸币所(类似于清朝的中央银行,搞货币政策和财政调控的地方)的官员在新钱的铜铅比例上争得不可开交。与此同时,户部出了亏空单子,乌善执圣旨在户部堂中每日传问催还,逮紧了从前恭,诚王(十一)党的人催拿,甚逼得翰林院的一个老翰林一条绳子上了吊。
  各衙门的人都勒紧了裤腰带拼命还亏空。
  这日过了午时,王授文跟在皇帝的黄金撵下,一路行一路道:“这一批人吐出来,后半年就算四川要用兵也是不怕了。”
  皇帝在撵上笑了笑:“你得空也嘱咐乌善几句,政务庞大,朕也不能一肩全挑。他从前在山东剿匪那不穿鞋(流氓)法不能摆到户部的大堂上,该松的松,该紧的紧。不能逼得六部给朕撂挑子。”
  王授文道:“臣同他议过,皇上的意思他寻摸得很明白。就是徐翰林……可惜了,那真是被臊死的。”
  皇帝哼了一声:“若是真是被有辱斯文臊死的,那朕还能赦他。这些人个个指望朕学先帝,翰林的水清了就放出去做学正,要不放他们出去捞污银子,就理直气壮地在户部借钱,朕开试取贤的心拿给这些人糟污得不成样子,当朕是不知道他们一路上吃消的‘辛苦费’,实上千两。吃不到了,还怪地方上不舍得孝敬。呵,圣贤书是这样读的,朕看也愧对孔老夫子!臊死是咎由自取!”
  王授文理解皇帝的性格和想法,皇帝同先帝脾性不同。在惩治污吏,清整朝廷腐政上他是下了狠心的,因此也必须把十一,恭亲王这些掣肘的人全部碾平。手段残酷了点,但王授文还是认可的。历朝历代,要收权,安天下,哪个皇帝不拿自己的兄弟祭个天
  他想起自己罪中给他下的那个判语:“君子之范,奈何煞气太重。还真是贴切。
  “王授文。”
  他正在莫名其妙的自我得意,冷不防皇帝在辇上唤他。他忙躬身道:“臣在。”
  皇帝声音清朗:“要说翰林穷,你也是穷了好几年,朕记得,你没放出去做过学台。怎么户部递来的册子上,朕没看见你的名字。”
  王授文道:“臣的家业小,前明时颠沛流离,好些人都散了,如今内人也去了,就剩了疏月和定青两个孩子,能开销什么,至于疏月……一直是皇上的银钱养着她,她倒也是个知恩的孩子,在长洲的时候,不肯在自个身上多花一分,您赠的银钱都投到精舍里头去了。”
  “难怪她不喜欢花哨的东西。”
  皇帝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想起了她说她喜欢自己赠她的那支簪子,那簪子就素寡得很。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不过女人素些好,素些稳重。
  皇帝觉得王疏月平时不说话的时候也算是个好看的女人。
  “如今疏月,哦不,是和娘娘,能伺候皇上,也是娘娘和我们王家的大幸,得以报答主子的恩典。”
  听到王授文的话,皇帝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那句话让他听见了。
  顿时有些自恼。
  他正色地看了王授文一眼。王授文忙垂了面。
  皇帝咳了一声,刻意沉声道:“跪安吧。”
  王授文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正准备请罪,皇帝发话撵他走,便跟得了恩赦一般,赶紧跪安了。
  张得通见王授文走远。这才跟到皇帝身边道:“万岁爷,今儿您难得散得早,回养心殿歇着?”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酉时,便是近黄昏了。
  “先去翊坤宫。”
  ***
  皇帝喜欢有金阳的黄昏,恰好今日便有。
  黄琉璃瓦歇山顶,檐下斗拱,梁枋饰着的苏式彩画都在金灿灿的夕阳之下熠熠生辉。如红浪一般的霞云流过凤凰树的巨冠顶。王疏月站在西面饰万字团寿纹的步步支锦摘窗后,整个人都被昏时的暖光包裹其中。
  她穿着一身品月色(偏蓝色)缎绣玉兰氅衣,头上仍戴着那只金镶玉的芙蓉花簪子,正低头,同身旁的宫人一起理书。
  光线正好,修饰着她原本就十分柔和的五官线条。纤软的碎发扬在夕阳余辉中的书尘之间。人本身的气质,和周遭环境的温雅相容在一起,很顺眼。
  皇帝以前爱黄昏,是因为行于其下不至于被人看穿情绪,而又余有光热,不至冷寂。这是他少时沉浮的自守之道,如今,对着这个女人,重新再一品——余有光热,不至冷寂,这八个字到很衬她。
  皇帝跨入宫门。
  翊坤宫还没有规整完毕,在庭中洒扫的宫人全然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会过来,吓得跪了一地。
  王疏月听见外面的动静,隔着摘窗向外望去,恰与皇帝两两迎目。而后又彼此避了开去。
  不多时,王疏月从殿中走出来,在屏门前请安。
  “主子来的不是时候,奴才还没归置好,都没有地方让主子坐。”
  皇帝径直往里走:“朕不坐,就过来看看。”
  他想去看里面的陈设,又忘了叫起。人已经走到了那座巨大的博古架前时,才想起她还在后面跪着。
  “你过来。”
  他说这句话,何庆赶忙照着对娘娘的礼扶起她。
  皇帝背对王疏月站在,一眼扫过那架上的书脊。她爱看的书,大多是前明的文人别集和诗集,皇帝扫到最顶上一排,甚至看到整一套的《明诗综》。再往下看,果然也有祝允文的字帖集。
  “王疏月,你把朕给你的翊坤宫当成武英殿了。”
  他随手取下一本书摊在手上。
  “关奴才一辈子的地方。可不得用些心。”
  皇帝笑了一声,翻着手中的书随口回了一句:“慎行司关不住你吗?”
  说着,他合上书放回,“要糟蹋翊坤宫。王疏月,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当个犯了错的奴才呀。”
  皇帝眉头一挑,回头看人。
  “你也知道你在朕面前犯的错多。”
  “从前犯的错多,日后也许也还会犯,奴才这么个人,规矩学不好,也不知道如何顺主子的心,只能把自己……当个有罪的人,日后醒自己,每日都要谨着慎着。”
  “朕怎么你了,把你吓成这样。”
  “主子没有,主子给了奴才大恩典,是奴才想收敛自己的性子,日后再不惹主子您生气。”
  “奴才”这个自称,真是恭敬又疏离。
  皇帝忍不住脱口道:“王疏月,改……。”
  “主子说什么。”
  皇帝摁住鼻梁,让王疏月改口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要给她间屋子吗?
  “没甚,你听错了。”
  “哦。是”
  天光将漏尽,她又是背光而立,身上那件氅衣的银线绣折出些来,稍稍烘出她脸上的明快的笑容。
  她没去再纠缠,郎声转道:
  “主子,没地方坐,奴才去给您沏杯茶吧。”


第31章 声声慢(三)
  不多时,她真的亲自端了一壶茶过来。
  正殿的檀木椅都还罩着青布,王疏月便把茶放在了一张将将撒扫出来的香几上。斟满一盏递到皇帝手中。而后又与自己斟了一盏。
  夕阳余晖快要落尽。
  两个人一道背对着金灿灿的昏时光。
  王疏月双手捧着茶盏,静静地嗅着茶香,皇帝端着茶,却仍在看架上的书脊。
  一个仰脖,一个垂头。
  张得通与何庆对视一眼,压低了呼吸和脚步声,双双退到外面的地屏前去候着了。
  “你……以前在长洲怎么过。”
  皇帝起了个比上回那个‘吃了吗’要自然些的话头。
  “嗯……”
  王疏月到当真闭眼回想起来。
  长洲的那段时光甜到能流出蜜来。
  纯粹的差事,一年四季怎么忙也忙不完。
  纯粹的生活,偶有节余,她就要算计起来,去吃些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看看。
  还有一颗特别安静的心,守着那座书楼,拿着北方寄来的银钱,好像什么风浪都没有,什么都不用怕似的。
  那时,她并不认识皇帝。
  但人生最愉悦的几年,是皇帝给的。
  “奴才记得您那时一年赐一千两白银与卧云,都是在年下赏来,那会儿书舍就忙得很,要给底下人派银,要结算各大书局,文斋的账上银。等把年下忙过了,就到了开春的时候,那时就要斟酌采买的事。春末到都秋末,就更得闲不下来,日日都例行抄录,修写,重拓的差事。”
  说着她自顾自地笑了笑。
  “再来,就又要入冬了,将入冬那会儿是一段休息的时间,先打发匠人们还家,在把书舍四处锁上,奴才也能和丫鬟们消遣消遣。”
  她说话的时候,皇帝将目光从书架上移到了她的身上。
  品月色衣缎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发白皙柔软。
  她的话语也是娓娓,一点也不聒噪。
  王疏月倒是不敢抬头,只得偷偷看着茶盏里的浮絮。”
  “那你怎么消遣。”
  “有几年,余下的银钱多,我便和家中人雇车,去临县的几处名胜转了转。只是那会儿天已经大寒,下了雪,车马就不大好行,偶尔也会在路上绊住。所以也不是日日都能成行,还得看天时。”
  “你父亲说,你不敢懵朕这个主子,每一分的钱都是花在刀刃子上。呵,他到敢欺君了。翰林亏空户部,你亏空朕。你回京的时候,朕就该让乌善好好查一查你卧云的账目。”
  王疏月抬起头来:“主子如今要查也是该的。出入每一笔奴才都亲自记过,现账本就放在家中,主子要查大可遣人取。只是亏空已经亏空了,主子查出来奴才私吞的主子的钱,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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