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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爷的斗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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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爷的斗争
作者:布丁琉璃
文案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当王爷又娶了别的女人,陆浅葱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脱簪请罪,素面朝天,她微笑着给王爷递上一纸和离书。
王爷:“想要踏出襄王府的门,除非你死。”
陆浅葱冷冷一笑,端起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
“赵徵,终有一日你也会尝到爱而无果,求而不得,一颗真心被人踩烂在泥淖里的滋味!”(为了避免大家误解,还是在文案上补充:灭门一案不是江叔叔做的!)
入坑指南:1。非重生,现世报。
2。不复仇,非爽文,主角的成长并非一蹴而就,想看苏爽文的慎入,谢绝角色攻击和人参攻击~
3。朝代仿宋,大多架空,更符合现代人的观念,切勿考据,不喜慎入。
不惜红罗裂,何以贱轻躯!不管你曾被伤害得多深,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的所有刁难。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浅葱 ┃ 配角:江之鲤,赵徵(王爷),神奇四侠 ┃ 其它:虐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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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和离一
那是在一个秋日的黄昏,微风有云,橙红的夕阳宛如一辆疲惫的牛车,将庭院中斑驳的树影拉得老长。
陆浅葱静静的跪坐在廊下,抬眼望着天边浓烈的火烧云。牙白的裙摆如牡丹花层层绽放,金粉似的余晖透过对开的门扉洒入,轻轻的落在她的肩头。
前门唢呐炮竹齐飞,隐约传来宾客们的笑闹声,有人拉长了语调高唱道:“新妇落轿啰——!”
后院却是一片凄清。一道高墙,两个世界,唯有火红的枫叶翩翩翻飞,宛若颗颗泣血凋零的心。
西厢房的云姬又抱起了琵琶,凄恻哀婉的唱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
陆浅葱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亦是她与襄王赵徵新婚之时,如今不过一年,一切便是天翻地覆。
她一生倔强,从不知曲意逢迎,赵徵或许早就腻了。为了迎娶永宁郡主,他更是废了陆浅葱正妻之位,将她谪贬为侧妃。
她的骄傲和清高,早被赵徵击得支离破碎,沦为笑柄。
今日的洛阳好不热闹,据说喜糖沿街洒了一路,万人空巷,看来为了讨好永宁郡主,王爷也是下够了血本了。
西厢房的歌声依旧断断续续,云姬已经唱到:“……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置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陆浅葱的唇角缓缓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极尽嘲讽。
这凄清后院的两位侧妃,四名美妾,哪一个不曾是襄王爷心头宝,哪一个不是被海誓山盟的迎进府门?
三年前酒肆初见,她也以为赵徵是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却不料一误终身。
多情便是无情,当初赵徵对她有多好,如今便对她有多狠。
西厢房的琵琶声顿了顿,云姬换了首曲子,哀哀切切的唱着:“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南归的大雁于天空中掠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秋风徐来,枫叶落如火,廊下的金丝雀在笼中婉转哀鸣。
陆浅葱烟眉微蹙,视线从虚无缥缈的天际收回。
她缓缓起身,走到雕花的鸟笼下,望着里头扑腾的金丝雀发呆。
然后,她伸手打开了笼子。
那只漂亮的鸟儿歪着头试探半响,这才双翅一振,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鸣,扑腾扑腾飞上了枫树的枝头。
陆浅葱静静的望着金丝雀在枝头蹦跶,然后振翅冲上云霄,很快消失在黄昏的余晖中。
西厢房哀怨的歌声依旧断断续续,间或和着几声姬妾的低叹咒骂。陆浅葱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清冷起来,她转身离去,嘴角勾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衣袂在微风中翻飞如蝶。
只是那清瘦的背影竟透出几分决然来,悲壮得宛如易水诀别的壮士。
……
新妇过门,自然是*苦短,极尽缠绵。等赵徵从永宁郡主的温柔乡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初次承欢,赵徵又一向索取无度,所以今晨永宁郡主是下不来床了,赵徵只耐着性子安抚了她几句,恩准她卧床休憩后,便匆匆披衣起床,到正厅用膳。
陆浅葱和另一名侧妃已经摆好膳食,安静的垂手而立,等赵徵起床。
见到赵徵前来,陆浅葱恭谨的跪拜于地,双手于额前叠加,按大礼给他磕了个头。然后才接过郑侧妃递过来的碗,给赵徵盛了一碗鲍鱼燕窝粥。
赵徵虚着眼,仿佛才看到她似的,斜飞入鬓的浓眉一挑,折剑般冰冷的唇微微张合,诧异道:“今日你竟肯来见本王了,倒是难得。病可好了?”
陆浅葱没有抬眼看他,削葱似的玉手捻着瓷勺搅弄粥水,淡淡一笑:“托王爷洪福,贱躯已无大碍。”
说罢,她朱唇微启,将粥吹冷了些,这才递给赵徵。
赵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阴鹫的目光满是探究。
今日的陆浅葱有些反常,乖巧得不像话,不过赵徵倒很是受用,这幅模样可比她之前那冰冰冷冷的模样要顺眼多了。
赵徵接过她的粥碗搁在一旁,铁钳似的手却一把抓住她纤瘦的手腕,他欺身向前,冷峻的面容离她不过一寸。
赵徵冷哼:“想通了,不和本王倔了?”
他的力度很大,大到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陆浅葱微微蹙眉,只说:“贱妾不敢。”
赵徵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命令道:“坐到本王身边来。”
下席的郑妃微微诧异的瞥了两人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王爷的身边,向来是正妻才有资格坐的地方。
陆浅葱却是波澜不惊,顺从的起身,迈着莲步优雅的坐在赵徵身边。她眼神依旧清澈淡然,朱唇微抿,心中却缓缓荡开一圈阴冷的笑意来。
用完早膳,赵徵吩咐郑妃:“让膳房重新备早膳,给郡主送去。”
郑妃立刻领命,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安排了。
陆浅葱也想走,赵徵却一把按住她,沉声命令:“你留下。”
说罢,他长臂一伸,将陆浅葱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俯身俘获了她的唇,近乎野兽般的啃咬着。
陆浅葱吃痛,眉头嫌恶的拧成一个结。她挣了挣,自然对抗不了赵徵常年征战的铁躯,她强压住恶心之感和浑身的战栗。
赵徵发狠的吻着她,她却睁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漠然的望着门外那一片逼仄的天空。
半响,赵徵啃咬够了,这才伸出舌头舔去她唇上朱红的血迹,勾出一抹冷而邪的笑来:“你若是早这么听话,又怎会白白荒废一年的青春,任由她人夺了你正妻之位?”
陆浅葱扯扯嘴角,沉吟不语。
赵徵的手从她的领口钻进去,捏了一把她稚嫩的皮肤,感慨道:“你若早些开窍,指不定本王与你孩子都有了。”
陆浅葱吃痛,微微蹙起烟眉,她伸掌按在赵徵乱动的大手上,制止他继续往下游移。
她抬头看着赵徵,语气平静的问:“若我贤良淑德,不曾忤逆于你,王爷有可否能做到专情专一,还我正妻之位?”
赵徵的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赵徵鹰隼般的眸子划过隐隐的怒气,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陆浅葱,神情阴鹫,咬牙冷哼道:“你觉得呢?”
自然是做不到的。
自从入王府第一天起,陆浅葱便从未停止过与赵徵的抗争,从最开始的伤心震怒,到如今的心如死灰,她又如何不明白:赵徵有钱,有权,却唯独做不到专情专一。
她早就死心了,如今再问一遍,也不过是提醒自己赵徵有多混蛋罢了。
觉察到她走神,赵徵似乎心有不满,欺身将她压倒在地上,单手制住她抗拒的手,另一只手大力一扯,便粗鲁的剥下了她的外衣,在她脆弱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乌黑的长发如妖般散开在地,陆浅葱冷冷的望着自己身上的男人,强忍着翻滚的胃袋,缓缓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来。
赵徵一顿,还没来得及揣测她冷笑中的含义,便见郑妃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外,半响才战战兢兢的唤了声:“王爷……”
赵徵拧起充满戾气的浓眉,语气不善的哑声道:“何事?”
郑妃吓得一抖,忙敛裙跪下颤声道:“王妃她想、想见您。”
郡主?
赵徵啧了一声,从陆浅葱身上起来,不耐烦道:“知道了,下去。”抬手抹了把脸,他又转过头,看了眼面色沉静的陆浅葱,冷声道:“今晚在房中等着。”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便起身朝永宁郡主房中走去。
郑妃看了眼依旧躺在地上的陆浅葱,意义不明的哼了声,也转身离去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襄王府向来如此。
陆浅葱从地上坐起来,任由散乱的长发遮住清秀苍白的面容,她缓缓抬袖,在被赵徵吻过的地方大力摩擦着,好像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要将那一块皮生生擦掉般。
擦着擦着,她忽的颤抖着双肩,咬唇呵呵低笑出声。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半褪的外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乌发披散,更衬得她双眼锃亮,神情疯狂。
……
入夜,时隔半年,赵徵再次踏入了陆浅葱的厢房。
她的房间很简朴,没有富丽堂皇的金玉摆件,只有淡而清冽的酒香。
陆浅葱的母亲曾是当垆卖酒的酒娘,她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手艺,不仅生得发浓肤白、清柔貌美,更是酿得一手堪称汴京一绝的好酒。
当然,若是她生得太丑,当年赵徵也就不会不计出身,执意将她娶进王府了。
此时的陆浅葱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案几旁,案几上点着一盏烛台,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将她那一袭清冷的素衣镀上一层暖意。
她的背影清瘦且挺直,宛如铮铮寒梅,孤标傲世。
赵徵心下一软,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
陆浅葱浑身一僵,轻而坚决的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
可是赵徵知道,她的眼神沉静冰冷,毫无温度。
他微微蹙起剑眉,如同狩猎的野兽般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白天费尽心思勾引本王,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陆浅葱勾了勾唇,却是缓缓起身,后退一步跪下,将手中的纸张高高的举起。
赵徵下意识接过那一卷纸,沉声道:“这是什么?”
陆浅葱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优美的唇瓣微微扬起,弯成一个清高而倨傲的弧度。她静静的回视着赵徵,不卑不亢,毫无惧意,眼神中透出一股睥睨尘世的傲气。
赵徵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浅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和离书。”
赵徵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心中最后一丝温情荡然无存,他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陆浅葱依旧淡淡的:“请王爷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放我自由。”
☆、第2章 和离二
【妇乃汴京陆氏,有夫襄王赵徵,年少相识,结为连理,至今已有一度春秋。
但因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侣,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妇无子,善妒忌,自知无颜侍奉夫君,故请和离。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但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振雄风,再创伟业,巧娶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赵徵额上青筋暴起,鹰爪似的铁掌几乎要将那上好的宣纸捏得粉碎。他将和离书狠狠的掼在地上,长袖一扫,盛怒之下竟是将满屋子能砸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烛台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烛火无声的寂灭。
酒坛、茶壶茶杯等物件的碎片飞溅,陆浅葱静静的跪在暴风的中心,如同一朵静放的莲,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哪怕是被碎片割破了面颊,她也只是沉默的抬手,抹去脸上的那一条血痕。
赵徵真是恨死了她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王府中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等着他来垂青,只有她,给了她身份地位还犹不知足,偏生要追求什么一心一意、忠贞不渝!
天家无情,哪个赵家人能做到一心一意?!
“你如今不过是妾室,哪有资格和离!”赵徵红着双眼,单手狠狠的扼住陆浅葱脆弱的颈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给你一次机会,把它收回去!”
陆浅葱的唇因窒息而微微张开,她如同一朵一掐即断的水莲,在暴风中瑟瑟发抖。但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而坚定,仿佛在生与死之间早已有了抉择。
她艰难的一笑,神情张扬:“如果我说,不呢?”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哪怕会死?”赵徵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脖颈,滚烫的气息扑洒在陆浅葱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宛如地狱修罗的狠劲。
“求王爷成全。”
陆浅葱平静的想: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在一个满是怨妇的金玉牢笼里,守着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看着女人们为他斗得你死我活,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么?
几十年的苟且偷生,不如换一瞬的自由绽放,哪怕是昙花一现,也值得了。
“成全?”赵徵缓缓松开手,俯身盯着如涸泽之鱼般剧烈喘息的陆浅葱,刚硬的嘴角扯了扯,嘲弄道:“即使如此,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嫁我。”
“你骗了我,王爷。我一心以为你是我命定的良人,嫁进府后才发现你还同时是很多女人的男人。”陆浅葱白嫩的脖颈上满是青紫的掐痕,她捂着火烧似的喉咙,哑声苦笑道:“那时你若坦言,你已有娇妻美妾,我定不会傻乎乎的跟你上轿。”
赵徵沉默。
陆浅葱定定的看着他,眼中没有多浓的恨意,但也绝对没有一丝温情。
良久,黑暗中的赵徵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说:“你知道,要想踏出襄王府的门,除非是你死。”
陆浅葱依旧是那句话:“求王爷成全。”
……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烛火被再次点燃。满室的暖光下,更显得屋内如疾风卷过般凌乱。
疾风骤起,窗外劈过一道惨白的闪电。陆浅葱望着呈在自己面前的毒酒,苍白的唇微微弯起。
雷鸣声停,她伸手端起酒杯,赵徵却神色微动,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可要想好了。”
陆浅葱微笑,微微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满眼的情愫。她说:“王爷,我已经想了整整一年了。”
说罢,她用没有被制住的左手接过酒杯,仰首将毒酒一饮而尽,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赵徵微怔,手僵在半空中,双目赤红。
一丝清冷的酒渍从她嘴角渗出,又顺着下巴蜿蜒而下,濡湿了脖颈上青紫的痕迹。她将空酒杯倒扣在案几上,笑得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她笑着说:“我干杯,你随意。”
赵徵握着双拳,后牙槽磨得咯吱作响,浑身的青筋暴起,满脸都是阴鹫的戾气。
“你就这么想死,就这么放得下?这世间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么!”他厉声质问:“……你就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本王?”
爱?
呵,这大概是陆浅葱这辈子听过的,最可笑的话了。
酒水入腹,如刀刮过,陆浅葱抬眼看着赵徵,似笑非笑道:“现在问这话,还有意义么?王爷,你可知道一个人受的伤有多深,心碎的有多狠,才会觉得连死也并不可怕?”
赵徵嘴角动了动,脸上光影交错。
陆浅葱垂下眼,继而轻声道:“我听过一个故事,传闻比干被狐妖妲己挖了心脏,却并没有立即死去,直到有一日他遇见了一个卖空心菜的老妪。比干问老妪:‘菜无心,如何?’老妪答曰:‘可活。’比干又问:‘人无心,如何?’老妪说:‘必死。’比干听后,立刻倒地而亡。
所以王爷,能彻底击垮一个人的不是灾难,而是倒塌的信念……就像是,我与王爷那破碎的感情般。”
“本王不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赵徵想:明明只要你稍微退一步,就不至于发生今天这般的惨状。
陆浅葱只是笑着掏出怀中的红罗软帕,用金蛟剪将它剪成两半,裂帛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清晰,清晰得连心脏也仿佛跟着抽痛。
“你当然不明白,但终有一日……”
毒酒渐渐发作,陆浅葱强忍住腹内剧烈的绞痛,苍白的唇抿了抿,这才一字一句笑着说:“赵徵,终有一日你也会尝到爱而无果,求而不得,一颗真心被人踩烂在泥淖里的滋味!”
说罢,她起身再拜,以额触地行了个大礼,伏着身子道:“多谢王爷一年来的照料,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好一个后会无期!
赵徵依旧沉默,鹰隼般尖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案几上裂成两半的帕子,紧握的拳头上满是纠结的青筋。
陆浅葱摇摇晃晃的起身,挂着一抹疏离而苍白的冷笑,一步一步如踏着烈焰红莲,骄傲的走出后院,直奔前门。
今夜暗无星辰,微风有雨。腹内翻江倒海的剧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陆浅葱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但她依然觉得痛快,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
冰冷的秋雨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裳,一尘不染的裙摆也染上了泥泞的痕迹,嘴中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味,鼻子中也流出了什么*辣的液体。她却恍若不觉,只颤抖着抬手,抹去口鼻中一股一股涌出的黑血,却怎么也摸不干净。
她低笑着,越笑越放肆,最后变成恣意妄为的大笑,踉踉跄跄的朝府门走去。她一边笑一边松开发髻,将赵徵所送的钗饰随手抛了一路,就像是要抛弃她与他的一切过往般。
伴随着凄厉的雷电,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赵徵看着那个疯狂的女人浑身湿透,满嘴是血,一边大笑一边挣扎着朝府门走去……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扑火的飞蛾,在烈火中绽放,在烈火中消亡。
到最后,陆浅葱几乎是半爬出王府。
她倒在襄王府的门口,仰面望着阴沉的夜空,面上湿漉漉的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直右手,似乎想要触碰头顶那片广袤的苍穹。
坠入黑暗前的一刻,她呵呵一笑,满足道:“看啊,天空就在我眼前。”
府里的护卫不敢轻易去碰她,便问赵徵该如何处置濒死的陆浅葱。一道闪电劈过,将赵徵的脸劈成一明一暗两个部分,眸中的煞气浓烈得吓人。
良久,他的嘴唇蠕动一番,沉着脸冷声道:“丢到后山,埋了她。”
护卫们不敢懈怠,忙领命退下,用麻布袋将半死不活的陆浅葱一套,便丢上马车朝后山深处赶去。
连绵的秋雨最后变成了滂沱大雨,两个倒霉的护卫扛着陆浅葱上了后山,四周黑布隆冬的,偶尔传来两声猫头鹰的怪叫,听着怪渗人的。
其中一个护卫喘着粗气,抹了把满脸的雨水道:“这雨实在是太大了,要不咱们去山下的亭子避避雨,等雨停了再来埋她也不迟。”
另一个护卫觉得在理,便将裹着麻袋的陆浅葱往隐蔽的灌木从中一抛,用布条系在树干上做了个标记,便和同伴跑下山避雨去了。
此时,陆浅葱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
捆麻袋的粗绳在颠簸的过程中松开了,陆浅葱五脏六腑绞碎了般的难受,她挣扎着从麻袋里爬出来,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月白的裙裳在泥地滚了几圈,更是污秽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呕出一口血,模模糊糊的想:自己现在的模样,怕是和厉鬼差不多了。
意识在生死边缘徘徊者,强烈的求生意识是她匍匐在灌木丛生的泥地里,落水狗一般的向前爬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荒山野林,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可是,可是不甘心哪!
正绝望之际,忽然一条黑影从她身上蹿过,速度极快。大概是没有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那个黑影被她的身躯一绊,立刻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接着,绊倒的那人惊呼道:“江郎,地上有个人!”大概是被她惨不忍睹的模样惊到了,那人‘啧’了一声,道:“还是个女人。”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陆浅葱费力的睁开眼,夜色中只看到两条模糊的黑影,一个身量修长高大,一个矮矮胖胖。
另外一个修长的身影冷冷道:“我们连住宿的银两都没了,自顾不暇,别多管闲事。”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陆浅葱猛地伸出手,死死揪住那年轻男人的下裳,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哀求道:“救……我……”
怕被拒绝,她又急忙补充道:“……我……有钱……”
……
而另一边,两个护卫才跑下山,便看见远远的一骑飞奔而来,而那马上的身影……怎么这么像襄王爷?
赵徵浑身湿透,冒着森森的寒气。马蹄还未停下来,他便急不可耐的翻身下马,质问道:“她人呢?”
两个护卫吓得两股战战,半响才支支吾吾的含糊道:“在……在山上。”
赵徵面寒如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喝道:“挖出来!本王要你们,马上将她挖出来!”
两个护卫连忙转身上山,赵徵沉默片刻,亦是跟着护卫一步一泥泞的爬上山去。
但是,陆浅葱的‘尸体’却不见了。
树上用布条做的标记还在,两个护卫看了看地上明显爬行过的痕迹,又看了看赵徵,抖着声音道:“王、王爷……”
“找!”赵徵双目赤红,恶狠狠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3章 和离三
很少有人知道,陆浅葱也曾是名门贵女,掌上明珠。
她的父亲是前宰相陆长青,虽为百官之首,却难得两袖清风,一生致力于变法革新。记忆中,陆相总是一身青衣,形销骨立,执着竹仗踏着芒鞋,一遍又一遍的徘徊在青石积水的市井小巷。
当汴京朱门酒肉,夜夜笙歌,陆相总是在油灯下摇头低叹,谁谁家又吃不起饭了,南方又冲垮了多少良田,北方又冻死了多少百姓。
那时,陆浅葱总是歪着脑袋,满眼迷惑的看着自家阿爹。
陆相说,本朝官吏制度繁冗,僧多粥少,养官的钱又只能从百姓身上压榨。官家的江山社稷要想保住,就必须变法革新,按政绩削减官员。
变法一出,自然是触犯了许多外戚贵族的利益。陆相在朝中一再受打击,最后,还丢了性命。
陆浅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七年前的中元佳节,阿娘带着她出去放河灯,结果一回来,便看到陆府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陆府的门口,其中一个男人似是头领,脸上罩着一张怪异的狐狸面具,而另几人的剑上还滴着新鲜的、刺目的血珠。
那个杀手头领似的男人扭过头来,目光透过狐狸面具,如野兽般锁住陆氏母女。
“阿爹……唔!”陆浅葱刚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却被陆夫人一把捂住嘴抱住,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陆夫人很快明白了家中的变故,虽害怕得浑身发抖,心智却异常清晰,第一时间抱着女儿朝相反的方向快速逃离。
陆浅葱被陆夫人紧紧的抱着,仍兀自扭着脑袋,拼命望着包围在火海中的陆府,放声哭喊:“阿娘,兄长和阿爹都在里头,快去救他们呀!”
陆夫人咬着牙,脚步不停,亦是泣不成声。
逃到拐角的阴影处,陆夫人将挣扎不休的陆浅葱放下来,十指紧紧的扣住她的双肩,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指甲潜入她的皮肉中。
陆夫人满脸是泪,颤声哽咽道:“好孩子,莫要哭。你爹和哥哥们已经遇害,娘不能让你也跟着丧命,你是陆家最后的血脉。”
陆浅葱抬袖抹着眼泪,抽噎道:“阿爹那么好,他们为何要杀阿爹?”
陆夫人悲痛欲绝,贝齿几乎咬烂嘴唇。她颤抖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凄惶一笑:“你爹以身殉道,求仁得仁,只是苍天无眼,连累了大郎二郎……还有我那不足一岁的,可怜的孙儿。”
那夜,天翻地覆。
十二岁的陆浅葱失去了她的父亲,她的两位兄长,还有她尚在襁褓的侄儿。
巷子口有脚步声靠近,陆夫人警觉的捂住女儿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堂主,那两条漏网之鱼跑了,可否要……”
那被称之为堂主的男子沉吟了一会,年轻清冷的嗓音淡淡传来:“算了,不杀女人。”
说罢,一行人擦着拐角远去,带走满街的刀光剑影,并未发现藏在阴影里的陆氏母女。
接下来的一年间,陆浅葱跟着母亲辗转于各地亲戚间,明明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却尝尽了寄人篱下的心酸。每当陆浅葱受尽白眼和欺凌,崩溃的流泪时,陆夫人总是轻轻的拥着她,吻着她的发髻温声说:“浅葱,你要坚强,遇到问题要学会自己解决,莫哭莫哭。”
“阿娘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突然离开我?”陆浅葱憋着眼泪,两眼湿漉漉的,宛如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狗。
陆夫人沉默了一会,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笑道:“浅葱,你要记住,没有谁会是谁的永远。”
后来,有一个好心的门生捐助了她们母女二十两银子,陆夫人便搭上自己典当的首饰钱,在汴京市集上开了一家酒肆。
曾经的宰相夫人当垆卖酒,抛头露面,在当时可是见不得人的大笑话。许多人闻声而来,也不买酒,就围在酒肆门口对陆夫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则当面出言讥讽调笑,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陆浅葱听了心里难受,一个人躲起来悄悄的抹眼泪。
陆夫人觉察到了,只是温声开解她:“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阿娘靠自己的手艺过活,不为蝇头微利,不为蜗角虚名,不为五斗米折腰事权贵,没什么可耻的。”
说罢,陆夫人以手指心,莞尔一笑:“人的行业虽有三六九等,但地位没有贵贱之分。世人欺我、辱我、谤我,一笑置之即可,不要强加辩解,更不要妄自菲薄。”
陆夫人还说:“对你好的,你要记得;对你坏的,你也要记得,莫在同一个地方跌到两次。但切记莫要以牙还牙,徒增怨恨。毕竟怨恨多了,便会忘了自己是谁,不值得的。”
不可否认,当年的陆夫人成就了如今的陆浅葱:沉静淡然,坚忍倔强,不作践他人,更不作践自己。
陆夫人从不让女儿抛头露面,倒不是有意限制她,只是女儿生的清丽貌美,又家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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