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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_闲听落花-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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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她,她对得起自己,自己就要对得起她。
金太后离凌波轩一射之地,苏贵妃脚步轻快的从轩堂里出来,紧走几步迎上前笑道:“娘娘今儿这气色真好。”
一群人离凌波轩台阶还有五六步,江皇后从里面出来,迎下了台阶,“娘娘今天气色真好。”
“这话她们说一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打趣我?”金太后看起来心情真的极其好,和江皇后哈哈笑道。
“媳妇儿怎么敢?”江皇后笑容明丽,“这场善事,听说九娘子打理的极好,满城称颂呢。”
李夏看向金太后,见金太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带着几丝怯怯笑道:“先是大伯娘替我张罗,后来是秦王爷,四爷,五爷,还有六哥儿,江公子他们主持,我就没做什么。”
“九娘子可真是实在。”苏贵妃失笑出声。
“她就是实在这一条长处。”金太后不客气的评价道。
江皇后笑着别过头,指着对面水阁临水台子上,和几个小内侍一起钓虾的六皇子,“您看看,一早过来,就忙着钓什么虾,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
“前儿那场大水的时候,就张罗着要钓虾,说是二哥三哥教他的,钓鱼没意思,钓虾才好玩呢。”姚贤妃含笑接话道。
几个人几句话间,进了凌波轩,金太后刚在上首落了座,外面内侍扬声通传进来,皇上到了。
苏贵妃急忙站起来往外迎,江皇后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姚贤妃冲金太后欠身颔首,招手叫上李夏,一起迎出去。
李夏跟着姚贤妃迎到台阶下,垂手站好,微微侧头看过去。
皇上背着手,步履神情悠然自在,秦王稍稍落后,正笑着说着什么,皇上另一边,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一对双胞胎,再后面,太子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一个人走在正中,太子后面,四皇子和五皇子肩并肩跟着。
“娘娘已经到了。”离了十来步,苏贵妃语笑盈盈的紧几步迎上去,一边曲膝,一边和皇上笑道。
“母亲已经到了?”皇上带着几分懊恼,看着秦王笑道:“竟然让母亲等咱们,真是不该。”
“今天天气这样好,阿娘必定是看着高兴,出来的早。”秦王欠身答道。
李夏听的一颗心轻轻跳了下,两人这话,一疏一亲……
苏贵妃紧跟在皇上身边,江皇后嘴角带着笑,淡然跟在后面,姚贤妃时不时看一眼李夏,李夏只盯着姚贤妃,一起进了凌波轩,两人后面,秦王顿住,先让进太子,跟在太子后面,进了轩堂。
轩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皇上看起来心情极好,站着和金太后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落了座,金太后看着太子和秦王等人一一见了礼,微微欠身看了一圈,和江皇后笑道:“六哥儿还没过来?让人去看看,这么大的孩子,玩起来可真是。”
“六哥儿还没来?”皇后眉头微蹙,有些不高兴了。
“早就来了,在对面水阁里钓虾玩儿呢。”金太后呵呵笑着,转身示意侧旁的水阁。
皇上转过身,看着站在水阁前面临水平台上,正和几个小内侍钓虾钓的兴高彩烈的六皇子,眉头没舒开,反倒更紧了些,“真是胡闹,他都多大了?怎么还玩这些东西?胡闹!”
江皇后已经点了人过去叫六皇子,小内侍沿着湖边一路小跑,进了水阁。
皇上刚要转身,紧挨平台边上站着的六皇子,仿佛受了惊吓,上身摇晃,旁边的小内侍一声尖叫,伸手去抓六皇子,刚要抓住六皇子的衣服,六皇子脚下突然打滑,一只脚往上,仰面倒进了水里。
“快救上来!”金太后一声惊叫,站起来就往前扑,姚贤妃一个箭步,急忙托住她,皇上一脸惊愕,呆住了。
“快救人!”江皇后反应最快,已经扑到栏杆上,冲着旁边水阁尖声厉叫。
哪里用得着她再叫救人,陪着六皇子在平台上钓虾的几个小内侍,已经扑通扑通全部跳下去了,连去传话的小内侍在内,谁也没敢在平台上站着,全跳进去了。
隔了不远,撑着船等候侍候的船娘内侍,有的跳进湖里,飞一般游过去,有的急点竹篙撑船过去。
李夏看着六皇子仰面倒进水里,呆呆的看着那片已经凌乱到极点的水波,六皇子死了,和从前一样,比从前走的更早……
“别怕,没事儿。”秦王挪到李夏身边,低低安慰道。
“我没事。”李夏垂下眼帘。
对面水阁里,船娘内侍们揪了几个小内侍送到平台上,更多的人,此起彼伏的往下扎着寻找六皇子,船聚过来,更多的人跳下去,三个紧紧抱成一团的人,被三四个船娘齐力托上了平台。
两个船娘跟着翻上去,用力撕开死死抱着六皇子的两个小内侍,生生掰断了小内侍的手指骨,才算将两个小内侍从六皇子身上剥下来,再翻起六皇子,架起控水时,太医已经到了……
李夏紧挨秦王站着,在寂静的凌波轩中,看着几个太医忙乱了一刻多钟,跪倒在地,冲凌波轩不停的磕头。
“六哥儿……”金太后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轻呼,一只手按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转过身,示意李夏,“你扶我回去。”
皇上呆呆看着仰面铺在平台上的六皇子,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突然转身,急步而去。
江皇后脸色铁青,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用力压抑着满腔的愤怒。
苏贵妃看看皇上,再看看脚步颤抖,正扶着李夏,往外挪出去的金太后,再看向江皇后,犹豫了下,站着没动。
姚贤妃早就提着裙子,奔着水阁冲了过去。
第410章 王相的退意
李夏扶着金太后,垂头只管往前走。
直到进了萱宁宫,金太后才长长吐了口气,放缓脚步,上了台阶,没进正殿,吩咐搬两张椅子放到廊下,坐到椅子上,接过韩尚宫递上的茶,极慢的抿着,出神的看着院子上空那一方青天。
“六哥儿走了。”金太后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低低道,“走了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长这么大,从今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受苦了。”
李夏默然听着,没有接话,早晚都是要死的。
“六哥儿的阿娘,姓顾,小官之女,十二年前,宫里选女使,她就进来了,因为她识字,又是官家出身,就挑到了勤政殿,算是在皇上身边侍候。顾氏雄心勃勃,很有胆量,手段也不错,没两个月,就封了美人,怀了六哥儿。”
金太后声音和缓里,透着隐隐的冷意。李夏听的一颗心微微有些紧缩,关于六哥儿的阿娘,从前太后从没提过,她知道的,只是后宫册子上冷冷的几笔:顾氏,父名什么,母是何氏,何年何月入宫,何年何月晋封美人,死于何年何月……
“皇上那时候很疼爱她,封了美人儿,就在勤政殿后面圈出几间屋居住,她怀着六哥儿时,也时时在皇上身边侍候。
她生下六哥儿那年,我带着岩哥儿到杭城避太岁。
听说六哥儿生下来时,皇上很高兴,好象还写了一首诗,起居注里应该有。顾美人带着六哥儿,还是住在勤政殿。”
李夏心里生出丝丝怪异的感觉,勤政殿是皇上处理公务的地方,一直居住在勤政殿,她精明是精明极了,无知也无知极了。
“六哥儿满周岁前,那一年天灾极多,从南到北,几乎没有风调雨顺的地方,钦天监上了折子,说是勤政殿被污秽所笼,从前朝到本朝,可从来没有过后宫美人,以及皇子常居勤政殿的例。
顾美人和六皇子就搬了出去,独居一处。
从搬出勤政殿那天起,六皇子就病倒了,说是受了惊吓,夜惊哭闹,顾美人和皇上哭诉,说是她和六哥儿都是福小命薄,从前在勤政殿,全凭皇上的龙威镇着,这会儿搬出去,她无所谓,只怕六哥儿要活不成了。”
金太后轻轻笑了一声,李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皇上一生下来,就是储君,从小就学为君之德,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要一体视之,可不会为了一个儿子,陷天下子民于灾难之地,顾美人变着法子哭求,不过两三回,皇上就恼了。责令江氏理好后宫。
江氏接了六皇子过去,太医看了,说哭闹是因为胎带的胎毒太浓烈,之前一直溺养,胎毒冲脑,自然不能安宁。除胎毒,一向以净饿为主。”
李夏轻轻叹了口气。金太后看着她,片刻,才接着道:“隔月,顾氏父亲往宫递送巫祝和毒物,顾家抄了满门,顾氏赐死,六哥儿饿了大半年,后来,病就好了。”
“是皇上的旨意?”李夏低低问道。
她不知道这一段事,大约是因为顾氏和顾家太过渺小,不过一两年,就能淹没在帝国无数的大事中。
“嗯,惹恼了皇上。姚氏进宫后,也曾经怀过一胎,后来,她自己想法子流掉了。”金太后接着道,李夏愕然看着金太后,金太后迎着她愕然的目光,神情安然,“从那之后,姚氏就静心清修,她是个心静人安的,皇上隔不几天,总要到她那里,好好的睡上一觉,这是她的福份。”
“姚贤妃,和姚家……我四嫂是姚家姑娘。”李夏声音还算平和,金太后看着她,眼里隐隐有丝丝笑意,“是一个姚家。”
李夏被金太后这一个姚家,说的又是一个愕然,四嫂从来没说过她们家就是姚贤妃的娘家!回去,她得好好问问。
“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放心里就是了。”金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李夏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将金太后送到屋里,才告退出来回去了。
皇上从凌波轩一路急走,直奔勤政殿,一头扎进勤政殿,一只手撑着炕几,慢慢坐下,才觉得这一路急走下来,气息都乱了。
“皇上,”近身内侍小心的打量着他的气色,提着建议,“让太医进来请个平安脉吧?”
“不用,传金相,魏相,和王相,要紧的事。”皇上喘了几口气,不耐烦的吩咐道。
内侍答应了,急忙跑去传召金相等人。
“六哥儿怎么样了?”皇上垂头坐了一会儿,抓起杯子喝了两口茶,问了句。
“没能救过来,已经走了。”内侍提着颗心,小心翼翼的答道。
皇上轻轻喔了一声,呆呆发起怔来。
金相三人得了传召,走到宫门口,就有小内侍悄悄递了信儿,刚刚,六皇子在凌波轩钓虾时,淹死了。
金相脚下一个踉跄,平整的地面上,差点绊倒,魏相愕然的嘴巴半张,王相急忙问道:“皇上可还好?皇上亲眼看着的?”
“是,当着皇上的面,还有太后娘娘,江娘娘她们,皇上……诸位相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内侍低低答了句,不敢多说,往旁边斜出一步,赶紧走了。
三位相爷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看了一遍,同时加快脚步,急往勤政殿赶过去。
皇上坐在宽大的锦榻上,神情晦暗,见三人进来,抬手示意,“不用多礼,坐吧,朕请你们来,是有件事。”皇上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六哥儿走了,就是刚刚。”
“啊!”虽说刚刚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听皇上说出来这句六哥儿走了,三个人还是齐齐惊叫出声。
“臣早上还看到六哥儿,怎么突然就……就是怎么回事?”金相老泪横流,魏相和王相眼泪也掉下来了。
“跌进湖里……不提了,朕叫你们过来,是商量商量挑人的事。”皇上一脸疲惫,摆着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件无比伤心事。
金相一个怔神,没反应过来,魏相一脸怔忡的看着皇上,挑人的事……挑什么人?王相更加茫然,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查明六皇子的死因?喔,这挑人,是挑人彻查此事?
“前一阵子,母亲就说该挑人充实后宫,你们也知道,朕一向不在意这些,如今……母亲说得对,挑人不是为了侍候朕,而是为了皇家子嗣,你们先说说。”
三位相爷这回彻底明白了,金相紧拧着眉头,“皇上这话极是,臣的意思,此事宜急不宜缓,魏相看呢?”
金相一路上想的,都是六皇子死了这件事,这会儿突然提到挑人,他得缓一缓。
“金相的话极是,确实如此,绵延子嗣,才是最要紧的事,这挑人,是有成例的,这些事,王相最熟悉。”魏相也在凌乱中,顺手把话递给了王相。
“皇上所言极是,金相和魏相所言很有道理,宫里也有十来年没挑过人了,皇上,六爷是自己失足跌到湖里的?”王相原本是三人中涵养功夫最好的一个,可这会儿,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觉得心里堵闷的难受。
“朕亲眼看着……不提这个了,六哥儿已经往生,国是要紧。”皇上皱着眉,他现在连六哥儿这三个字,都不想听到。
“照以往的例,是从在京城的七品以上官员之家挑选。”金相接上了话。
“七品……”皇上沉吟起来,“门第不宜过低,五品以上吧,其余,依旧例就是,上次议过一回,你们先议个章程出来。”
“是。”金相急忙答应,瞄了眼一句话不肯多说的魏相,站了起来,“臣等告退,这就拟了章程,送进来给皇上过目。”
皇上嗯了一声,魏相急忙跟着起身告退,王相紧跟而起,神情却有几分恍惚。
三人出了禁中,都松了口气,背着手,一路沉默往回走。
“咳。”王相突然咳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暗哑,“年前,我就想着,我这把年纪,该乞骸骨,回家颐养天年了。”
金相和魏相一起停步,回头看向王相。
王相一脸苦笑,“我年纪大了,多愁善感,承不住事儿了,一会儿,我就写折子,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王相说着,长揖到底,金相和魏相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起王相。
“老相爷,唉……”金相一声长叹,“老相爷一向谋定而后动,这件事,先放一放……”
“不用放了,就这样。我二十四岁入仕,到今天,五十年了,这心到底没能百练成钢,老了,操劳不动了,多年同事,多赖两位照应。”王相再次长揖。
金相和魏相扶起王相,没再多劝,一右一左,和他一起慢慢往回走。
将王相送回他那间厢房,金相看了眼魏相,魏相垂了下眼皮,跟在金相后面,进了金相那间东厢房。
两人对坐喝了一杯茶,魏相放下杯子,看着金相道:“六爷暴亡这事,皇上只怕是伤心过度,回头……”
“宫里有江娘娘,苏贵妃,还有太后娘娘,必定已经在查了,这事,咱们不宜多说多管。”金相垂着眼皮道。
“嗯。”半晌,魏相嗯了一声,六皇子的死,确实,不宜多管,犯不着。
“王老这折子,大约今天明天,就要递上去了,咱们这里时刻离不得人,魏相可有合适的人选?”金相看着魏相问道。
“嗯,从上次王相萌生退意,我就在想这件事了。”魏相倒也干脆,“严宽家学渊博,持身严谨,能力才干有目共睹,十分合适。”
“严宽确实很不错,不过,我倒觉得苏广溢更合适些。我从没历练过吏部,你也是,从前吏部这一块儿,诸多细务,又都是王相打理,如今王相荣养,别的都还好,这吏部要是没有个极精通的人调度统总,极不妥当,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只怕就是大事。”金相语调和缓,话却硬。
“这事只怕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此等大事,皇上一向乾纲独断。”魏相没直接对上金相,委婉了句。
“魏相这话极是。”金相忙点头,“照理说,礼部尚书乃是储相,只是……”金相看着魏相,露出丝苦笑,魏相是太子丈人,礼部尚书郑志远又是著名的太子党,三位相公两个太子一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合适的。
魏相迎着金相的目光,片刻,眼皮微垂,“不管是严宽,还是苏广溢,六部尚书,只怕还要动一动了。”
“嗯,这个,也要仔细商量。老魏啊,咱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不少年头了,我就仗着痴长了几岁,多说一句:你我都是皇上的臣子,都是国家之臣,凡事,要以国是为重。”金相郑重道。
“魏某受教,相爷放心。”魏相欠身答应。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魏相起身告辞出来,踱回了自己屋里。
第411章 余波
四皇子和五皇子几乎挤成一团,出了宫,四皇子紧跟在五皇子后面,上了五皇子那辆车,帘子落下,两个人才敢惊恐万状。
六哥儿死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六哥儿死在他们面前。
“是~~意外。”四皇子声音抖个不停,“咱们亲眼看着,就是……”
“四哥。”五皇子看着四皇子,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四皇子呆看着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
“五爷,是回去,还是先到四爷府上。”外面的小厮等不到吩咐,只好敲了下车厢板,问了句。
“回府。”五皇子答的极快。
车子缓缓往前,五皇子指了指外面,四皇子会意,垂下眼皮,耷拉着肩膀,只觉得疲惫之极。
他和五哥儿身边,府上,大约谁的人都有,只除了没有他们自己的人。
车子停进二门,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前一后下了车,进了二门,径直进了后园,站到后园湖边。
四皇子和五皇子几乎同时环顾四周,小厮内侍们都离的很远,湖面上荷花已经绽放,四周空无一人。
“咱们,该怎么办?”四皇子收回目光,低低道。
“我宁可自己不是皇子,我从来没有过任何非份之想,从来没有。”五皇子声音低落却清晰。
“我也是,可这有什么用?谁会相信咱们?就是六哥儿,他才多大?他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们……”四皇子的目光从湖水上移开,他仿佛又看到了六哥儿青灰的脸。
“我想,去求一求小叔。”五皇子低低道。
四皇子看了眼五皇子,垂下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毕竟是小叔,小叔跟太子……你也知道,跟二哥三哥也不和,六哥儿又没了,求了小叔,人家肯定以为……”四皇子抬头看向五皇子,“你生了什么心,我觉得,还是太子好,本朝立了太子的,从来没有废太子的例,太子人也好,娘娘,也还好,就是苛刻了些,反正咱们现在也不住在宫里了。”
“我是养在姚娘娘名下的。”五皇子往前挪了几步,坐到湖边长凳上。
四皇子跟着坐下,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呆看着眼前碧波盈盈的湖水粉荷,好半天,四皇子站起来,“那我走了,以后,你多保重。”
“你也是,多保重。”五皇子没站起来,仰头看着四皇子,目光随着他转了半个弯,看着他没入一片花丛中,垂下头,眼泪一串串落到地上。
宫里,江皇后看着人殓好六皇子,命人将那死抱着六皇子的两个小内侍的尸体剁碎了喂狗,冲回自己宫里,连砸了七八样东西,才浑身酸软的坐到榻上。
太子站在正殿台阶下,垂着头,听着屋里安静了,才上了台阶,掀帘进去。
“你都看到了?如此恶毒!”江皇后看到太子,刚刚要往下落的愤怒,再次冲上来。
“阿娘查出来是谁下的手了?”太子脸上浮起一层疲惫,他知道阿娘会怎么说,这么些年,从他懂事以来,每次她都这么说。
“还能有谁?这宫里,谁还有这个本事,有这份狠毒?除了她,谁敢当着众人的事,这样杀人?还能有谁?”江皇后直视着太子,一句紧一句的逼问。
太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皱起了眉,“阿娘,你每次都这么说。太婆是皇上亲生母亲,从我到六哥儿,都是她嫡亲的孙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谁得的好处最多,谁最脱不得干系?那你说说,六哥儿死了,太婆有什么好处?”
“我要说多少回你才能明白?在那个老虔婆眼里,她只有一个儿子!程曦!那才是她的儿子,你?皇上?哈!”江皇后满眼讥讽,“你小时候,她从来没抱过你,她连碰都不肯碰你,她从来不让她那个儿子跟你在一起,她把她和她儿子跟你们都隔开,你是瞎子还是傻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嫡亲的孙子?呸!”
太子脸上的疲倦更浓,“阿娘,我从懂事起,就听你这么说太婆,换了你是太婆,只怕也要离远点以防瓜田李下吧,不说这个了。刚才你把那两个小内侍剁碎了喂狗,太不妥当,这要是传出来,就是可怕两个字,阿娘就不能压一压自己的脾气吗?”
江皇后脸色铁青,下巴一点点抬起,片刻,语带讥讽道:“不剁碎了喂狗,难道我还要给他立个忠义牌坊?”
太子烦躁的吐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阿娘好好静静心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江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呆了片刻,一把掀起榻几,榻几在空中连连翻转着,砸到了地上。
太子刚迈出殿门,听到背后榻几落地的咣噹声,猛的一甩衣襟,几步冲下台阶,出门走了。
苏贵妃的心情,是在听到皇上下了斟选五品以上官员家女子充实后宫之后,由愉快而直跌谷底。
呆坐了好半晌,苏贵妃心里的愤怒一点点升起,她知道她的狠毒,却没想到她狠毒至此,竟然拿六哥儿一条人命,就为了逼着皇上充实后宫,让一群新鲜娇嫩的美人儿来,分薄她和她的儿子的恩宠……
可她苏氏,早就立稳了脚跟,她会怕她?会怕这个?
笑话儿!
李夏回到永宁伯府,给严夫人和阿娘告了平安,回到明萃院,吩咐端砚研墨,端正的坐到南窗下的榻上,凝神静气,慢慢抄着十几页金刚经,放下笔,吩咐端砚收起,接过杯茶,看着窗外初夏的明媚,一丝丝整理着今天这一切。
六皇子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皇上,他亲眼看着六皇子是失足落水,他很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除非有人告诉他什么,会有人告诉他么?
太后肯定不会,太后不会,姚贤妃就不会。
江皇后呢?内宫平安祥和,朝廷平安祥和,一切平安祥和,才是对她和太子最有利的局面,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六皇子的不慎落水,她就犯着多事,她虽然暴躁,却聪明。
苏贵妃大约极其乐见少了一个皇子。
李夏低低叹了口气,这是一场意外,是六皇子自己太不小心了。
第412章 风波
六皇子死的悄无声息,众人还没来得及悄悄议论几句,就被几乎同时宣布的挑人入宫这件事,淹没的干干净净。
严夫人得了信儿,先是长舒了口气,这会儿,她们府上年纪最大的姑娘,是她那小孙女儿玉姐儿,今年才八岁,别的,都订了亲了。
严夫人一口气刚透出来,突然想起兄嫂家还有位四娘子,心一下子提起来,呆了片刻,又一点一点吐了半口气出来,四姐儿今年才十五,虽说在挑选年龄内,可还是太小了点,再说,这挑人,先得人家愿意,没有强挑的理儿。
严夫人慢慢舒出那半口气,正盘算着要不要过去一趟,外面一阵忽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严夫人皱起眉头,有几分纳闷的看向纱帘外,老二媳妇这又是怎么了?这一阵子,哪有什么事儿?
郭二太太一头扎进议事厅,先狠瞪了眼正跟赵大家的看帐对帐的李文梅,再转向严夫人,愤然道:“宫里纳妃的事,大嫂肯定知道了吧?”
严夫人拧起了眉,“知不知道,这关咱们家什么事儿?”
“关咱们家什么事儿?哈!”郭二太太一声尖笑,“可不是,关咱们家什么事儿,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关你什么事儿吧?怎么不关你的事儿?你看看,你把我们二房的路子,堵了个严严死死,堵死了,你正高兴呢是吧?怎么不关你的事儿,多乐哈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懂。”严夫人目光冷冷。
“你没听懂?你这么个聪明人,算计我们二房算计到骨子里的聪明人,你会听不懂?你哄了这个傻货,订给了一户镖师,你断了她的路,断了我们二房的路!”郭二太太手指点着李文梅。
李文梅不敢置信的瞪着郭二太太,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严夫人目光冷冷的看着郭二太太,片刻,移开目光,看向赵大家的,“找几个人,把二太太架回去,去请闪大夫,二太太有点失心疯了,再传下话,以后二太太只要出院门,必得两个有力气的婆子看着,别让她失心疯病发,出了什么事儿。”
“你放屁!”郭二太太气的一声尖叫。
赵大家急忙叫了两个婆子进来,自己也上前卡住郭二太太的胳膊,一脸笑,眼里的神情却鄙夷的不能再鄙夷了,这位二太太,真是失心疯了。
几个婆子将二太太架出去,李文梅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在严夫人面前,仰头看着严夫人,抖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孩子,起来。唉,这几年,家里越来越好,二房,你父亲,三哥,倒是一路往下走,二太太一向要强,牛心左性,就有点疯魔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心心念念都在你父亲你三哥身上,唉,别跟她多计较,她也不能怎么着你,以后成了亲,倒是你父亲和你三哥这边,你心里要有个数。
郭先生说,丁家二郎是个心里极有数的。以后成了亲,咱们家里这些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放在心里就是,我又话多了,你去对你的帐,没事儿。”
严夫人轻轻拍了拍李文梅,示意她接着去对帐,李文梅抹了眼泪,连连点头。
长沙王府后园,闵老夫人和儿媳妇蒋夫人坐在花厅里,喝着茶,低低说着这次选妃的闲话。
“秋姐儿今年十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赶紧定下人家。”蒋夫人很有几分忧虑,她只生了鹦哥儿和秋姐儿两个孩子,她们府里,也只有这兄妹两个,对她来说,一个心,一个肝。
“是该赶紧定下人家,不过倒不是因为这选妃的事。这事你放心。”闵老夫人声调柔和,“宫里有你姑姑,再说,皇上不会让金家姑娘再进后宫,朝臣们大约也不愿意,秋姐儿这亲事,还是得紧着些,京城那几家就算了,淮南那家,还有……”
“阿娘,真要把秋姐儿嫁的那么远吗?”蒋夫人一想到女儿的远嫁,揪心一般。
“这都是为了她好,你放心,也就是女婿入仕前,远一点,入仕之后,唉,就算在京城,真要是领了外任,不还是要千里万里的?这一条,你得想开些。”闵老夫人温声宽慰着媳妇儿。
“是,鹦哥儿还好,七八岁上,就这里那里的跑,秋姐儿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离开过,阿娘说的是,我就是……”蒋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其实不只想到远嫁,一想到女儿要出嫁,她这心里,都刀割一般,嫁到哪家,能有在她身边好呢?
“当娘的,都是这样的心肠。”闵老夫人拍了拍蒋夫人,岔开了话题,“柏家那位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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