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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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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用曾经注视过他的目光看过另一个人,用她水一样柔软的身段去适应另一个人,他的心脏揪痛起,放不开,撂不下。
唐家的兴旺不知缘何也随着她的离去一夜转盛为败。他看到自己不曾看过的家人的丑恶嘴脸,原来为了钱财那些口口声声说自诩清贵之人可以变得这样刻薄现实。原来兄弟情义大不过几张房屋地契和银钱首饰。原来他本不需坐牢,是他家人不肯赎救他才会在那潮湿阴暗的地方被人打得呕血伤肺,自此每到冬天,就咳喘不停。
原来他以为的太平清净都是假象。
唐家败了。一夕颓败。
接踵而来的是墙倒众人推。
如果要把一切归功为谁的错处,他不忍心把自己架在那耻辱的罪人的一方。只有拼命的找借口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只能怪那个狠心离去搅天搅地的女人。
然纵使他这样恨着,他还是希望她好。
闻知她在大都所行各种不堪之事,他的心有多痛?
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没名没分跟着那个男人当街牵手而行。他忍不住劝了,痛心疾首她如今的堕落不自爱。如果她不离开,她仍是唐四奶奶,仍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而那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来与他作对的。夺妻之恨,旧日仇怨,甚至还出手毁去了他在京城的靠山。
他好容易踏过那难关,重新开始光鲜的生活,凭什么那个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就能将他一击即破?
他不甘心,嫉妒让他发狂。
如果他不具备力量与其硬撞,那这世上他还能借谁的手除了那个男人?
他想到威武侯。
多番派人上门关怀,对他有些过分“热情”的那个侯爷。
他比木奕珩强大,比木奕珩有势力,他一定能助他达成所愿。
他要木奕珩死。
不,要他死太便宜了他。
他要他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他要看看,世家傲骨究竟经得住何等程度的折磨摧残。他要的是终有一日那个倔强嚣张的小子跪在他面前舔他的鞋底。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抛开了尊严踏入威武侯的寝室。
那晚的屈辱他永生难忘。
是绝望中让他更加绝望的伤痛和侮辱。
他从没有一刻这般希望自己从未出现过在这世上。
他像一头被锁住的困兽,甘心遭受饲主百般鞭打和折磨只为讨一口聊以残存的口粮。
后来他着实威风了一阵。
虽是名声不好听,可到手的实惠是显而易见的。
他有许多的特权,可以随意的在城内任何地方横冲直闯。他拼命为家族拢固田产和存款,他要让唐家后代再不需有人为银钱折腰。
只是他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后代了。
他的妻曾怀有他的骨肉,当年他在外游玩,无缘知道喜讯,归来时那孩子已经折损在她肚中。他是很期待那个孩子的,成婚许久未有音讯他一直十分焦急,只是不忍给她徒增烦恼才绝口不提。
得知失去孩子那晚他醉的厉害,白日里他用尽温柔和耐心给伤心的妻子以安慰,可几杯酒下肚,他的痛才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那晚他遇到钟晴。扬手狂甩五千两银钱为其赎身。他在她身上发泄自己不能言说的苦闷。
后来他曾悔过。
当年纳妾他已叫她彻底的伤心一回。
一夜荒唐他本未倾注什么感情,他想送钟晴走。
是她苦苦哀求诉说一直以来暗中的相思倾慕,宁愿不要名分做他一个知己,求他不要狠心绝情连这一点盼头都要截断。
他一直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他留下了钟晴,并不常去瞧她,大多时间他仍愿腻着家里的她。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有时他在她旁边,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在自作多情的错觉。
似乎其实她从来没爱过他。
她计较银钱的时候比与他谈心的时候还多。大多时间她都在算账,无穷无尽的账目,没完没了的账本。
唐逸那时还不懂,女人心死了,自然也就不爱了。
她眼里的星心里的情早已陨灭。
她对他的情意早在漫长的孤立无援的绝望中磨得精光。
……………………
后来他曾有机会再有孩子。
罢了……终是无缘。
也许在那孩子失去的时候,就已注定了他与钟晴也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钟晴离开时他已经不觉得痛。
——威武侯厌恶极了女人。他以身相侍,自然不可沾染了女子的气息。
便注定他再无可能有自己的骨肉。
唐家一门,他唐逸这一支,就此绝灭。留他一人,孤绝在这令他厌恶透了的荒诞世界里。
只是不曾想。原来报复都不能。
威武侯那样一座巍峨大山倾塌之时,唐逸知道自己也将迎来悲凉的结局。
与其死在死敌手里,他宁愿选择更有尊严的方式。
威武侯府被查抄当日,他在木奕珩闪着寒光的刀下,大笑着吞下火煅后的朱砂。
如果一切能重来,那该多好。
他会紧紧握住当日那立在舟头满脸惊慌的少女的手,将她一起拖入水中,吻住她的嘴唇,与她一块沉坠下去……
生命定格在彼此相爱的时候,彼此最好的年华和最美的景色当中。
于他来说,这才不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他一个结局吧。一个天生的浪漫主义者。
PS:木奕珩亲眼看他死,但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云暖知道。
第102章
林云暖如何都想不到; 从京城不远千里来看望他们的第一个客人; 会是木紫烟。
她风尘仆仆而来; 轻车简仆,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林云暖望着她的面容有一瞬不敢相认。
分别数载; 木紫烟竟比她看上去还年长; 白发丝早早的爬上两鬓; 眼下也多了几丝干纹。
木奕珩人在营中,今天不是回城的日子。
王猛一早得了信; 替木奕珩在城门外接了木紫烟送去林云暖的宅子。
小院很温馨; 院子里养着许多小鸡小鸭小兔子; 一块空地上还种了些绿油油的植物; 依稀是蔬菜。
木紫烟一生养尊处优,连厨房都没进过。她不认识那是什么菜; 也有点不能接受堂堂镇南大将军住的院子竟然没有亭台水榭; 而是这样的乡气浓郁。
——前年木奕珩收编了南边两个部落,立了大功; 朝廷颁旨封了个大将军,林云暖的诰命也下来了,直接封了三品恭人,木大老爷那边也因此得了些厚赐。
就是朝廷未拨府邸; 俸禄也着实养活不了几个人; 可是以木奕珩的财力,建一座园子也不算难事吧?堂堂将军过得像个白身一样清苦是图什么
林云暖领着三个孩子立在院中,瞧见来客对自家院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心里不由好笑。
木紫烟面相老成了,性子却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喜怒非要形于色的样子。
两人见了礼,木紫烟低头打量几个孩子,钰哥儿和小花都比同龄人高大些,因着习武的缘故,都生得非常结实。林云暖第三胎是个男孩儿,自小有些体弱多病,站在哥哥姐姐中间,显得非常弱小。三个孩子顶数老三生得最像林云暖,皮肤白得透明,眼睛湿漉漉的非常招人喜欢。
木紫烟各送了几个孩子几样小金锁、玉花生,另有京城里小孩子们爱玩的小物件儿,林云暖朝悦欢打个眼色,叫她带孩子们在隔间玩,自己引着木紫烟到侧间炕上坐了,亲递了杯茶过去,两人互望一眼,气氛登时变得十分尴尬。
林云暖先打破寂静,询问了木大老爷夫妇的身体健康状况,“……虽想回去瞧瞧二老,但奕珩手握重兵,不是自己能随便回去的,怕惹乱子。他心里惦念……亏得有你们在身侧,叫我们这些远在外头的也能稍安心些……”
木紫烟打量面前这妇人,从她离京至今已八九年了吧?这女人就像停止了生长,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点刻痕,乌发丰厚,松松挽成髻,坠几根带流苏的珠钗,薄薄施了一点唇脂,衬得玉颜胜雪。
就说她与木奕珩同龄甚至小几岁也可信。
木紫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鬓边,银丝早早爬上来,早已掩盖不住。
闲话了一会儿,话题又停下来。林云暖不是个健谈的人,木紫烟又心事重重不怎么开口。林云暖起身就想去张罗饭菜,木紫烟抿了抿嘴唇,喊住了她。
“你还记的那钟氏么?”
犹犹豫豫这么久,说出这么一句话。林云暖反应好久才记起她说的这人是谁。
钟晴?这人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次数太少也太不重要了,她愣了楞,“她怎么了?”
她不是被木紫烟牢牢攥在手里,毫无尊严的做着她最擅长做的小三么?
这种人多数是又漂亮又聪明能对自己狠得下心也对别人狠得下心的人。她在上学时就见过这类女生。在旁人省吃俭用花着几百块月生活费的时候,她们已经出入高档会所背名牌包包戴名贵珠宝。她们知道自己要什么,目的性明确,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她们做人小三、情妇,不会在乎有没有感情,只在意既得利益。
她会为了向上爬踢掉唐逸攀上成三爷这很正常。
可古代宅门与现代不同,想要以此为跳板再向上就不难么容易了。
木紫烟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说明她并没有实力如何蹦跶。
她能怎么
木紫烟的表情有点奇怪,她似乎想笑,又不大笑得出来,对钟晴的存在她比林云暖更恨。毕竟林云暖那时已经对唐逸没有感情且钟晴只是个外室,而木紫烟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就在自己身边勾搭自己的丈夫。
“她是个怪物。你知道么?”
林云暖闻言,脚步几乎踉跄了一下。她坐回炕上,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怎么会,这……”
木紫烟道:“她能诗能文……大家都叫她才女……之前她还写过一些话本子……”
林云暖想到当年自己刚开了个头就被抢走的那门生意,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成威帮她出了本诗集……问题就出在这诗集上,有人告上门,说那诗是自己写的,村里好些人能见证,旧年就写了这诗,可是无从印发,也没有传唱……可钟晴竟把这诗写出来了……后来,还有几个类似的人……钟晴的底细很容易查,她六岁时被兄嫂卖到花楼,自小打杂做粗活,十三岁学弹琴唱曲,十六岁跟了唐逸,一直住在云州,她没去过云州以外的任何地方,身边也没有那样能耐的能替她到处搜罗未现世的诗文……那这些诗她怎么来的不是一句半句的相似,她的诗与人家旧年文稿一模一样……”
“她当时一口咬定是那人故意讹诈,原本么,成威只是为博她一笑,有心成全她才女之名,谁想这事被其他人揪住不放,人人调转枪头说成威为沽名钓誉不择手段。成威一怒之下,誓要给她争个清白,结果……结果那才子熬不住刑罚,竟然自尽了……”
“自此,钟晴就变得不正常起来。她做恶梦,说胡话,口口声声说那才子冤魂来索命了,说如果事先知道那才子是当世诗人,他绝不会摘录他的诗文……一开始家里以为她撞邪了,就请了法师前来,几场法事做下来,她变得非常委顿,在床上躺了几天。”
“几天后她醒过来,突然发狂了。说自己身子原来是被怪物占了,之前做过的事都不是出于自己本愿,又哭又骂那怪物害她妥协做了花娘,哭喊着不要活了,又是拿剪刀自残又是结绳子上吊。整个人变得完全不同,说是换了个人也不为过。”
“后来又请了那法师来……说她原本三魂七魄少一情魄,故从异世吸引了一游魄来……这么一来,之前她足不出户却知道千里之外的人写的是什么诗,这事就有了解答……成威起初只是将信将疑,可眼睁睁瞧着心爱人变得越来越陌生,行止粗俗,性子急躁,全不是自己从前所喜的模样,渐渐他也失了耐心……我做主把她送去了清藏庵里……”
木紫烟说这事时还心有余悸,家里后来被这钟晴闹得不得安宁,钟晴常年被她叫在身边立规矩,想及此她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毛。
木紫烟抿了口茶看向林云暖,见她脸色发青怔怔不语,抬手轻轻碰了她一下:“你也吓着了?我和你说这事也实在不知能跟谁说了。三爷不准提这事儿。”
林云暖被她扯了下袖子,整个人像受惊一般弹了起来。
木紫烟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林云暖垂着头,立在那抿着嘴唇。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坐下,“紫烟。你确定,那个会诗词歌赋的钟晴走了么?”
她问的太郑重,反叫木紫烟有些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还没走?还会回来你可别吓我。”
林云暖脸色不大好:“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
“应该走了吧?后来那个钟晴,和先头的完全不一样,一个人的性格怎么可能突然变那么多,请了多少大夫来看,她没发疯病,况法师都那样说了,定是没错。你不用怕得脸都青了吧?她可是在我身边的时候比你多多了。”
说到这木紫烟都快哭出来了。悔的。早知那是个怪物她哪里敢下手得罪,恨不得高高供起来才好。
林云暖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她站起身来,浑似浑身脱力一般,好艰难才走到门口。“紫烟你坐,我去去就回来……”
林云暖走到隔间,看着正拿着新鲜玩具玩得开心的三个孩子,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怎么办,原来穿过来还有可能再离去的。
说不定哪一日,她就变了一缕无主游魂,再不能享受眼前的幸福了……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到时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
而这一切是否是原来的那个林云暖想过的日子
钟晴没有孩子,可她有。这三个孩子如果不被醒来的那个原本的林云暖承认,这些孩子要怎么办?
木奕珩要如何面对性格突变的妻子?
自己还和离过,结了两次婚,惹了一身污名。
原本那个灵魂,面对这样的现状,会不会疯了?
她撑住门框,几乎站不住。
下午木紫烟在西屋安顿下来,傍晚木奕珩就回来了。
他知道木紫烟是为什么事来的,进门时他的表情不免有些沉重。
第103章
林云暖在隔壁陪孩子; 把空间留给了姐弟俩; 一开始还平静无波; 过一会听木奕珩明显拔高的嗓音,伴着摔东西的碎瓷声响。她连忙赶了过去。
这几年木奕珩在外头野惯了; 越发压不住脾气; 她手攥上帘子; 听见木紫烟压低的哭声。
想及这女子是多么骄傲,她又把脚步退了出来。
木紫烟未必愿意自己的窘态被讨厌的人瞧见; 她何必再去给人添烦?
屋里头; 木紫烟用帕子堵着嘴; 低低泣着; 抬起脸来,扯了扯木奕珩的袖子; “九弟……”
木奕珩冷着脸:“怎么; 如今我是你九弟,不再是野种了?”
他多年征战; 骨子里尽是腾腾杀气,威压迫人,一眼横来,不由叫人心猛地一缩。
“从前是我不懂事……”木紫烟低垂了头; 不甘心地将扯住他袖子的手收回去; “可你到底是我九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能见死不救,爹爹无情; 大哥无情,九弟你若是也这般无情,你姐夫他……”
木奕珩手一挥:“你把眼泪收着点!”
他气呼呼地坐回去,灌了口茶,“你一个妇道人家大老远跑来南疆,这是什么地方?路上有个差池,你以为你那婆家心痛你?他们最多给你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开?事事争强好胜,在家里夸你婆家如何好挤兑嫂子和妹子们,在婆家又摆你木家大小姐的款横行霸道,里里外外都叫你得罪光了!不是爹暗中叫人跟着,你以为你能顺利走来这?爹无情?你想想无情的是谁!”
木紫烟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想反驳几句,木奕珩一个眼刀扫来,她讪讪地不吭声了。
“成威他亲哥哥不出面,亲伯亲叔不出面,非得他岳家跳出来?爹已然致仕,他若趟这浑水,只怕连兄长们的前程都要一并拱手送了给人。你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这点形势你都看不出?你婆婆妯娌们怎么撺掇你就怎么做,你的脑子呢木紫烟?”
“好,退一万步,就算是成家实在没辙,不得不相求外人,我木奕珩什么身份?我一个南疆外将,插手到京中的事去,旁人要如何疑心?说我是别有居心、虎视眈眈,手握重兵图谋不轨!我一人身死何惧,当我还了爹养育之恩情,可我也有家有室,有妻有子。这些年多少人撂我不倒,偏为了一个成威,要我父母妻子儿女陪葬?”
木紫烟忍不住道:“哪有那么严重?成威就是定罪,做多不过降职,怎地你出手救一救他,你倒得死?”
木奕珩叹了一声,起身走到旁边屋子的柜子旁,拿出一沓书信丢在木紫烟面前,“你自己看!”
“这是……?”木紫烟抽出一张,摊开看了,立时一惊。
“成威贪墨,波及甚广,拿他出来立威,不过是今上无奈之举,因为背后的人不能动,也不能叫人给咬出来。牺牲他一个,总比牺牲他身后那些人好,你还不明白?这些都是我截获的密报,我们家早被人盯住,时刻准备跳出来咬住不放。爹已经致仕,我只想他过几年太平日子。成威我不能救,我不能为他牵连儿女父母。你也是为人女的人,你且是他们亲生,你就忍心递把屠刀给外人?”
木紫烟想了想,把那些信放了开:“九弟,就真没法子了么?成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怎么办?我不想做寡妇!”
木奕珩淡淡看了看她:“你且放心吧,成家旁的人都没动,自然也不会动你,牺牲一个成威,朝廷总要补偿一二。如今莫冲动,莫将自己和木家牵扯进去,我试着安排人在狱中关照一二,叫成威过得舒服些……他已经坐了三个多月的牢,家里必然很乱,你丢下孩子们在成家,未免也太放心了。明儿你再休息一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今天我与你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与外人提及,包括你那些婆母妯娌,听见没有?”
木紫烟知道成威没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掩住帕子不住啼哭。木奕珩颇为头痛,又替她难过又无可奈何。木奕珩站起身,无言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林云暖,灯下她瞧似有些憔悴,眼圈也是微红的。木奕珩伸手抚住她脸颊,低声道:“你怎么了?”
林云暖摇摇头:“饭菜备好了,只怕紫烟没心情用,你态度好些,安慰她一下吧……”
木奕珩手臂滑下去揽住她腰朝外走,“你别一味心疼他,这事若关乎我一人,我舍命便舍了,可爹娘和孩子们无辜,我不能冒这险。”
话音刚落,里头木紫烟突然冲了出来。
“奕珩!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亲爹可是卫国公卫臻!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木家把你抚养成人,是他欠了木家!帮我这一回算了了此债,不过分吧?”
木奕珩讶然回过头来,眸子一片冰冷。
林云暖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扑到二人中间把木奕珩拦着。
木奕珩望住木紫烟,一时说不出话。他废了多少力气才摆脱了卫臻钳制,不想与他扯上半点关系,退避到这边陲小城,……
木紫烟扬头道:“你瞪着我做什么?他是你爹,京城人人皆知,当年的事早被人揭了开,不管你再怎么不愿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为了你姐夫,你与你自己亲爹说两句软话都不成?你的面子比你姐夫的命都重要?”
木奕珩望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他一句话未说,只眸子沉了沉,看得木紫烟缩了下身子。
帘子撂下了,一丝寒气从外扑进屋子,很快就消散了。
木紫烟扯住林云暖的袖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对他姐姐的!我就知道,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云暖原是想劝,听见这话,连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紫烟,请你慎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不认卫国公,正是为报木家。若他是那等两面三刀攀附权贵之人,他为何不认?”
木紫烟见林云暖也不帮她说话,声音不由拔高:“我千里迢迢来此是为什么?你当你们这破烂蛮荒之地很好的么?是我多封书信求不动他,只得舍下脸面走这一遭。他倒好,劈头盖脸骂我一顿,眼里可有我这个姐姐?我爹娘收养他,兄长们爱怜他,我和姐妹们……”
“我知道!”林云暖打断她的话,“你带着清河一块儿,往他座位上抹浆糊,骂他‘野种’,说他是家里的蛀虫。他小的时候你看不惯他,他得了风寒要喝药你故意往里头洒灰尘,看着他仰头喝尽了你开怀大笑骂他小傻子。你撺掇六哥和八哥与他争夫子,撕掉他的书,丢掉他抄的字。你们还把泥水抹在他身上,碰摔了都推到他头上要他背上欺负人的恶名。你偷了沈家女孩子的手绢塞在他被子里,然后带人去搜出来骂他是不要脸的小流氓……”
木紫烟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云暖。
林云暖道:“你以为他都不知道吧?他都知道。他不说,不告状,因为他不想爹伤心。后来他长大了,变成了你希望他变成的的那个名声又坏又不长进的恶人,……他让你们都如愿了。还要如何呢紫烟?杀人不过头点地,从小到大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以为他真傻到半点知觉都没有么?再后来木家不行了,他不能再避锋芒。他原本可以从小就做个闪光的孩子,他原本就可以很出色。到如今,他拿命拼来的荣誉和成就,与你有何干系呢紫烟?你凭什么骂他是白眼狼?”
“那……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一家人,总不能如此记仇吧?”
“他若记仇,你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么?你今天平平安安站在这里,你以为是谁在保你?是奕珩先截住了消息,动用了无数的力量把你和木家摘了出去,否则你丈夫贪墨,你以为你一家大小还能平安无事?他能做的都做了,紫烟,他不欠你。他做这些,也不是为让你感激。他渴望亲情,但他也知道,强求不得。在你心中他就是个野种,你永远也不会当他是弟弟。不过没关系,他问心无愧就成。你怎么想,真没关系。”
林云暖说完,疾步朝外追去。
木紫烟怔怔地望着摇晃的门扉,她脸很烫,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
靴子踏在河边浅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木奕珩走得很急,他嘴唇紧抿,面容紧绷,不笑的时候,整张脸料峭威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刚回过头去,林云暖就扑了上来。
她把他拥住,哄孩子一般哄他道:“别不开心,木奕珩,我在,我在呢……”
木奕珩牵了牵嘴角,一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坐在他臂弯上与他亲吻,过了好一会儿,林云暖才轻轻推了推他,“你要不想见她,今晚要不回营里去?”
木奕珩哼了一声,“算了,其实我没什么感觉……”
林云暖笑他:“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其实人家远道而来,咱们两个主人家都跑了出来有点不好,可我也好生气,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你姐姐也不行。”
“哟,几年过去,口气狂了不少啊!”
两人嬉笑一阵,牵着手在河边漫步。
林云暖絮絮叨叨的道:“她来,带了一些消息,我猜你早知道了,单瞒着我吧?卫世子如今回了卫国公府,还重新入了朝堂?卫国公肯定暗中找过你,他如今是不是不大好过?”
木奕珩把手摊开,粗大的掌心将她细柔的指头一根根攥住,“嗯……其实背后还有一出……卫子谚是我找回去的。”他侧过脸来朝林云暖眨眨眼,“不然老贼太有空,总要把目光盯在我身上。卫子谚也是,不就不能生么?我替他寻了好些便宜儿子女儿养在膝下呢。如今遮掩得很好,没人知道他隐疾。我猜他心里挺感激我。这回他养好病,也不似以前那么窝囊废了,长进不少,知道怎么和老贼斗智斗勇了,孺子可教。”
林云暖又道:“可我担心他们势大,压垮了国公,届时你难免也要受损……”
木奕珩安抚般亲了亲她脸颊,“放心,我木奕珩从来靠的不是他姓卫的,我有自己的路子。没什么临川王、卫国公、木家,我一样拼的出自己的天地来。你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容易垮。”
林云暖“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手臂上,“听说二叔调到外面任职了,家一分,本就冷清,如今见面更难了,你又在外头回不去,爹心里肯定挂念。”
木奕珩道:“我毕竟不是亲生的,远着些,家里才更太平些。如今你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必归错到你自己身上去,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今我这个年岁,你还觉得我是那莽撞不知进退的毛头小子?”
林云暖仰头瞧他,满眼深情,“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我有一事,不知该怎么和你说。我有点不安,我其实有个秘密,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木奕珩蹙了眉头,站定住伸手钳住她的下巴,“你有事瞒我?”
林云暖咬住嘴唇,下了好大的决心,她想摊牌,不想继续一个人藏着那秘密了。
若他当她是个怪物,……她也只有受着,总好过他突然发觉枕边人变了心里难受要好得多。
“我其实……其实不是……”她绞尽脑汁组织措辞,想用不那么惊人的句子,以免吓坏了他,“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
“别说了!”木奕珩伸指抵住了她的嘴唇,然后托住她下巴,轻轻亲了亲她,“我早就知道,那晚我灌你喝酒,你一边骂我,一边哭诉……这有什么,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我管你是人是鬼。”
林云暖有些惊讶:“你完全不在意,不害怕,不会请法师来驱走我么?”
木奕珩笑了笑:“轮回往生,夺舍侵魂,小时候这些故事听多了,还挺见识一个半个有这种奇遇的人。别瞎想了,你就是你,换成别的魂,也许我还未必瞧得上。”
“可是,万一我有一天突然回去了我该去的地方呢?”
“没有万一。上碧落下黄泉,你去哪我都是要追你回来的。我不能没老婆,我儿女不能没亲娘,换个芯子留个躯壳,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木奕珩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我想要的人,谁也夺不走。”
“……”
“安心过你的日子,再等两年,南边彻底安定下来,我就辞官致仕,陪你和孩子们天南海北的走去。我俩在一起一天便快活一天,总不枉了你特来此一遭与我结缘。这话莫对旁人说,你记着,万事要与我商量,不要自己瞎想。听见了?”
“……”
“听见没有?说话!”
“嗯……”林云暖点了点头,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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