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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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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哲抿了抿唇,觉得自己适才的揶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沈世京朝他们点一点头,贴着墙慢慢往前走。见到伤重之人,就拖到一旁巷子里,免他再受伤害。
烟呛得人不由自主眯起眼,两人生怕被卷入人潮,掩着袖子在巷中暂避。
是林云暖先瞧见了唐逸。
他推开人群,头发散了一半,身上蹭了块脏污,焦急地往这头挤来,环顾四周,寻觅着什么。
终于,两股视线交汇。唐逸霎时顿下步子,眼睛湿润起来。
她完好无损,被林熠哲护着……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远去。这一眼望去,恍若回到了初遇那天。两船在水中擦过 ,他瞭望去,撞见撩帘偷偷看过来的女孩儿,一眼对上,就知道那是自己寻寻觅觅、此生一直在追求的所爱……
而今,却再没理由向前一步,将她护在怀里。
唐逸未及伤感许久。听见一片高声的嚷叫,穿差服的人划开人流,对拼命奔跑的行人大声呼喝, “慢些慢些,烧不着你们!瞧把孩子撞倒了,你怎么回事? ”
沈世京恰时拖了个被撞伤了头的少年过来, “有没有帕子?有没有? ”
很大声,焦急地问侧旁的人。
林云暖连忙扯下面巾,林熠哲帮忙递过去。
这远远不够,那血很快渗透了,流得沈世京满掌。
沈世京不及思索,顾不得是在谁人面前、又在何地,他快速将外袍脱掉,用牙齿撕出一大条布,朝林熠哲道: “你过来,给他按着! ”
林熠哲接过伤者,沈世京又扑出去,将一个哭得凄惨的七八岁孩童拽过来。他朝林云暖一瞥,林云暖就快步上前,将那孩子手牵住,蹲下来小声安慰他。
也有别的人受沈世京感染,停下步子,帮忙劝住推搡的人群,或是去扶那些不甚撞倒、跌伤的人。
唐逸眸子动了动。他清晰看到,林云暖和沈世京在视线对上时,露出会心一笑。
她的笑容,他已多久不曾见到……
木奕珩就在这时冲来,手里的刀往刀鞘里一收,高大的身体撞开挡路的人,走到巷口,才觉腿软,两手撑着膝盖弯下腰,边喘边笑。
“娘的,吓死老子了!”
见她蹲在那,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由撇撇嘴,“把他放开,我先叫人护你去安全的地方。”
见她颇不赞同地蹙眉,又解释道:“那边不少爆竹摊子,待会儿一个不好,说不定炸死人……”
沈世京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妇人。他扬声道:“林夫人!来帮帮忙。”
林云暖抚了一下孩子的头,立即便冲了过去。
两个路口外,沈世京摊开双臂护在一个妇人身前,免人群将她冲撞。
林云暖一过去,望见那妇人捂着肚子,裙子上一片红色印记。
她连忙将妇人搀起,“夫人,夫人!您可是有孕了?”
妇人痛得说不出话,一张口,就发出痛苦的哭喊。
她与妇人道:“夫人,您若不介意,我叫官差抬您去安全之处?”
男女有别,沈世京不能随意抱起妇人,危急时分,官差救人却是本分。林云暖朝木奕珩横了一眼,没好气道:“听不见吗?还愣着?有需要的人在这里!”
木奕珩嘿嘿一笑,刚才黑沉的面孔此刻光风霁月,“听见没?还愣着?”
适才他与林云暖献殷勤却被人家晾在一边,几个离得近的差人都替他不好意思,因此背着脸没敢瞧他,生怕他恼羞成怒迁怒在他们这些下属身上。
差人上前,沈世京随着进了巷子,切住妇人手腕,凝眉片刻。
妇人泪汗流了满脸,伤心又无助地朝他看,林云暖让妇人枕在自己腿上,轻声与她解释:“这位是沈大夫……”
又焦急地盯着沈世京,瞧他表情数次变换。
许多人就围在巷口,静静的瞧着三人。
木奕珩忽觉眼睛有些不适,涩涩的。舌根也是苦的,难受至极。
妇人打破宁静,大声地哭起来。
她挣扎着,把林云暖一把推开,伸手揪住沈世京的衣裳,大声道:”你骗我,你骗我!我的孩子好好儿的,他没事!你这庸医,我用不着你瞧!
又哭:“好容易怀了这胎,说是男孩儿!前头七八个闺女,好不容易盼来这个,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冲起来,就要一头撞在墙上。沈世京拦在她身前,喝道:”不要做傻事!“
林云暖跌坐在地,林熠哲未及上前相扶,木奕珩就冲了上去,先搂着林云暖把她搀起来,接着抬脚就要去踢那妇人,林云暖一把推开他,挡在妇人身前,喝道:“你干什么?”
木奕珩眸子闪过一抹受伤,瞧瞧妇人,又瞧瞧她。
林云暖转过身来,一把攥住疯狂寻死的妇人手臂。
她声音有些发抖,但语气十分坚定。
她说:“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这辈子活来做什么?七八个闺女怎么不好?他们不是你的骨血,不是你丈夫的女儿?我明白你没了孩子伤心,可不代表,没了儿子就得去死!你这样作践自己,旁人又如何会瞧得起你!人必先自辱然后人辱之!你把自己看得太轻,把自己当成生儿子的工具!我告诉你,你是个人!你和男人一样,是个人!”
“你便这样寻死,你那几个女儿怎么办?你就忍心?”
那妇人似被她的言论惊住,脚下踉跄地坐在地上,“我……我……他买我回来,就是为了生儿子,不生儿子,我活着做什么呢?八个闺女……卖了六个,一个给人糟蹋、死了,一个在家……烧火做饭……我不出来就好了。”
她大声地悲哭:“我不出来就好了!我活该……是我活该啊……”
林云暖眼角泛酸,泪水无声地砸落。
她拥住那妇人,颤声道:“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引火的人,错的是踩了你肚子的那些人。身为女人更没有错。没有女人,如何延续生命?没有女人,男人能活得这样快活?操持家务是我们,织布做衣是我们,带娃奉老是我们,换了男人,他们早就苦死了怨死了。你不要伤害自己,你现在身体很弱,叫沈大夫帮你看看,好好的,吃药,养好身子,不要再寻死了,行不行?”
妇人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死死揪着林云暖的衣裳不放。
林云暖这才抬起脸,看了一圈周围的男人,她最后,把视线落在木奕珩身上,“把她送到沈大夫的药铺,行吗?”
适才一直对他没好气的女人终于对他说句软话。
木奕珩抑住发酸的情绪,朝属下一招手:“听见没有?我媳妇叫你们做事呐!”
一语出,林熠哲额上青筋跳了跳,竟在这时,也不忘往她妹子头上泼脏水!
沈世京却是一愣,睁大眼睛,瞧瞧林云暖,又瞧瞧木奕珩,满脸的不敢置信。
妇人不肯放开林云暖,林云暖只得道:“二哥,我陪她去看看,等你帮忙处理好这里的事,去杏朴接我?”
林熠哲点点头,目送一行人离去。
木奕珩咧了咧嘴,牙齿又开始泛酸。
唐逸垂头,顺着人流向前涌去。
巡防营的人到了,架起木水龙,从河中引水,场面很快就控制下来,木奕珩牵挂林云暖那头,见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快步往城南去。
那流产的妇人已经被家人接回去。林云暖坐在堂中,一面喝茶一面等林熠哲来接。
沈世京犹豫再三,已将药柜整理三遍。林云暖见他几番欲言又止,叹了一声,主动道:“沈大夫有话要问?”
沈世京抿了抿嘴唇,抬眼打量她,乱了的头发,脏污的沾了血的裙子,面容平静祥和,与他同处这狭小的药堂内,不显半点局促。
他硬着头皮问道:“你、如何认得木奕珩?”
木奕珩挣命般匆忙赶来,是为了她。那时他虽关怀伤者,也并没错过所有他们的对话。
林云暖揉揉额头,无奈地道:“沈大夫,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沈世京怔了下。
许久,才道:“原本,他会是我二侄女的……“
见她眸子暗下去,他想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被他骗了,我……“
”对不起。“林云暖起身,朝他福礼。
沈世京吓了一跳,快步走来,想把她扶起。
林云暖退了一步,用低沉的声音道:“沈姑娘的事,我除了抱歉,真不知该说什么。可,沈大夫,我想你明白……”
“我真的、已经用尽自己所能办到的一切方法,去避开他。我……”
“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谁。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去扮演这样一个令人厌憎的角色……”
沈世京咬了咬牙,心痛道:“是、是他……强迫你的?”
林云暖摇头:“是我自己……是我自甘堕落。”
她的声音听来悲凉又沉重:“是我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木奕珩,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沈世京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妇人眼眸无泪,分明哀楚。
沈世京咬了咬牙,上前一步。
“那你……会嫁给他吗?”
林云暖苦笑,摇头:“我不会嫁的……”
“那人,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等他厌了,一切也就结束了。我相信很快,只管瞧吧,很快……叫他得不到的,便心心念念的想要。叫他得到的,也就不值钱了……”
沈世京抑住发颤的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摆。
他红着眼,与她道: “我来帮你。”
林云暖看他。
“我,有法子……”
木奕珩站在药堂前,冷笑。
第一次,他听见她与别人谈论起他。
似乎评价不怎么好。
他嗤了一声,提步正想走进去,就听一阵乱糟糟的脚步。
他蹙一蹙眉,转头,看见卫子谚带着一群人,正气势汹汹的朝他来。
小巷中只有一家药铺还亮着灯,沈世京是个大夫,轻易不会与人结仇。而来的又是卫子谚,显然是针对他。
木奕珩想了想,主动迎上去,拉开与药铺的距离。
卫子谚面容有些扭曲,见他满不在乎地主动迎上来,冷笑道:“哟,还真是你!”
人人都说木奕珩被废了,什么打得断了腿,成了残废,可适才听说,这人不但好好的在街上耀武扬威继续当他的校尉,还调戏了一个谁家的妇人。
卫子谚原本就没咽下当日那口气,听说木家如此包庇这小贼,更是气得发涨。
这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把他爹娘放在眼里!
“对啊,正是小爷。怎么,卫世子怀念上回那两脚,想再感受感受?”
卫子谚闻言,几乎气得倒仰。
他还敢说!
人人只知木奕珩揍了他,抢了画,大闹国公府。有些事,别人不知,只有他自己知。
当日被踹的地方,现在不时的疲软,每回和美人睡下,没一会儿就疼得不行。
因爱面子,自尊心重,不肯叫家里知道,自己偷偷寻大夫瞧了,说是……可能落了什么病根。
木家当日的处理方式,他本就不满,奈何他爹一味压着,不许他再胡来,这才忍气吞声这一阵,心想只要木奕珩这辈子乖乖夹着尾巴躲着,不在他面前惹厌便罢。
谁知这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上,全然没将他这个世子爷放在眼里。
卫子谚怒道:“给我上!谁弄死这小鬼,爷赏他一万两银子!”
身后随着的那些,是他自上回事后,自己招揽的侍卫。有江湖高手,也有亡命天涯的凶徒,专等着这一天,为他血洗耻辱。
木奕珩抽了刀。
街上动乱,他也出了不少力。提水一桶桶往火上浇,现在臂膀都还有些酸。
很快,刀落在地上。右手,滴答滴答,淌着血,失了气力……
………………
“沈、沈大夫,外面?”
林云暖听见呼喝声,还有刀剑相拼之声。
沈世京上前把门阖上,吹了灯,低声道:“嘘,许是有蟊贼趁乱闹事,你别怕,应该不会闹到这里。”
漆黑的房里,林云暖听见身旁的呼吸声一再靠近。
她有些窘,又担心还没找来的林熠哲,手紧紧攥在椅子背上。
就感到脸颊一温。
很快,沈世京坐了回去。
林云暖坐不住了,她腾地站起身,“沈大夫,我回去了!”
手,被轻轻握住。
沈世京低低的声音,像梦呓。
“对不起,我这样卑鄙……”
“知道木奕珩对你……”
“我快疯了……这里,好疼……”
第36章
“你说什么?”
木大老爷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
“公子爷命我等帮忙救火; 他一人去城南; 嗯……寻、寻人去……”吴强磕磕绊绊; 说不顺话。
张勇接过话头,道:“有人瞧见卫世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南去; 属下当时未曾在意; 后来醒觉; 与吴强追到时,只见地上落着公子爷的腰刀。属下等找了半夜; 找不到公子爷。自作主张夜探国公府; 不想; 被卫世子身边的暗卫发现……就、就……”
“就被人家提溜着扔了回来?叫人指着我的鼻子问; 我木家的狗,鬼鬼祟祟探人府邸; 到底想偷什么!”
木大老爷重重拍了下桌案。引得两人都垂下了脑袋。
木大老爷叹了声道:“能确定; 奕珩失踪果然与卫世子有关?”
张勇表情沉重:“公子爷的腰刀附近,染血。也有往来行人证明; 曾看到过卫府的车辆经过。”
木大老爷面容沉重。指头在桌上无意识的敲着。
如今已惊动卫府,若奕珩真被卫子谚带走,这刻怕也已经转移。
他沉沉叹了一声,眸子闪过锐利光芒; “吩咐人; 暗中搜查。张勇你亲自追踪卫子谚,不要被发现。卫国公府那边,我来交涉!”
张勇吴强领命欲去; 木大老爷突然唤住他们:“适才,你们说,奕珩去城南,是要去寻什么人?”
吴强明显脸色一僵。
张勇横他一眼,道:“街上推搡受伤的人,就在城南杏朴药铺诊治,毕竟昨晚的灾情是公子爷他主理的,许是……去瞧一眼吧?”
木大老爷摆摆手,“去吧。”
话落,有从人进来:“老爷,沈家三爷求见。”
…………
一束光,打在昏睡之人面上。
在黑暗中久了,一点点光射进来,都觉得刺眼。
木奕珩掀开眼帘,意识还未清醒,就觉手臂巨痛。身后火辣辣的刺痛感,像一把把带刺的刷子,正在刮擦他的皮肤。
他闷哼一声。
嘴唇因发出声音时一扯,登时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他垂头朝下看。
脚离地面有一人高,手臂被绑缚,垂吊在梁上。上衣已经不知去向,只穿着裤子,靴子也只余一只。
”醒了?“
一个声音阴阴的,在角落里。
木奕珩咧开嘴角,冷嗤:“你又想……折磨老子?来啊,谁怕?”
这声音虚弱无力,是饱经摧残和挨饿受冻后余下的无力嘶哑。
少年从角落里站起身,仰起头走了一圈,欣赏木奕珩此时的狼狈。
“当日你割我耳朵,坏我眼睛时,可想过自己会有落到我手上的时候?你不是很神气吗?不是很嚣张吗?不是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吗?”
少年从一旁拾起鞭子,甩得高高的,抽在木奕珩腿上。
剧痛!
木奕珩咬着牙,因用力克制不许自己喊出声,整个面部都在发抖。
冷汗一层一层地从额头上滴落,又一层一层地被冷风吹去。
“顺儿!”
少年又想抡起鞭子时,被一个声音喝住。
柴房的门从外打开。
一身黑衣,高大魁梧,面容冷峻的威武侯童杰立在门前。
木奕珩嗤笑一声,疼痛令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哎呀……”
童杰围着木奕珩打量。
回过头,啪地一耳光打在少年脸上。
“本侯说没说过,不要伤他?”
少年愤愤然瞪了木奕珩一眼,才低下头,沉声道:“对不起,义父。”
“滚!”
少年弃了鞭子,垂首而去。
童杰道:“还不把你们木九爷给放下来!瞧这身细皮嫩肉,给毁成什么样子了?”
童杰惋惜地望着被人缓缓放下的木奕珩,背上新伤旧伤大小几十处。卷起裤管,腿上一条淤紫的鞭痕,童杰眸子缩了缩,伸指在上头轻轻摸了一下,“疼不疼呀,奕珩?”
木奕珩睁开眼,嗤笑一声,轻声骂道:“童老妖,我X你娘!”
童杰阴阴一笑: “哟,这么客气?我娘都死了几十年了,岂不委屈你?”
木奕珩闭着眼,任由人将他抬着,放在一间屋中榻上。
耳中听那童杰吩咐:“请郎中来,给他好生诊治。”
脚步声在耳畔,近了。
木奕珩微微眯起眼,看见自己被放在大红纱幔之中,身下躺着的床铺却是白色的,滑而凉的丝绸。
他暗暗捏起拳头,发现自己使不上半点力气。
头顶一明,又一暗。
是童杰撩开帐帘坐了进来,高大的身形挡住大片的光线。
木奕珩心中盘算,自己有多少机会将此人一举击倒。
手腕上头,覆上一只粗粝的手掌,凉的,没有一丝热度。有黏腻的汗。
木奕珩眉头一皱,下意识翻起手腕将人扣住。
——
轻轻一声闷响。却是他自己被人抓住腕子将身子给带到男人的腿上。
木奕珩眸中射出杀意,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
童杰幽幽地盯着他瞧,冷峻的面上扯出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傻孩子。”
他说话十分温柔,温柔得令人脊背蹿上凉意。
“当年你娘,也是大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他伸出另一只手,抚摸木奕珩的脸,“你真像她!”
木奕珩闭着眼,心中一片茫然。
狂傲如他,怎会遇到这种局面?
“不过,比起你娘,对你更有兴趣。你知道本侯的……”他低低地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生下来,就近不得女人……”
因这有悖伦常的喜好,才被许多人痛斥他为“老妖”。
尤其喜欢年轻俊俏、白嫩修长的男子。
比如,眼前这个。
“……”木奕珩咬着牙,额上青筋都纠结起来。那只手滑下去,在他紧实的腹肌上游走。
“呀。”童杰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眯起如电的眸子,俯身低声道:“你是冷了?还是怕了?张狂嚣张的木九爷,怎么在本侯面前,抖得这样厉害?”
“童老妖……”木奕珩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咬牙道,“你杀了我,给个痛快……”
“瞧瞧你,真是傻孩子。”童杰微笑道,“本侯杀你做什么?本侯好容易叫人从卫子谚手上劫了你来,如何舍得杀你?你只管安心的,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本侯再抱你,你放心好了,本侯对自己心上的人,是极温柔的,你一点都不需怕……”
“你他妈!”
木奕珩挣着就想翻身跳起,他只是稍稍抬高了脑袋,就被童杰的手掌按下。
“乖乖的……”童杰站起身,温柔地替他盖住被子,“你体内有本侯独门特制作的养生丸,助兴催情,最是效果显著,慢慢享受,你会喜欢的,乖乖小九……”
木奕珩闭眼躺在榻上,感觉那人已走远。他使力挣了几下,别说走路,连跳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童老妖手上有鬼医、奇侠做他的左膀右臂,一善制毒,一善猎杀,在大都平素不显不露,一出手,必然没有落空的时候。
木奕珩茫然盯着帐顶。
他就这样成了别人的禁脔!
当日林氏被张勇的迷烟迷倒,无力躺在帐中时,是否也如他此刻般,绝望而恶心?
……他和童杰,有何区别……
………………
林熠哲到毓漱女馆门前,正撞见沈世京从里头出来。
“林兄!”沈世京好似心情不错,上前与他攀谈,“事情都解决了,木老爷答应我,一定会管好木奕珩。”
林熠哲眸子凝住,表情有些僵硬。
沈世京察觉了:“怎么了?”
“沈先生你……没听说么?”林熠哲眉头锁得很紧,表示事态十分不简单。
“木奕珩。”林熠哲道,“昨晚,木奕珩在城南受伤失踪了!”
沈世京瞪大了眼睛:“这,怎可能?”昨晚张勇吴强的确去药铺寻过木奕珩,可谁想到,一个那么高大的男人也会失踪?
他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去木家去见木大老爷,控诉木奕珩纠缠他“未婚妻”之时,木大老爷隐忍而复杂的面色。
天啊!沈世京暗自咬着舌根。他这是做了什么?
“这事你知道便好,不要多嘴说与七妹听。”林熠哲不愿林云暖牵连到这事情中去,如今卫家木家势成水火,若卫子谚知道林云暖是木奕珩的女人,想来找毓漱女馆的麻烦,真是太容易了。
他走进院子,林云暖正在品尝沈世京带来的药酒,略尝了一小口,连忙就喝了一大碗水。见他来,笑着从蒲垫上起身,“二哥,你怎么来了?适才沈大夫送了药酒过来,说有美颜功效,你要不要尝一碗?”
林熠哲见她眉目清明,笑得十分好看,不由也扯开唇角,轻轻笑道:“好呀,来一碗。”
环视周围,又道:“我从筠泽珍宝斋要了一批首饰,放你这里,你上回不是寄了本图册过去,说要打些新样式的么?”
林云暖十分高兴,“那太好了,不过如今我两手空空,银子都投在这院子里了,货款等我卖了再给,先赊账行不行呀?”
林熠哲朝她一笑,“行,二哥的,就是你的。只要你高兴,二哥怎么都行……”
………………
“四爷还没回来?”
唐宅,钟晴刚刚沐浴过,对着镜子,挑了一点药膏往自己胸口处淤青的那块伤处抹。
侍婢脸色犹豫,小声道:“还没。今晚许是又在外宿了……”
上元节后,已经是第六天,唐逸每晚大醉而归,或是根本不归。
她被人踏伤,靠在桥上低声呜咽着喊他名字时,他不在。被人搀扶回来,接骨疼得死去活来时,他不在。
钟晴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苍白的面孔,无光的头发,失神的眼睛。不敢信,这是她?
是云州万花楼里,曾经倾倒众生的凌云仙子?
是唐逸与人百般争抢,几乎为她豁出命去,夺回来的佳人?
自从上次失子至今,身体一直不好。唐逸说是心疼,不忍辛苦她,从来到京城后就从没和她……
她为他筹谋,将他的才情、事迹,不断的传出去,成就他的美名,令他成为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为了阻住别的女人向他靠拢,设立他痴情于一人、不为美色所迷的正直形象。她做哪件事,不是为了他好?
钟晴扯开嘴角笑了,笑着笑着,眼泪爬了满脸。
侍婢扶她到床上,不知辗转多久才睡着了。夜半,胸前断骨处剧痛,唐逸浑身酒气伏在她身上。
钟晴悲惨地呜咽一声,哀求道:“郎君,我伤了……”
他俯下身来,将她紧紧抱住,有湿热的泪,落在她颈中。
唐逸喃喃道:“暖暖,不要离开我……”
钟晴的眼睛,就那样变得干涩,痛得想死,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威武侯府有座巨大的天然温泉池。
小顺子作为威武侯义子,是为数不多的,被允许在其间沐浴的人之一。
远远提灯过来,才把干净的衣裳放在石头上,就察觉到附近气氛有些诡异。
冒着热气的泉池,颜色似比平时要深。
他走近些,陡然张大了眼。
木奕珩面色青白,正仰面在泉池中,睁着明亮嗜血的眸子盯着他。
周身,白气蒸腾的水中,被染了丝丝缕缕的红。
小顺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你……你怎在此?”
木奕珩从水中站起身,是赤着的,威武侯府为他备下的衣裳,只有薄薄的轻纱一袭。
小顺子明知这人中了毒,根本不能将自己如何,可下意识地,还是不断后退,喉间不自觉发出颤声。
木奕珩笑着,一步一步,靠近。
“你们还真是找死。”
他走过来,两手交叠,将指节掰得发出声响。
小顺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怎可能?”
“怎不可能?”木奕珩阴笑着,“等这一天,等得老子快急死了。”
“童杰进宫去,带走了那一医一侠,我自要抓紧机会,该清算清算,该干嘛干嘛……”
小顺子咚地一声绊在石头上,腿上一痛,才清醒过来,想要大声求救。
他长大了嘴巴,并没能如愿发出声音。
木奕珩已用左手将他颈子攥住。笑着,不断使力。
小顺子双脚脱离地面,仰起头痛苦地呜咽。木奕珩将人松开了,一脚踢进水里。
他按住小顺子的后脑,不断地将他向水中按去。
水面上泛起一串串泡泡,伴着咕嘟咕嘟的声响。
过一会儿,没了声息。
木奕珩放开手。将石头上放着的新衣穿在身上。
他望望自己垂在袖中的右手。苦笑。
被卫子谚的人砍伤了臂膀,又给小顺子绑了一天,这手,算是废了。
不过他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他溜出泉园,先摸去后厨,放了把火。
前后几处都突然着起火来,惊动了整个侯府的侍卫。
木奕珩埋伏墙下,终于觑空攀出外墙。
他不敢停步,迎着冰冷的寒风,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没命地狂奔。
眼前,大都城门近了。
他眸子有些恍惚,几乎快落下泪来。
可就在这时,他顿住身形,停下脚步。
回去,会如何?
再不能使剑打马。
用这废掉的膀子,去抱他喜欢的女人?
想到“喜欢”,他嗤地一声笑了。
他的喜欢,何其卑微、轻贱?
因觊觎那肉体,贪恋床笫之欢,强将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女人,禁锢在身边。
童杰尚肯给耐心,没有执意用强。他却连那老妖怪都不如,一再做出无耻丑事。
他想到他看到童杰时那种反胃恶心的呕吐感,那抓心挠肝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的恨意,——她对着他,也是这般心情吧?
……………………………………………………………………
十月初十。林云暖生辰。
她临窗描眉,抬眼,见阿倩立在已败的木樨花下,笑盈盈瞧她。
“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呀?”阿倩揶揄地,笑她,“沈大哥在外头等好久了,你再不出去,他就要急疯了。”
林云暖抿嘴一笑,拾了唇脂,均匀涂在嘴唇上面。随手翻一翻妆奁,找出一只手镯戴上。
错眼就见躺在妆匣里那枚紫纹白玉。
前年生辰,夜半梦醒,这块刻着“钧颐”二字的白玉,就被她握在手里。
眼睛,没来由地涩了一下。
将妆奁关上,恢复了甜笑,起身唤来朝霞和悦欢,吩咐今天宴客之事。
去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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