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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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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个妇人,哪里值二十两?又不是黄花闺女……”抓她的人心里有数,看样子约莫二十岁是有的,怎可能还是姑娘?
  那骂人的似乎有些怨恨:“那能怎么办?总不能亏了。”那声音断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近,一道光霍地射来,林云暖闭紧眼,靠在墙上都也不敢动。
  “啧!”提灯进来的人咂嘴道,“颜色不赖,总是不值钱的,爷先松快松快,寻些利息回来。”
  捉人来的傻大个儿倒是实心:“品哥,咱只负责拐人卖人,可不带动人家的……”
  “滚你的!”
  “啪”的一声脆响,傻大个儿脸上挨了狠狠一个嘴巴子,捂着脸忍着泪甩头出去,想一想,还替他们带上门,自己坐在门前呆呆吹冷风。
  林云暖心里估算自己有多大胜算,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来人若想侵犯,至少需解了她腿上的绳子,届时跑不跑得了可真不好说。
  大声嚷叫未必有用,这些人惯拐人卖,必有妥善藏人的所在,若叫不来应援的,反惹得这人痛下杀手,可就得不偿失。
  心里思索一番,等那人的手摸上身来,就软软地用哭腔道:“好人,你别用强,我听话,从你就是。”
  那叫被叫“品哥”的名唤梅品,乍听这妇人娇娇糯糯的一开口,再见那眼里楚楚含着的泪意,骨头登时酥了一半。
  将灯挪近些,瞧清楚那嫩白发光的芙蓉面,水润的嘴唇可怜兮兮地抿在一处,缩着身子又羞又怕地朝他看,梅品暗叹那傻子竟错拐回这样一个绝色。之前黑灯瞎火只见身段可人,如今细瞧这脸,加上这股子媚劲儿,卖进明月楼里保不齐就能跟四大花魁争一争艳。
  梅品吞了下口水,笑嘻嘻地凑上来,蹲在她脚旁解她腿上的绳子。妇人扭了两扭,用脑袋在他膝盖上蹭了两下,娇声求道:“好人,你把手上的也解了吧,勒得手疼,你瞧瞧,都破皮儿了,你瞧瞧~”
  那声音娇软缠绵,如情人间的私语,妇人主动将手臂伸来给他瞧。——好一截莹白香软的腕子!
  梅品垂头在那白得透明的手背上头舔了一下,胸臆澎湃到极致,下头涨得要发疯,忍不住爆了声粗口:“操!”
  这娘们,真他妈娇!
  梅品并非没脑子的,强忍住那熊熊热火,反手扭住她下巴,“你当真,乖乖伺候我?”
  林云暖蹙眉嘟了嘟嘴巴:“如今这样……你们两个大男人,我不愿意,还能如何?只求你别用强,人家怕疼,怕得紧。”
  梅品一想,确实如此,别说他和傻大个儿两个,就算只他一个,她能翻出他手心去?
  梅品未料今日竟有这等艳福,当即暗喜傻大个绑错人却是给他添了美事,当即从怀里摸出小刀将妇人手脚的绳子俱割断了,裤子一解就朝人扑了去。
  林云暖就在他扑来的一瞬高高踢起脚来,对着那恶心的丑物事狠狠踹去。
  那人满心欢喜以为能抱得美人入怀,谁料异变突起,一时回避不及,下头传来钻心般痛意,登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林云暖一见他缩起身子跳脚,就连忙往门口处奔去,外头那人她没把握能躲,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她飞速拉开门,夜风扑面而来,足尖刚迈出门槛,额头就狠狠撞上了什么。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身后那梅品已发疯般冲来,眼里溢满怒火,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木奕珩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在梁上已久,本想等这妇人大声哭着喊叫救命才下来出手,谁料竟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啧啧,那软得快滴出水的声音,良家妇女哪个发得出来?
  若非她最后踢出那脚狠的,就连他也以为她是真心挑|逗那贼人。
  木奕珩想到她拒自己时那冷若冰霜贞洁烈性的模样,心头猛地一颤。
  抬眼盯视那因他骤然出现而错愕不已的贼人,满腹的燥热就化成了浓浓的怒。
  林云暖没瞧清他如何动手,就只见前头那叫梅品的人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木奕珩上前补了几剑,回过头,将剑扔了,没好气地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手,将妇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没说半个字甩手就走。
  林云暖好心提醒道:“外面,还有一个。”
  木奕珩猛地回转头来,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难道还需她提醒吗?从他跟了来,前后都看得明白清楚,外头那个自然早就解决掉了,这才不叫她刚才那腻死人撒娇声传到外人的耳中去。
  原来她还知道外头还有人!偏就做得出那等妖调样!
  木奕珩回身就走。林云暖被他适才那恶狠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她本不想给商队添麻烦,更不想给他添麻烦,这不,这种情形下,她没有哭哭啼啼的盼着他们来营救,不是自己拼尽力气让自己脱困了么?他瞪什么?烦什么?
  那男装又不是她要穿的,是林熠哲怕麻烦,非要她换了男装才许她出门,哪知如今男人也会被拐呢?
  漆黑夜色中,只隐约瞧得见他疾走的轮廓。刚经历一场浩劫,她心跳的厉害,可是天大地大,她无处说,无处诉,危急关头,她只能自救。好在,她也从没想过指望旁人。
  很快有人围拢上来,霎时火光大亮。林熠哲情急凑上前来:“七妹,你可有损伤?”
  林云暖木然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住,叫二哥为我担忧。”
  林熠哲恨道:“好个大胆贼人!”拿灯往她身后一照,饶是见惯风浪,也吃惊地“啊”了一声。
  林云暖顺他目光看去,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那梅品脖子歪在一边,两手被斩了下来,最骇人是那身下,血糊糊的一片,是被剑挑烂了……
  林云暖猛地干呕起来,林熠哲抚她背道:“别看,七妹,别看了。”若非木奕珩快他一步,他亲自动手,也未必比木奕珩仁慈。
  …………
  自过了重阳,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唐太太有腿寒的毛病,一入秋就得早早备好毛皮护膝。高氏带了丫头捧着个托盘进来,上头一水儿的灰鼠皮护膝、袖笼、鞋里面儿,滚毛边儿的毡帽并抹额。唐太太随手翻了翻,面色沉下来,身侧胡太太知她心思,便道:“往年都是银狐皮毛或是紫貂绒做的冬件儿,今年怎么全是灰鼠皮的?”
  高氏强撑着笑脸道:“往年库里着实多皮料,这不前儿紧着好的那些凑卖了,才赎了四叔回来……”
  话未完,唐太太已恼得砸了茶杯,她如今最是忌讳在她面前提及唐逸入狱之事,“如今人好容易救回来了,镇日病怏怏的总不爽快,你们一个个儿的还总拿这话敲打他,让他难受,是成心不想他好?”
  高氏连忙跪地道:“娘明鉴,媳妇并无此意,实在媳妇能力不足,掌不得家中诸事,就这灰鼠皮,也只足给上房和大房备的,媳妇自己和三爷做冬装,用的都是媳妇自己嫁妆,娘若不信,尽可叫玉娇她们往库房查查。”
  家中库房亏空,唐太太如何不知?往日孟氏打理,虽说从中抽头,私吞不少油水,倒从没短过她的,如今孟氏手里的东西也空了,家中生意经营不善,连平素的吃用都跟着紧张起来。
  “你既知道是你无能,还攀扯你老四作甚?去!瞧不得你那张酸里苦气的嘴脸!”
  高氏强忍恼怒,缩肩从上房出来,将外头茶房桌子踢得一阵叮当乱响。唐太太在里头听见,越发悲从中来,眼泪断线珠子似的流个不止。
  胡太太忙劝:“大姐别难过,老三家的素来心气高,如今家里着实艰难,不怪她沉不住气。眼前最要紧是四哥儿,他才遭了大难,受了那么多苦,又被那林氏气得不轻,如今意志消沉,缠绵病榻,若是这时候连大姐也扛不住倒下了,谁来护着四哥儿?谁给四哥儿打算将来?”
  提及唐逸,唐太太越发悲切:“婉仪,你知道我这身子骨儿,早就不成了的。若非牵挂着几个哥儿,哪里熬得到今天?可恨那狠心绝情的林氏,合着那奸夫,如此作践我儿!木奕珩那狗崽子瞎了眼,放着我金娇玉贵的娟儿丫头不要,腆了脸要那破|鞋!”
  “快别说这话了。”胡太太如临大敌般掩住唐太太的口,“大姐,咱在那姓木的手底下吃的亏还不够么?”
  唐太太哭道:“难道在自己家也说不得么?分明是我儿休妻在前,凭什么就签了和离文书,全那贱人的脸面?我偏不!我偏要见人就说一遍她那些不要脸的事!我等着看那姓木的什么时候厌弃她,灰溜溜的滚回唐家来求我!”
  胡太太替她擦眼泪,吩咐人去拧帕子过来,凑近悄声道:“先且不说那林氏,四哥儿如今这般,身边就几个姨娘、丫鬟,大姐就不考虑再给他续个妻房?三哥儿上京赴考,三媳妇留下管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理事不过应付而已,再这么下去,大姐的日子岂不更难过?何不给四哥儿寻个能干的妻房,一头撑起这家业,一头悉心照料他起居,这喜事一冲,说不准四哥儿的病还就好了,岂不两全其美?”
  唐太太止住哭声,静静想了片刻:“我倒有心,只怕不成,老四是个什么性子?他当年坚持要娶林氏,我百般阻挠,只拉不回他,他的婚事,岂肯叫我做主?再有那姓钟的狐媚子怀了身子,老四为她牢都肯坐,岂会放着她在外头不顾?”
  “哎哟我的好姐姐!”胡太太不免激动起来,“你难不成,就当真容那不要脸的外室妇进门?既知道老四是什么样的性子,趁着他如今无心思虑许多,更要早作打算,大姐你细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当初唐逸生死未卜,钟晴有喜,唐太太是抱着要替儿子留下唯一血脉的心思强忍不快哄住那钟晴。如今唐逸出狱,要不要接钟晴进门,自然另当别论。
  “可是,她肚子里……” 唐太太重视子嗣,虽不喜钟晴,却没想过不要那孩子。
  “大姐忘了,老四这些年没有子女,是因那林氏不能生,可不是老四没子孙福,将来娶了新妇,还怕没有孩子?那外室妇如今登堂入室,出入府里像自家后花园,大姐就当真忍得?容她放肆?”
  “可如今唐家在云州……”想到如今家中处境,唐太太又想哭了,“除却苏家、陈家几个近邻还肯与我们往来,旁的人家,生怕惹恼了那远在天边的姓木的,谁敢与我们结亲?老四的名声又……”
  也不知道是谁,在外胡乱散播谣言,说什么万花楼里的姑娘但凡有种,都是唐逸经手的。又说什么尼姑庵里的大师傅也都是唐逸的相好。还有不顾脸面的人家出来哭诉,说唐逸逼死了他们的姬妾侍女,仗着唐家家世逞凶斗狠,淫霸一方。如今正经人家的姑娘只听了唐逸的名字就要远远避开。
  自然可使些银子聘那寒门小户的闺女,可唐逸到底是一代才子,唐家就是近年倒了霉,自己却是不能降低自家门第的,娶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进门,不用别人笑话,自己先怄死了,又谈何叫人进门接掌中馈,管家理事?
  “大姐瞧我家若雪如何”胡太太忐忑说完这话,便留心打量唐太太眼色。
  “若雪?”唐太太猛地一怔。
  原来这七年过去,妹子还惦念着联姻一事?
  当年胡太太想将大女儿胡如霜嫁给唐渊,后来唐渊娶了官家出身的高氏,这婚事就未成,转头胡太太又瞧上了唐逸,谁知唐逸竟混不吝,自己相中了筠泽的商家女,死活要娶回家来,胡如霜年纪大了实在等不得,这才匆匆嫁了个云州小吏。转眼胡若雪也长成了大姑娘,去岁就及笄了,因父亲早逝,与孀居的母亲寄住唐家,如今婚事未有着落,恰逢唐逸和离,胡太太就又生了联姻的心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唐家再如何败落,也亏不到女儿头上。抱着这番心思,胡太太就大胆说出了这话。
  挽香苑一派萧索,破烂的床帐、纷乱的碎木石渣散了一地。唐逸不许人收拾,他就蜷在榻上,横眼望着这间屋子。
  瑞脑香味散了,香冷烟消。唐逸忆起昔日两人新婚时的甜蜜,泪水无声落下,心知,再也回不去了。当年的好时候,自己笔下,不知画了多少她。那眉如烟,眼如墨,怎么也瞧不够,画不够。那年糊里糊涂接绮芳进门,她哭得肝肠寸断,砸碎了妆镜,他躲在门后,觉得没面目见她,听见那切切悲声,恨不能一剑剐了自己,只求她不要难过。
  后来,却是怎么淡了去?
  她从何时起,再没一个笑脸,渐渐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精打细算的寻常妇人?
  就从没想过他的难处,他的无奈……
  罗绮芳和玉娥一同来瞧他,他只怔怔的,不愿说话,挥一挥手,叫她们散了。
  绮芳与他七年,情分自不一般。出得门来,忍不住落泪怨道:“好好儿的一个人,被那姓林的给欺成这般,四爷是太痴了,那林氏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究竟有什么好?”
  玉娥只是叹息。
  她进门数月,如今还未在丈夫跟前伺候过,经由此事,还不知他要多久才好得起来。
  人未走出院子,见唐逸身边服侍的小丫头从后追来。
  那丫头眼神闪烁,硬着头皮将话说了。
  “罗、罗姨娘,四爷叫奴婢转告,林氏再不好,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四爷说,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说林氏的坏话,就算是罗姨娘您,也……也不行。”
  凛冽的风吹过,分明是秋夜,凉得像料峭寒冬。
  绮芳的泪水便止住,面容僵成了霜雪,被风干凉透,一片片碎裂开来。


第25章 
  “原地休整三日” ,接到下人传话,林熠哲蹙了眉,昨晚林云暖遭劫,实属他未照顾得当,如今为此耽搁行程,他势必是要与木奕珩有所交代。
  林熠哲走到木奕珩下榻之处,被告知木爷一早就出去了。
  热闹的长提上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今儿一对说书的父女路过,讲的是南方富户千金与书生私定终身的段子,比起那些打打杀杀的英雄段子更引人,扔赏钱的捧场的将十字街口围得水泄不通。
  木奕珩就在不远处的树下茶寮喝茶。手里转着粗陶杯子,不时抛粒花生米到嘴里。身上穿的不是平素的花团锦簇,一件普普通通的棉布长衫,是适才在街口成衣铺买的。
  被远远支开的张勇不自在地瞧瞧天色,深感自家公子爷今儿必是闲得蛋疼,没事出来体察什么民情扮什么平民?害得自己站在太阳底下晒得眼晕,好在有精彩的故事听,也就不再理会自家主子,被那说书的吸引了去。
  木奕珩坐得久了,两腿交叠换了个姿势。
  人群中一个疤脸偷儿探头探脑,一会儿功夫就顺了两三个荷包,得意兮兮地溜出来,一抬眼,见个白面公子拿眼盯着他瞧,那目光十分锐利,似乎将他适才行径尽入眼底。偷儿摸了摸脖子,一面往反方向溜走一面不住回头去瞧。——那双狭长的眼睛的确一直盯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了。
  抬眼见巷子深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着一个罗锅要账,那偷儿略一思索,凑上前去,抓住其中一个汉子道:“我有上好的肉货,要么?”
  汉子愣了片刻,听他又道:“真的,极好的皮子,如今城里最紧俏的那种。”
  汉子面色郑重起来,挥手叫身边人住手,将那罗锅驱走了,汉子揪住偷儿的领子,凶巴巴道:“货在哪儿?什么来头?”
  偷儿笑嘻嘻地:“我虽向来不做这种买卖,但走街串巷多了,什么事儿瞒得过我?喏,给我五钱银子,我便带你们去领人。先说好,这白白净净的肉货不常见,再耽搁下去可未必能得手了。”
  那汉子思索片刻,他们做暗门生意的,街头有哪些地痞偷丐那都是门儿清,这偷儿向来机灵,怕不是真遇到了好货色?
  五钱银子便掏出来,塞进偷儿手里。
  那偷儿带着人拐个弯,朝树下的露天茶寮一指,“看看,青色布衣那个……”
  ……
  “小老爷,这边这边!”一名彪形大汉满脸堆笑,一手提灯,殷勤地引一名少年人往院里走,“人已经好生梳洗过,流光水滑,唇红齿白,那容颜堪称绝色。这回实乃有幸,才得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还请小老爷验过货接了人去,千万在大老爷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那少年板着脸道:“哼,上个月送去大都那几个歪瓜裂枣,惹得小爷跟着你们受排揎。这回若再消遣小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开门?”
  “是是是!小的们一片孝心,小老爷您瞧仔细,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好货色,包管大老爷满意。”说着,汉子开了门。
  吱呀一声,陈旧厚重的木门徐徐开启,正对面一只硕大的铜铸香炉,里头点着淡淡的熏香,再往里,琉璃窗下一个身量颀长的人背对他坐在妆台前,身上穿的是大红薄透的香云纱,松松垮垮的用根玄色衣带系住,更衬出那宽肩窄腰。长发在头顶用木簪随意束起一部分,余下散发墨般披泄在背上。
  少年愣怔住了。匆匆一瞥,几乎以为是个妖孽潜在里头,吸收日月精华,以人心为食,画皮成人,妆作绝色。一个被俘之人,何来此等邪魅之气?又哪会这般气定神闲?
  乍见光线,红衣人抬手遮住了眼。这一抬手,那袖口宽大的纱衣缝隙间,就现出白皙而硬朗的胸膛。
  “为、为何不绑起来?”少年不知缘何,声音有些干涩。
  “他倒认命,”那汉子笑道,“知道是去伺候贵人的,十分欢喜,自己沐浴更衣,单等着小老爷来验货接人。”
  少年蹙了眉,再凑近数步,那红衣人笑着转过脸来,没有哭哭啼啼的乞求,没有不甘认命的咒骂,他静静的坐在那,细看,眼里还噙着笑意,嘴角勾起,似乎正盼着谁来。
  少年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妖孽,瞳孔猛地一缩,……依稀有些眼熟?
  只是眼前这场面太诡异,叫他一时搜寻不出这人的名字。
  红衣人缓缓从座中站起。一步步走向少年。
  这身轻纱装扮,是用来伺候贵人榻上欢|愉的,这人穿来,说不出的魅惑,也说不出的诡异。这样张扬明艳的一张脸,会是雌伏在下那个?
  可单只想到他仰面在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少年心里隐隐升起极隐秘的期冀。
  风吹发动,发梢微曲,如墨的瀑布胡乱泼了一身,红衣人向前的步子极慢,却有着十足的压迫感,叫那少年忍不住退了一步。
  “小顺子。”他扯开嘴角,笑得越发灿烂,“童老妖人在何处?你替他验货,不知可还满意眼前所见?是否这便带我去见他?伺候他去?”
  那少年闻见前三个字时,便已脸色大变,他的眼睛紧紧盯在对面之人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数下。“你、你是……”
  “我木奕珩,离京太久,久到已被遗忘?”红衣人已走到少年身前,他抬手,一把攥住少年的脖子。
  “谁给你们的狗胆,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他手上用力,那少年不敢躲避,被他紧紧掐着喉头,脸色已憋红了。
  汉子对这转变毫无准备,奈何为迎贵客,未曾带刀,只凶巴巴地斥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小老爷,你不要命了?”作势就要扑上来。
  木奕珩冷笑一声:“你不必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下一秒,只听那少年一声惨叫,腮边左耳给硬生生地切下,红衣妖孽手上尽是黏稠的血,他眉目间散发出慑人的光,不知从哪掏出块帕子慢慢地擦起手来。
  那汉子意识到什么,张口想要喊人进来,木奕珩抬一抬手,但见袖中冷光一闪,汉子颈间刹那喷红,就此没了声息。
  那少年滚在地上,掩耳痛哭,见木奕珩朝他来,瑟缩着朝后躲,眼泪鼻涕糊成一片,早没了初时的神气。
  木奕珩俯低身子,朝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提着你这只耳朵回去,告诉童老妖,这回爷只取丁点利息,他欠的,慢慢还。”
  木奕珩不再理会少年,他站起身,撕裂身上的纱衣,行至屏风后,换上被绑来时那身粗布。
  他拍拍手,院中就倏然出现许多银甲侍卫,张勇带头,躬身在外听令。
  木奕珩慢吞吞道:“院子里不论男女老少,一并论拐卖人口罪,送去津口府衙,附上我木奕珩的帖子。”
  转眸见那少年惊愕恐惧地望着他,想到自己适才穿红纱的模样尽被此人看去,眉头蹙了蹙,低声道:“废去这人的招子,派个人把他送回大都!”
  张勇瞧了瞧少年,认出是谁,犹豫劝道:“公子爷,这……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木奕珩冷笑,“我木奕珩行事,怕过谁来?”
  他伸个懒腰,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子。身后阵阵惨叫,却比丝竹声更让他觉得轻快悦耳。
  …………
  木奕珩牺牲色相以己做饵,这等事必不会与外人提及,于是林云暖蒙在鼓里,只听林熠哲喜道那拐人的团伙尽数落网,却不知其中有木奕珩的功劳。
  作为主子身边头等心腹,张勇自是深深为自家主子不平的。
  这一路上主子为那林氏做的可还少了?偏嘴硬不让人家知道,岂非抛媚眼给瞎子瞧吗?眼见就要入京,到时林氏进了内宅,可还有甚机会与主子相见?
  主子长大成人,总算不只是口花花的调戏姑娘,这般用心去待一个女人,能为什么?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于是这晚的客栈就不那么太平。后院不知如何惊了马,后门又未锁严,一溜马匹疯狂奔出院外。下头镖师们不得已惊动了林熠哲,便下楼随他们追马去。
  那十个少年的打扮的姑娘被重重铁甲护着,自不必担忧。晚霞在后厨端吃食,被人从后敲了颈子。于是正在沐浴的木奕珩就听见有人传报,说是东边第一间屋子似乎遭了贼。
  他匆忙披衣出来,想到这晚一系列突发状况十分诡异蹊跷,一面吩咐张勇吴强等人细细勘探周围可有埋伏,一面持剑就往东边而去。
  东首第一间,是林云暖的屋子。
  他站定敲了敲门板,没听见回应,伸手推一下,那虚掩的房门就这么开了。
  转过一个极小的厅室,里头就是寝房。用廉价的珠子串成帘子,隔住内外两个世界。——一头是急闯而入匆忙懵怔的男人,一头是睡在榻上面色潮红的女人。
  她已经散了头发,穿件半旧的家常衣裳,就仰面躺在那里,用迷蒙的眼睛瞧他。
  木奕珩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古怪香味。他掩住口鼻,用剑柄挑开帘子,先探寻内外有否可疑人物,然后才来到帐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此刻林云暖的脑子是无比清明的,可手脚却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那诡异的香味飘进来时,她其实是有所警觉的,无奈还是中了招,她连张口喊叫的力气都无,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一般,只能呆呆地瞧着木奕珩推门进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丰沃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木奕珩想要忽略都不能够。
  他用持剑的手上前推了她一把:“你……还好么?”
  林云暖无力地白他一眼,她都瘫倒在这儿了,能好?这不废话?
  可那横来的一眼实在太柔而无力,不似嗔怪,似满含了秋水柔情。波光粼粼,引得他胸腔内那颗躁动的心,蓦地颤了两颤。
  木奕珩登时忆起那晚她勾|引贼人时那把娇娇的声线。
  腹下腾地蹿起火来。他喉间咕哝一声,迅速转过头去,挥剑将挂住帐子的铜钩斩断,那半透的细纱帐子就落下来,掩住女人瘫软在床的身子。
  他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渐渐远了。
  林云暖闭眼叹息。屋中香味淡了,她似乎有了点点力气。
  她听见木奕珩撩开珠帘往外走的声响。
  她就努力动一动腿脚,撑住床沿想要坐起身来。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纱帐被一只大手猛地扯去半片,木奕珩沉着面孔,居高临下地俯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他那样用力,捏得她脸颊都变了形。她望进他狭长的眸中去,里头汹涌着的,是什么情愫,她辨不清,也没机会去辨认。
  林云暖咬一咬牙,攒尽浑身力气,挥手一个巴掌打去。
  他生生受了这掌,一动不动,用阴狠的眸子盯住她。男人喘着粗气,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
  他几乎要将她下颌捏碎了,那手,迫她仰起脸,林云暖这次看清了,他眸光中透出的熊熊火焰。
  她暗自心惊,下一秒,下唇已被狠狠吮住。
  他粗鲁地胡乱吻下去……


第26章 
  张勇靠在墙根上头,喜滋滋地回想自己今天这出惊天泣地的玄妙安排,他瞧瞧天色,公子爷进去,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吧?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是个男人就不会错过,遑论公子爷这个憋了一路,整天无名火狂烧的人?
  肖想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得手,还不知公子爷要如何得意欢喜。
  要不要再去做些什么,叫那林熠哲今晚不能回来碍手碍脚?
  被他拘在墙下不得走动的吴强不解地道:“勇哥,我们不在公子爷身边怎么行?不是说东边有贼?焉有主子进去抓贼,咱们在这儿吹风偷懒的道理?”
  张勇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啊,这一路,你就没瞧出什么?公子爷去的是哪?进了谁的屋子?你用你那驴脑袋想想!”
  吴强挠挠头:“东边那个……”他登时白了脸。
  这……不会吧?
  那林氏不是个寡妇吗?
  说是新寡丧夫,心中郁闷,特随了林二爷出来走走。
  公子爷什么情况?小小年纪就如此重口,真的好吗?
  好端端的大姑娘们不去追逐,偏要去偷一个嫁过人的寡妇?
  走廊那端快速行来一个人影。
  昏暗的灯下,木奕珩黑着一张脸,左颊上头赫然三道长而细的伤口,像是被人抓出来的。
  吴强想到适才张勇所言,愣怔着盯住那伤痕。公子爷这是……没成?
  张勇心里亦是一悚。难道药用的不够?
  完了完了,公子爷本就一肚子火,这回……
  他都不敢去瞧木奕珩的脸色了。
  木奕珩抬手捂住左颊,嘴里嘶了一声,见张勇避着他的目光,那无处发泄的怒火登时有了出口。他眯起眼,嘴角噙了冷笑:“张勇,我瞧你越发能干了。”
  张勇早知情形不妙,笑着退后:“不敢,不敢,都是公子爷调|教的好,小人当不起公子爷的夸奖。”
  “怎么当不起?这种胆色,这种魄力,这种心计……”木奕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语速缓慢低沉,听在张勇耳中,却似催命丧钟般让人胆寒,“在小爷身边可不委屈了你?回头,我与贵人说说,送你进宫,给她添些助力。”
  张勇闻言,嗖地捂住腹下,“不、公子爷,别啊,小人这不……”
  “木爷!”
  林熠哲匆匆而返,见主仆三人立在廊下,急忙踏步上来。“这边可有什么情况?木爷你……”
  那三道伤,着实让人吃惊,饶是林熠哲城府颇深,也不由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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