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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甃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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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来吃西餐,所以许建彰也换了西服,正中午的阳光猛烈,彩色拼花玻璃的长窗,漏进一扇扇五颜六色的光斑,有一块淡黄色的光斑正照在他的脸上,他不觉微微眯起眼睛,他额上乌黑的发线笔直,那笑容温和,叫她心中不由自主觉得温软安逸,含笑问:“等了许久了吗?”他说:“也才刚到一会儿。”

刚上了菜不大一会儿,忽然外面一大阵喧哗声嚷进来,餐厅里本来有俄国乐队在那里演奏,那喧哗声连音乐声都打乱了,有人在大声的说着什么,还有人在连声发问,许多客人都情不自禁的张望,西崽匆匆的走过,静琬叫住他问:“出什么事了?”

那西崽说:“报馆刚刚传来消息,承军宣战了。”

她的心猛然往下一沉,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像是呆了一样。她过了好一阵子,才转过脸去看许建彰,他的眼中掠过一缕悲戚,可是极快就被一种从容给掩盖了过去。他的声音也像是很平静:“看来要乱上一阵了。”静琬也渐渐的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说:“承颖总有四五年没打过仗了吧。”他们两个人,尽管说着话,可是静琬手里拿着叉子,将刚上的一份薄饼,一点点全铲得零零碎碎。

旁边一桌的人大声在议论局势,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过来,一个说:“慕容沣此举不智,承军本就势劣,绝占不了便宜去。”另一个说:“颖军刚胜了安国军,士气正高,若不是外国政府居中调停,早就在月前对承军的挑衅宣战了。”还有一人却持着异议:“依我看倒不一定,慕容沣与俄国人刚签了条约,回头就对颖宣战,这中间定然还有蹊跷。”他们七嘴八舌,讲个不休,静琬本来不想听,可是一句一句,便如冰冷的小蛇一样,嗖嗖的往耳里钻。她心情烦乱,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

许建彰忽然叫了她一声:“静琬。”她抬起眼来看他,他的脸色还是那种从容的安详,彩色玻璃的光斑映在雪白的餐台布上,流光飞舞,迷离如绮,微微摇曳的影,是窗前的树被风吹过。餐厅里本来装有许多的吊扇,此时缓缓转着,巨大的扇片如同桨,慢慢搅动着凝固的空气。她有一种预知的战栗,挺括的餐巾让手心里的汗濡湿,绵软而柔韧。他的神色还是那样子,仿佛小时候要替她去折一枝花,他说:“我们结婚吧。”

头顶的吊扇有低而微的嗡嗡声,四面都是轻轻的笑语声,远处有蝉,声嘶力竭。她并不觉得热,可是汗浸透了衣裳,贴在身上。心里只有一种慌,像是小时候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妈妈不在跟前,奶娘也不在跟前,四壁静悄悄的,墙上挂钟滴嗒滴嗒的走着。只余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心慌得厉害。

耳中嘈杂的人声,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俄语,这种生硬带弹舌的语调,陌生又熟悉,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是那个俄国乐队的指挥。乐队重新奏起曲子来,《souvenirsd'enfance》,很清晰的钢琴声,嘣咚蹦咚每一个音符都像敲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在那里敲着。她听到自己很清楚的声音说:“好吧。”

订婚礼的一切都是预备好了的,上次因为建彰出了事而耽搁,此时重新布置起来,也不算费事。婚姻大事,虽然现在是新式的社会,可是不免还是依着旧俗,两家都置办聘礼与嫁妆。

静琬从来不知道结婚有这么多的事,父母虽然替她操持着,但许多东西还得她自己去挑验。这天一早建彰就亲自开了车,两个人去大安洋行看钻戒。

本来洋行里顾客就很少,尤其是这样的早上,他们两个一路走进去,店堂里只有几个印度伙计在那里,所以招呼得十分殷勤。将各色的钻石拿出来给他们看,又说:“如果看不上,我们这里还有裸钻,可以订做戒托。”因为是结婚所用的东西,所以静琬格外郑重,放出眼光来挑选取,那些戒指都是些寻常的样子,选了半晌,并没有特别合意的。伙计们就又拿了裸钻出来给他们看,那些钻石都托在黑丝绒底子上,闪闪烁烁如同夜幕上的星光璀璨。伙计见是大主顾,所以特别巴结,说:“我们这里有一颗极好的金丝燕,黄钻本来就罕见,这一颗三克拉的黄钻,更是罕见。”一面说,一面就将一只小小的桃形盒子取出来,打开来给他们看。

静琬看到那颗金丝燕的钻石,不由自主想到慕容沣曾经送她的那只手镯,密密匝匝的镶了金钢钻,那样流光溢彩的光芒,几乎连人的眼睛都要灼痛。脸上的神色不由呆了一呆,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建彰已经看到了她的神情。他也瞬间就记起,她受伤之后,自己初去见她。她手上笼着一只三四寸阔的镯子,镶着金丝燕的钻石,灯光下映如星辉闪烁,耀眼极了。自己当时只顾着担心她的伤势,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一回忆起来,那只镯子的光芒似乎犹在人眉宇间闪烁。

他想起去年刚回国时,她从英文杂志上看到外国的一位王妃戴着那种钻石镯子,很是赞叹。但这种价值连城的稀世珠宝,富商巨沽亦等闲不能,他望着那金丝燕流转的钻石光芒,心直直的往下坠去,心底深处漫卷起寒意来,虽然时值酷暑,但是手突然一下子冷下去。

静琬微笑对他说:“我倒不喜欢这种黄钻,看着黯黯的,没有寻常钻石出色。”他也就对着她笑了一笑,静琬眼尖,突然发现那伙计手里还有一只盒子,于是问:“这个也是黄钻吗?”那伙计道:“这个是粉红钻,前几天有一位主顾看上,因为嫌镶得不好,改了样子重镶,已经付了定金。”静琬哦了一声,伙计已经打开来给他们看,也是三克拉左右一只钻石,镶嵌得十分精致,静琬一见就觉得十分喜欢。

建彰见她喜欢,于是叫伙计取过来,她戴在指上一试,不大不小,伙计笑道:“小姐的手指纤长,所以戴这种样式最好看了。”静琬越看也越是喜欢,建彰说:“既然是人家订了的,那么我们照这个样子再订一枚吧。”

那伙计陪笑道:“您也知道,这粉红钻如今是有价无市。如今的火油钻、粉红钻都是稀罕极了,据我们所知,这国内粉红钻的货紧俏得很,您若是想要,我们拍电报给总行,从国外发货过来,就是麻烦您要付些定金。”

建彰说:“定金不成问题,只是时间要多久呢?”那伙计答:“原本可以从铁路进来,现在承颖开战了,得从海上随邮轮过来,快的话,三个月钻石就到了。”

静琬一听,不由大失所望,他们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建彰忙问:“不能再快了吗?”那伙计将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静琬说:“那就算了吧,我再选一个现成的就是了。”取下戒指放回盒中去,那粉红钻一点淡淡的红色,便如玫瑰凝露一样,剔透光亮,叫人总移不开目光去。建彰见她恋恋不舍,忍不住问那伙计:“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那伙计一抬头,说:“真巧,订这个戒指的人来了,要不二位跟他商量商量?”

正文 第16章

第16章许建彰抬头一看,见是位穿西服的年轻人,气度不凡,虽然相貌并不特别俊秀,可是那种从容的风采,教人一见就觉得格外出众。静琬也看出此人不同寻常,只听那伙计招呼说:“程先生。”

建彰见是这么一位人物,很愿意与他商量,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对了讲了。那位程先生是极爽快的人,当下就答应了,说:“既然两位急着要用,我当然可以成人之美。”建彰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静琬也觉得有几分柳暗花明之喜,所以很是高兴。

那位程先生极是有风度,为人又谦逊。建彰存了感激之意,他走后便对静琬说:“听他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静琬亦觉此人如此出色,非同等闲,那伙计在一旁插话说:“他就是前任财务程总长的胞弟啊。”

壅南程氏乃有名的巨族,不止在壅南,在江南二十一省,亦是赫赫有名,有道是壅南握江南钱粮,程氏握壅南钱粮,江南的二十一省,虽然姜双喜的安国军,与李重年的护国军各据一方,但对壅南程氏,都是颇为忌惮。程氏为江南望族,族中除了遍布江南数省的仕绅名流,程家的长公子程允之,更做过两任财务总长,虽然只是总长,但因为把持内阁,极是显赫的家声。建彰听说是程家的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连声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们连日置办东西,结婚之前忙得都是琐事,这琐事忙起来,一天天过得最快。只是时局动荡,承颖这一仗打得极是激烈,每日报纸上的头条就是前线战况。因为战事酷烈,承军在余家口至老明山一带,与颖军鏖战多日,双方死伤枕籍,只是相持不下。

静琬虽然不关心时局,可是尹楚樊偶然看报,咬着烟斗说:“瞧这样子,这仗还得打,再这么下去,只怕米又要涨价了。”尹太太说:“随便他们怎么打,难道还能打到乾平城下来不成?”尹楚樊喷出一口烟,说:“太太,你就不懂得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屯点粮食,总比没有预备的好。”尹太太听他这么一说,倒真的着了急:“如果真打到乾平来了,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去南边避一避。”

尹楚樊哈哈一笑,说道:“慕容沣想打到乾平城下来,只怕还没那么容易。”静琬本来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拿着一柄小刀在削苹果,就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差点削到自己手指头。尹楚樊将报纸翻了过来,说道:“你瞧,承军失了绵安,又没能攻下吉轸,依我看,承军能否守住余家口,还是个未知呢。”她本来停了刀,见父亲似是无意,望向自己,忙又继续削起苹果来,果皮浅而薄,一圈圈慢慢的从指下漏出来,冰冷的果汁沾在手上,粘粘的发了腻,而她只不敢想,只是全神贯注的削着,仿佛那是世上最要紧的事情。

到了八月里,婚期渐渐近了,这天本是过大礼的日子,所以尹家一大早就忙开了,静琬也很早就起床了,家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独她一个人反倒像是没有事情做了。吃过了早餐,只好坐在那里看母亲清点请客的名册。家中里里外外,已经装饰得一新,仆人们正将彩带小旗,一一的挂起来,所以看上去喜气洋洋。院子里花木极是繁盛,日光撒在其间,枝叶都似莹莹发亮。

静琬没有事情做,走到院子里去,一株茉莉开得正好,暗香盈盈,那小小的白色花朵,像一枚枚银钮扣,精致小巧,点缀在枝叶间。她随手折了一枝,要簪到鬓边去,吴妈在旁边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小姐要戴朵旁的花才喜气啊。”静琬一怔,忽听福伯从外头一路嚷进来,手里扬着报纸说:“大捷!大捷!打了大胜仗了!”

静琬急急的迎上两步,果然见到报纸上套红的大标题:“余家口大捷”,她不及多想,只顾往下看,激战十余日,承军终究不敌颖军,从东侧全线溃败,静琬看到“颖军攻占余家口”这几个字,脑中竟然“嗡”一声,定了定神才想,余家口为承军首要之地,余家口之后就是永新了,永新为承军南大营驻地,扼承颖铁路咽喉,如今竟然失了余家口,永新只怕危在旦夕。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尹楚樊走出来,从她手里接过报纸看了看,笑着说:“我就说了,这仗打不了多久嘛。余家口一攻克,承军无险可守,这下子势如破竹,最多不过月余这场仗就该打完啦。”静琬脱口道:“承颖交战多年,怎么会败得这样厉害?”尹楚樊道:“这有什么,胜败兵家常事,两军打了这么多年,有胜有败,不过这次承军失了余家口,真是数十年来首次。”静琬默不作声,尹楚樊也觉察到了,笑着说:“你妈正找你呢,快进去吧。”

这天虽然没有大请客,可是尹家乃乾平郡望,世家大族,所以家里还是极其热闹。而且虽然他们是新式的家庭,可是这样的日子,女孩子总不好轻易的抛头露面,所以她一直在自己的卧室里休息。

静琬独自在楼上,听着楼下隐约的喧哗笑语声,心中说不出的一种烦躁。她抱膝坐在床上,只是出神,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窗外树上牵满了彩色的小旗,在风中飘飘荡荡,她想到在俄国时,过圣诞节,圣诞树上缀着各式各样的小玩艺,琳琅满目的,五彩缤纷的,满满的挤在视野里,那热闹却是叫人透不气来。

她跳下床拉开抽屉,将一只紫绒盒子打开,那只怀表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取出来打开表盖,下意识的用指尖拂过那个名字:“沛林”,这两个字竟然在唇畔呼之欲出。表嘀嗒嘀嗒走着,就如同她的心跳一样,清晰得竟然令她害怕。她慢慢的攥紧表盖,她记起初次相逢后的离别,他在黑暗里回过头来,而她睡眼惺松,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车窗上那样***通明的站台,有杂沓的步声。他为什么留了表给她,那样惊惧的相遇,他留了这个给她——是上天的意思么?可是她与他,明明是不相干的,是不会有着未来的。

门外是吴妈的声音:“小姐,小姐……”她无端端吃了一惊,随手将怀表往枕下一塞,这才问:“什么事?”吴妈进来说:“有封信是给小姐你的呢。”她见是一个西洋信封,上面只写了尹静琬小姐亲启,封缄甚固,她一时也没有留神,因为她的同学之间,经常这样派人送信来。

吴妈也以为是封很寻常的信,谁知静琬打开了信一看,脸色刷得变得煞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送信的人呢?”吴妈只觉得她的手冰冷,吓了一跳,说:“就在楼底下呢。”静琬一颗心只差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强自镇定,嗯了一声,说:“我还有几句话要托他捎给王小姐,我下去见见他。”对着镜子理一理头发,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幸好吴妈以为真是王小姐的信差,于是道:“那我去替您拿两块钱来。”静琬问:“拿两块钱做什么?”吴妈笑道:“好小姐,你今天定然是欢喜糊涂了,王小姐差人送信来,应该赏那信差两块钱力钱啊。”

静琬这才回过神来,也就笑了一笑,说:“不用了,我这里还有几块钱零钱。前头客人多,你叫他到后面花厅里等着我。”吴妈答应着去了,静琬理了理衣服,极力的镇定,这才下楼去。客人都在前头,花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独自伫立,那人见了她,远远就恭敬行礼。

静琬说:“不必客气。”那人道:“鄙姓严,尹小姐,有样东西,想请你过目。”说完就双手奉上一只锦匣。静琬心中乱成一团,微一犹豫,那人已经揭开盒盖,原来里面竟然是一株天丽。她嘴角微动,那人已经道:“尹小姐想必认识这株兰花,北地十六省,这是独一无二的一株天丽。”那人虽只是布衣,可是神色警醒,显是十分机智敏睿的人物。她喉中发涩:“你有什么事?”那人口气仍旧极为恭敬:“请求尹小姐,看在这株兰花的面子上,能否移步一谈?”

她想了一想,终于下了决心:“好吧。”那人恭恭敬敬的说:“我们的车就在外头,小姐若觉得不便,也可以坐小姐自己的车子。”静琬说:“不用。”她并不说旁的话,只走到楼上告诉吴妈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吴妈说:“哎呀,小姐,今天是过礼的大日子啊。”静琬说:“王小姐病得厉害,无论如何我得去见她一面。”吴妈知道她的性子,只好取了她的斗篷和手袋来,打发她出门。

她悄悄从家里出来,因为客人多,所以门外停了许多汽车。她由那位严先生引着,上了一部汽车就走了,倒也无人留意。那汽车却一路开出城去,她心中犹若揣着一面小鼓,只是怦怦乱跳。窗外的景致一晃而过,车是开得极快,她问:“这是去哪里?”

那位严先生道:“是去乾山。”她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乾山位于乾平东郊,乾平城里的富贵人家,一般都在乾山置有别墅,学着西洋的做法,逢到礼拜天,举家出城到山间来度假。这天正好是礼拜,所以出城往乾山的一条路上,来来往往有许多的汽车。

汽车一直开到山上,这一片全是别墅,零零落落座落在半山间,相距极远,阳光下只看见白色的屋宇、偶然西洋式的红屋顶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山路蜿蜒,路虽平坦,静琬心里只是静不下来,像是预知到什么一样。只盼着这条路快点走完,可是又隐约盼着这条路最好永远也不要走完。

最终还是到了,院落很深,汽车一直开进去,路旁都是参天的树木,顺着山势上去,转过好几个弯,才看见绿树掩映着西式的洋楼。静琬虽然明知这里和乾山其它别墅大同小异,可是心中只是七上八下,一直到下了车,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与犹豫,仍旧如影随形。

听差上来替她开了车门,那位严先生在前面引路,洋楼里布置得很舒适,她也没有心思细看,只见客厅里一个人迎出来,那身影颇有几分眼熟,她心中一沉,也不知道是喜是忧,轻轻叫了声:“何先生。”顿了顿说:“原来是你。”

何叙安挥了挥手,那姓严的侍卫也退了出去。何叙安很客气的行了礼,说:“尹小姐,因为我们不便露面,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法子请您过来,失礼之处,还请您原谅。”静琬微微一笑,说道:“承颖如今战事正酣,你甘冒奇险潜入乾平,必然是有要事吧,但不知静琬可以帮上什么忙?”何叙安苦笑一声,接着又长长叹了口气。静琬知道他是慕容沣跟前第一得意之人,见他忧心仲仲,愁眉不展,不觉脱口问:“六少怎么了?”

何叙安并不回答,只伸手向走廊那头一间房一指。静琬一颗心狂跳起来,她竟然不敢去想,她慢慢走过去,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只觉得呼吸似乎猛然一窒,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

她恍惚间只疑自己看错了,可是明明那样清楚。虽然房间里光线晦暗,他不过穿了一件长衫,那样子像是寻常的富家子弟,但再熟悉不过的身形,目光一如往昔,那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竟似有幽蓝的星芒正在溅出。

排山倒海一样,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因为那里的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窗外的树叶在山风里摇曳,而她是狂风中的一尾轻羽,那样身不由己,那样被席卷入呼啸的涡漩。她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四下里安静下来,树的影子印在地板上,疏影横斜,仿佛电影里默无声息的长镜头,而他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目光中有不可抑制的灼热与执狂。她痴了一样站在那里。

她的声音远得不像自己:“你真是疯了。”

他微笑起来,他的笑容在斑驳的树影里,如同一抹恍惚的日光:“我可不是疯了?才会这样发狂一样喜欢着你。”

这句话他在承州时曾经说过,她的唇上依稀还留着那日他给的灼热,烟草薄荷的香气,淡淡的硝气,那是最熟悉的味道。他距她这样近,这样真,可是仿佛中间就隔着不可逾越的天涯一样,她看着他,声音竟似无力:“你不要命了?你是承军主帅,承颖战况如此激烈,你竟然敢到敌后来。如果叫人发现……”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静琬,我要让你知道,你不能嫁给旁人。我豁出命来见你,我只要你跟我走。”她软弱到了极点,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是这一刻,竟然脚在发软,竟似连立都立不稳了。她的声音轻而微:“我不能。”

他攥住了她的手,那手劲大得令她疼痛,可是这疼痛里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就如同冰面裂开一丝细纹,她不敢面对轰然倒塌的分崩离析。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从来没有这样茫乱过。只是本能一样:“你快走吧,我求你快走吧。我就要结婚了。”他直直的盯着她:“静琬,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我要你嫁给我。”他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熟悉而真切的感觉包围着她,她虚弱的抬起脸来,他的眼底里只有她的倒影,唯有她。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她脸上,他的声音嗡嗡的响在她耳畔:“静琬,跟我走。”

她残存的理智在苦苦挣扎:“你快走吧,如果叫人知道你的身份……”他的眼里似乎有奇异的神采,如同日光一样耀眼:“你担心我?”她并没有担心他,她自欺欺人的摇着头,他猛然狂乱的吻下来,他的吻急迫而迷恋,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辗转吸吮,吞噬着她微弱的呼吸。她呼吸紊乱,全世界唯有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他的唇如同火苗,他在她心里燃起一把火来。隔了这么久……仿佛已经与他分别这么久,他是如此的思念她,渴望她。而她脸颊滚烫,全身都如同在燃烧,她本能的渴望着,这样陌生但又熟悉的狂热,这样可以焚毁一切的狂热。他身子微微一震,旋即更热烈更深入。他的手心滚烫,就如同烙铁一样,烙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种焦灼样的疼痛,他汲取着她颈间的芬芳,她襟上一溜细圆扣子,他急切间解不开,索性用力一扯,扣子全落在了地上,嘣嘣咚咚几声响,她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

他的呼吸仍旧是急促的,她揪着自己的衣领,仿佛揪着自己的心一样,她只有惶恐的害怕,她竟然害怕他,害怕他的任何碰触。她缩在那里,他伸出手来,她本能将头一偏,她生出勇气来,她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他带给她的狂热。这狂热无可理喻,又无可控制,她想到建彰。只是绝望一样,建彰不会给她这种狂热,可是建彰可以给她幸福。她所想要的幸福,她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从来都可以镇定的把握自己。

她抬起头来,他正望着她,眼中只有激情未褪的迷乱与企盼,她的心里麻木的泛上疼痛,可是她的声音镇静下来了,就像是连她自己都要信了:“我不爱你,我更不能和你走。”

他不可置信一样看着她,几乎看得她都要心虚了,他的声音发着涩:“你不爱我?”她的心上有纵横的伤痕,几乎在瞬间就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疼痛。他的音调平平,可是蕴含着可怕的意气:“你仍旧只对我说这么一句?听见说你要结婚,我就发疯一样的到这里来。豁出这条命不管,豁出前线水深火热的战事不管,豁出这半壁江山不管,你就对我说这么一句?”

她固执的别过脸去,静静的笑意淌了一脸:“是呵,我不爱你。”

正文 第17章

第17章外面起了很大的风,山间的下午,树木的荫翳里,玻璃上只有树木幢幢的影,如同冬天里冰裂的霜花烙在窗上。他的脸在晦暗的光线里也是不分明的,可是她明明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来,她却不能够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前程是漫漫的未知,跨过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声音低微的如同梦呓:“静琬,天黑下来我就要走了,就这几个钟头,你能不能陪着我。”

她应该摇头,这件事情应该快刀斩乱麻,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她应该回家去。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那样望着她,她就软弱下来,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来,可是在乾平城里,颖军腹地,带再多的人来,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窗外林木间偶然闪过岗哨的身影,那日光映在窗棂上,已经是下午时分,她的扣子他已经替她一颗颗拾了起来,散放在茶几上,像一把碎的星子。没有针线,幸得她手袋里有几枚别针,但衣服虽然用别针别上了,那一列银色的别针,看着只是滑稽可笑。她素来爱美,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已经瞧出她的不悦来,心念一动,便将茶几上的茉莉折下来,将一朵茉莉花替她簪在别针上,这下子别针被挡住了,只余了洁白精致的花瓣盛开在衣襟上。她不由微笑,于是将茉莉一朵朵簪在别针上,他远远的在沙发那端坐下,只是望着她。

茉莉在衣襟上渐次绽放着,仿佛是娇柔的蕾丝,可是明明是真的,幽幽的暗香袭人。他微笑说:“这样真好看,反倒有了西式衣服的韵味。”她理了理衣襟,含笑说:“我也觉得很好看。”他随手拿了一枝茉莉,便要替她簪在鬓旁,那白色的小花在他指间,不由自主叫人想到很不吉利的事情。战事那样急迫,她明知他回去后,必然是要亲自往枪林弹雨的前线去督师,她心中忽然微微一酸,说:“我不戴了,我不爱这花。”他含笑道:“我都不忌讳,你倒比我还封建。”到底将花轻轻的替她插入发间。

她慢慢用手指捋着自己的一条小手绢,茉莉的香气氤氲在衣袖间,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因为在山里,日光淡白如银,窗外只有沉沉的风声,滚过松林间如同闷雷。她微笑说:“我倒饿了。”

慕容沣怔了一下,双掌一击,许家平便从外面进来,慕容沣就问他:“有没有什么吃的?”

许家平脸上浮起难色来,他们虽然精心布置了才来,可是因为行动隐蔽,而且这里只是暂时歇脚之处,厨子之类的下人一早就遣走了。静琬起身说:“我去瞧瞧有些什么,若是有点心,吃一顿英式的下午茶也好啊。”慕容沣一刻也不愿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说:“我陪你一块儿去。”

这里本来是一位外国参赞的别墅,厨房里样样很齐备。她虽然是一位千金小姐,可是因为曾经留过洋,倒颇有些亲切之感。随手取了碗碟之类的出来,又拿了鱼子酱罐头,对慕容沣说:“劳驾,将这个打开吧。”许家平就在门外踱着步子,慕容沣却不想叫他进来,自己拿了小刀,在那里慢慢的撬着。他甚少做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做着,有一种极致的快乐,仿佛山外的事情都成了遥远的隔世,唯一要紧的,是替她开这一个罐头。

西式的厨房并不像中国厨房那样到处是油烟的痕迹,地面是很平整的一种青砖,墙上也和普通的屋子一样,贴了西洋的漆皮纸,而且厨房正好向西,太阳的光照进来,窗明几净,并不让人觉得特别热。她低头在那里切萝卜,因为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深一刀,浅一刀,隔好一会儿,刀在砧板落下嗒的一声轻响。斜阳的光线映在她的发际,微微一圈淡金色的光环,有一缕碎发落在她脸侧,外面的风声呜咽,屋里只听得到静静的刀声,她手指纤长,按在那红皮的萝卜上,因为用力,指甲盖上是一种淡淡的粉色,手背上有四个浅浅的小窝,因为肤色白晰,隐约的血脉都仿佛能看到。

他放下罐头,从她身后伸出手去按在她手背上,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的颈中有零乱短小的细发没有绾上去,发间只有茉莉幽幽的香气,他竟然不敢吻下去。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声音倒像是很平静:“我就弄好了,罐头打开了吗?”远处有隐约的风声,他恍惚是在梦境里,这样家常的琐事,他从前没有经历,以后也不会有经历,只有这一刻,她仿佛是他的妻子。最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住在这样静谧的山间,不问红尘中事。

他没有开过罐头,弄了半晌才打开来,她煮了罗宋汤,用茄子烧了羊扒,都是俄国菜,她微笑说:“我原先看俄国同学做过,也不晓得对不对。”

自然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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