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陛下他总是假正经-第5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或许是因为那消息太过猝不及防,蒋家大夫人面孔上仍旧泛着一层青色,她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谢夫人,受教了。”
      “不谢,”卢氏笑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嫂嫂,嫂嫂!那是我的六郎啊!”
      蒋家二夫人眼见一切都将在这短短的交锋之间过去,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哭声:“他们杀了我的六郎啊!”
      她若是不开口,此事还能遮掩过去,既然说出来了,此处有这么多贵妇,显然不是能敷衍过去的。
      赵王妃稳如泰山,静静拨弄手腕上那串佛珠,没有开口,其余几位年迈的夫人也是一样,年轻些的见状,当然也不好再开口了。
      偌大的厅堂里一片静谧,只有蒋家二夫人的嚎哭声在空气中漂浮,像是尖利的针,一下下扎在耳朵上。
      延平郡公夫人在这阵近乎诡异的安静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好像被孤立了,蒋家二夫人也是如此,至于她身后的蒋家,当然也是如此。
      她忽然生出几分忐忑来,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也有些不确定了。
      这么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当延平郡公夫人将目光转向许国公夫人与徐夫人时,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们的神情告诉她:她们是想开口的,然而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突兀的站了出来,这种离群式的站队,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太难了。
      延平郡公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冥冥之中的那种不祥预感,似乎瞬间加重了许多。
      她走上前去,拉住蒋二夫人的手腕:“弟妹,你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你竟然也不肯帮我!”对于仇敌的痛下杀手,蒋家二夫人只是恨,但对于同伴的背弃,恨意之中,她更多的是失望。
      她转过头,目光恶狠狠的在厅堂中贵妇们的面孔上扫过,有些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但更多的人没有理会,平净而淡漠的注视着她。
      蒋家二夫人有些阴鸷的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延平郡公夫人眉头蹙起,示意身侧仆婢追上去,自己则屈膝施礼,歉然道:“弟妹病了,叫诸位见笑。”
      又向卢氏道:“搅了谢家的喜事,谢夫人见谅。”
      卢氏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好说。”
      延平郡公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匆匆出门,向蒋家二夫人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她还保持着清醒,蒋家二夫人却有些疯魔了。
      因为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也是这些年蒋六郎如何胡作非为,蒋家都要保住他的原因。
      这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即便爱胡闹了些,也总要留住,他只是年纪还小,再长大些,就懂事了。
      从前,蒋家二房的夫妇都是这样想的。
      但归根结底,真正害了蒋六郎的,正是他们没有底线的纵容。
      不过到了这时候,蒋家二夫人是顾不上这些的,她疯了一样的跑到前厅,目光逼人的四处搜寻,落到某一处时,忽然发出了像狼一样凶狠的光芒。
      “老爷,六郎死了!”她鬓发散乱,面孔扭曲,痛哭道:“谢家杀了他!”
      延平郡公夫人不希望将此事闹大,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可蒋家二夫人疯了,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及,钗环丢了一路狂奔过去,就这一点而言,没疯的人就办不到。
      她赶过去的时候,蒋家二夫人已经将话说了,满厅安静,旋即一片哗然。
      早在事发之后,谢偃与谢令便得知了这消息,现下听闻,也不觉得奇怪,纷杂的议论声中,谢偃站起身来,微微抬手,止住了周遭的声响。
      论及官职,他是位同宰辅的中书令,论及勋爵,又是第一等的梁国公,而论及身份,又是正经的国丈,长安谢氏的家主,无论别人怎么想,当他站起身时,都默默地停了嘴,即便是蒋家二夫人,也暂时收了眼泪。
      “蒋二夫人,话不能乱说,”谢偃神情温和,徐徐道:“你说谢家杀了令郎,有何凭证?”
      蒋家二夫人为之一滞。
      若要说起蒋六郎之死,便要说他为何而死,若要说他为何而死,便要牵扯到他在谢家奸/□□婢,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谢家做这等事,只消一想,便是心知肚明。
      到那时候,被拖下水的便是整个蒋家了。
      蒋家二夫人心中闪过一抹迟疑,不多时,便转为苦涩:她的儿子死了,唯一的指望都没了,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
      “是谢家,”她合上眼,眼泪蜿蜒流下,将一个母亲丧子的哀恸演绎的淋漓尽致:“是谢家污蔑他窃取府上东西,用私刑处死了他!”
      厅堂之中的宾客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有急着说话,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人,在没有见到真凭实据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相信一个容颜衰败的中年妇人的一面之词的。
      尤其是站在她对立一面的,是煊赫了几百年的长安谢氏,也是谢皇后的母家。
      蒋家二夫人隐藏了所有不利于蒋家的消息,在延平郡公看来,这算是她唯一聪明的地方,若是利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把利剑。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谢偃开口了,即便到了现在,他语气仍旧不急不缓,有种春风拂面的温和:“蒋二夫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敢问令郎尸身现在何处?”
      蒋家二夫人听他不曾在细节上有所纠缠,心中一喜,只是夹杂在丧子之痛这样的悲痛中,即便是欢喜,也是淡的一闪即逝。
      “在京兆尹,”她眼神空洞,喃喃道:“谢家人将他送到了京兆尹,说叫京兆尹府给他判刑。”
      “这便好办了,”谢偃微微一笑,很有风度的颔首一下,吩咐道:“去京兆尹走一趟,将谢家送去的人接回来,叫大家看看,那人是不是蒋家六郎。”
      他应得这样痛快,又没有分毫纠缠,倒叫蒋家人迟疑起来。
      延平郡公与妻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难道六郎只是被谢家人抓了,并没有被打伤,更没有被打死,今日如此,只是想叫蒋家丢脸?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一个好消息。
      蒋六郎再混账,也是蒋家的子弟,是二房的独子,也是老夫人的心头肉。
      亏得知道这场宴饮并不安稳,所以老夫人没来,否则非闹翻天不可。
      至于被谢家戳破蒋家二夫人撒谎,丢一点儿脸面,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今日之后,谢家是否还会继续存在都不一定呢,谁还会记得蒋家人在谢家宴饮上丢的脸?
      这样想的并不仅仅是延平郡公夫妇,还有蒋二夫人,她如同噩梦初醒一般,恍然回神,再看自己现下言行举止,不禁有些面红。
      不过比起儿子没有死这样的好消息,做一回疯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谢家那位牙尖嘴利的二夫人……
      来日当然有收拾她的时候。
      如此一想,蒋二夫人心里便快活起来。
      延平郡公心头打鼓,欣然之余,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失去了控制,下意识看一眼身侧的许国公,却见他微露笑意,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得意与安抚,声音低不可闻的道:“郡公,马上就到午时了。”
      延平郡公原本有些颤抖的心脏稳稳地落了回去,他站起身,风度翩翩的向谢偃致意,轻笑道:“令公,今日之事,实在是误会一场……”
      他这话还没说完,厅外便有人前来回禀,说是快马往京兆府去,带了早先送去的小贼回来,现下便在厅外,等着诸位老爷验看,延平郡公只得暂且停口。
      谢偃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含笑道:“蒋兄方才说的有理,今日之事,纯粹是一场误会,大家出去看过,将误会解开便无事了。”说完,先自出了前厅。
      而其余诸人,口中说着“令公坦荡”之类的赞誉之语,同样跟了出去。
      ……
      蒋六郎被送出谢家时,已然只剩了一口气,车马颠簸到了京兆尹,没多久便咽气儿了。
      京兆尹的衙役刚要收敛到停尸间去,就听有人传信,说梁国公叫送回去,他们如何敢留,忙不迭叫弄回去了。
      曾经惹得长安姑娘、媳妇儿不敢出门的纨绔已经没了气息,静静躺在草席上,神情狰狞,两眼圆瞪,隐约还能瞧出他咽气儿时的不甘与愤恨。
      仆从将那草席挑开,谢偃先去瞧了一眼,摇头笑道:“早先听闻是贵府六郎,倒吓了我一跳,现下见不是,总算能松口气。”
      谢令在他身后,近前看过之后,也摇头道:“万幸万幸,不至于因此伤到谢家与蒋家的关系。”
      沈国公惯来是个混不吝的,见谢家与蒋家神态有异,便知道今日之事有鬼,挤开别人,第三个过去瞧。
      看第一眼的时候,他神情有些狐疑,忽然回过神儿来,哈哈大笑,向缓缓走近的延平郡公道:“蒋兄,今日这事闹的可不小,四郎大好的日子,你非叫人家拖一具死尸回来,当真晦气,该好生向令公致歉才是。”
      他的后边,另有几人前去看过,面色微变之后,纷纷笑着附和。
      延平郡公见他们如此作态,便知死的不是蒋六郎,心下一松,倒不觉得说几句愧疚有多丢脸。
      他看也不看那尸首,便到谢偃近前去,施礼道:“令公见谅,我这弟妹,素日里便有些神志不清,搅扰了府上喜事,实在是叫我寝食难安……”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蒋家二夫人骤然爆发出的嚎哭声打断了,接连几番痛哭,她的嗓子已然有些哑了,然而声气中的悲痛,却骗不了人。
      “六郎,六郎!”她痛哭道:“你睁开眼,快看看阿娘啊!”
      蒋家二爷跌坐在地,怔怔的看着地上死去的、自己唯一的儿子,嘴唇颤抖几下,竟没说出话来。
      延平郡公面色顿变,推开挡在自己身后的人,大步到了那草席前,却见草席上躺着一个年轻郎君,衣衫锦绣,面色泛青,那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睁着,里边儿爬满了怨毒与不甘。
      不是别人,正是蒋六郎!
      这个侄子虽然爱惹祸,也不务正业,延平郡公其实不怎么喜欢,但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会愿意见到他死。
      骨肉相连,这不是开玩笑的。
      悲愤使然,他一时竟没说出话来,身体摇晃一下,怒然转向谢偃,冷笑道:“令公,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年迈的赵王慢吞吞的挪到了那草席前,垂眼看了一看,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郡公,你认错了,”他脚步慢,语气也慢:“府上六郎我见过,不是这等模样。”
      永仪侯与京兆尹齐声笑道:“正是如此。”
      “……你们、你们!”
      指鹿为马这样荒诞的事情,居然眼睁睁的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延平郡公觉得荒唐,觉得滑稽,他简直想大笑三声,却又拼死忍住了。
      “我家六郎生的何等模样,你们都不曾见过吗?现下躺在这里的,难道不是他?!”
      户部、工部、吏部几位尚书俱在,与左仆射余章与侍中董允先后上前去查看了,又纷纷劝道:“郡公,你老了,眼睛也花了,难怪看不真切,那分明不是蒋六郎。”
      那不是蒋六郎?
      不,那本来就是蒋六郎!
      只是他们不能说,不敢说,又或者是不想说!
      事发突然,谢家没有任何准备串通的余地,但是当对上蒋家这样太宗文皇帝时期便得封郡公的家族,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谢家那一边。
      即便是为此指鹿为马,混淆是非。
      好啊,真好!
      延平郡公只觉心中似乎有一把烈火再烧,灼热逼人,烧的他五脏六腑都要化开,烧的他目眦尽裂!
      心中怒极,他反倒大笑起来,笑的几乎直不起腰。
      永仪侯在侧,见状皱眉道:“郡公,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蠢,笑你们蠢不自知!”
      延平郡公冷笑道:“你们以为今日站在谢家这边,诋毁蒋家,便是对的吗?恰恰相反,这正是取死之道!”
      “李兄,”他不再多说,转向许国公,喝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许国公哈哈大笑,高喝一声“动手”,便有李家仆从扬手释放出信号,众人眼见那道红烟冲天而起,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场中一时慌乱起来。
      谢偃眉头微蹙,道:“延平郡公,意欲何为?”
      延平郡公嘿然不语,许国公则震声道:“今上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宗亲,杀母屠弟。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理当匡扶新君,承继大统!”
      户部尚书当先喝骂:“逆贼安敢有此狂言!”
      “丁大人,你最后再说几句吧,”许国公抬头看了看天,悠然笑道:“这个时候,蒋将军、徐将军还有家弟,想必已经控制皇宫,迎接新君去了。”
      “还有谢大人,”他转向谢偃,语气中带了三分讥诮:“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只怕也魂归九泉了。”
      谢偃轻轻颔首:“能将这几人凑到一日轮值宫中,也是本事。”
      “还要多谢谢家的喜宴,”延平郡公咧嘴一笑,大抵是因为方才受了刺激,神情有些狰狞:“若非如此,我们怎能如此轻易的将满朝勋贵一网打尽?”
      话音落地,便听军士入府的脚步声传来,那两人对视一眼,得意大笑,连带着两家女眷,面色都愈见光彩。
      马蹄声达达传来,由远及近,似乎只在一瞬间。
      延平郡公与许国公愈加得意:“是报喜讯的人到了。”
      二人忙不迭迎上前去,翘首以待,却见骏马飞驰而至,人还未至,银枪便先到一步,其上挑两颗人头,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来人面容冷峻,盔甲沾血,还未近前,便觉英武逼人,正是林崇。
      “旻儿!”
      “阿峰!”
      延平郡公与许国公齐齐变色,失声呼唤,一时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早先有些得意的女眷,更是面如土色,惊慌不已。
      林崇先一步下马,身后又有人至,却是皇帝身边的内侍监衡嘉。
      他像是没瞧见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笑吟吟的向谢偃道:“令公安好?”
      谢偃含笑道:“人逢喜事,自然是好。”
      “长安有逆贼作乱,幸而陛下蒙上天庇佑,早知其心,现下已然抄没其家,只缺了来此行宴的几个。”
      衡嘉目光往面无人色的延平郡公与许国公身上一扫,笑道:“令公府上的喜酒,他们怕是吃不成了。”
      谢偃转向那二人,惋惜道:“同朝为官多年,实在是有些遗憾。”
      衡嘉笑道:“自作自受罢了。”
      谢偃又叹口气,邀请道:“内侍监是否要来吃杯水酒?”
      “不敢当不敢当,公务在身,实在不敢久留。”
      衡嘉谢过他的好意,又道:“陛下说,此辈大逆不道,不必经过刑部、大理寺会审,今日午时三刻满门抄斩,这时辰有些紧,咱家得去监斩,实在是走不开。”
      “现下都午时一刻了,”谢偃瞧了眼更漏,忙道:“内侍监去忙,若再拖延,只怕要来不及了。”
      衡嘉哈哈大笑,一摆手,令人将那几家人带出去:“令公,就此别过。”
      话到了此处,延平郡公与许国公如何不知皇帝早有准备,再想起自己原先约定的午时起事,真觉得讽刺至极。
      更令人心伤的是,为此拖上了全家人的性命,从老母到小儿,只怕无一能免,即刻赴死,岂不悲凉!
      并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死亡的,那二人更不是,望向妻儿时,禁不住潸然泪下,悔痛不已,七尺高的汉子,哀恸之际,竟然泪如雨下。
      谢偃目光在蒋、李两家人面上扫过,却没有分毫的怜悯与同情。
      今日之事,死的若不是他们,便是谢家,他没有这样软的心肠,去可怜这些原本伸着腿,只等着在自家身上踩一脚的人。
      顶多也就是晚上再同谢令醉一场,说几句“死得好”。
      他抬起头,看向神情各异的宾客,温和道:“耽搁了这么久,酒菜都该凉了,实在是叫大家见笑。”
      “无妨,”卢氏笑微微道:“方才大家出来的时候,我叫人重新去准备了,现下正好来得及。”
      谢偃笑了笑,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感伤,取出巾帕,拭泪道:“我与蒋兄、李兄同朝为官多年,实在不忍心见他们如此狼狈,尤其又是在临死之前……”
      “正是如此,”卢氏温婉道:“那我们进去吧。”
      谢偃从善如流:“好。”

      第107章 桑葚

      谢偃与卢氏一唱一和, 就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众人眼见这一场惊变, 又见此事未曾蔓延,便就地解决, 心下不禁有些生寒。
      延平郡公与许国公几人是怎么筹谋的?
      有没有其余人, 也参与到这场谋划之中?
      他们连另立新君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的确是有了乱臣之心,虽然现在那几家业已伏诛, 但谁知道此事会牵扯到谁?
      最要命的是,他们选定出的新君是谁, 同自家有没有关系?
      没有的话, 当然是最好,但若是有……
      再过些许时辰,那几个人怕就要上路了, 安知不是自家的前车之鉴。
      这一场喜宴,女婢们呈上的膳食再精美可口, 到了宾客嘴里, 怕也是五味俱全。
      今日之事, 逆贼虽有不轨之心, 却也没能逃脱天子耳目, 故而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伏诛,再看谢家人的反应, 想必也是知道的。
      如此一想, 宾客们看向谢家的目光, 便复杂起来,更深深后悔,方才延平郡公与许国公发难时,自己为什么没有主动站出来厉声呵斥那两个逆贼。
      ——想也知道,今日之事,必然会一丝不错的传到皇帝耳朵里。
      不过转念一想,方才那一场认人的大戏,在场之人,大多不都是站在谢家这边儿的吗?
      也还可以告慰了。
      唯一抓住机会,怒斥了延平郡公与许国公的户部尚书觉得自己厉害坏了,走回厅堂的时候,腰杆儿都比素日挺,下巴抬得老高。
      谢偃瞧见这一幕,心中失笑,倒不是觉得户部尚书得志猖狂,而是觉得这位老大人性情可爱。
      他与谢令没有开口,是因为知道那几人成不了气候,但户部尚书可不知道,当时他说那几句话,的确是冒着被逆贼所杀的危险,也的确值得敬重。
      谢偃还记得丁家有个小女儿,年岁与谢令的次子相当,暗地里想着叫人去说和看,是不是能结个亲。
      谢庄年岁不小,但也不算太大,距离娶妻还有几年,倒是不必太急,大可以徐徐图之。
      ……
      延平郡公、许国公、忠武将军等人意图谋逆,当日便被满门抄斩,几百口人一道押解到菜市口,身上的华服都不曾褪去,便要做刀下鬼,着实惹人唏嘘。
      延平郡公已经被剥去郡公袍服,许国公也是一样,二人面色惨白,神情呆滞,听着女眷们凄惨的痛苦声,摇摇晃晃的上了断头台。
      徐夫人今日原本是在家中等待好消息的,为此连早膳都不曾用,便去小佛堂祈求上天保佑,哪知等来的不是意气风发的丈夫,而是前来收押家眷的禁军。
      她是徐家的主母,长房夫人,忠武将军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已然成家立业,却还没有分出去,禁军到后,便一道押起来,暂且关到了京兆尹的牢房。
      徐夫人生于高门,长于富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人扣押住的时候,脸上已然失了血色,等被衙役推进那间又脏又乱的牢房时,更是惊慌失措,泪流不已。
      造反这样大的事情被翻出来,想也知道是掉脑袋的,而且掉的不是一家人的脑袋,连娘家都会被连累。
      徐夫人神情呆滞,忽然笑了一声,那声音苦涩,隐约哀恸:她曾经以为,元娘的妹妹嫁入谢家,会给自家招祸,甚至想过要叫儿子将元娘休弃,却不想到最后,真正为娘家招祸的人却是她自己。
      方才被扣押的时候,徐夫人并未见到元娘,现下她想到此处,禁不住在那满心的苦涩不甘之中,生出些微的好笑:报应来的这么快,还真是讽刺。
      上天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想到元娘,元娘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被她搀扶着的,是个年轻英俊的郎君,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陈志。
      徐夫人双目圆睁,大喜过望,看也不看元娘,便欣喜道:“二郎?!你无事吗?是不是事成了?快救娘出去!快啊!”
      她手上并未套上枷锁,轻而易举的就从栅栏中伸出,常年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仍洁白如玉,同这间脏乱且带着汗臭气的牢房格格不入。
      徐志目光哀伤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尽管糊涂、却孕育了自己,将自己教养长大的女人。
      心中情绪杂乱,正如波涛起伏,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方才将声音放柔,徐徐道:“阿娘,阿爹事败,已然被擒了。协同他人谋逆,这罪过太大,谁也救不得他。”
      徐夫人眼底的光芒熄灭了,伴随着那希冀的消失,她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灰,丢了魂儿似的,语调似哭似笑:“救不得了,救不得了……”
      “阿娘,阿爹怎么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原就是不应该的,”徐志心中有些忐忑,深吸口气,柔声道:“我不能眼见他犯这种错,所以……”
      他合上眼,鼓起勇气道:“我向武统领揭发了此事。”
      徐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惊骇,她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向武统领揭发了此事。”徐志定下心来,徐徐劝道:“后来我才知道,陛下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即便我不揭发,也不会成功的……”
      后面的话,徐夫人已经听不到了,她只记得一件事:她的儿子揭发了她的丈夫,害死了她的丈夫,也即将要害死她!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
      徐夫人状若疯癫,尖声叫道:“你居然出卖你父亲,你害死了全家人!”
      她目光恶狠狠的投到徐志身上,不像是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再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怨毒的骇人:“没有心肝的东西!早知如此,你刚生下来时,我就该把你掐死的!”
      徐志面色惨白,身体摇晃一下,却被元娘及时扶住了。
      他嘴唇颤抖一下,轻轻唤道:“阿娘……”
      “你不要这么叫我!”徐夫人剧烈的喘着气,恨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徐志怔怔的看着她,忽然间流下泪来,元娘握住了他的手,无声的给予他安慰。
      有脚步声自外边那条通道处传来,却是个年轻的内侍。
      “徐郎君,”他似乎有些感怀,轻叹道:“路都是人自己选的,你不要太伤心。”
      徐志勉强笑了一笑,松开元娘的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身去,最后向徐夫人磕了三个头。
      徐夫人冷笑一声,别过身去:“假惺惺!”
      “阿娘,”徐志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最后道:“儿子走了。”说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搀扶着元娘的手,夫妻相携离去。
      那内侍见他们二人离去,含笑送到门口,再见徐夫人神情不屑,禁不住摇头:“夫人,你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吗?”
      徐夫人冷冷道:“失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真是天大好事。”
      “非也非也,”那内侍失笑道:“你失去的不仅仅是儿子,还有自己的性命。”
      徐夫人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少夫人是皇后娘娘闺中的手帕交,即便徐家人都没了,娘娘也会求陛下留下她的,至于令郎,检举有功,也可无罪。”
      内侍目光有些嘲讽,看着她,徐徐道:“他向陛下求情,想求陛下宽恕父母,甚至愿意以身抵罪,忠武将军谋逆,必然难逃一死,唯一能救的,也就是夫人你了。”
      徐夫人惊悔交加:“他方才为何不讲?”
      “陛下说不必他死,但也不会直接赦免夫人,刑杖五十,换取夫人的一丝生机。”
      那内侍笑吟吟道:“他将实情和盘托出,但凡夫人有所懊悔,便赦免无罪,否则嘛……”
      他没有再说下去,含笑拍了拍手,冷下脸去:“来人,送徐夫人去菜市口,同忠武将军夫妻团圆。”
      徐夫人嘴唇大张,一时竟哑口无言,想起自己方才所言,又痛又悔,想要纵声呼唤,叫儿子回来,却先一步被人堵住嘴,连拖带拽,带离了这间牢房。
      双目流下的两行眼泪,大抵是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
      ……
      谢家这场喜宴,吃的人心思都乱了,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临分别的时候,沈国公拉住谢偃,似笑非笑道:“令公,你不实诚,两家还是姻亲,你却半点儿风声都没透。”
      “事关重大,”谢偃笑道:“望请沈兄见谅。”
      沈眷秋与谢梁一道去送,闻言也道:“阿爹,即便不说,你不也没出错漏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虚呢。”
      沈国公咂舌道:“果然是泼出去的水,转眼就把娘家忘了。”众人齐齐笑了出来。
      沈眷秋有孕将近六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沈夫人虽多有叮嘱,仍旧有些不安心,同谢梁道:“眷秋在沈家最小,被我们宠坏了,若有不得当的地方,你多担待些。”
      谢梁温和一笑:“阿娘,我会的。”
      倒是沈眷秋,见状面颊微红:“阿娘,我们好着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沈夫人失笑,就着女婢的手登上马车,沈国公同样翻身上马,回头颔首道:“令公,就此别过。”
      先后送别了所有客人,谢家骤然安谧下来,谢偃与谢令往书房去说话,卢氏则吩咐仆从收拾厅堂,忽然想起被蒋六郎所辱的女婢,心中暗叹,叫人去同刘氏提了一句。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刘氏做的,送佛送到西,她再掺和,倒叫弟妹不自在。
      刘氏其实也没忘记这茬,刚将宾客送走,便叫人将早先主事的仆妇唤过去了。
      “今日之事,谁也不曾预料到。”
      即便是谢偃与谢令,也只知道今日有变,哪里想得到延平郡公这样不喜欢谢家,即便知道事成之后谢家没有好下场,也非要赶在这样的时候,在谢家头上踩一脚。
      想到此处,刘氏不禁叹口气,徐徐道:“蒋六郎不是色胆包天,只是想借机打谢家的脸,可怜那女婢,受了无妄之灾。”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