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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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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出了淑嘉县主的院落,谢华琅才觉后背上生了薄薄一层汗,内衫贴在身上,略略有些难受。
      卢氏见她神情有异,道:“怎么了?”
      “没事,”谢华琅抚了抚额头,悄悄道:“昨夜饮酒太多,这会儿有些头疼了。”
      “你呀。”卢氏有些责备的说了她一句,终究心疼,送她回去歇息,又叫人煮了碗养神汤,叫她睡前服下,好生将养。
      “哪有这么严重?”谢华琅被按进被窝里,真有些哭笑不得,乖宝宝似的躺好,口中却道:“阿娘有些大惊小怪了。”
      “枝枝,你不要不当回事,”卢氏轻声道:“年轻时候若是落下病,老来才难捱呢。”
      谢华琅心知母亲好意,不忍回拒,老老实实的躺着,用过汤之后,便睡下了。
      许是真有些疲惫,这一觉睡得也久,再度醒来,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余晖淡淡,柔和恬静的光影透过纱帐,温煦的落在床前人身上,为他雅正风姿之中,更添几分敛和。
      谢华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的不甚真切,还当自己仍处梦中,下意识伸臂过去,撒娇道:“郎君抱抱我嘛。”
      顾景阳微微怔神,旋即笑了,伸臂将人抱到怀中,温柔的扶住她肩,低问道:“渴不渴?”
      他如此一问,谢华琅便有些回过神来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没起身,仍旧伏在他怀里,低语道:“渴了。”
      纱帐外另有仆婢等候,闻言便递了茶盏来,顾景阳试过水温之后,喂她喝了口,这才用温热手掌抚了抚那小姑娘面颊:“醒了?”
      “唔,”谢华琅应了一声,却打发帐外仆婢出去,待内室中的门合上,一双妙目之中,才绽放出几分异样光彩:“郎君,你差我办的事,我办成了。”
      顾景阳神情恬淡,目光从容:“如何?”
      他这般情状,谢华琅好没有成就感,怏怏道:“你一点都不急着知道,我才不说!”
      顾景阳失笑,只得哄道:“好枝枝,我心里着实急切,你别恼,说与郎君听听,好不好?”
      大事当先,谢华琅倒没为此继续胡闹,恨恨的揪了揪他胡须,低声将今日之事说了。
      顾景阳听后,并未有讶异之色,眉头微蹙,不久便舒解开了。
      谢华琅道:“九郎,你待如何?”
      “她毕竟占据着淑嘉的身体,也占据着淑嘉的名分,此事不好闹大。”
      顾景阳淡淡道:“今晚我去见她,过几日便叫她染病,拖个十天半个月,再宣布病逝。”
      谢华琅听得一怔,隐约有些犹疑:“九郎今晚……便去寻她吗?”
      “无论她是谁,暗中筹谋这些,都必死无疑,”顾景阳见她有些犹豫,心下暗叹,握住她手,谆谆道:“天后的心机手腕,远非你所能想象,假若来日我先行一步,你压不住她。”
      “我不是为此迟疑,”谢华琅温声道:“她毕竟是你的……早先她在大安宫中病死,你仍旧遵从了她的遗愿,我觉得,郎君还是有些在意她的。”
      顾景阳不意她想的竟是这个,心中暖热,低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低笑道:“枝枝如此温柔体贴,是我的福气。”
      谢华琅面颊微热,锤他一下,嗔道:“道长,你生的冷淡,嘴倒是很甜。”
      纱帐之内光影柔和,连带着她秀美出尘的面庞都有些朦胧,顾景阳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低头含住她的唇,舌尖轻柔的探入其中。
      谢华琅假惺惺的推了一下,旋即便揽住他腰身,二人身影交叠,齐齐倒在了塌上。
      唇齿纠缠,依依亲昵,如此过了良久,二人方才不舍的分开。
      谢华琅的床榻不算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两个便有些小了。
      她往内中一挪,小脑袋似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哎呀”一声刚说出来,顾景阳便伸手过去,将那罪魁祸首取了出来。
      谢华琅还在揉自己后脑勺,顾景阳却将手中那本画册翻开了,谢华琅骤然回过神来,想要去夺,却也晚了。
      那画册装帧精致,笔法精妙,上边的男女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亲密无间的相拥在镜前,只是身上少了几件衣裳,太过活色生香。
      顾景阳看的心头一跳,目光微凝,气息都有些乱了。
      谢华琅看看郎君,再看看那画册,呆滞一会儿,忙解释道:“可不是我要看的,这是昨日几位女官拿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顾景阳目光在画册上一瞥,信手合上,道:“嗯。”
      谢华琅怕他不信,又补充道:“真的,我可没骗你!”
      顾景阳垂眼看她,道:“嗯。”
      谢华琅被他看的一阵脸热,下意识以手掩面。
      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白腻小臂,润泽可人。
      顾景阳定定看了会儿,忽然低下头去,嘴唇落到了那柔腻肌肤上,谢华琅便觉他亲吻过的地方热热的烫了起来,连带着自己的心,也好似烧起来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由着他亲了会儿,忽然又释然起来,伸臂将他推开,又将衣袖掩好,满脸正气道:“你别亲了!”
      顾景阳抬头看她,那目光竟有些迷离,眼底似乎也生了一层雾气:“枝枝……”
      “叫你亲你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说:不行不行,我们得等到成婚之后才酱酱酿酿,好像就你是正人君子,我却很迫不及待似的。”
      谢华琅经验丰富,将他推开,整理好衣襟,义正言辞道:“这次要换我说,婚前做这种事,不行!”
      顾景阳目光仍旧有些怔楞,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原本俊秀清冷的面庞,都因这动作,而染上了几分艳色。
      他低声道:“行的……”
      谢华琅沉浸在正人君子的人设中不可自拔,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什么行的?”
      顾景阳却没有说,喉结一滚,拉着她的手,探到了那处去。
      剑拔弩张,声势慑人。
      谢华琅呆了,想将手抽回,力气却比不过他,这回可换成她抓瞎了:“这可不行,喂,真的不行……”
      顾景阳低头去堵她的唇,语气柔和极了:“心肝,听话。”
      谢华琅手足无措,呆了会儿,方才委屈道:“不要嘛,哪有你这样的?”
      从前她要的时候他不许,现在她不要了,他又想要!
      哪有这么拧巴的人?
      顾景阳垂眼看她,目光深深,为勉强抑制住情绪,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谢华琅被他看的打怵,垂下眼睫去,声音低不可闻:“你瞪我做什么……”
      顾景阳便将枕边那本画册拿起来,翻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页,摆到那小姑娘面前去,叫她看个明白。
      谢华琅瞟了一眼,忙假正经的捂住眼:“道长,你叫我看这个做什么?好羞人的!”
      因着方才那一通胡闹,她鬓发已然有些乱了,顾景阳将那本画册丢开,伸手为她将那些乱发挽回耳后,又低下头去,含住她耳珠,极爱怜的吮吸起来。
      “枝枝,”谢华琅正以为那一茬已经过去了,却听他伏在自己耳畔,低声道:“我的寝殿里,也有一面镜子。”

      第74章 相见

      谢华琅初听这话, 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面颊禁不住烫了起来, 含嗔啐他一下, 正待说句什么, 却听外间有人恭声问:“时辰不早了, 陛下是归宫去用膳,还是留在谢府?”
      是衡嘉。
      跳出个人来打岔,谢华琅心中不禁松一口气, 小手落在郎君胸膛上,略微用力, 将人往外推。
      顾景阳却不松手, 俯首含住她樱唇, 又一次侵入进去。
      屋内没有人应声, 衡嘉不免有些纳闷,顿了顿, 重又不识情趣的唤道:“陛下,陛下?”
      “朕听见了,你好不啰嗦!”
      顾景阳有些恼怒,半支起身,隔门道:“宫中短了你吃用不成,天色尚早, 便来催问!”
      谢华琅从他身下挣脱, 见他如此情状, 禁不住吃吃发笑,伸手抚弄他胡须,低笑着哄道:“陛下别恼嘛,内侍监又不知方才正在紧要关头……”
      这话她自己听,都觉得有些幸灾乐祸,说到一半儿,便咯咯笑了起来。
      还不晚吗?
      天可都黑了。
      衡嘉在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口。
      皇帝生性冷淡,喜怒少有这样明显的时候,他挨了句训,便知自己方才是搅和了事儿,听得内中皇后说笑声,忙赔笑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望请陛下恕罪。”
      因为他方才那一通搅和,那小妖精可得意坏了,人歪在塌上,笑的险些坐不起身。
      顾景阳越见越恼,骂又舍不得,打更不忍心,着实拿她没法子,捉住她那只小手,送到那地方去,急急道:“枝枝,来帮帮郎君。”
      这事谢华琅也不是第一回做,加之已经将人逗弄够了,倒是没再推诿,小手灵巧的伸进去,依偎在他怀里,动作轻柔的为他抚弄。
      顾景阳的呼吸早已全然乱了,情动之下,俊秀面庞上不禁有些潮红,目光隐约迷离。
      谢华琅甚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是完全主宰在她手上的。
      这个念头叫她心里有些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欢喜,也叫她觉得他们二人正亲密无间,毫无隔阂。
      谢华琅微红着面颊,静静注视他一会儿,忽然冒出来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来。
      因这想法,连手上的动作都有些慢了。
      顾景阳却以为这小妖精是打算撩完就跑了,一把按住她手,气息急促,有些难耐的哄道:“枝枝,别闹郎君……”
      天色的确已经不早了,正处于傍晚与晚间过渡的时辰,内室里没有掌灯,光线本就朦胧,再加上床榻之前的那层纱帐,他们所处之地,便更加昏暗了。
      谢华琅那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那动作柔和极了,不像是推诿,倒像是欲迎还拒的羞赧。
      她将散落着的长发抚回耳后,看他一看,徐徐俯下了头。
      顾景阳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那只想要拦住她的手臂伸到一半,却情不自禁的止住了,只有些无力的低声唤道:“枝枝,你……”
      这样的事情,谢华琅从前想都不好意思想,可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自家郎君,她心中却连半分抵触都没有,樱唇凑过去,结结实实的愉悦了他一回。
      ……
      天色渐渐黑了,内中那二人却还没有动静。
      衡嘉心里边隐约有个想法,便打发周遭仆从离得远些,自己在院子门口处守着,若是陛下与娘娘有吩咐,再传人也来得及。
      皇帝到了谢家,要不要见谢家人,是不是打算留饭,自然都是天大事情。
      卢氏早先打发人去问衡嘉,等了许久,却都没有动静,早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然而皇帝不吭声,难道谢家人还能自己先用吗?
      她禁不住蹙起眉来,同谢偃对视一眼,又打发人再去看看。
      衡嘉正守在院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户,心下正猜度连连呢,就听内中传来了一阵咳嗽声,不是陛下,而是皇后娘娘。
      他心下一凛,忙到门前去,便听顾景阳道:“衡嘉,送茶来。”
      谢华琅衣襟尚有些乱,听他这样讲,伸臂推他一下,咳嗽着道:“案上有茶……”
      顾景阳扶住她,温柔道:“都已经凉了,如何还能再用。”
      一干用物,都是早早备着的,衡嘉亲自送了茶过去,便见顾景阳端坐塌上,那位惯来爱作弄人的小姑奶奶却躲在纱帐之内,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谢华琅原是打算漱口的,偏生这会儿衡嘉还在,未免有些太明显的,左右该做的都做了,再矫情也没必要,用了几口香茶,才将茶盏递出去。
      另有侍婢悄无声息的入内,将灯给掌起来了,衡嘉小心的问:“陛下,今晚可要留膳吗?”
      顾景阳才同那小冤家亲近过一回,哪里舍得走,更别说淑嘉县主那儿还有一桩正事等着:“朕与枝枝在此用膳,晚些再回宫。”
      衡嘉应了一声,便退到一侧去,自有其余仆从前去张罗。
      谢华琅两颊仍有些未消散掉的红意,那双妙目看他一看,又垂下了眼。
      顾景阳握住她手,目光温煦,心中尽是满足,此外还有些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便低下头去,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皇帝留下,虽然只在谢华琅那儿用膳,谢家其余人心中却不免要记挂着。
      谢偃这晚便在卢氏那儿用膳。
      这也是他将府中姬妾送出去之后,第一次在妻子那儿用膳。
      谢玮与谢澜都搬出去了,卢氏那儿便空旷起来,这会儿坐在那儿吃饭的,也只有这夫妻二人罢了。
      谢偃不吭声,卢氏也不主动说话,女婢们添了饭,她便端坐位上,执了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都说是食不言寝不语,但到了谢家,这规矩却没怎么遵守过,男人们事忙,一大家子人见得都少,也只有到了饭桌上,才有空闲说几句话。
      谢偃握着筷子,却没有动作,如此静默一会儿,才轻咳一声,道:“夫人。”
      卢氏便停了筷子,温和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谢偃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道:“难道夫人,便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卢氏听得莞尔,抬眼看他。
      谢允是长安闻名的美男子,谢偃作为他的父亲,自然也仪表雍容,雅正非凡,虽然上了年纪,却更见气度敛和,那种岁月沉淀的深沉,也是年轻郎君们所不具备的。
      她在心里叹口气,假做没有看见他目光中的期盼,摇头道:“没有。老爷觉得我该同你说些什么?”
      谢偃眼底的光彩淡了些,伸手捡了一筷子醋笋用,勉强咽下肚去,忽又没了兴致,将手中筷子重重搁下。
      卢氏道:“老爷怎么了?”
      谢偃郁卒道:“我胃疼。”
      他现下面色如常,哪里像是胃疼的样子,卢氏瞥了眼,便吩咐一侧仆婢:“去请个大夫来,快些。”
      “不必了,”谢偃自侍立一侧的女婢手中接了香茶,漱口后道:“现在又好了。”
      “夫人慢用。”
      他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
      ……
      父母处的这一节小插曲,谢华琅自是无从得知,同郎君一道用过膳之后,又亲去取了披风,踮起脚为他系上。
      顾景阳还要去寻淑嘉县主,两处离得不算远,其实没必要再用披风,然而她既有心,他也不会拦,由着那小姑娘将披风的带子系上,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早些睡,”他柔声道:“别叫我忧心。”
      谢华琅心知这一去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也不叮嘱什么,伸臂环住他腰身,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才道:“去吧。”
      夜色已然深了,秋风瑟瑟,有侍从挑了灯照路,除去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余声响。
      这显然不是回宫的路,然而皇帝没有说话,内侍监也没做声,其余人便当自己是聋了瞎了,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淑嘉县主还在月子里,生产之后,便再没有出门,卢氏这个正经婆母都不搅扰,更别说其余人了。
      北境战事终结,事后要做的事情仍旧很多,谢允年轻,又处于谢家新旧两代权力过渡的时候,免不得要忙碌些,近来归府也晚。
      淑嘉县主院外的人远远瞥见有人提着灯笼回来,还当是谢允,忙迎上去,待见了顾景阳,却是吃了一惊。
      为首的仆妇慌忙行礼之后,又道:“陛下来的不巧,时辰太晚,县主想来已经歇下……”
      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一指内苑,看了一眼,却怔住了,奇怪道:“咦,今晚怎么歇的晚了呢。”
      “朕同淑嘉约好了,晚些要来说话的,”顾景阳淡淡一笑,吩咐道:“退下吧。”
      仆妇恍然大悟,忙让开道路,请他进去。
      另有人入内通传,掀开厚重的毛皮帘子进去,便见淑嘉县主穿了家常衣裙,不加珠饰,意态闲适的倚在暖炉上,垂首翻阅一本不知名的旧书,倒真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通传的仆妇心下奇怪,道:“县主,陛下来了。”
      “知道了。”淑嘉县主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只是将手中书册合上,抬首道:“叫他进来吧。”
      皇帝亲至,淑嘉县主即便不去亲迎,也该起身恭候的。
      那仆妇见状,以为她是听错了,忙重复道:“县主,来的是陛下。”
      淑嘉县主坐在绣凳上,较之立于门外的仆妇,其实要矮的多,然而只是淡淡一抬眼,却自有一种身处万人之巅,受亿兆黎庶景仰的威仪与气魄。
      “我听得很清楚。”她微微一笑,道:“叫他进来吧。”

      第75章 母子

      已经过了月中,夜色深深寂寥, 天上明月掩在乌云之后, 半分光亮都不曾散落到地上。
      顾景阳将披风解下, 递与衡嘉:“你们在外等候。”
      衡嘉将披风搭在臂上,神态平静, 一如往昔:“是。”
      天气已经很冷了, 更别说淑嘉县主才生产完没多少时日, 愈加需要保暖。
      顾景阳将厚重的织物垂帘掀开, 人一入内, 便觉内中暖香袭来。
      他并不停留, 继续前行,到内室门前去轻叩三下, 就听淑嘉县主柔缓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吧。”
      顾景阳推门进去,便见淑嘉县主斜倚在暖炉上, 神情恬静如常, 抬眼见了他, 才正坐起身。
      她的相貌是很年轻的,娥眉淡扫,唇脂轻点,然而眉宇间的气度却很沉稳, 仍有种令人不自觉想要臣服的威势。
      顾景阳将门掩上,微微欠身, 向她致意:“很久不曾见到天后了。”
      郑后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抬手示意他起身, 不像是曾经势同水火的一对仇寇碰面,倒像是多年未见的旧友:“九郎风采如昔。”
      不远处另有绣凳,顾景阳近前去落座,郑后端起面前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方才道:“想来,你心里有很多话想问。”
      “曾经是有的。”顾景阳彬彬有礼道:“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问与不问,其实都一样了。”
      郑后没有问他打算怎样处置自己,更不会开口求饶,他们都曾经在帝国最高的权位上停驻住,内心的强大与坚韧,远非寻常人所能比。
      她只要知道,倘若易地而处,自己会如何处置此事,便不会再说那些多余的话了。
      郑后淡淡一笑,道:“是哪里露了痕迹,叫你生疑的?”
      顾景阳并不隐瞒,坦然道:“新平不经意间,透露出了阿媛的真正死因。”
      “怪不得你叫人处置了她。”郑后微露恍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她转目看向顾景阳,若有所思道:“我以为早先三娘遇刺,不足以叫你对宗室下狠手,所以才格外添了这一步,不想竟是画蛇添足。”
      “已经很了不起了。”顾景阳却赞道:“从得知我与枝枝生情开始筹划,环环相扣,借力打力,这样精妙绝伦的计策,只用了几日时间便策划出来,若非是偶然疏漏了一点,兴许天后来日便能成功。”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郑后从容一笑,道:“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于因何失手。”
      顾景阳同样也没有再提,只道:“天后是如何知道,我与枝枝生情的?”
      他略一思忖,旋即又道:“是因为我赠与枝枝的玉佩?”
      “的确是。”郑后颔首:“那是太宗文皇帝所留,先是给了先帝,后来先帝又给了你,意义非同一般,那日在三娘身上见到,我也吃了一惊,后来想了想,又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不要这么看着我,九郎。”她轻轻笑了起来,长眉一挑,又释然道:“罢了罢了,左右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郑后静静的注视着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弭,如此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你小时候,我便不喜欢你。你生的不像我,也不像先帝,反倒很像太宗文皇帝,尤其是看我的眼神,同他一模一样,先天就带着几分憎恶。”
      “我是你的生母,也是我将你带来这世间,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重又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酷冷血,永远都充满了向上爬的野望,你觉得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们应该是温柔的,顺从的,卑微的伏在男人身后,以敬慕与谦卑的神情仰望他们,是不是?”
      顾景阳静默不语。
      “我偏不要做那种人!”
      郑后冷冷一哂,道:“我是家中长女,你外祖母生我时难产,再不能有孩子了,父亲便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娶,那些侍妾暗地里挤兑我母亲,对她冷嘲热讽,还有人敢到我面前去说三道四,我母亲劝我忍一忍,我偏不忍!”
      “后来我嫁与先帝,做了太子妃,太宗文皇帝便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太过锋芒毕露,可他忘了,当初他叫先帝娶我,不正是因为我这性情吗?”
      “先帝驾崩,我登基为帝,天下侧目,议论纷纷,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昏庸吗?因为我无能吗?因为我任用奸佞,铲除忠直之士吗?”
      “都不是,”她冷喝道:“因为我是个女人!”
      “但我不服气!谁说这天下,便一定要男人来坐?!”
      郑后说的时候,顾景阳便坐在一侧静听,待她说完,仍旧心平气和,神情之中甚至于带了三分温煦的笑意。
      他轻轻击掌,赞道:“真是十分动人的言辞。”
      郑后冷笑不语。
      顾景阳淡淡道:“天后既不服气,既然觉得不公,为何还要在宫廷政变之后,退居太后之位,要求与先帝同葬呢?”
      郑后面色微变,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言语。
      “因为天后的政权体统,原本就来自于顾氏皇族,因为你是先帝的妻室,因为你是我、章献太子、魏王、临安长公主的生母。”
      顾景阳道:“天后称帝,若是公然起兵,杀入长安,尽屠宗室,我绝无二话,然而你挽着先帝的手臂坐上朝堂,又踩着顾家人的尸骨,坐到顾家先祖战场厮杀夺来的江山上,我不服气。”
      “韩王、齐王、蒋王、越王、曹王、霍王、鲁王等人,还有建安大长公主、常山大长公主、金城大长公主、丹阳大长公主等等诸多宗室,天后称帝之后,高祖、太宗子孙,几乎屠戮一空,这是多少血泪?”
      “天后,”顾景阳一字字道:“我也姓顾。”
      郑后静静看着他,他也没再言语,如此过了良久,她轻轻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景阳颔首道:“正是如此。”
      “还是说点别的吧。”郑后低低的叹口气,又笑了起来:“虽然彼此憎恶,但最后一面,还在争执不休,将来回想起来,总会有些感伤的吧。”
      她现下这幅面孔,正是青春鲜艳的时候,莞尔微笑时,更觉美貌动人,然而就在这言语间,却透露出几分夕阳暮色,哀伤淡淡,顾景阳即便素来同她不亲近,现下也不禁有些感怀。
      “淑嘉呢,”他顿了顿,道:“天后进了她的身体,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郑后说起此事,神情中闪过一抹伤怀,她是很喜欢这个外孙女的:“我不知道她在那儿,或许,已经……”
      她又叹了口气,道:“多半是那样的吧。”
      顾景阳早先也有猜测,对此倒不奇怪,只叹道:“倘若我与枝枝不曾相恋,或许,天后也能安享此生吧。”
      “谁知道呢。”郑后随意应了一声,倒是真的仔细想了想:“谢允是谢家的长子,将来必要承继家业,我笼住了他,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忽又笑了起来:“谢家人总觉得我会对谢澜做点什么,其实真的没必要,区区一个国公之位,我岂会放在眼里?若我谋算成真,封王亦不在话下。”
      顾景阳同她不甚亲近,但对于她的头脑,惯来都是钦佩的:“的确。”
      “三娘聪敏,只是不喜政事,既如此,来日做了太后,只管安享富贵,岂不乐哉?”
      郑后并不讳言自己的计策:“谢家作为后族,幼主登基,能得到的益处可想而知,就局势而言,他们其实是有短板的,只是谢家女郎实在出众,大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定的下心,将永仪侯府笼络的如此稳妥,最后一块短板也齐全了。”
      “来日谢家再嫁女入宫,连出两朝太后,声势之显赫可想而知,废帝自立,也未可知啊。”
      顾景阳静静听着,并不为之动怒,只在她说完之后,颔首赞同道:“的确是非常好的计策,天后心思缜密,几乎要将其达成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在意三娘。”
      郑后神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你自幼性情淡漠,冷静自持,我以为,你不会爱上别人的。”
      提起心上人,顾景阳的神情似乎也柔和起来:“枝枝很好。”
      他静默一会儿,又道:“我很喜欢。”
      郑后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敷衍:“恭喜你。”
      顾景阳温和道:“多谢。”
      时辰已经不早了,室外夜色深深,一片安谧,内室之中,也无人再做声,似乎都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陷入了不知名的梦境。
      案上的那盏灯火跳了跳,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也将那两人惊醒了。
      郑后执起灯盏一侧的银钎子,挑了挑那乌色的灯芯,有些感慨的道:“上一次这样对坐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景阳想了想,道:“仿佛是两年前,天后辞世的前夜。”
      “真是很久之前了,”郑后笑了,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想来真的是永别了。”
      她静静注视着面前的长子,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长大了,面容俊秀,气度沉稳,早在几年之前,便能同她匹敌了。
      周王是在她身边长大的,魏王与临安长公主也一样,只有他,生下来之后,便被太宗文皇帝接过去,亲自教养长大。
      后来他会走了,会说话了,好像也曾偷偷去见她。
      只是那时候她处在太宗文皇帝的阴影之下,每每见了他,都想起自己当初的孱弱与无能为力,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他。
      后来,他就不再去找自己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涩,这才想起,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有抱过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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