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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_林叙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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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宜被这消息惊住,连挣扎也忘了,由着周谨手下的力道继续加重,他俯下身,在她耳边道:“宋宜,你可知那临阵倒戈的大将是谁?”
  “——是你爹辞官前保举的大将,怀化大将军周林佐!”
  周谨啐了口,“与此等渣滓同姓,奇耻大辱!”
  周谨松了手,“宋宜,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敢不敢答,你爹到底有没有同晋王勾结谋反?”
  他这一撒手,宋宜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方才呼吸不畅,她整个人脸煞白一片,此刻一咳嗽,整张脸又染上了潮红,她缓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抬头直视周谨,一字一句道:“我宋宜以命作保,宋氏满门绝无反心。大人要杀便杀,要逼我画押便动手,我却还是那句话,大人最好有本事让圣上凭供词便要了我宋氏满门的命,否则我宋家但凡还有一人活着,便要翻案,拉你北衙第七卫陪葬。”
  周谨怒不可遏,扬手便给了宋宜一巴掌,“文嘉县主,还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
  宋宜被这一巴掌扇得站立不稳,重新跌坐回椅中,人还尚未坐稳,整个人已被周谨拎了起来,直接拖至了隔壁刑房外,周谨的气息呼在她脖颈处,在这寒凉天气里,惹得她一哆嗦。
  刑房中的人是宋珏。
  宋珏被吊绑着,头发披散盖住了脸,从宋宜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她还能认出他来,全凭了他脚上那双靴子,那是去岁团年时她亲自为他挑选的,作为回礼,宋珏才没顾大嫂的喜爱,将那狐狸皮袍子送给了她。
  宋宜突然有些乏力,方才被禁军一路粗暴地连拉带拽押到这北衙来,她尚且未完全脱力,此刻双脚却似失了所有力气,竟是半分也支撑不住这本已疲倦消瘦的身体,颓然跪了下去。
  周谨却没让她喘息一分,再次将她拎了起来,扔至宋珏脚下。
  宋宜先是一哆嗦,似是惧怕一般,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才回过神来,却已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只得拽住了宋珏的衣角,带着哭腔喊一声:“哥。”
  宋珏艰难地动了动,看了眼脚下的人,低声唤了声“婉婉”,他尽力去看她身上有没有带伤,寻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既无事,乖乖画押便是,别惹这帮蛮子。”
  “哥。”宋宜强撑着站起来,去看他身前的伤势,却不敢妄动,怕撕裂了他的伤口,“你既然如何也不肯松口,又怎能将我推至这不孝不义的境地来?”
  宋珏话说得很艰难,嘴唇开合了许久,却没发出声音,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婉婉,听话,你扛不住。”
  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宋宜连人带声音都在发颤,“不,绝不。”
  周谨冷笑了声,“宋宜,北衙和你宋家素来不合,明争暗斗了几十年,你以为能逃过陛下法眼吗?”
  他走近,脚步声在这空荡荡的刑房中激起了回声,伴着火星的爆炸声,颇有几分鬼魅索命之感,“陛下知我北衙与你宋家素来不合,先前才让御史台那帮孙子去提人进京,既是顾着御史台的面子,也怕若我北衙单独前去,你宋家便没到皇城脚下来跪下讨饶的命。既如此,如今圣上却把你宋家交到北衙来审,人都说文嘉县主聪慧,竟连这点意思也看不穿?”
  周谨脚步停在她身后,那股黏腻的气息便又环绕到了她身侧,“天子一怒,你宋家注定要命丧在此,以慰三万死不瞑目的将士亡灵!”
  “宋宜,识时务者为俊杰。”周谨再次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刑凳上。
  眼前是盆旺火,炭火烧得毕毕剥剥,烙铁被烧得通红,宋宜不自觉地哆嗦了下。周谨看在眼里,不屑地笑了笑,“县主不必怕,你是个女人,这等皮肉伤,我北衙男儿虽个个粗鄙,却也血气方刚,不屑用这等酷刑欺负女人。”
  周谨举起烙铁在宋宜眼前晃了晃,那红色刺得她眼睛疼,令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宋宜身子仍在哆嗦,连带着腕上的锁链也时不时地响一声,周谨轻蔑地笑出声,“县主既如此怕这皮肉之苦,可知腰斩极刑又有多痛?身子里的血尚未流尽,整个人已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县主如此害怕,不知你爹和你两个兄弟又怕不怕?”
  见宋宜不接话,周谨将那烙铁扔回了火盆中,“更不知你嫂子又当怕成何等模样?”
  “当”地一声响,一直低垂着头的宋珏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染了火光,分明是要吃人的模样,他喝周谨:“住嘴!”
  周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县主瞧瞧,你这哥哥对你可真是宠爱之至,真是见不得你受半分威胁。你爹和你弟弟也是这样,县主可要移驾去瞧瞧那二位?”
  “闭嘴!”宋珏再斥他一声,再对宋宜说话,声音已和缓了许多,“婉婉,听话,随这位大人去画押。横竖不过是个死,我等男儿为保气节吃点苦头无碍,但你不同,便是死那也要走得体体面面,岂能容这群蛮人辱你?”
  周谨拍了拍巴掌,这掌声在这般境况下显得格外突兀与讽刺,“世子说得对,横竖是个死,男丁保气节,女眷全体面,县主勿要不识好歹。”
  宋宜死命摇头,眼泪珠子却止不住,落了一地。
  周谨见她仍无松口之心,似是无意,随口一提:“即便县主此等尊贵之身也能受得了如此痛楚,那身怀六甲的世子夫人呢?”
  他这话是问的宋宜:“你嫂子也同样受得了吗?”


第15章 旧物
  “阉人走狗,住嘴!”宋珏被激怒,忍不住挣扎起来,惹得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周谨的脸色本来黑着,听到他这话,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了两声:“阉人走狗?是,我北衙如今是听司礼监那帮老太监的话,但也比你宋家这群反贼高贵上许多!”
  “你放屁!”宋珏怒极,口中竟蹦出了宋宜从未从他那儿听过的污秽之词。
  周谨猛地飞起一脚,宋珏被正中胸口的一脚踹到墙上,随后又被缚在手上的铁链拽回来,“哗”地吐出口鲜血来。
  血珠子飞溅了几滴到宋宜身上,宋宜伸手去摸了摸,有些木然地站起来,却不敢去看宋珏,只是问周谨:“我嫂子呢?”
  宋珏咳嗽不止,听得她这话,唤她一声“婉婉”,声音已低到近乎听不清楚:“别去,听哥的。”
  宋宜这话称了周谨的意,周谨自然没搭理宋珏的闲工夫,伸手冲宋宜做了个“请”的姿势,“县主这边请。”
  宋宜木然跟在他身后,听他故作姿态地道:“世子十日前入的京,圣上好吃好喝地待着,就等着王爷来给将士们个交待。不想你宋家当真是乱臣贼子,竟敢觊觎这江山社稷。”
  宋宜有些麻木了,懒得反驳,干脆没接他的话。
  眼前是一条逼仄的长廊,廊上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被气窗的风一吹,忽明忽暗。宋宜随周谨走在长廊上,周谨回头望她一眼,她眼泪早已擦干,眼周却还红着,见他瞧她,缓缓开口问:“常州战况如何?”
  周谨摇了摇头,随后又猛地盯她一眼,“与尔等反贼并无干系!”
  宋宜闭了嘴,不再应他的话,周谨知她方才心内有松动,便想着法地要逼她先松这个口。宋家男儿虽瞧着不成大器,但连审了三日,个个酷刑之下却都嘴硬得不行,独独女人心软,他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上头只给了他五日时间,撬不开宋家的嘴,他无法交差。
  “光我一人画押有用?”宋宜的声音突地从身后传来,轻飘飘的,惹得他心里一毛。
  周谨不自觉地往背后看了看,总觉着阴森森的,见无异样,这才答:“圣上震怒,却也没下斩立决的旨意,你爹自然还存了陛下念旧情的心思,妄图死扛着不认。”
  “可若是你率先画了押呢?”周谨突地笑了,“宋嘉平宠女,谁人不知?你爹会不会让步?就算你爹依旧死扛着不认,陛下又会怎么想?”
  气窗里难得传来一阵风,吹得一整个长廊的烛火呼呼作响,周谨的声音在这风声中愈发阴魂不散:“文嘉县主,你这一个拇指按下去,整个帝京,那可就要变天了。”
  “你既知我的态度至关重要,还敢告诉我内里利害关系?”宋宜停住脚步,见他回头望她,才接问道,“周大人,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周谨拽了拽她腕间的镣铐,“说话便说话,别误了时辰,我北衙的大老粗们可没御史台那帮书呆子好脾气。”
  周谨一想到御史台那帮孙子回来复命太晚,这才没能抢占先机,没能阻止周林佐倒戈,气不打一处来,啐了口,才回答了宋宜方才的问题:“那是自然。宋家若再扛上两日,下官的脑袋也保不住,自是无论如何都要县主按下这个手印了。何况,县主若进去瞧了,那必是要答应下官的。”
  这里的房间深入地底,只顶部留一扇气窗透气,余的地方连个洞口都没有,专用来关押要犯。周谨停在一扇铁门前,拿钥匙开了锁,“世子夫人在里间,县主自个儿进去吧。”
  宋宜迟疑了会儿,随后拉开了门,房间里一股逼仄湿闷的气味,宋宜被呛住,没忍住咳出声来。
  里间摆一张床与些许杂物,梅姝懿正端坐在床边,望着气窗发怔,听见声响,望过来,愣了一下才唤宋宜:“文嘉,你怎么来了?”
  宋宜打量她一眼,她着简单的青衫,拿木簪随意绾发,眉目间有掩不住的忧思,却给人一种没来由的安心感。她孕相明显,北衙未为她戴枷,宋宜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门口,不知该如何说周谨这人,只好按捺下心思,问:“嫂子可好?”
  “无恙。”梅姝懿冲她一笑,温婉且端庄,“不过好些时日没见着官人了,不知他现下如何。”
  梅姝懿起身,望了眼气窗,其实窗外天色早已黑尽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却怔怔望了许久。
  宋宜不知该不该打扰她,半晌,试探问:“大哥也真是,都不来信向家里报个喜,嫂嫂何时有孕的?”
  梅姝懿回神,“已有六月了。文嘉你也别怪官人,他本想团年的时候再告诉你们,让你们高兴高兴。”
  宋宜点头,宽慰她:“委屈嫂嫂了,嫂子好生护着身子,大哥他……定会让我们平安出去的。”
  梅姝懿眼睛微微亮了下,抚了抚小腹,点了点头。
  宋宜心里泛酸,同她告了别,退出门来。周谨亲自在门外候着,将门锁死,这才叹道:“昔日国子监祭酒这千金温婉良善,也曾得众多京中子弟青睐。几年过去,世子夫人风华依旧,却不知后不后悔当日择了这般夫婿?”
  “住嘴!”宋宜突地怒气上头,学着宋珏方才的语气骂他一句“阉人走狗”。
  周谨气急,就着宋宜腕间的镣铐勒住了她脖颈,“宋宜,你且告诉我,你到底画押否?”
  宋宜被勒得难以出声,半晌才憋出一句:“休想!”
  周谨不想他这感情牌的招数竟不顶用,怒极之下,在她膝盖弯猛地一踹,将她踹倒在地,“拖下去,不识好歹的东西!”
  狱卒立刻将宋宜拖了下去,周谨一晚上被当头骂了几次,觉得晦气得紧,怒气冲冲地出了昭狱。
  周谨前脚刚走,沈度后脚便入了此地。他到时,宋嘉平正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墙壁陈旧,年久失修,时不时掉下几抹灰,宋嘉平却躲也没躲。
  牢门突然开了,门口的人压低脚步声走进来,停在床边。
  宋嘉平没去瞧他,那人唤了声:“王爷,该换药了。”
  这声音熟悉得紧,宋嘉平侧头,瞧见来人,忽地笑了,“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度换了狱卒的衣服,但身形瘦削,一眼看去仍与这北衙杂役虎背熊腰的模样大不相同。宋嘉平起了身,坐至床边,沈度这才冲他见礼:“一别数日,下官无恙,王爷却清瘦了。”
  宋嘉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沈度不知他何意,只得恭谨候在下首。
  “褚彧明叫你来的?”宋嘉平不欲寒暄,开门见山。
  “王爷好眼力。”沈度毕恭毕敬,“如若王爷罪名坐实,又折了一个怀化大将军,天下军权定将尽归北衙,首辅大人自不能坐视此等局面。”
  宋嘉平忽地笑了声,“这个褚老头,如今倒是学滑头了。我在朝时,他恨不得我每次带兵出去就没回来的命,如今为了制衡那帮阉党却要来保我?也不管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王爷说笑了。”沈度低声,“首辅大人自是因为……”
  沈度一时没想到好的说辞,好好一介言官竟说不出话来,宋嘉平看得发笑,“怎么?连沈大人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了?你且回去问问褚彧明,我若当真不臣,他还保我么?”
  “是。”沈度应下。
  “褚老头如今竟连一个武生也派不出来了?”宋嘉平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派你一个文官到北衙来,胆子倒是大得很,就不怕你有命来没命出,还赔上一个同反贼勾结的名声?”
  “王爷放心,周谨方才去请司礼监的意思了,需得一定时辰方回得来。至于其他,断没有只允许东宫往朝中插人马,而不允许首辅大人往北衙插钉子的道理,王爷且放心。”
  “行了,闲话少说。”宋嘉平掀了掀袍子,重新坐正身子,“我这儿既无桌椅也无清茶,就不请你坐了,褚老头有何事,直说便是。”
  “首辅大人说他只有一问,请王爷切勿戏言,这一问和王爷方才之问颇有几分相似。首辅大人问,王爷是否确有不臣之心?”
  “否。”
  沈度点头应下。
  宋嘉平接了句:“褚老头莫不是老糊涂了?我若当真要反,岂会乖乖进京?若他这个首辅做不下来,给他带句话让他赶紧滚蛋,我宋嘉平永远给他留个洒扫的活计。”
  沈度笑了声,将手中的药瓶双手奉上,“首辅大人命下官给王爷带的,还请王爷保重身子。”
  宋嘉平将药瓶拿起看了眼,顺手拉过沈度左臂折了折,末了,将药瓶又扔了回去,“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沈度,你莫欺文嘉,从青州至帝京,她这一路可为你担忧不少。这才六七日便行动自如,是你有仙丹,还是当日根本未负伤,如今连戏都不愿做全了?”
  沈度打量了他一眼,默默将药收回,低声道:“王爷火眼金睛,下官不敢隐瞒。”
  宋嘉平冷笑了声,“诈文嘉呢?想看看她是不是会自愿同晋王走?毕竟她之前还劝过我反。”
  “怎么?答案令你满意么?御史大人。”
  沈度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宋嘉平见他不辩反认,被他这态度气极,喝道:“要我请你才肯走?”
  沈度平心静气道:“方才是首辅大人的嘱托,下官皆带到了。王爷的质问,下官也应了。只是,下官此来,还想问问王爷,此物从何而来?”
  沈度右手摊开,掌中正是之前从宋宜闺房中搜出的那枚碎玉——滴水玉的料子,半佛的身。
  宋嘉平先看了眼那玉,又将沈度上下打量了遍,才问:“此物怎在你手中?”
  “县主藏得不好。”沈度言简意赅。
  宋嘉平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御史台查抄证物皆要录册,再交予负责审案的法司,沈大人这是知法犯法,拿了他物替了?”
  沈度默认。
  宋嘉平忽地叹道:“这丫头倒是没同我提过此事。”
  “或许县主不知此物渊源,未告知王爷也未可知。况且,王爷亦从未问起许林失踪之事,王爷同县主很是默契。”
  宋嘉平猛地转头,“她既不知,沈度,你又如何认得此物?”


第16章 故人
  烛火忽地一闪,室内陡然暗了几分,沈度的侧影在这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几分消瘦。
  宋嘉平的目光一直聚在他身上,半晌没听到回答,换了个问法:“你是何人?”
  “王爷看了一路,不是早就心中有数了么?”沈度施然答,“姓沈名度,字退之,兖州人氏,现为察院御史。”
  “退之,”宋嘉平念了两遍,最后咂摸出几分别的意味来,苦笑了下,“大嫂也算有心了。”
  “沈度,去年我辞官离京的时候,褚老头来送我,随口和我提过一桩趣事。”宋嘉平起身,负手立在沈度身前,“说翰林院来了位奇才,心血来潮打发时间编了本《金玉注》玩,却好巧不巧碰上那段时间贵妃好金玉,惹得圣上龙心大悦要擢封此人,那人却放着吏部的缺不肯去,自请前去御史台。”
  宋嘉平的声音降下来:“御史台是把好枪,既能和北衙捕狱司一较高下,自然也能把当年那帮人一一拉下水。”
  “沈度,人都说提我宋家入京是个两边不讨好的活,因你寒门出身才派了你去。但褚老头很是喜欢你,如今看来他更知你身份,断不会让你去做这般得罪人的差事,陛下似乎也很赏识你,此举也必有深意。若我没猜错,是你自己请的旨吧?”
  沈度极轻地笑了声:“王爷明鉴。”
  宋嘉平转向墙壁,不去看他,“文嘉和宋珩一路问过我数次,此前是否和你有过过节。当日褚老头同我提起你,我也未曾细究其中深意。如今我仔细想了一路,方才明白,沈度,你乃沈孺鹤之子,是也不是?”
  沈度不答,算是默认。
  “你对我有敌意。”宋嘉平默了会儿,“但你对文嘉却还算不错。”
  “说实话,下官心里矛盾得紧。”沈度顿了顿,“当年若非王爷,我爹也不至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但首辅大人于我有恩,又与王爷有数年同僚之谊,下官挣扎了一路,也没能想明白。还请王爷赐教,若是王爷,该当如何?”
  “沈度,”宋嘉平走至烛火前,“你且告诉我你入朝的目的。”
  “自是为我爹讨个公道。”
  “当年废太子案牵连甚广,陛下震怒,血洗整个帝京。你若非要讨个公道,牵涉的人委实也太多了些。”
  沈度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波动:“无妨,我等得起,也耗得起。”
  “那可就辜负你娘为你改名的苦心了,你既探花郎出身,不会连这点意思也不懂。”
  “自是懂。但杀父之仇,既为人子,焉能不究?”
  宋嘉平转身,向他走近几步,试探问道:“也罢。只是,你娘此前未曾告诉过你这玉的去向?”
  沈度摇头,“家母故去前曾含糊提点过两句,说机缘到时,自会知晓。”
  宋嘉平颔首,“沈度,这玉为何在文嘉手里,其实你心里已猜到一二了吧?此刻非要来求证,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沈度不答,宋嘉平忽地叹了口气:“我当年确实小人做派,对不起你爹,但好歹拼死护下了他妻儿。这玉,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这答案你可满意了?”
  宋嘉平看他一眼,见他依旧沉默,接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沈度,你的命是我宋嘉平救下的。不然,你如今身在察院,大可去查一查当年的存档,当年废太子案所牵涉的所有人,连女眷都没能幸免,悉数杀无赦扔入乱葬岗,连具完整尸骨也没能留下。”
  沈度漠然,“可大理寺的存档也说,当年我爹乃由王爷亲自率兵捕获。王爷可敢告知下官,当年之案的细节?”
  “沈度,此事我不能告知你半分,我也劝你一句,最好就此收手,否则,日后你自会尝到苦果。”宋嘉平面色平静,心下却已波涛暗涌,他沉默良久,道,“你爹乃当朝至今唯一一个连中三元者,都说文人清高,更何况是你爹这样的英才,但他却同我这粗鄙武生交情匪浅。我愧对自己兄弟,是为不信不义,今日若故人之子要取我性命,我自当双手奉上。”
  “王爷既如此高风亮节,又何必拿救命之恩来压人?”
  “沈度,我告诉你这玉的渊源,断没有以此要挟你要你放我宋家一马的意思。我宋嘉平在朝三十余年,还不至于活到要求一个后生来保命的地步。”
  “我不过是想告诫你一声,你若是对文嘉无意,且离她远些。”宋嘉平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她这些年被我护得很好,虽未完全养在深闺,有些小聪明,但到底见的世面少。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她待你,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若对她无心,就莫去招惹她。”
  沈度合掌,玉已凉透了,有些浸人。
  半晌,他终于摊开手,“这玉若被御史台递往御前,被陛下认出乃废太子同党沈氏之物,王爷纵是忠良也无法全身而退了,所以下官自作主张使了出掉包计瞒天过海。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宋嘉平低首去看那玉,滴水玉的料子,在昏暗的烛火下亦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郑重道:“你幼时见过文嘉,定知你娘将此玉一分为二的心思。我亦还是当年对你娘的那句话,这玉的归处,全凭你的心意。”
  “你娘当年怕拖累我,只留了封书信便从此失踪,不想却是带你去了兖州。”宋嘉平叹了口气,“如今你既回来了,便由你自己来选。这玉,你若要自己留下,那便从此离她远些。你已骗过她一次,足够了,若有下次,我定不会饶你。至于我的命,自等着你羽翼丰满之日来取。”
  “你身有重担,且仔细考虑清楚。”
  沈度握拳,又摊开,反复几次,终于向宋嘉平行了个礼,“沈度不才,谢过王爷当年救命之恩。这玉,下官暂且收下了。此案,下官也定当略尽绵薄之力。”
  “不必你出手。不过男儿当顶天立地,你既留下此玉,此事就莫告诉文嘉了,也莫要耽误她,她如今年纪已然不小了。至于当年之事,她还年幼,全然不知情。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沈度向宋嘉平告辞,出了门,将那半枚碎玉拿起看了半晌,尔后才放入怀中。
  狱卒催促道:“大人已逗留多时,且先出去吧,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沈度点头,随他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问:“文嘉县主今日到此了?”
  “是。”狱卒没多想,随口答,“中郎将亲去刑部提的人,又亲自审了半宿,听说这县主也是个倔脾气,软硬不吃,惹得中郎将动了粗。”
  沈度恍惚,狱卒却还自说自话:“我方才才来轮值,远远瞧了一眼,虽粗布麻衣,但这位县主的美名真是不假,只是可惜了落到中郎将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手里,可惜。”
  沈度下意识地停了脚步,须臾,又往前走了几步。
  狱卒脚步加快,沈度随他走到出口处,忽地住了脚步,冷声道:“带我过去。”
  狱卒一开始没懂他的话,等反应过来,连忙阻止,“不行,也不知中郎将何时回来,若是撞上,大人说不准还得受审几日,小的立刻便要命丧黄泉。”
  沈度扔了个银踝子给他,“少废话,那阉人在宫中,周谨刚去我便来了,来回也得些时辰,不会如此快。”
  狱卒掂了掂,为沈度领路,“那可说好,只得一刻钟,大人若不出来,小的就不留情面了。”
  “一刻就一刻,废话怎如此多?”
  狱卒为他开了门,宋宜方才被周谨那一踹,磕伤了膝盖,此刻正坐在床边看伤势,听见开门声,忙站了起来,瞧见来人,她愣了愣,才问:“大人伤可好全了?怎如此大胆?捕狱司可不是个好来处。”
  她眼里有担忧与紧张,左脸尚且还留有指印,微微有些红肿,沈度盯得入了神,微微握了握拳,半晌才行了个礼,嘴里却已撒了第二个谎:“已无大碍了,谢县主挂念。下官此来,受王爷所托,为县主带些伤药。”
  宋宜不愿他瞧见她如今这般狼狈模样,往墙边走了几步,将身子背向他,“不必了,左右不过些小伤,不碍事。此地危险,大人请回吧。”
  沈度却不听她的话,走近了几步,在榻边跪坐下来,“下官受托而来,还请县主勿要辜负王爷一片苦心。”
  宋宜见他赖着不走,怕耽误时间遇上周谨,只好回到床边坐下,顺他意将镣铐往上推了推。
  腕骨处已见了肉,沈度抬眼,宋宜也正看着他。入京路上,她曾无数次这样直视他,咄咄逼人,可此刻却露了怯,将手一缩,眼神亦迅速避开。
  沈度再看她,她亦躲闪不肯直视,沈度只好移开目光,将药瓶打开,拿袖子覆了左手,这才去捉她的手。
  宋宜体寒,虽还隔着一层布料,他亦感知到她肌肤的冰冷。宋宜方一哆嗦,他手下便用了力,她没能挣开,只好闭了眼,由着他将药粉撒在伤处。
  药粉甫一触及伤处,宋宜就忍不住闷哼了声,猛地再度将手抽回。
  沈度不妨,摇摇头,又将她手捉回,“县主安心,下官不会为出格之事,还请县主忍忍。”
  宋宜垂下双眸看他,他左臂捉着她的手,虽瘦削却有力,到底是好全了,她终于安了心。
  她再瞧他第二眼,他仍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下首,低着头为她上药,眼神未停留在别处一刻。
  宋宜忽地笑笑,“大人正人君子,文嘉不会多想。”
  沈度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亦听不出变化:“那就好。”
  宋宜目光落在他的眉峰上,沈度低头敷药,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得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峰,她莫名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来。那日小寒,陪都大雪,她在垂花门下,一眼望见从风雪里赶来的他。
  身形颀长,清风朗月,却在宣完旨踏进天井看清她时,眉峰微微一蹙。
  这样的蹙眉,她一共见了四次,第一次是在初见那日,第二次是同他走失的那一日,第三次是她狠下心对许叔下了死手那日。
  第四次,便是此刻。
  他眉峰蹙起,极为专注地替她上药。
  她的心突然微不可察地痛了痛,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沈度,你能想个法子让我见见太子么?”


第17章 所求
  沈度的手顿了下,药瓶顺势磕在了宋宜腕上,宋宜疼得一哆嗦,想将手抽回来,沈度却不允,抬头去看她,问:“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便是有所求。沈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宋宜垂眸看他,微有犹疑,半晌,重复了一遍:“沈度,想个法子让我见见太子。”
  她这次是肯定的语气,沈度冷淡地将药上完,站直身子,退到三步开外,恭谨道:“八品小官,无德能见东宫殿下。”
  宋宜不知他态度怎生变得这般快,但到底还是不愿再耽误时间,于是道:“太子一党若要落井下石,形势就更危急了,我没法子坐在这里等死。御史台在京中横着走,虽说有司礼监挡着往上递的折子,但东宫亦不能不将御史放在眼里。哪怕此事圣上站在北衙这边,但沈度,你是言官,不会没有法子,就算是……帮帮我。”
  宋宜这话已带了几分低声下气,她难得这样去求一个人,既是生来傲骨不允,也是从未落入过如此境地。
  沈度却不为所动,默然再退开一步,“你能想什么法子?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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