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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君心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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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光打眼望去,苏易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济粮之策”几个字映入眼帘,他不由得抿紧了唇,凤襄无粮竟是他最念念不忘之事……他的主子啊,尽管将话说得狠绝,终还是忘不掉这天下还有黎民……
那么,对那个女人,是不是也……
陈蓉跑出景行居,一路出了苏宅,拼命地跑着……
她不要苏易死,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陈氏阿蓉你不是要守护他么?为什么他要死了,你却在袖手旁观?
“寒冰崖!只要摘取到汲寒草,苏易就不用死了……”想起玄光所说,陈蓉仿佛又有了希望,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花,跑得越发的快起来,一路上她将路边冻枯的干草以及荆条捡拾起来,边走边将它们搓成五指粗的绳索……
荆条的粗粝磨得她细嫩的手指鲜血淋漓,忍着疼痛又将一根干枯的荆条撕开,陈蓉痛得咬住下唇,“嘶……”
不是没有想过回苏宅取绳子,但是苏易的样子让她觉得每一刻的时间都宝贵的不得了,如果晚了……这一双手又算什么?
一路奔到寒冰崖上,陈蓉站在寒气凛冽的崖边,手中的绳索不断加长,但远远够不到崖底……她却还是将绳子牢牢捆在腰身之上,试了试结实程度……确认无误后,方转身对着崖底深深呼吸……
玄光和苏易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么……
苏易说她以前是会武功的,可是她不记得了,所以更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用真气护体,只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胡乱的搓了搓手,又原地大跳了数十下,直到整个人微微喘息,双颊有些涨涨的热感,这才满意的停了下来,“陈蓉,你可以的……”
双手抓住绳索,陈蓉脚下忽然用力一蹬,人便如同一只鸟儿朝着崖下飞了出去,她没有攀着绳索爬下去,而是纵身跳了下去……
她一定可以,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考虑过自己耐不耐得住严寒,人的忍耐程度往往和回头路的远近成反比……
寒气刮得她脸颊和身躯犹如刀割,不过才落了绳索一半的距离,她便觉得脑袋木的发疼,血液瞬间凝结,涨裂的感觉撕扯着她的四肢百骸,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般。
忽然脑海里闪现出苏易的样子来,雨花激起层层薄雾的夜晚,锦衣华服的冠玉少年,满目浓情,一字字一句句,温柔又急切的对着自己说着什么,纵然那冷雨打湿了衣衫也毫不在意……
那样喜怒于色的他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陈蓉竟有种奇异的欢喜与满足……等到她取了汲寒草,苏易就能好了呢!
第28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2
绳索没有足够的长度,陈蓉被吊在距离崖底三人高的地方,她动了动握住绳索的双手,鲜血早已凝固合着冰渣冻在一起。
陈蓉紧咬牙关用力将手掌从绳索上剥离,连同血肉一起被撕扯下来一大片,但她顾不得疼痛,这样低冷得温度,越是耽搁越是步履维艰。
飞快的解开缠绕在身上的绳索,陈蓉顺着崖边参差的碎冰冻石往下爬去,那岩石上俱都裹了一层坚冰,滑不留手,一离开绳索的制约,整个人不受控制滑向崖底,慌乱中,双手仿佛拉住了什么,有些粗粝磨手,但是却缓和了下滑的速度。
整个人跌落到底的时候,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一股令人窒息到几近昏厥的冰冷如一击重锤,直砸在她的周身,那一瞬,陈蓉几乎想要咬舌自尽,死,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种解脱。
身上的衣裙早已被凌厉的冰锋勾破的褴褛不堪,她跌下的时候便等于用周身的皮肤直接贴上了冰岸……陈蓉飞快的爬起来,身上的皮肤遇到低温会迅速将表层的水分冻住,那么她再想起来就难了。
所谓的千年寒潭水不过一汪清泉,泉水上散发着浓浓的白雾,远远望去和温泉一样,只不过温度却是低的吓人,但见那屡屡寒气不断地涌向岸边瞬间便结成薄冰,一层一层不断地累积,形成错落参差的冰冻浅滩,在光亮的折射下,晶莹剔透宛若水晶宝石一般,若非太过寒冷,倒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陈蓉无心赏景,举目四望,这里除了寒冰和冻石,可谓是寸草不生,哪里有什么汲寒草?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不由得抬头望向自己滑下来的地方,却见高处崖石冰层的缝隙里,一株蓝绿色的植物破冰而生,叶子宽厚边缘呈锯齿状,横斜伸出细长的根茎,在这冰雪覆盖的冷窟里显得尤为突兀。
“汲寒草!”陈蓉大喜,那植物斜楞楞的在崖缝里微微摇摆,想来是被自己方才拉拽之顾,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之前玄光用内力护体尚未到达崖底,已是寒冷难耐,整个人皆被冻僵……此刻的陈蓉,没有选择靠绳索缓缓下爬,因为那样势必要延长抗寒的时间,纵然轻功再好爬到一半也要用上半盏茶的时间,而她生生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尽管折损也比玄光大很多。
陈蓉垂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的伤痕和一双鲜血淋漓的玉手,现在她想要徒手爬上方才跌落的地方,可能就难了。
从崖边跃下,到此刻,仅仅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陈蓉却觉得四肢木的一点知觉也没有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喉间每一次吞咽,都感到有细小的冰渣剐蹭喉咙,但她仍旧奋力的扒住冰石,指尖的血染红了石缝,顺着血浆残有的热度,竟是生生将光滑如镜的冰层熨开几个芸豆大小的浅坑,靠着小小的凹陷,陈蓉借力向上……
她高度紧绷着每一条神经,甚至短暂忘记了周围彻骨的寒冷,因为每一步都不容失误,否则一旦摔下去,即便不受伤,恐怕她也没有力气再次爬回去了。
苏宅的景行居内,有着和北地截然不同的温暖。
玄光将一盏热茶端到矮桌之上,看着依旧笔耕不辍的苏易,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主子已是油尽灯枯,不过靠一口真气强行吊着性命罢了,再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
“什么事?说罢。”苏易写下最后一个字,缓缓将墨迹吹干后,一面将信件装进信筒,一面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即便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听,又能多活几日?”
“主子不会的——”玄光情急反驳的话语尚未出口,便被打断。
苏易抬手止住,眉目清远道:“我苏易一生坎坷跌宕,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候也从未轻言死字,并非贪生怕死,只是生命得来不易,不到最后一刻,怎会知道就没有希望呢?”说着,他低声自嘲的一笑,“但大丈夫也要输得起,活着的时候不放弃,面对死亡也没必要难过……玄光,我们都尽力了,不是吗?”
第29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3
“主子如此豁达,属下……属下惭愧。”玄光既心酸又有一种油然而发的悲壮,盛时不负走马观花惨绿年华,败亦能卧薪尝胆重整山河,面对生死豁达契阔,方是大好男儿郎的本色。
“主子……是陈……陈大小姐的事。”玄光从来对这个女人没什么特定的称呼,也怪她尴尬的身份,只得别别扭扭的喊一声陈大小姐……
闻言苏易抚了抚额,“她又怎么了?”
玄光本是去为苏易准备汤食,却不知怎地便“顺道”的拐去落梅院,大约是因为总归救过自己一次,有些不放心她……早上陈蓉跑出去的时候,分明眼中闪烁着晶莹,只是主子没留心罢了……
他端了几个馒头和一盆菜汤,食物并不算精致,这几日陈蓉只在乎量大并不在乎菜品,玄光与她心照不宣,权当是还某女子一个人情罢了……总算是件好事,勉强为她曾经的事情恕一恕罪。
岂料玄光踏进落梅院却发现,房门紧闭,屋内杯空茶凉,竟是一天都不曾有过人的样子……他悄悄到苏宅外边陈蓉最近时常出没的几个地方看了一圈,除了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饿汉,哪里有那女人的影子?这才不得不折返景行居,心里却犹疑要不要说……
“她出苏宅了。”玄光试探性的说道。
“她也不是第一次出去,如今叶逐云不在了,北荒其他人碍着苏宅的面子,倒不会动她……”忽然觉得心闷异常,这个时候她竟还有心思闲逛,他苏易在陈蓉眼中,连这饿殍遍野的北荒都不如。
“她……属下怀疑她可能是去了崖边。”玄光咬了咬牙,终还是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苏易猛地抬头,皱眉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男子,“她如何知道那里?”
玄光自知再瞒不住,便将日前的事情告诉了苏易,又道,“她在北荒可能会去的地方属下都去看了,除了寒冰崖那里……”而且恐怕只有主子自己没看明白,陈蓉早上那神情分明是难过哪里开心了?虽然难以置信,却还是笃定,那个女人一定是去了寒冰崖,或许饮下弃忧的她再不是从前的陈蓉了?
苏易放在桌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的时候忽然开口,即是说给玄光,又仿佛是说给自己,“立刻随我去崖边……陈蓉现在还不能死。”
“寒冰崖风大,主子怕是受不住,还是属下自己去吧?”玄光本能得阻止道,随即又无奈的点了点头,“属下给主子取衣服……”他的主子啊,总是隐忍克己,也许是该随性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寒冰崖虽冷,也许对于苏易来说反而比这景行居温暖呢?
清冷的崖顶,除了凛冽的寒风偶尔带起零星的冰渣,扑打在坚硬的冰面之上,剩下的便是死一般的沉静。
玄光看着施展轻功纵越在石岩冰层之间的苏易,若非知道真实情况,绝不会认为这会是一个毒入肺腑,不久于人世的人。
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本就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用了自损之法决计不会忽然之间就好起来,主子如此做,真的只是因为陈蓉还有用吗?那到底是真实原因还是一个借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里的确有来过人的痕迹。”苏易站在崖顶望着脚下薄冰之上纵横交错的痕迹,那是脚印和不知什么拖拽出来的划痕,而且时间不久。
“绳索在这……”玄光看见上次他用来拴住绳索的石榫上,拴着由荆条和干草交织编成的简易绳索,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那个女人总算是真的为主子做了一件事……然而接肘而来的又是深深地担忧,连他都无法承受崖下的严寒,陈蓉当真会毫发无损么?
“她是跳下去的。”苏易听玄光说罢,顺着绳索的方向走至寒冰崖边,看着脚下渐被寒霜掩盖的痕迹,蹙眉说道,脚印整齐并无交错,且前重后轻,人显然是呈跳跃姿势方可形成这样的深浅痕迹……
苏易胸口起伏,再无法平静,甚至有些没来由的恼怒,“愚蠢!”难道就她聪明,知道这样可以克服无法忍耐的寒意吗?
寒冰崖究竟多高谁也不知道,绳索长度便是个问题,过长无疑就会摔死,过短依然下不到崖底,而且很有可能再也上不来……
她这是在赌,赢了,便摘到汲寒草,输了,便葬身崖底、
尽管苏易口中骂她,身体却早已俯下去,拉住绳索用力拽了拽,发现下边有重量,心稍微一松,到底这个赌她还未曾输……将内力灌在手臂之上,迅速向上甩起……绳索被强大的内力带动,自空中形成一个半圆的弧度,末端有个浅青色的人影堪堪被提起,然而却是昙花一现……
苏易起初只觉得这绳索粗粝不堪,却没有仔细去瞧,此刻用力拉起才发现竟是用荆条随手编的,低咒一声,刚要移步,那被提到半空的绳索已赫然自中间断作了两半……
第30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4
“不好……”玄光才惊呼出声,来不及上前,只看到眼前人影一花,却是苏易飞身扑了下去,“主子——”
玄光心头大骇,来不及多想便也跟着要飞身下去,却在崖边堪堪停住,望着下边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易一手攀住一块凸起的碎岩,一手抓住了断掉的那半绳索……整个人悬在这寒冰崖畔……
玄光慌忙俯身要拉苏易上去,却听崖下男子闷声道,“退开——”
他下意识听从苏易的命令,才退了两步,便有一道人影从下边飞了上来,慌忙伸臂接住……玄光被这大力冲击之下,又倒退了数步,只觉怀中之人冰冷异常,满身挂满了碎冰,扎得他手掌生疼,低下头望去,却不是早已冻僵的陈蓉是谁?
玄光怔了怔,便将陈蓉放在冰面之上,冲向崖边,“主子,属下拉您上来——”
苏易闷哼了一声,他的手紧紧扣在结满冰层的岩石之上,内力灌透指尖,生生将冰石按出十个指洞……白玉般的指骨因为用力呈现出几近透明的青碧色,“不可,冰层太滑,你拉不住我,反而会被我带下来……”
玄光想要反驳,却生生咽了下去,此刻他不能过多和苏易说话,本就体力不支,每多说一句话就会多浪费一分力气,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听从主子吩咐……整个人却因为紧张而忘了呼吸。
苏易悬在半空,闭了闭眼,暗暗蓄力,忽然手臂青筋骤起,疾风凌厉破空而起,整个人如同苍鹰一般斜飞俯刺,旋即稳稳落在了玄光面前。
光洁如镜的冰面被暗红的液体染成琥珀色,苏易抹了抹嘴角,强行压抑住胸口翻涌的血气,解下外衣裹住陈蓉的身子,俯身抱起她。
冰凉的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陈蓉脸上满是冻干的血污,连同身上破碎褴褛的衣裙,整个人仿佛被遗弃的娃娃,生气全无。
饶是如此,陈蓉的姿势却极其古怪,只见她一双手牢牢护在胸前,连同绕在腰间的绳索一起被她抱住……
苏易碰了碰她的手臂,只觉异常僵硬,犹疑的将其掰开,一株青碧色的植物掉落出来。
玄光眼光一亮,喜道:“汲寒草,陈——陈大小姐果然摘到了!”
苏易却没有多看那草一眼,转而步履踉跄的抱起怀中人往崖下走去,一步步甚至艰难。
玄光想要代劳,却被苏易用眼神制止,执拗的蹒跚前行。
一路上苏易一言不发,眸色晦涩不明,似有波涛暗涌使得周身气压极低,玄光不敢近前,只得遥遥跟着,怀中紧紧捂着那一株救命草药,悲喜交加。
“备热水和驱寒的汤药来——”苏易才跨进景行居便对身后亦步亦趋的玄光吩咐道,门自里边关上,隔离开主仆二人。
玄光自知这些事情苏易再不会假手他人了,索性不再出言阻拦,只是怀中揣着的汲寒草……想了想,心道:只怕陈蓉不醒来,主子是顾不上解毒的事情了。
他按照主子吩咐提了水又煮了汤,怀捧手提的来到景行居,却被关在门外,只得了一句,放在门口,事情似乎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玄光心中担忧不已。
如果说陈蓉舍命为苏易取来汲寒草,令他感动,那么,如今主子不顾自己安慰守着陈蓉,便令他再次怨怼起她来……
然而有着如此复杂心绪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烛火跳耀着明艳的暖色,盈满矮榻一侧的墙壁,其上映出男子静默萧瑟的剪影,恍若一尊铜像,低垂面目定定望着榻上兀自昏睡的陈蓉,眼眸如浸墨的星子,深不见底。
“为什么?当年你为了他不顾一切陷害于我,甚至给我下毒……如今却又跳下寒冰崖为我摘取汲寒草,予我毒药予蜜糖皆是你……难道因为失忆你便不再是陈氏阿蓉了吗?”苏易望着她在心底默问,“我究竟应该报复曾经的你还是感激现在的你?”
煮好的驱寒汤早已冷掉,陈蓉牙关紧闭,尚未有转醒的意思,根本无法喂下汤药,苏易只得每隔一个时辰为她输些真气,引导她体内的气流自行运转,将寒气缓缓排出……
陈蓉虽然失忆忘记了自己习武的事情,但是十几年的内功底子却实打实在身体里,真气会随着人的本能自行运转,所以尽管她不知道,到底还是助了她不少,否则一个寻常弱女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跌落崖底后重新爬回半山腰……
一直安静昏睡的女子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额间冷汗涔涔,双颊赤红,竟是发起热来。
她寒气侵体,又不懂运气逼出,自然而然是要发热的,只是本就昏迷不醒加上高烧,便不怎么乐观了。
苏易将一块绞干的冰帕放在她的额头,起身从隔间的匣子里取出针囊,如今无法用药便只得施针为她护住心脉,防止其因为高烧而伤了心智,进而再想办法降温。
“苏澈——苏澈——不要——”陈蓉低低的梦呓出声来。
凄厉的暴雨中,锦袍男子手中把玩着块莹润的玉珏,陈蓉跪坐在地死死盯住他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扑过去,却见那男子阴测测的狞笑着,转身对着身后看不清面容的人拔出宝剑,随之一剑刺出……鲜血混合着大雨,流的到处都是,转瞬便染红了自己的衣裙……
陈蓉不知道为何会这般紧张,不管她如何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倒在血泊中人的模样,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不可以发生的,她不能接受……
她疯狂的摇着头,话语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她会喊出那样一个名字,苏澈——那是谁?
然而听到她低低呢喃的苏易,手中金针一顿,平静无波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额角微微跳动,竟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只听他略带涩然的自语道:“陈氏阿蓉你究竟是有多爱他,居然饮下弃忧之后还能想起……”
弃忧乃是不死之鸠,服下者前尘尽数忘却,再无半分印象,一向为大武皇宫秘藏之物,是皇室用来给那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却又不可以除去之人服用的,几百年来从未听说有人服下弃忧还能对过去有印象。
苏易握紧了双手,打磨精细的金针被他生生攥得扭曲,就连针尖扎入肉中也没有感觉。
陈蓉兀自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个梦境,她奋力的抬起手臂不停地挥舞,像一个溺水者想要寻一棵救命稻草般,直到触及到一抹温凉,缓缓移至胸前,鼻尖嗅到一股特有的冷香,让人心旷神怡,稍稍祛下了梦里的不安……
陈蓉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烛火明灭的光影刺得她下意识又闭了上,再次睁开的时候,便看到一男子白衣胜雪,面色却是铁青,然而因着眉目如画,终是挡不住的好颜色。
苏易注意到她的睁眼,不由浑身紧绷起来,暗自拈了枚金针在指间……
陈蓉望着苏易,眼光由迷离渐渐清亮起来,忽然双眸弯弯竟是对着他甜甜一笑,“太子哥哥——我……”
苏易闻言,来不及多做思考,手中金针已先于意识朝着陈蓉眉心按了下去……
第31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1
陈蓉做了一场梦,一场有些冗长的噩梦,梦里她一会如被火炙,一会又如坠冰窟,梦里有人手执长剑予她剜心之痛,也有人满目柔情将她轻揽入怀,却在下一刻万剑加身,血流成河……
她自惊呼中醒来,抬手抚了抚满额的汗湿,未及抬眼已有药香入鼻,“将药吃了。”
陈蓉侧头望见有人立在床头,手里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为何要吃药?”她有些糊涂,脑海里好似有什么被生生剜了出去,就像方才做了一个梦,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里有什么。
“你在寒冰崖下挂了那许久,冻坏脑子了?”玄光神情古怪的打量着她,眼睛瞪得滚圆。
陈蓉凝目而思,错乱的记忆片段如光影渐次,一一浮现被拼凑归位,这些记忆只开始当日她于雪地里醒来,再久远的地方……竟如断层生生截去,连同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喂——你发烧发傻了?”玄光用手在陈蓉面前晃了晃,“主子不是说已经无大碍了吗?”
“啊?”陈蓉回神,一碗药被托在她的眼前,险些撞到额头。
“你快些把药吃了,我还要去照顾主子,没时间看你发呆。”见她原来是在发呆,玄光松了一口气,转而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很是不客气。
陈蓉倒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眼前的人对自己如果态度好了,她才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呢!
她不若一般女子那样一提起吃药就愁眉不展,只见她接过药碗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抬脖一扬,若非玄光亲自端来的药汁,他几乎会认为陈蓉是在豪饮美酒……
只见她喝干后,潇洒的用衣袖抹了抹嘴角,将碗扣过来示意,“好了,你可以去伺候你家主子了。”
玄光接过药碗,嘀咕了一句,“干得出那么多伤天害理事的女人,难不成还能小鸟依人么?”
陈蓉没听他听清他说什么,自顾道:“你主子没事了吧?那毒可解了?”
闻言,玄光面上浮现了一层担忧,“自那日将你从寒冰崖抱回来,主子就不眠不休的看顾你,任人说什么都没用,更别说解毒了,那草药他看都不看一眼……”说着狠狠瞪了陈蓉一眼,“整整四天三夜,滴水未进,别说一个中毒颇深重伤未愈的人,便是个健康之人也得去了半条命。”
“他为何不吃解药?我辛苦给他摘得。”陈蓉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
玄光一怔,尽管陈蓉有此一问是人之常情,但是总觉得从她醒来之后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汲寒草虽说是解药,但是药性凶猛,用的乃是以毒攻毒的办法,因此服下解药,汲寒草的药性便会在主子身体里与寒毒相生相克,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话如何……如何照顾你?”
玄光说着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陈蓉,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主子为了能照顾你,便推延解毒的时间,直到确认你没有危险了,并且将你醒后会用到的药方都准备好,这才回去解毒……哼,若非那寒毒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恐怕主子非要到你彻底醒过来才会去呢!”
陈蓉听言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玄光有些恼火,“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主子为了她连解毒这种大事都能拖延,那是会要命的事情啊!她居然连一点关心紧张主子的意思都没有!
陈蓉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玄光,“我若没有良心便不会冒死跳下寒冰崖了,你和你主子在这北荒多年都不曾取到汲寒草,可见那里凶险非常,这样大的恩惠,他照顾我一下有什么不应当么?”能活着坐在这里,陈蓉侥幸的成分大过了天。
“你——”玄光哑然,陈蓉说的句句在理,却又让他觉得没有一句是对的,更奇怪的是,之前看到主子毒侵肺腑昏厥不醒时,陈蓉分明难过不已,他即便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能看出眼前女子伤心的眼眸深处是带着情意的,为何病了一场之后,就情意全无了?
看他傻站在榻前,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陈蓉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我去探望下苏易?”
不应该么?若非相信自己主子的医术,玄光真觉得陈蓉还是有病……
书房里,苏易阖目而卧,卧室被陈蓉占着,真正的主人反而跻身书房,玄光非但满心腹诽,还不忘给陈蓉加深罪恶感,低声道,“主子怕你受寒,将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他身中寒毒还在书房委屈,实在是……”
“这书房地龙很热,床也不小,想来当初是顺手,不若我在书房住也是很愿意的。”陈蓉截断玄光的话头,同样低声回道,以前不觉得他嘴巴这么啰嗦……
苏易尽管是睡着,但看上去比起之前那次神色安然了许多,衣衫也穿的很整齐……陈蓉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衣领,很严实……
她犹记得苏易闭关结束后,她冲进来看见眼前之人倒在床上的样子,似乎很是难过,可是今日回想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仿佛被人偷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情绪,因而一片茫然。
“咳咳——”苏易捂了口鼻一阵猛咳,睁开了眼,凤眸幽深,没有了之前的浑浊薄雾,只是唇颊依旧没有血色,“你怎么来了?”
陈蓉没料到他会突然醒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回想自己之前的表现,深觉有些尴尬,强自镇定道,“多谢你连日的照看,我如今大好了,特来道谢,顺便看看你……那汲寒草可还管用?”
听出她话里的疏离,苏易垂了眼帘,掩住眸色中的黯然,“多谢关怀,我很好。”
玄光左右看了看二人,有些不解,之前还一个不惜跳崖一个衣不解带的照顾,怎么现在反而客气起来了?尽管他倒是挺希望俩人不要太亲近……毕竟陈蓉很是危险。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陈蓉站在榻前一时无话,便出声告辞,面对眼前的男子,不知为何,觉得很熟悉,却又经不起仔细推敲,只要往深处想便又觉得一片空白,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的不安,因而便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大喜欢眼前人才对吧?
才出了里间,陈蓉便看到玄光挡住了去路望着书房大门。
“有人来了——”玄光道。
苏宅一向人少财多,却能在饿狼窝似的北荒屹立不倒,自有道理,敢不请自入的除了要杀苏易的,便只有得到默许的……
陈蓉看玄光神色平常,没有警惕便已知道自己猜测的不错,遂接道:“柳玉卿来了。”
书房外间的大门被推开,墨绿色的人影抱臂而立。
陈蓉上下打量一番来人,点头道:“长肉了……”
柳玉卿面色抽搐了下,别头干咳一声,“想不到公子也中了毒,了不起。”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陈蓉蹙眉不解,总觉得柳玉卿的话里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想抓却没有抓住。
“你为他跳了寒冰崖?”柳玉卿再次开口。
陈蓉耸了耸肩,算作默认。
“了不起。”柳玉卿再次说道。
陈蓉忽然就释然了,这人估摸着余毒渗进脑子了。
“事情可是有眉目了?”苏易不知何时已经披衣起身,轻裘缓带,将欣长的身形衬得益发挺拔。
对于他知道这些苏宅内的事情苏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千枢阁做的本就是打探别人隐私的买卖。
“公子。”柳玉卿颔首示意,即便受制于人仍旧不卑不亢,从怀中取出一段锦帛递到苏易手中,“千枢阁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苏易单手展开锦帛,无暇的素白映在指间如雪落梅梢,那上边只有寥寥数字和一幅图画,画工十分不堪,只有简单的线条草草勾勒大致能看出一栋建筑。
苏易快速的看了几遍,似是在用心默记着什么,转而手掌轻合,锦帛便如柳絮纷飞,自指缝飞出落了一地。
“已经很好了。”苏易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简单的说道。
柳玉卿微微诧异的神色一扫而过,“那么第二件事——”
苏易抬手止住,“不急,十日之后,我与柳阁主别云山庄再续。”
“公子这是要离开?”柳玉卿虽说疑问句,但是神色并无意外,“那解药……”
“本公子说了,别云山庄再续……”
“柳某困顿北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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