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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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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开口,仍是将诸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碧落不禁抬起头瞧着他,他只是微瞄了一眼碧落。可双睑一垂,那神态又似在对碧落微微颔首。她想起那日在山谷。自己扑在乔瑜怀里,乔瑜也是这般回复乔桓,不知不觉竟愣在了当场。

    他从前便说过,他待她之诚,从不会变。

    可她待他之心,又何尝变过?

    “常明侯,豫王出来了。”御林军统领轻声提醒乔瑜。碧落一抬头。两位御林军侍卫一前一后引着豫王,到了大门口。豫王手脚上仍是带着细铐,两日未见,一下子面上皱纹丛生。这时见他,终于像足了一个年届知命的人。

    碧落不及细想,上前两步,对着豫王高声道:“皇上有旨,请豫王接旨。”

    豫王冷哼了一声。却不下跪,只是随意伸出了左手。碧落见他这个样子,将心一横,将手中的绫锦一展,大声念道:“豫王与珞如。二人情投意合,朕心甚悦,故赐二人结为夫妇,许其相偕白首。”

    豫王一怔,劈手夺过这绫锦,看了几眼,便冷笑道:“这虽是三哥亲笔,可上面不过说“二人情投意合”,并未提到我与珞如的名字,便是随意指说你与这赵统领、常明侯亦都可,这是什么圣旨?你拿这样的东西也想来唬我么?”

    “不错,上面是没有写你与珞如的名字。可皇上赐这圣旨给我时便说了,一切皆随我的心意。而我的心愿,便是要你在珞如……被处斩之前,与她结为夫妇。”她盯着豫王,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豫王只是冷眼瞧着这绫锦,冷笑着不言,亦不回府。乔瑜本只是好整以暇地骑在马上,见状翻身下马,轻声道:“六皇叔,我听说当年五皇叔也是去见了睿王妃最后一面……”

    豫王沉着的脸微微一抽,乔瑜又附耳低声道:“你一心要与珞如撇清关系,不过是心中负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可既然心中有愧,何不稍作补偿,来日也求个心安?”

    豫王阴沉沉地望了乔瑜一眼,转回头盯着门上的“豫王府”三字,半晌终于道:“帮我将蓬山阁内的那壶酒提来。既然是赐婚,总得要喝了合卺酒才好。”

    碧落闻言大喜,身子一软,几乎靠在了马上。乔瑜对着候在一旁的御林军赵统领低声嘱咐了两句,赵统领立刻叫人入内拿了酒,先带了豫王离去。

    乔瑜瞧了碧落一眼,低声道:“走吧。”他喝马急步而出,碧落连忙上马追上他,两人又像昨夜一样,一前一后隔了两个马身,朝着西市而去。

    行到人迹稀少的地方,碧落微扬起声音道:“常明侯,多谢你。”

    乔瑜淡淡一笑:“是你要成全珞如,我不过奉旨行事。”

    他一句话就说透了事情始末,碧落垂下头,低声道:“对不住,我答应过不再给你惹麻烦,可我……”

    “父皇叫你由着自己心意,你又不曾做错,怎会给我惹麻烦?何必向我说对不住?”乔瑜笑,他又长叹一声:“我如今便连为她求情都做不到,枉我还说与她有高山流水之谊。”

    碧落仍是低声道:“你同皇上一样,想得是千秋大业,珞如自然明白。”

    乔瑜沉默了片晌,忽地轻轻将马一勒,停了下来。而碧落的马却不肯再听碧落的喝令,自然上前,靠着乔瑜的黑马,伸过头,与黑马蹭了蹭脖子。

    乔瑜怔望着两马,待碧落的马扬起了头,才伸手一拉黑马,兀自向前,只轻轻地叹道:“这世上,确实知音难觅。”

    他叹息微不可闻,却被碧落听到耳里。她心中淡然,只是微微笑了笑,跟着乔瑜前行。

    ※※※※※※※※※※

    七月初六,今日西市法场不比往常,围观的百姓早被清得干干净净。待碧落与乔瑜赶到时,法场上只有珞如一人,两个御林军侍卫,手里提着圆笼,而豫王面色冷漠,站在一旁。

    未到午时三刻,连刽子手都不曾现身。

    珞如仍是那一身湖蓝的裙子。秀雅如常,只是双手被牢牢缚着。乔瑜下马,不顾豫王。径自到了珞如面前。他面有惭色,几次欲言又止。

    珞如浅笑道:“侯爷与珞如有知己之谊。你我心照不宣。珞如如今尚且不需着囚服,无人围观指点,不必下跪,侯爷已经为我留尽了体面,实在无须抱愧。”

    她玉质冰心,见细微处便早已心知肚明。乔瑜摇头哂笑,伸手从侍卫手里取过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他将杯子一翻,再不多说,默然负手站到了一边,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

    豫王仍是冷冷地站在一旁。面色傲然,既不说话,也不瞧珞如。碧落瞧得心头火起,跑上前将他一扯,气道:“你连句话都不会说么?”他蔑视了碧落一眼。轻轻将手一抖,挣开了碧落。

    珞如微微一笑,扬声道:“碧落,你过来……”

    碧落恨恨地瞪了豫王一眼,转身便抱住了珞如。珞如双手背缚。却轻笑着在碧落耳边道:“你自顾尚且不暇,又要来操心我的事情?”

    碧落心口一堵,轻声道:“我哪有自顾不暇?”

    “那圣旨是皇上赐给你的,是不是?”珞如贴着碧落,声音轻得只够两人听见,“你怎么能这么傻?”

    “那圣旨对我也没什么用处,”碧落也悄声道,“我与邱绎,有无皇上赐婚都是一样。”

    珞如微侧过头,不经意地瞧了一眼乔瑜,她叹气道:“常明侯,有他的难处……”

    “我晓得,”碧落紧抱着珞如,“只是我与你姐妹一场,我不愿意你走的时候仍是心有不甘。”

    珞如叹道:“我这一点不甘,这世上也唯只有你、章清与常明侯三人晓得。可你们却都……”

    碧落却微笑:“你又来操心我们的事?”她放开了珞如,伸手从一旁的御林军侍卫手里拿过了两杯酒,递到了豫王手里,高声道:“豫王,你不是说要与珞如喝合卺酒的么?”

    豫王伸手接了过来两杯酒,却仍是站在一旁,直直地盯着手里的酒,没有挪动半步。

    珞如转身对着乔瑜扬声道:“侯爷,珞如还有一事相烦侯爷。”

    乔瑜眉眼一挑,朝珞如望来。珞如笑道:“我的半死琴只怕早已被皇上毁了,可珞如仍是想听一曲《凤求凰》。”

    乔瑜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他取下少黧,细碎箫音漫起,沉郁徘徊,在众人的耳边缠缠绕绕。说是《凤求凰》,可这箫声里没有一点欢愉之意,倒仿佛两只凤凰交颈相慰,哀声悲鸣。

    可珞如仍是闭目含笑倾听,便连站在一旁的豫王,面上竟终于也有了一丝动容。而一旁的高楼上,突然亦响起了琴音,一样苍凉悲泣,环绕法场四周。

    碧落惊异转身,朝那高楼看去。楼上门窗皆开,可抚琴的人却深藏在门户内,不愿出现。只有这琴声铮铮,好似替他,又似替那一凤一凰吐露心声:浮生若梦,有缘识君。

    珞如睁开了眼,低声道:“是泰王……”碧落一怔,却瞧见豫王手中端着两杯酒,大步走到了珞如面前。碧落这才稍觉安慰,忙站开了去。

    珞如瞧着豫王,微笑道:“王爷竟还愿来见我?”

    豫王嘿嘿一笑,对珞如道:“三哥要赐婚,我也没有办法,便姑且来喝了这一杯吧。”

    “王爷的心,又怎么能是一道圣旨可以约束的住的呢?”珞如叹道,“这酒喝不喝,与我并无多大要紧。王爷不必违心勉强。”

    “也没什么勉强的,”豫王讪笑。他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可手一抖,右手食指不小心浸入了酒杯之中。珞如盯着他的食指,一道灰尘在酒里散开,转瞬便不见了痕迹。她抬起头对着豫王柔声道:“我从前一心一意,只想助王爷成事,不过是有一点私心,盼着能长伴王爷左右。可如今……”

    “我才晓得,这世上未必只有相守才是如愿,豫王……”珞如目视着豫王,柔声道,“你若一切安好,我便自然心安而去。”

    豫王默然举起了酒杯,半晌才笑道:“你放心,你若要我好,我定然会很好。”

 26 飘然而谢

    珞如面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色,豫王左手递到了珞如面前。碧落见豫王的酒曾被食指沾污了,忙叫道:“等一等,我帮你换一杯酒。”

    “不必了。”珞如眉眼里含着柔情,只望着豫王,低头便饮尽了豫王右手中的薄酒。豫王一怔,右手又一抖,也痛快地干掉了左手拿着的那杯。

    珞如屈身跪到了地上,扬声道:“能与豫王结识一场,珞如幸何如之。”豫王亦将袍子一掀,也跪了下来。两人面对着面,在这凄楚悲凉的《凤求凰》琴箫声中,齐齐拜了三拜。

    “能与你结为夫妻,我亦是三生有幸。”豫王抬起头来,眼中再无犹豫,在珞如的耳边轻声道,“从前父皇母妃都唤我的名字,璋显。”

    “璋显……”珞如喃喃轻语,又笑道,“珠玉虽贵,不如珞珞如石。皇上当初给我改这名字的时候,竟想不到早已经将你我两人牵连在一起了。”

    豫王微微一哂,站起了身,却再也不看珞如一眼,便朝法场外走去。而珞如亦未唤她,只是闭着眼睛,面上含笑,尽心倾听曲子。

    碧落眉毛一皱,正要拦着豫王。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马蹄疾驰,两匹马驮着章清与乔桓急奔而至。章清似有些性急,远远地便从马上腾空而起,纵身到了珞如与碧落身边,将身一转,将手里的东西一扬,高声道:“皇上已经赦了珞如的死罪,你们快些将她放开。”

    乔桓亦到了乔瑜身边,附耳低声说话,碧落见乔瑜眉间倏展,似乎章清所言不虚。可突然听到珞如闷哼一声,嘴中涌出了一口黑血,倒在了地上。章清一惊,冲上去抱住了珞如。碧落却顿时想到了豫王适才伸到酒杯里的食指,她惊叫道:“豫王,你为何要下毒?”

    乔瑜面色急变。轻掠了过来,伸手一探珞如的鼻息,珞如紧闭着双眼,毒急攻心,只这一瞬间,已然是毫无气息了。

    碧落目瞪口呆,半晌才抓住了章清:“阿清,珞如她……她……走了。”

    章清回视着碧落,本来手里持着的东西“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那东西玉轴绫锦,落到了地上便滚了开。碧落瞧了一眼。突然尖叫道:“这是皇上赦免珞如的圣旨。阿清。你哪里得来的旨意?”

    章清未理睬碧落,伸手便拔出了长剑,上前几步抵住了豫王的后背。她的声音又冷又冰,却微微颤抖:“午时三刻未到。你下什么毒?人人求生,你为何要让珞如求死?”

    豫王头也不回,只冷笑道:“我对她本就无意,她若活着,只怕比死了更难受,不如让她了了心愿而死,反而痛快些。”

    他的话冷酷无情,章清心中激愤难平,一提剑便要刺下去。碧落高声叫道:“阿清。不要。”章清手一顿,将豫王的背上划了一道血口,豫王面色木然,却连眼皮都未眨动一下。

    碧落扑上前去,抱住了章清。在她耳边低声啜泣:“阿清,不要杀豫王。”她抬起头,对着豫王的背影道:“豫王,这毒酒是你给你自己准备的,是不是?”

    豫王身子轻轻一抖,哑声道:“不错,是她抢去喝了我的酒。不过她既然叫我好好的,我自然会如了她的心愿。”

    “原来是她晓得你不愈苟活,这才那样劝你……”碧落喃喃道。

    “她要你活,你便活。这活命的滋味这么好,你为何不叫珞如活着?”章清恨声道。

    豫王倏然转过身来,放眼环顾四周一圈,又瞧着碧落与章清,冷笑道:“你们何不去问问那个坐在乾极殿里的人。是离去的人苦些,还是他自己苦些?”他哼了一声,将袖子一袖,便要离开法场,两边立刻涌出两队御林军侍卫,夹着他离去。

    他话语如冰,谁也听不出他对珞如是有情无情?若有情,为何他言词冷酷,只见愤恨;若无情,为何他又要来全了那女子的心愿?

    或许他本就是一个懦弱的人,苟活四十余载,若无那女子,又岂能终下决心起兵谋乱?若无那女子,又岂能在江上决然射出那一箭?

    可为何到了今时今日,他仍是不敢说一句真心话?

    怯懦成性,便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敢面对么?

    碧落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只觉得自己又莽撞害了珞如性命。可若是珞如不死,难道她便会舍了豫王独活于江湖之中么?反倒是她临走的那一刻,碧落才觉得她确是真真正正,满心欢喜,偿了心愿,不落一丝遗憾。

    章清持剑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来。碧落紧搂着她,两人不约而同回首望去,珞如冰清玉洁的身子,躺在了地上,嘴角的黑血流了下来,有些已经干涸;犹如兰花,飘然已谢。

    碧落与章清顿时又回过了头来,不忍再看。远处的高楼上,有一个肥胖的身影一闪,一人躲进了楼去。那琴音又起,可丝弦错乱,全然不在调上,只隐约还能分辨的出,似乎还是适才那首《凤求凰》。

    章清心中又悲又恨,提剑用力朝地上掷去,长剑直插入地,剑身摇晃,嗡嗡作响。她忽然转身,一拉碧落,又对着乔瑜叫道:“你们两个,跟我走。”

    乔桓一愣,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她,着急道:“阿清,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你几时能管得了我?”

    “从前是管不了,可如今我……”乔桓忽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高声道,“你适才在父皇面前说要嫁给我做侧妃,你难道都忘了么?”

    “阿清,你疯了……”碧落惊愕地望着章清,对乔桓的话难以置信。

    章清冷哼道:“我若不这么说,如何能求得皇上赦了珞如。”她又对着乔桓冷笑道:“不错,我章心诚说过的话,便决无反悔。我如今确实是你的妻子了。”

    乔桓面上一松,好声好气对章清劝道:“既然如此,便同我回王府去,莫要再任性了。”

    章清仍是冷哼道:“我不同你回去。即便我是你的妻子,可我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你管不着我。”

    乔桓听得怔愣,他又气又恼,回身从地上拾起圣旨,将圣旨一举,叫道:“莫名其妙,你怎可视父皇的旨意于无物,你……”

    章清忽然伸手去提地上的剑,手中寒光一闪,乔桓手中的圣旨应声破成了两段,她冷笑道:“一道破圣旨也能管得了我么?”

    她再不理乔桓,拉着碧落走了几步,见乔瑜站在一旁并未跟上,又扬声道:“常明侯,烦请你过来,我还有几件墨剑门的事情要向你交待。”

    乔瑜眉头微蹙,瞧了这眼前混乱的场景,同随侍在一旁的御林军侍卫叮嘱了几句,才缓步跟上了章清。章清见乔桓也要跟来,伸手又将剑对着众人一指,厉声道:“你们谁也不许跟来,否则我一剑杀了你们。”

    碧落被章清扯着到了一旁,章清冷冷道:“上马。”碧落一抬头,忽然见邱绎正立在一旁的马柱后面。他虽未上前,可目光紧紧地盯着章清,她晓得邱绎担心自己,忙推开章清,到了他面前,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邱绎伸手摸着她冰冷的脸,轻声道:“你说要来送珞如,我自然要来陪着你。”

    碧落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不必担心我,阿清只是伤心珞如,要我陪一陪便好。她决不会伤害我,你帮我……好珞如。”邱绎缓缓点头,却高声道:“瑜兄,烦请代我照顾碧落。”

    乔瑜淡笑颔首。三人骑马直出西市,一路朝着南面。章清趋马,时快时慢,时而驻马沉思,时而一路急奔,好不容易三人出了南城,眺目眼前便是渡头,可章清反而策马慢行,不言不语。

    “阿清,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碧落在后面哀声呼唤。

    章清勒住了马,瞧着渡头近在眼前,好几艘客船都停在渡头边,又有一艘客船正好靠了岸,旅客三三两两地从跳板上下来。她指着那艘客船道:“你们走吧。”

    碧落和乔瑜同时一怔,却又立刻明白了章清的意思。碧落低声道:“阿清,你又糊涂了。”

    “你们才是装糊涂。”章清不屑道,“一个为了条氅子连命都不要,一个明里装模做样,暗中却叫我去救人,便连自己也跟着跳下崖去。眼下又跟我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她转眼又第一次放软了声音:“碧落,难道你要落得像珞如那样,或者像我这样,你才欢喜么?”

    碧落回过神来:“阿清,你真的要嫁给谦王么?”

    “嫁都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章清冷笑道,“可我章清要走,他能奈我何?”

    “婚姻终成,却只得几分如意……婚姻终成,原来真是婚姻终成……”碧落竟又想起老相士的话,不禁低声念道。

    章清闻言一愣,却仍是冷声道:“既然婚姻终成,我就不信,我们三人,真的便连一个真正如意的都没有。”她沉默了片刻,指着客船道:“你们此刻便离开曲靖,无论到哪里都好,去做一对真正的快活夫妻。然后……我也会离开这里……”

    “你去哪里?”碧落又是一惊,“去寻孟大娘么?”

    章清摇头道:“她是半个墨剑门弟子,高将军自然会看顾她……”

    “那你要去哪里?”乔瑜本一直默不作声,此刻也出声相询。

    “我……”章清哂笑了两声,抬起头,瞧着渡头半晌,却又忽一拉碧落,讶声道:“碧落,你瞧,那个人是谁?”

 27 各走各路

    碧落凝目而望,一位老道,银白长须,大袖飘飘,左肩上停了一只黑黄色的鸟,右肩扛一个药囊,满面风尘,正从客船上下来。除了改作道士装扮,他的相貌举止,正是去年碧落三人在西街前遇到的老相士。

    碧落不禁叫道:“是那个老相士,可他怎么……”她要上前,却见到乔瑜身子一闪,迎上了老道,高声道:“道长,别来无恙。”

    老道正在四处环顾,听到有人叫他,缓缓转过头来,瞧见了乔瑜。他目光一闪,眼睛一亮,也捻须微笑:“乔小友,别来无恙。”

    他再看见碧落和章清面含讶异地站在一旁,不禁连连皱眉,指着两人对乔瑜道:“这两个丫头是你的朋友?”

    乔瑜朝着碧落招了招手,碧落与章清到了老道面前,碧落行礼道:“老先生,可还记得我们?”

    “自然记得。你们两个十足刁蛮,从前不是你说我爱胡说八道?还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老道嗤声道。

    碧落与章清顿时想起一年前他为自己和珞如三人算卦,可便是两个时辰前,珞如已然香消玉殒了。两人心头一黯,同时都低下了头,不愿说话。

    乔瑜见两人神色有异,忙赔礼道:“道长,碧落与章清是我的朋友,若是她们往日有得罪的地方……”

    “慢!”老道一伸手,打断了乔瑜的话,问道,“谁叫碧落?姓什么?”

    “老先生,是我,我姓林。”碧落轻声道,“碧落这名字,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名字倒没什么不对,可这姓不太对。”老道嘿嘿笑道,“十八年前,老夫曾为一位旧识的夫人接生。还为那孩子取了同你一样的名字。”

    “可是因为那时是雨后初晴,碧空无云么?”碧落抬起头,心中既激动,又哀伤,“老先生的旧识可是叫乔胜?”

    “不错,正是他。当年他在睿王身旁,曾同老夫有几面之缘,后来他在昭南恰好碰上老夫,来求老夫救他夫人与孩子的性命,老夫见是大小两条性命。便随手帮了他一把。”老道叹道。“那女娃哇哇坠地时。我看天上,恰好碧霞满天,老夫见不到了一片白云……”他向来神色倨傲,可此时提到往事。竟有些黯然神伤,好似见不着白云,与他是一件极大不了的事情。

    “可爹爹说,为我接生的是隐居在邙云山的宫中前御医……”碧落惊奇道。

    “怎么,我做不了御医么?你去问问乔小友,那皇宫里的御医可有几个比老夫管用的?”老道又打量了碧落两眼。说的话虽然是回应碧落,可眼睛却斜睨着乔瑜,显然对乔瑜的身份是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会儿扮老道,一会儿扮相士……”章清喝声道。

    “老夫游戏人间。从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便叫逍遥之趣。”他耸了耸左肩,逗弄肩上的鸟儿,“鹂兄。你说是不是?”

    碧落见到这鸟,毛色黑黄,比一般鸟儿要大一些,就是当初为她衔纸牌衔出一个“乔”字的那只鸟儿。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指着这鸟儿道:“它……它不是鹂鸟儿,它是大黧。”

    老道瞥了她一眼,眼里微有讶异,却未接话。碧落转望向乔瑜,乔瑜微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着老道道:“不知师公能在曲靖盘桓几日?我有一事向师公相求。”

    “你叫我什么?师公?”老道哈哈大笑,“你小子晓得老夫的身份了么?”

    “宫中前御医,曾隐居在昭南邙云山,又能识得乔胜,世上只有关至臻先生一位。”乔瑜恭恭敬敬地答道,“您是青鸟爹爹的好友,又是她的师傅,便也是我爹爹的师傅,我自然要称呼您为师公。”

    “看来你是什么都晓得了……”关至臻冷哼道,“这天下都是你们乔家的,还有什么事情要求旁人?”

    “爹爹富有四海,可终究抗不过天命。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乔瑜低声道。

    “他终于要死了么?”关至臻冷笑道。

    “你说什么混账话……”章清挥手便是一掌,忽然又想起皇帝在暮江上吐血的一幕,这掌风到了关至臻面前,又被她硬生生地收住。她瞥了关至臻一眼,转过了身去。

    “师公向来悬壶济世,在您眼里,只要是性命,哪有贵贱之分。我晓得师公定然会去瞧瞧皇……他爹爹的。”碧落婉声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丫头怎么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关至臻奇道。

    他嘴角一抽,冷笑道:“老夫是手痒,喜欢救人,可当年老夫也对那个姓乔的说过,他若是对不住青鸟,老夫就不会饶过他。别说老夫如今不会去见他,便是见了他,也会先了结了他……”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碧落与乔瑜让开路,自己傲然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章清转过身,面上有些惶急,想要追上去。碧落伸手拉住了她,扬声道:“师公,盼你念在碧落与你的缘分上,再听我这个刁蛮小丫头说两句?”

    关至臻再走了几步,终于又缓缓停下了脚步,只挺立着,逗弄着肩上的大黧。碧落上前两步,到了他身后,低声道:“师公,你当年为我和阿清、珞如三人算了一个乔字,确实灵验极了。我们各自寻到了那姓乔的人,却也明白了,若中意了一个人,便再也顾不上了自己,只盼着那个人顺心如意。我们三人如此,相信云夫人亦是如此。”

    “我在乾极殿,见到了她写的字,她说要与皇上“不离不弃,不欺不悔”。师公,她虽然因着皇上离世,可她心中定然不曾怪过皇上,只是盼着皇上一切平安。”碧落眼前忽然浮现了珞如与豫王在法场上的三拜,那手心中含泪的一轮红月,又想起身后章清满头的白发,忽地眼眶一红,一滴豆大的泪水顿时落了下来。

    她慌忙装作不经意的伸手抹去了泪水。关至臻微微回头瞥了她一眼,将手背到了身后,却仍是沉默着。碧落又道:“师公,你若真痛恨皇上,当初又怎会将少黧赠与常明侯。有常明侯在身边,有白云曲相伴,皇上心中才算是有了些许安慰。”

    关至臻静立良久,忽然转身过来对着碧落,又瞧了一眼章清,问道:“还有一个丫头呢?”

    碧落和章清对视一眼,喉咙哽咽,齐齐摇了摇头。

    关至臻眉毛一挑,也没追问,只再问了一句:“老夫记得当初还给你们算了姻缘,可准了么?”

    章清默而不答,碧落却黯然点了点头。关至臻嘿嘿冷笑了两声,高声道:“老夫多年也未入过宫,已经不认得路了。”

    碧落又惊又喜,正想毛遂自荐为关至臻带路。章清一伸手便拦住了她,对着关至臻福了一福:“师公,我带你去。”

    “你也叫我师公?”关至臻大笑。

    “我爹爹叫章华清,我娘是香宁,青鸟是我姨娘。我自然该叫你师公。”章清垂首低语。

    关至臻了然地点了点头,打量着章清的白发,漫声道:“走吧。”

    章清转回身,对着碧落道和乔瑜冷然道:“你们不许跟来,立刻去上船。”她少通人情世故,许多事情在她眼里便是简单至极,只觉只要两情相悦,便无不可做之事。她一心要碧落遂愿,可又不明缘由,只当叫碧落与乔瑜登了船,便可远离曲靖这是非之地,便可终成眷属。

    碧落为难地望着章清,乔瑜到了她身边,微微将她一扯,轻声道:“随她去吧,有她陪着师公和父皇,应当无事。我们晚一点再回宫,免得对上她的脾气,僵持不下,师公若不耐烦起来,又误了事。”

    碧落无奈地点了点头,同乔瑜两人牵了马,假意朝着渡头走去,且不敢回头张望。章清等了许久,见他们走到了渡头的长堤上,关至臻又连声催促,这才引着关至臻去了。

    两人这才稍稍停下了脚步。北方动乱已平,渡头的客船和旅客比起前几日,又多了许多。谁也没有在意,这熙攘的旅人中,多了两个沉默无语的人,牵马而行。

    七月渡头,垂柳青青抚岸,乔瑜在前,碧落在后,两人沿着当初乔瑜逐船的旧日行迹,在这垂柳中穿行。西坠的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又细又长。渐形渐僻,眼见前面人迹罕至,路至尽头,前面江边,尽是开了白花的芦苇。

    乔瑜见无前路,便停了下脚步,转过身来。碧落一直低着头,每走一步,都将自己左手的影子去轻抚乔瑜地上影子上的面容。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乔瑜胸口,她心中一慌,伸手要推开他,可一抬头,却见到他垂下头,明亮的双眸深深地望住了自己。他目光如一池春水,清湛悠深;又好似一个漩涡,要将碧落卷落其中。碧落便再也不愿推开他,只是怔怔地回望着他。

    两人皆不愿挪开眼睛。良久,碧落才将自己倚在了一旁的柳树上,瞧着暮江东流,轻笑道:“常明侯,从来都是我听你吹曲子,今日你可愿听我也唱一曲?”

 28 各尝相思

    乔瑜剑眉一扬,微笑着点了点头。碧落清了清喉咙,瞧着江水,悠悠地唱了起来,正是那首她在昭南溪上总唱的《长干曲》:“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

    乔瑜面上含笑,侧耳倾听,兴趣盎然,听到碧落最后唱到第二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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