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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曲-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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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我晓得。”碧落慌忙点头,“我以后诸事都问过爹爹,一切都听爹爹的主意……”

    “乔胜,是谁指使你谋反?”闵将军在一旁,打断了碧落的话,大声问道。

    “这些事情,难道我乔胜一人做不得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哪有人指使。”林书培喘着气,嘿嘿笑着,神情颇是倨傲。

    “凭你昭南一郡之力,又能成了什么气候?你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快说,还有哪些同党?”

    林书培哈哈大笑:“老夫当年同睿王出生入死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宵小来问话?”他忽然伸手抓住了邱绎手里的剑锋,回手一拉,往自己身上刺去。

    “爹爹……”碧落惊叫一声。邱绎连忙一抽,从林书培手中夺回了剑。可突然间,一旁的金振威大叫了一声,“嗤”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溅到了碧落身上。她转过头一看,却看到闵将军抬手将剑刺进了林书培的胸口。

    林书培瞧了眼胸口的剑,只是笑了笑:“邱绎,我对不住邱兄,九泉之下我自然会向他请罪。往后还请你多担待些,莫要为难我的女儿。”他慢慢合上了眼睛,呼吸越来越弱,但口唇微动,还在说话。碧落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依稀听到他在说:“碧落,别再走了,爹爹好挂心你……”但随即便没有了声音。

    碧落转过头,见到林书培还一手还放在怀里,正要取什么东西。她伸手将爹爹的手拉了出来,才见到是一张纸。她颤抖着打开那张纸,纸条被血染了大半,可还见到上面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和箭头,正是自己离家出走时留下的字条。

    这一张信札,满腔思念,久置于林书培的怀袖中。他一生所历,不堪回首;心心念念之愿,至死未了。可这心愿,了了如何,不了又如何?终究是铸成妻离子散的大错。

    这世上的福兮祸兮,太过执着的人,几时能明透?

 32 乱我心者

    碧落抱着林书培,感觉到爹爹的肌肤越来越僵硬,可她自己,竟然一滴泪也哭不出来。林书培坐在地上,双眼圆睁,碧落颤抖着手去抚下他的眼皮,一次两次,直至第三次,林书培才阖上了双眼。而这双眼一闭之间,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世上,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爹爹,已经舍了她而去,而从此以后,世上便只有她孤独一人。她回家时,再无人叮咛,她离家时,也再无人惦念。

    她静静地伏在林书培的尸体上,忽然间似哭不哭,只是大声地喘着气。可再如何悲号,也不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一滴眼泪。旁边有人来拉林书培的尸体,碧落尖叫拦住:“你做什么?你们杀了我爹爹,不要再动我爹爹……”

    “我爹爹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教他受折磨?”碧落伸手指着闵将军,厉声道,“你为何不放我爹爹一条生路?”

    “林氏若降,便押送回曲靖;若不降,则格杀勿论。”闵将军正在一旁,示意那人继续搬走尸体,又沉声道:“林姑娘还是节哀顺变。”

    邱绎微一迟疑,低声道:“碧落,是我下的令。不可叫此间一人走脱。”

    “你下得令?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校尉,凭什么对青锋营的将军下令?”碧落只是冷笑。

    “本次昭南平叛,末将确实一切皆听邱绎号令行事。”闵将军道。

    碧落一愣,见着几个官兵将几人的尸体在地上拖走,惟有林书培被金振威和另一个官兵抬着。她抬起头望着邱绎,忽地眼前一闭,几乎要晕厥过去。邱绎急忙就手抱住了碧落,可碧落却一把推开了邱绎。她心头气血上涌,伸手就夺过了邱绎手中的剑,提剑便指着邱绎:“是你要杀我爹爹?”

    “碧落,皇命在身,不可违抗。”邱绎回身瞧一眼林书培。叹了口气,“我会叫人尽量善待……”

    “皇命?”碧落冷笑道,“邱绎,是皇命还是你是要一心做个大将军?你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第一件事便要来杀我爹爹么?”

    “碧落……”邱绎皱着眉望着她。

    她凄然一笑:“你杀了我爹爹,便是做了大将军,我此生也不会做你妻子。我……”她明明晓爹爹的死全是咎由自取,与邱绎并无关系,可她越是这样言辞里伤着邱绎,才觉得自己心中好过些。

    她将剑一提。要对着邱绎便要刺下去。邱绎眼睛一闭。竟然不闪不避。碧落忽地心头一颤。手一抖,那剑从邱绎的左臂划过,顿时划出了一道血痕。

    碧落凝望着邱绎,他左臂受伤。衣服上鲜血淋漓,可瞧着自己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怨怼,只是痛惜怜爱之情。是了,邱绎何曾有对不起她,反倒是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负了邱绎。

    这世上实在并无一人对不住自己,可又是谁将自己置身于这家破人亡,亲人皆去的局面之中。

    难道,不是她自己么?

    她忽然间万念俱灰。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掷,转身便走。

    “碧落,你去哪里?昭南城内余孽未清……”邱绎上前想要拦她,却又放下了手。

    “余孽?”碧落冷笑道,“我便是林书培的余孽。邱绎。你要来杀我么?”

    她抬起头,天色将明,山雾凄迷,回程茫茫不知所向。她心中绪乱如麻,良久才回身瞧了一眼邱绎,凄声道:“邱绎,我爹爹杀了邱伯伯,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们。可现在我爹爹也死了,你我邱林两家,从此各行各路,再无亏欠。”

    她茫然前行,邱绎正要追上他,闵将军和几个副将恰好拉住他说了几句话。待他转过身,碧落已然不知哪里去了。

    碧落一人踯躅在这山林间,飘飘荡荡,四周的碧树长草,因风而动,宛如替她悲泣。迷迷糊糊间她好似见到了愫琴的茅草屋,里面却隐隐传来男子的哀号声。碧落毫无气力,便是寸步也难以上前。可听到哭声,心中又陡然一惊,她提步猛冲了进去,看到岑相公坐在地上,愫琴正躺在岑相公的怀里,手里抓着魏知兴的竹箫,面色灰青,脖子上一道紫痕。而梁上正悬了一条带子。

    “愫琴……”碧落轻唤一声,颤着手去探她的气息,可手指碰到她的肌肤,已然冰凉了。她吓得将手一缩,又一把揪住了岑相公的衣襟,厉声道:“愫琴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了她?”

    岑相公正抹着泪,闻言苦笑了两声,一边抽噎一边结巴道:“昨夜……你你你你走了,我见她还握着这这这箫不睡,便问了她几句。可可可我早上一醒来,便发现……”

    “林姑娘,你可晓晓晓晓得是怎怎怎怎么回事?”岑相公又问碧落。

    碧落望着愫琴手里的箫,听到岑相公问她,她怔愣了半晌,猛然用手捂住了耳朵,叫道:“我不晓得,莫要来问我,我什么都不晓得……”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晓得。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那时她只挂心邱绎,忘了听愫琴那后一句,她竟真的以为,愫琴是看开了一切,是决心和魏知兴一刀两断,安稳守着岑相公了。可原来,她这两日面上淡然,也不过是强压伤痛。她心中根本就放不下魏知兴和良材,又深觉对不住岑相公,左右为难,觉得世上无路可走。若非如此,如何只是岑相公的一两句问话,便起了死心。

    可若不是当初碧落叫魏知兴去寻她,若不是她见到了魏知兴在寻她,她原本确实可以忘记往事,安安心心地与岑相公在昭南白头到老。那这三人之间,终究还会有一对相守的人儿,有一个全不知情而欢喜着的人。

    “她未死,你有心,你定能寻得到她”,碧落曾这样劝过魏知兴,却终究叫魏氏夫妇变成了天人永隔。为何世上这么多条路,自己却要劝魏知兴去选那最难最苦的那一条来走?如今这一人逝,三人伤的局面,难道不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么?

    为何这世上这么多条路,自己走的也是那最难最苦的一条?

    碧落转身跑出了屋子,只想离开这茅屋,离开女儿山,离开昭南。

    世道这般无常,不易初心,却叫人落得遍体鳞伤。人间浩浩,世事茫茫,罪在一身,避无可避。如今惟有一人是她想见,唯盼一阙箫声为她疗伤。

    乔瑜,你在哪里?

    ※※※※※※※※※※

    碧落浑浑噩噩,回到了昭南城。城内一片混乱,四处烽火,人人都关门闭户,只有她不管不顾,一人在城中游荡,有官兵扯住了她问话,她也不晓得回答。好在金振威不知从哪里出来,寻到了她,护着她一路朝北而上。

    虽是有金振威在身旁,她仍是不言不语,叫金振威不住地叹气。她一日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虚弱得连喘气也没有力气,连想事也没力气,只茫茫然随着金振威,过了广湖,继续北上。

    碧落不晓得金振威要带自己去哪里,却晓得到了庸州便可坐船沿江,西回曲靖。她低声同金振威道:“振威,我要去曲靖。”

    “好,好。”振威见她这几日难得开口,开心道,“我先带你去庸贤楼吃点东西,我听说这庸贤楼是这庸州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他又笑道:“他们一小壶庸人酿便要五两银子。二十多年前这楼曾被毁了重建,可这酒仍如从前一般。”

    “你从未出过昭南,怎么晓得这么多庸州的事情?又哪来那么多的银子?”碧落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金振威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便带着碧落上了庸贤楼的二楼,对碧落低声道:“你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暮江东流,一城南附。城中有楼名庸贤,临江而建。无论晴雨,只要伫立楼上,放眼四方,城内江上阴阳晴晦之胜,皆收眼底。身在其间,顿时又叫人胸臆豁然开展。

    碧落站在这庸贤楼的二楼,楼上空无一人。她极目暮江,见风摇雁飞,丛苇中传来沙沙之声,又看暮江汤汤,浑浩流转,竟想起常明侯府里的御六阁与无待居来。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若能忘怀一切,如圣人般御六气而诸事无待,自己又何必自责其心?她哂笑着摇了摇头,忽见前面江中,荡来一叶孤舟。

    舟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人,旁边各放了几小坛酒,正在对弈。一褐衣人年近花甲,丹凤眼,皓白短须,抬手便下了一白子。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蓝衫青年,背后插着一只短箫。他闭着眼睛,手执黑子,略略沉吟,也在棋盘中置下一子。

    “不下了,不下了……”褐衣人摆了摆手,哈哈大笑,笑声甚是豪爽,“三年未见公子,公子棋艺大进,是我托大了。”

    蓝衫青年仰首喝了一口酒,也笑道:“常何叔,你何必急着弃局认输。你抛砖引玉,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打草惊蛇罢了。后面你还有大把胜算,何必急在一时。”

 33 世事如棋

    褐衣人拿起酒,一口就喝掉了大半壶,大笑道:“棋是不下了,公子一番话,已经将我后路都算好了,再下也是输。我常何输给公子,一百个乐意。不过……”他顿了一顿,侧身又轻声问道:“打草惊蛇,是为了打草,还是惊蛇,抑或是别有它意?”

    蓝衫青年不来做答,只饮了几口酒,才微喟道:“谋而后动,后发制人。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常何叔追随爹爹多年,还不晓得他么?”

    褐衣人嘿嘿一笑,又黯然一叹,住口不语。过了片刻,他忽笑道:“公子觉得这庸贤楼的庸人酿如何?”

    “清而不薄,厚而不浊。虽年份不长,可梅花清冽之气中藏,确是好酒。”

    “我便晓得公子会喜欢。”褐衣人言下竟颇为唏嘘,“夫人当年也格外中意这庸贤楼的酒。否则皇……又何必叫我老常何在此处经营这庸贤楼。不过能与美酒做伴,老死此地,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蓝衫青年闻言却默不作声,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这时岸边好像有人在唤那褐衣人常何,他朝着岸上比了比手势,俯身过去在这蓝衫青年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又指了指庸贤楼上。而那蓝衫青年立刻转过身,抬目朝庸贤楼的二楼望来。

    一名黄裳少女在楼上正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接,俱都无言。少女形容憔悴,面色清减,唯有那双目仍是漆黑光亮。蓝衫青年瞧着她,望见了她一脸憔悴之色,不禁微微一哂,许久才伸手取下了背后的短箫。

    白云声起,如怨如慕,似替碧落诉尽心中的委屈与不平事。箫声怨咽,已不堪闻,其难为怀,为复何若?碧落垂下眼。听箫声温如君子,浅吟低唱抚慰自己,莫伤莫恸。

    明眸黄裳伫立楼上,一曲白云为她江上悲歌……

    箫声终会静默,碧落却仍在楼上痴立。片晌便听到楼梯上脚步声起,继而是那身熟悉的蓝衫。远远相望良久,碧落忍不住心中凄苦,踉跄了两步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浮生处处苍凉,唯此处可觅和暖。

    “你怎么来了这里?”碧落靠在他怀中,低声问道。“四营宫禁你都不理了么?”

    “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得下?”乔瑜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这四月暮春,天气湿暖,可她的手竟然是冰凉的。他微叹道:“怎得瘦了这么许多?”

    “乔瑜,我爹爹……”碧落哽咽难言。

    “一切我都晓得了。这些事情。错都不在你,你无需自责。”乔瑜搂住他,柔声道,“我在你身边,你不是孤身一人。”

    他不过三言两语,便点中了碧落的心思。既相知若此,夫复何言?

    “随我回曲靖,可好?”

    “你一回昭南,四平叔便成日同我唠叨说府里太过冷清。他和老赵。都盼着你回去,好热闹些……”

    碧落靠在他怀中,不发一言,只借他这满怀的温煦,抵御她心中的酷寒。过了许久。才转身伸手揽住了乔瑜,点了点头,又将头抵住了他的胸口。

    乔瑜长长一叹,伸手静静抱住了她。

    世事如棋步步新,算得了他人,算不得自己。且走一步,先算上一步罢。

    ※※※※※※※※※※

    夕阳西下,远眺东北,竟能隐约望见城东镜湖山的苍翠峰顶,甚至还能见到山上有几缕袅袅炊烟扶摇而上。晚霞如血,青山如黛,曲靖城依山就势,踞江北而恃,皇城气派一览无遗。

    碧落与乔瑜同骑一乘,从南郊望着曲靖皇城,不过几日,心中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便是自己的脾性,都觉得有些变了。她心中暗叹了口气,不愿自寻烦恼,回头瞧了瞧金振威,微笑道:“振威,第一次到曲靖,可觉得漂亮?”

    “我可不是第一次……”金振威哈哈一笑,忽然又住了口。

    “我记得你说你自幼未出过昭南,怎么又不是第一次来曲靖?”碧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

    金振威打了一个哈哈,搪塞了过去。碧落沉吟着转身,却瞧见乔瑜眉头略蹙了蹙。碧落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再瞧见乔瑜右手上的白玉扳指,忽然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涌上心头。本勉强放开的事情又在心头盘根错节。她想开口问乔瑜,思虑再三,又觉终无可言,便强按了下来。

    她身心俱疲,回到常明侯府后,便同乔瑜说了声,要先回房好好休息。可如今一念起,万念生,无数疑问在她心头闪过,叫她今夜怎么也无法安稳入睡。这诸多事情便好似纷洒倒乱地千头万绪,可顷刻之间,这千头万绪中又似伏着一条脉络,若隐若现。

    她吁了口气,望见窗外星月交辉,索性出了房,想去寻乔瑜问个明白。此时不过是戌时,若依着平时,乔瑜都会在无待居里。可待她到了无待居门口,里面却是一片漆黑。莫非乔瑜也回房歇下了,还是又入了宫?

    她一边思索,一边沿着小径盲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西边的那边小径。她想起四平交代过这御六阁不可擅入,正想转身离开,可又似乎见着院门虚掩,有光亮至中透出。她心中一愣,悄悄地走上前去,果然院门并未闭紧,里面还有细微的声响。

    既是禁地,怎会有人?

    碧落惊疑不定,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院门,闪身进了这院子。原来这里面不过是一个四方小院,正中一间大屋,左边两间偏房,右边是一个早已干枯的苗圃和葡萄架,葡萄架下还放了两张破旧的竹椅和一张茶几。

    大屋房门窗户大开,靠着窗边的书桌上点着烛火,而乔瑜正坐在桌前,注视着手里的一支簪子。

    他瞧了许久,从身后的书柜上取了一个匣子,将这簪子放了进去。他摸过一旁的少黧,放在唇边,不过两个音调响起,又被他按下放在了一旁。

    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靠在椅子上,半晌才轻声道:“我应承了碧落,决不可再念及你,便决不可叫她失望,可我……”

    “黄衙头叫我带这簪子给父皇,我一见到它,便晓得定然是你当初赠给他夫人的。你自己身不由己,却盼着有人能替你在江湖上恩爱相守……那两条风氅,想必也是你系在一起的。人为衣结同心,衣便可为人不离弃……当年五皇叔的事情,叫你为难。你可知道我如今也不比你好的了多少?”

    他轻轻一拍桌子,沉默许久,才又转头望向天上的星辰:“青鸟,昭南这事,你说我可是做得过了?我可是对不住碧落?”

    “你有什么事情对不住我?”

    乔瑜一怔,起身站在窗边朝外面看来,才见到偏房前俏生生,冷凄凄地站着一个黄裳的女子,冷眼看着他。

    碧落不待乔瑜招呼,径自进了这御六阁。里面不过一张床,一张软榻,一张书桌,几个柜子。若将那床和软塌换成几张椅子,这摆设几乎和无待居里一模一样。桌上那个匣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匣子里放了两本书、一把匕首、一根簪子和两颗骰子。

    那骰子像是以猪骨制成,中间嵌了一颗红豆还在微微晃动。而那本书上面写着《风云》两字,那“云”字铁画银钩,和少黧上面刻的“云”字如出一辙。

    碧落瞧了片刻,伸手翻开《风云》这本书,扉页上赫然写着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这字虽和“风云”两字不同,却俨然就是乔瑜从前那张“方生方死”字画里的字迹。碧落转身又见到桌上摊着那张“方生方死”的字,乔瑜的少黧正压在这字上。她哂笑了一声:“难怪那日我在无待居里寻不见它,原来是你将它收到这里了。”

    乔瑜背着手,立在窗边,仍是未回过身,闻言只是将头仰得更高些,望着天上的群星。

    “青鸟……孟大娘姐妹叫香馨香宁,我总以为……原来她的名字叫青鸟。”碧落轻哼了一声,“难怪你丝毫都不想晓得她的事情;可那日你见到碑上刻了“云在青天水在瓶”这几字,却又那样反常。”

    “难怪你想当然尔,便晓得她喜欢与满天星宿为伴;难怪你对珞如说:这世上并无曲中之人。是因为你这曲中之人……早已经往生了。”碧落浑身微颤,冷眼看着乔瑜的背影,“可我真不明白,你与她从未谋面……你为何能对一位往生之人如此魂牵梦系,念念不忘?”

    乔瑜微叹了一声,低声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察其始而本无生。天人合一,便无处不在,何处不可见她?”

    “是,你们都一样说着些神叨叨的话,一样都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你这般晓得她,她自然也这般懂你,”碧落禁不住嗤笑了一声,“可既然相知无处不在,你又何必四海苦苦寻觅?”

    乔瑜微微一哂,良久才喟然长叹:“碧落,你既然明白天人合一的道理,便也该明白何为情字相通?”

 34 情爱无常

    “我不明白。”碧落断然否认道,“我只记得你曾同我说你学这字时,便觉得有一位老者在教授你天地造化的道理。”

    “老者……只不过是我的遮掩之辞罢了,”乔瑜哂笑两声,伸手轻抚这桌上的字:“你可瞧得出,这幅字……字里行间有一股豁达坦然之气,可其间又满是爱恋情致?我每次读它,便总觉得见到一位为情所苦的女子,她……明白我惑于生死忧患,而我也读见她情思萦逗。见字如见人,我……这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真是神乎其神。”碧落冷笑道,“亏得我不识字,否则又不知要同多少人心意相通了。”

    “你少年时听到我的箫声,又为何落泪?为何因之成梦,念念难忘?这其中道理本就相同,你岂能不明?”

    碧落冷哼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乔瑜转过身,又缓缓道:“我年岁愈长,便越想亲眼见一见这字中人的真面目。我明明晓得是自己痴心妄想,可又心有不甘,总觉得她在世上某处等我。我求了父皇,只说自己不愿呆在宫内,父皇才叫常何将军陪我去四处游历。”

    “我去了南海,遇见了那个老道,与他交谈许久。他见了这字,便说晓得我见到是什么人。他赠我少黧,又授我《白云》曲和流云七殇……”

    “这少黧和这本书,与她有什么关系?”碧落冷然问道。

    乔瑜瞧着少黧,微喟道:“这《风云》一书是青鸟爹爹撰写的,这箫与《白云》曲谱皆是她爹爹为她庆生所作。可她爹爹又觉得这曲子悲伤太过,才转交给了那老道。”

    “青鸟……”碧落又冷笑了一声,“难怪你曾问你的少黧兄,可思念青鸟?她既是青鸟,自然要有大黧与少黧相陪……”

    “那老道只同我讲了这《白云》曲的来历,其余的却叫我去问父皇。父皇晓得此事之后,只字不提她的事情。只是同我订了约,许我投闲在外。待到他要用我之时,再召我回宫。我四海为家,便以这《白云》曲为伴,可我每奏一次那《白云》曲,便愈发明白她心中缠绵固结之意。不知不觉,便好似晓得她多一些,思念她多一些,与她的相知又多了一层。”

    “你们开口闭口都说天道,都只想着浪迹江湖,都爱喝那庸贤楼的庸人酿。又怎能不相思。怎能不相知?若老天不叫你们认识。那才叫做错了。”碧落苦笑道。

    “碧落。我与她也只不过是有知己之谊。”乔瑜轻声道,“去年父皇召我回曲靖,叫人将她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我。我这才晓得,她原来是父皇的妻子。”

    “枉我对这《白云》曲朝思暮想了七年。却原来是你为这位姓云的夫人而吹奏的。”碧落喃喃说道,“所以去年我第一日到曲靖,听到你吹这曲子,便是因为你在思念她?”

    “七月七日乞巧节,是她的死祭。”乔瑜黯然道,“父皇去三镜湖见了她回来,便吐了血。我……不过借之安慰父皇罢了。”

    “安慰皇上?抑或是抚慰你自己?一偿你与她天人相隔之恸?”碧落只是苦笑,“难怪珞如说这曲声中尽是长相思长相忆之情。”

    “碧落,她是往生之人。又是父皇的妻子。我早已明白,自己与她便如白云净水,各得其所。你对我一番真心,我决不会辜负你。”乔瑜低声道。

    “只为了不辜负我么?”碧落却又冷笑了两声,“可你却将一切都瞒着我。”

    “我并不愿欺瞒你。那日在宫中,我本想要坦诚相告。可章清闯了进来。”乔瑜微叹,“后来在三镜湖,我也曾想告诉你……”

    他曾问她可想知道曲中人是谁,是她自己生了怯懦之心,摇头说不。

    碧落盯着乔瑜,他眼中一片坦荡,并无遮掩之意。她这才心中稍稍安定,又环顾这御六阁内的各物:“那你今日为何要来此处?你最清楚,皇上不许人进这御六阁。你既说要忘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进来。”

    “那夜我从晔香楼回府,你同我说了那些话。是我第一次进这御六阁,父皇将她的旧物收在这里,我亦不过将那副字就此物归原主……”

    “那你今日为何又要进来?”碧落打断了他,“你又有什么事情对不住我?”

    乔瑜转过了身,望着窗外,默然不语。窗外一旁的葡萄藤早就枯死,不过是甘枯灰败的躯干,可藤蔓蜿蜒,仍紧紧地纠缠在架子上,好似有什么东西,也一样纠缠住了他自己。

    “你便是不说,我也猜得出几分。”碧落冷笑道,“为何邱绎在我们离开后便赶去昭南?为何嵚州的闵将军会听令于邱绎一个御林军校尉?为何振威会晓得送我到庸州?为何你会在庸州等着我?这诸多因果,你都不准备同我说么?”

    乔瑜仍是默不作声,碧落口角苦涩,心头哽咽,忽然凄声道:“乔瑜,你这玉扳指到底是什么?皇上到底叫你做什么事情?”

    乔瑜背着的手不由自主一缩,握成了拳。他转过身,瞧见碧落眼眶全红,泪光盈盈。他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低声道:“莫哭,若哭便要变丑了。”

    这许多年,他仍是只会这一句哄人的话。

    碧落抽噎着忍住了泪,闷声道:“你先答我的话。”

    “这玉扳指,是先皇留下的。”乔瑜叹声道,“先皇当年悉心培养不少人,为他打探消息。父皇将这扳指给我,是将这曲靖内外各地所有眼线一并都交给了我调配。”

    “那四平叔,珞如,都要唯你令是从么?”碧落抬起头。

    “不错。还有金振威……”乔瑜点头道。

    “振威?他也是皇上的探子?”碧落又一惊。

    “你爹爹行事甚密,父皇一直当昭南郡安然无事。直到你与邱将军动身去昭南第三日,我们才收到金振威的密报,说林书培似有异动。我怕事情有变,当即便叫邱绎带着我的手令赶去了昭南。”

    “所以邱将军出事那夜,振威借口是帮我逃婚,其实是去查探我爹爹的动静,恰好阴差阳错将我和邱将军带了出去。”

    乔瑜微微颔首:“邱绎诱你爹爹去军火监,金振威便去扈州调来青锋营助剿。这后来的事情,你都见到了。”

    “可你为何又会在庸州?”碧落问道。乔瑜瞧着碧落,一言不发,面上有几丝不忍之色。碧落怔怔地望着他,忽然间醍醐灌顶,心中的疑团霎时一清二楚。她不禁退后了两步,颤抖着抬起手,指着乔瑜:“皇上不仅是把御林军和细作交给你,他是把节制天下州郡兵马的权利也给了你。”

    她全身微微发抖,颤声道:“是你叫邱绎将我爹爹引去军火监,是你派了青锋营去平叛,是你下令要“格杀勿论”,是你叫振威送我到庸州。而你去庸州,不是为了等我,是因为庸州是兵家重地,你要居中运筹帷幄,调兵遣将。”

    乔瑜面色微黯,只伸手去拉碧落。可碧落用力一挥手,甩开了他。她呆愣半晌,低声叫道:“你从前那样护着泰王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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