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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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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唱堂会。”齐天睿懒声应道,“来与你们姐弟两个聚聚。”
“啊?那可好了。”睿祺欣喜,“姐姐,那我想听你两个唱那个。”
他两个?齐天睿一听睁了眼,“唱哪个啊?”
“嘻嘻,”睿祺顽皮,挑声儿问道,“姐夫,我问你,沐秋哥哥唱什么最好?”
“嗯……”齐天睿想了想,“那自是萧何了。”
“不是问你哪一出,是问你唱什么。”
“嗯?”齐天睿没明白,倒见姐弟两个都促狭地笑了,“他除了唱戏还会唱什么?”
睿祺咯咯笑,“姐姐,你告诉他,告诉他啊。”
他的懵懂让莞初也得了趣儿,抿嘴儿笑,“他呀,最好听的不是戏,是……他的落地唱书。”
“什么?”齐天睿惊得手下都停了,“他还会落地唱书?”谭沐秋是道地京城人士,一口字正腔圆的京腔,唱白极纯正,而落地唱书是江南小曲儿,吴侬软语,别提多柔软,莫说是北方人,就是齐天睿这个正儿八经的金陵人都拐不出那个韵味。更况,谭沐秋身型高大,英气逼人,他要是开口唱书,铮铮阳刚之软柔,那得是怎样的奇景幻影??
“哈哈……”看着姐夫那副惊震模样,小睿祺再也忍不得,在被子里笑得直翻滚。
“丫头,真的?”齐天睿顾不得,只管咬了怀中,“不是哄我??”
“不是,”莞初笑,“他真的会,而且唱得很好。只不过从不显在人前就是了。”
“他怎么会学这个呢?”齐天睿实在惊奇。
“是姐姐教给他的!”睿祺道,“就他两个唱,他两个听,都不许人近前呢!”
“哪是。”莞初赶紧道,“当初我小,只会那个,爹爹说正好给他调调音色,就一道学。后来么,他唱得太好,我只管搭着,爹爹说,江南曲班也无出其右者,是个奇才。”
齐天睿闻言狠狠咂了咂嘴,“那这么说,我若不得见岂不是此生憾事?”
三人笑,笑得那帐子上朦朦透进来的烛光都晃晃的,不一会儿,噗,灭了……
……
夜静,莞初轻轻拍着,拍着,黑暗中传来小童熟睡的声音……
“丫头,他睡了,”齐天睿轻轻吻在她耳边,“来,转过来。”
“睡吧,还要做什么……”
她嘟囔着,不肯依。他哪里顾惜,只管扳了她的身子转进怀中,低头就寻了那想了一天的娇渴之处,她立刻往后一挣,靠在睿祺身上,“别……”
“丫头……”他急,却不敢强,只压了声儿道,“今儿还不行么?”
“我……我受不得……”
小声儿好怯,黑暗中都想得到那粉粉的小晕染了两腮,他越觉心动,“丫头,我忍不得了,亲亲,啊?”
“不要……”
莞初不觉就更往后躲,“嗯……”熟睡中的睿祺被挤得难受,胳膊挣出来使劲一推,莞初不防备被一下撞回他怀里,将将挣出多一点点空隙荡然无存。
他再不肯求,紧紧揽住,低头,闯入……那初尝便几是销人魂魄的滋味又在口中,寻了她,用了全身的精力纠缠,他再屏不住,沉迷下去……
缠//绵蚀//骨,胸口闷得几是将人吞噬,喘不上气,她似溺水将死的人,最后一丝神智从袖口中捻出小银针,一针狠狠扎进自己的穴位……
尖利的痛瞬间传遍全身,人立刻惊醒,任凭他痴//缠,任凭他爱//抚都再抹不去那刺到指尖、心头的痛,汗珠挣出,晶莹剔透……
直到那燥热将要爆裂,他险些把握不住自己,这才住了。慢慢喘息平复,两个人,都是一额头的汗……
……
雨声住了,风儿轻轻,窗缝里飘进雨后湿气清凉……
相拥而卧,两人亲亲地说着话。
“丫头,”
“嗯,”
“我今儿接了个帖子。”
“哪儿的帖子?”
“韩荣德。几日后要在他的私宅宴客赏花。”
“是么?”莞初蹙了眉,“私宅,会这么张扬?”
“说是只请私交的朋友。”说着,齐天睿冷笑一声,“其实,他就是想看看我。”
“嗯……自从赛兰会你们还没见过吧?”
“没有。”
“那就是了。秀筠的事只听传信他怕是不能心安,要亲自在你脸上看。”
“嗯,那就让他看。让他好好儿地看。”
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依然能感觉到那话中掩不住的阴狠,觉得他冷,她伸开手臂将环了他的腰,紧紧的……
“丫头,”
“嗯,”
“到时候,我估计……有一个人会在。”他斟酌了一下道。
“……千落。”
“嗯,我得见见。”
怀中没了动静,齐天睿低头,轻轻啄吻她的发,“听话,啊?”
……
谨仁堂,厢房。
“姑娘,天都快亮了,还不睡么?”文怡的丫鬟九儿看着那烛光晃出帐中的形状,披头散发、影影绰绰,守在一旁只觉心焦,“姑娘,这可不是在家里,一旦让人瞧了去,还了得?”
无人应,只有若有若无的曲调伴着那恍惚的影子,静夜里,诡异得人后脊生凉……
姑娘真真是要疯了,不过是两年前跟着老爷出去看了一场他的戏,从此,那赵云和林冲就把她掳了去,人像魔怔了一样,得空儿就往外跑,哪怕只是恍惚听说一句,哪怕是一点点他的痕迹,也要寻了去。难得一次,他近在咫尺,连着三天的戏,背着老爷、夫人,姑娘场场不落,哪怕就是曲终人散,空荡荡的戏台之下,她也要站,直到那台上出现他的幻影……
他走了,也不知人家是看她痴还是当真,戏院的人说有一只他用来饮场的小壶落了下来,这便舍了身家把所有的私房钱拿出来买了回来,从此再不离枕边……
一到夜深人静,放下帐子,一遍一遍学着他的唱词,直到天明……
烛灯下,墨迹斑斑,写满了纸上,写满了心头,都只有三个字:谭沐秋……
☆、第86章
……
隔着弯弯曲曲的水廊桥,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雪白箭袖,一尘不染,面色清冷,英俊挺拔,似天边那一尊总司光明之神,高高在云端,不近凡尘……
谭沐秋,褪去那大将军的行头,常服常衫,依旧掩不住逼人的英气。他的高贵,与生俱来,总是微蹙的双眉带着淡淡清愁,将那冷峻刚毅的棱角覆上一层让人欲罢不能的神秘;他的俊朗,无处增减;他好洁,喜素,在一众非富即贵的公子中,清绝独世;每次在台上看到他,都仿佛千年之前那位白袍将军,血战疆场,凯旋而归,带着一身的伤与痛,依然威风凛凛……
阴云的天,冷冷风过,文怡站在桥头悄然入定,周遭的锣鼓、人声都不见了,端阳节的喜庆、翰林府的规矩礼制都随风而去,再也无关……
自小就是个执拗之人,想要什么,千方百计,却并非死钻牛角的蠢人,也知道求之不得,退而得其次;却怎料,三年前,一眼误终身,从此心头梦中再也挥不去他的身影,人像魔怔了一样,莫说是他在台上的戏,即便就是他不开口,远远一眼,她的魂魄也要随了去……
今生,就是要与他双宿双栖,受尽辛苦也要得着他!不论这中间有何艰难,有何阻碍,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决不罢休!
“姑娘,别去了。”
丫鬟九儿在一旁看着真真心焦不已,原先在自己府里疯也就罢了,在人家这高宅大院的翰林府,姑娘竟还是不知收敛。今儿端阳节,早起跟着太太们去东院行罢礼,趁着亲戚多说话的功夫悄悄儿溜出来便再魂不守舍。
从那谭沐秋进了府门就一直远远跟着,看着他被二爷招待着进了小厅,自此便在这桥头上候着,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这会子那边开了宴,原当再等不着了,谁知那人倒出来了,眼看姑娘就要迎了去,九儿赶紧劝,“姑娘啊,还要寻了他说话么?上回咱们追到粼里,你不是已经找过他了,还有什么话没问清楚的?”
痴怔的眼睛终是回了些神,想起那一次心就痛,她苦苦守候相见,他却一字一言,冷得似冰雪利剑,拒她千里之外;大雨滂沱,淋透了她的心,回到家就病了,被娘亲关了整整一个月,日日夜夜再不能寐,眼前都是见面时那远望不得见的英俊模样,又是那近在眼前却不得相惜的痛憾,至于他说了什么,早已九霄云外……
“上次他连着三天的戏,累了。今儿看着精神倒好。”
“姑娘啊,”九儿忍了忍,一狠心,“人家谭老板不是说心意早有所属?你何必……”
“放屁!”文怡厉声呵斥,“这几年他一直忙着,唱了近千场,哪里得空儿?转身来,转身去,不过是戏班里的小丫头子们,哪个配得起他?!莫说他不出堂会,不与人瓜葛,即便就去,又怎会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庸脂俗粉生了情意?”
“姑娘……”
“他不过是为着自己的不得已,敷衍我,不敢当真知道我的心罢了……”
“姑娘!”一听文怡又要说起他两个是如何神交、心意相通,九儿也豁出去了,毕竟这要闹出事来,自己的命也活不得了!“姑娘!这可是齐府,一旦有些什么,咱们太太、姨太太知道了还事小,惊动了人家老太太可了不得!再者说,似姑娘你这般的样貌、家世,你两个即便说得通,咱们老爷太太能让你嫁这么一个戏子……”
“啪!”一巴掌扇在九儿脸上,文怡咬牙道,“再敢吐一个字,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九儿捂着脸,真真想哭哭不出,文怡强压下火,转头往远处瞧,不觉惊道,“他人呢??”
只这么两句话争执的功夫,那小厅前原本还站着与人寒暄说话的谭沐秋已经没了踪影。文怡急,丢下九儿就往前头去。绕过湖边,将将走过穿堂,正见齐天睿走了出来,“表哥!”
“哎!”齐天睿一眼瞧见,大步迎了过来,“你怎的到这儿来了?女眷都该在后头才是。”
“我……”文怡闻言略略一顿,齐府规矩大,真的倒忘了今日宴客,这前面正堂是待男客的,这么闯来若是被齐家老爷瞧见可真是冒失了,忙绽了笑,“表哥,我等着看戏呢!怎的这半日也不见?”
“外头的戏已经开锣了,女眷们的摆在水榭边的戏台子上,候着老太太的吩咐呢。”
“哦,那谭沐秋的戏在哪边?”
“我正要去找你,说的就是这事。来,过来。”齐天睿示意文怡随着他走了几步进了一旁的角门,“谭沐秋不出堂会,我今儿是按着客请他来的。”
“啊?”早就料定表哥有手段又舍不得驳她,文怡此刻佯作失望,赌气道,“那,那我岂不是听不着了?不行,我不依!”
“瞧你,还是小时候的性子。”齐天睿笑,压了语声道,“谭沐秋没上宴,我让天悦把他带到素芳苑去了,另摆小宴相聚。原本就是要带你过去,也算见见真人。”
“真的??那可是好啊!”文怡顿时欣喜,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不过,”齐天睿又嘱咐道,“今儿若是人家赏脸,许是能给咱们几个唱一段,若是不能,可不许混赖。”
“嗯嗯,”文怡忙点头,“这我自是知道,那是大角儿,哪能强着人家呢。”
“我这边还忙着,你先过去,跟你嫂嫂说我还得一会儿,你们先说话。”
“哎!”
……
素芳苑。
远远看见那高大的身型从园子口的月亮门里进来,守在院门边的小睿祺乐得就往那边跑,“沐秋哥哥!沐秋哥哥!”
谭沐秋看见他也大步迎了过来,“睿祺!”弯腰两手接住跳过来的小童转上了肩头。
“哈哈……”
小睿祺像一只展翅的小鸟,飞绕在那结实有力的肩头,乐得小脸红扑扑的,好一会儿谭沐秋才让他落在怀中,“又长高了,也沉了,以后哥哥抱不动了。”
“谁说的?还轻着呢!”
天悦在一旁看着也逗道,“沐秋哥哥这是使青龙偃月的臂力,你几时能重过那把刀呢!”
小睿祺立刻应,“就是就是!”
素芳苑近在眼前,又见他兄弟二人相见融融,天悦便放下心来,与谭沐秋道,“师兄,让睿祺先带你进去,我到我们老爷跟前儿去应承一会儿,待会儿就过来,我今儿也不过前头去了。”
“嗯,你当心。”
目送天悦离去,谭沐秋正待转身,小睿祺附在耳边道,“沐秋哥哥,你是专程来看姐姐的吧?”
谭沐秋微微一怔,轻轻刮了下小鼻子,“她在哪儿?”
小睿祺从身上跳下来,拉了他就往素芳苑里去,将将进了院门,抬手指向那树荫遮蔽的小楼上,“那儿!”
谭沐秋抬头,枫杨垂枝,漫绿枇杷梢头,半开的菱窗边,妇人的衣衫,妇人髻,艳丽华贵,依然遮不得那出水莲儿一般、女孩儿的清灵,看着他轻轻抿了唇,两只小涡儿乖乖地扣在嘴角边,一如既往,封在他心底的痛忽地翻涌……
两年,整整两年,因着那一场争执,师傅狠心再不许他见。忙得抽筋脱骨,夜不能寐,眼前也要见,见她守在窗边的模样,欢喜也好,委屈也罢,苍白的小脸带着恬恬的笑,看他练功,听他练功;
陪在床边看她吃药,背着她下楼,扶着她走路,偷偷带她到娘亲的坟头,一坐就是日落西山……
扎针,体无完肤,汗如雨下,她的日子比那炉子上慢慢熬炖的汤药还要苦,却每多一日都是欣喜。他在老树枝上搭起了红绸,不能走也要飞!合着药力,将她托上红绸飞舞,一次次滑落,落在他怀中,听那笑声一天比一天有力,看那小脸一天比一天红润……
日子慢慢长久,难补残缺,却相依成命……
“沐秋哥哥,沐秋哥哥,咱们进去。”
小睿祺直拽他的手,谭沐秋这才回神,随着一道进了小楼中。不知是特意安置还是怎样,来往并不见伺候的家下人。被小睿祺牵着,
帘子打起,近在咫尺,四目相接,看着那浅浅清澈的水眸只管怔怔地映着他的脸庞,谭沐秋轻轻一挑眉,“怎么?两年不见,连个‘哥’都不会叫了?”
莞初想回给他个笑,却不知怎的竟是笑不出,抿了抿唇,“……哥。”
“嗯。”
将他让进房中,莞初把将将烹好散过热气的茶,沏入放了冰糖梨片的茶盅里,“没有梅瓣雪,只是清水加了罗汉果、枸杞、红枣。”今日早起从小厨房搬了药炉来煮茶,就想起从前跟着他采梅花上的雪,剥罗汉果,养护嗓子,他讲究极多,一前晌她调了好几次都记不真切当初的味道,“你尝尝,不知是不是因着水不好,总觉着不如从前呢。”
谭沐秋接过,抿了一口,“我如今只喝白水。”
一句话,淡淡的,将那从前的记忆完全抹成了白水。那已然凉去的味道又飘入鼻中,丝丝苦涩。他见状搁了茶盅,轻轻拉了她的手,“来,过来,我看看。”
被他拉在身旁,看着他双眉微蹙、一脸冷色,一瞬间竟似又回到那从来不见他笑、却始终温暖的日子,“哥……”
“你想我么?”
“不想!”莞初忽地眼中有泪,“谁让你非要跟爹爹说要带我走?好好儿地就再也不见!”
☆、第87章
……
小手搁在他的掌心,软软的,像一只小鸟儿,不握,也不离;咬着牙,唇抿得紧紧的,两只小涡儿便随着瘪在嘴角边,浅浅的眸底隔着泪,颤颤晶莹的水光。她还是小时候那样,多苦的药都咽得,多痛的针都忍得,对着爹爹的眉头从来都是笑,仿佛每一日都是额外多得的惊喜,弱小的命儿一点点看着流逝,让人想心疼,都不敢……
只是,这世上,却有一个人,她会冲着他喊,冲着他叫,会打他,会咬他,会为了跟他赌气不吃药,会故意从绸子上摔下来,哪怕就是一日他外出练功回来晚了,也是天大的委屈……
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脸,那满满的泪就滚成了泪珠儿,灼在那早已死去许久的封印,撕开了口,酸楚漫过心头……
师傅是恩,恩重如山;她是亲,心血相连……远离了千里之外的家门,天涯飘零,总以为上天早已将他堕入万劫之狱不得轮回,却不知,竟是赐给他一个软软的小人儿,一个残命难存、只剩一点点热量的小东西,从此,捂着他,暖着他,将他这冥顽不灵的冰暖化成水,与他相依度日……
此生之命,唯有之爱,就在眼前,谭沐秋起身,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搂在胸口,“是我的不是,不该走……”
“哥……哥……”莞初哭了,他终于低头,两年前那一夜大怒之争,没有将他们父子师生的情意斩断,却生生把她给隔了出去,他死硬的骨头,从此登门孝敬爹爹也再不见她……“你……你走……我只当是错在我……”
“怎么不是?就是错在你。”听着她的泪,心里的痛缓缓流淌,热热的,竟是这么舒服……
莞初抬起头,看到他的唇边难得地有了一丝笑,只是那眉头依然不展,抬手轻轻给他揉开,“哥,爹爹是想让你好好儿地过,理得一番事业,成家,娶妻,天长日久。何必,带着我……”
“原以为,此生知我者,莫过义父。如今看来,唯这一桩,再不可通。”
“哥……”
“十年前,我已无命,何言家。今生惟念一处归宿,义父却偏偏,不肯给我。”
“爹爹他……”想起那一夜看他冲出门去再不回头,爹爹老泪纵横,莞初不觉心酸,“你是爹爹今生之最得意,我是个累赘,他已然承受不得,又如何再给你?”
“这累赘我背了八年,抱了八年,我活过来的时候,已然与她血肉相连,一朝割离,鲜血淋淋,谁可怜我?”
“哥……”逐出家门,恩师惨死,一家门庭几乎覆灭,他早就在那一场轩然大波里死去,涅盘重生,竟是在她小小的病榻边,所有的慰藉都给了她,莞初心疼不已,张开手臂将他抱紧,“哥,你好好儿的,求你……你若是不好……我,我……”
“你怎样?”
“我就再不吃药了!”昨夜的针痛得她一身的汗,却依然挡不住那潮水般蚀骨的缠//绵,自己这身子已然撑不住,莞初狠道,“早一日了,早一日干净!”
“好,你断了药,我这就带你走。寻个清静之处,咱们一道去。”
“你……”
小脸上满是泪痕,眼中的伤再不同与从前那撒娇的哭泣,心痛,痛彻肺腑,大手轻轻给她擦拭,“傻丫头,这世上,你最会活,也最该活。只有你好好儿的,哥才能好,你懂么?”
“……嗯,可你……何时娶嫂嫂?”
他低头,轻轻点点她的鼻尖,“娶谁,都会恨死你。不如,放你一马。”
“哥……”
“嫁了人,还许我想你么?”
朦朦的泪光中看着他,今生除却爹娘最最与她连心之人,轻轻地,点点头……
“那就够了。”
整整两年的思念,两年的怨恨,就在熟悉的怀抱里悄然化去,他的语声复了平常,似是有了圆满的结果,莞初却有些怔,不知是往前走了,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这些时身子好么?”
“……嗯,”莞初回回神,“每日都吃药,练功,并不觉着怎样。”
“他如何?”
“嗯?他?”莞初愣了一下,这么近,那探寻的目光如此犀利,有些心慌,敛了眼帘方道,“相公他……很疼我。”
“真的?”
“嗯。”
谭沐秋闻言未置可否,只道,“当初以为义父会为你再择良配,叶从夕当是一位。君子款款,性情柔和,我只是觉得此人过于清淡,略通曲乐,不好戏文,怕你往后的日子无趣。却见你二人难得相合,他填词,你谱曲,也算琴瑟和鸣,当你属意于他。谁曾想到最后,你却还是为了娘亲多少年前的遗嘱放不下。这倒也罢了,若是旁人我亦无话,却偏偏,是齐天睿。”
这一番,显是话里有话,莞初惊讶,“他怎么了?”
“偏居粼里,义父又深居简出,怎能知道这位金陵城里有名的人物。”一句出,谭沐秋不觉轻轻摇了摇头,“翰林齐府,世代书香,就出了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大逆子。”
“他不想从仕,想做商贾,何错之有?”莞初蹙了小眉,“旁人嫌他是不通情理,哥你怎么也嫌他?”
“商贾无错,多少世家子弟也有从商立世。只是,他却与人不同,起家靠的不是诚信买卖,靠的是玩,玩物,玩人。那手段绝非书香门第的公子使得出,至今江南一代还免不下那‘七进七出’的骗局,得罪了多少人。”
莞初抿了抿唇,有些受不得他的目光,看向一旁,才见小睿祺这半天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候在桌旁,此刻正托着腮专心地看着哥哥,小脸上一副极嫌弃的模样仿佛找到了去处,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他做大了身家,短短几年就横行金陵,也算奇才。”
“说的正是,”莞初悄悄松了口气,“你不曾见他的钱庄,那般的风险与劳累,只是靠玩如何撑得住?”
“我并非看轻他的才能,只是,他不单是靠玩起家,更是因为这一个‘玩’字闻名金陵。青楼、教坊、戏院、赌局,到处横行。几年前他因着非要我班中一位琴师出堂会与我起了争执,不打不相识,从此也算接下交情,一次打赏就出手百两。更听闻,赎下的歌//妓、曲伶不计其数。这么一个人,你若说他肯开粥铺广济贫危,还可信;若说他能满知实情又从未与你谋面之下还能应下这桩婚事,怎能不让人生疑?”
谭沐秋斟酌再三方说出这番话,隐下不能言,以莞初的品貌才情,齐天睿绝不会不动心。只是,她难承妻道,若是换了叶从夕,为着心意相通,定然能安心守护;可齐天睿,生平最好就是赚钱,夜以继日,金银成山,与他赚来的那些钱一样,俗世之中一个最俗之人,好财,好才,更好色,一个女人他都不足够,更况,一个都没有?
“公爹早就告诉他了,他都知道。你也说了,他一向精于计较,这么大的事若非深思熟虑,如何肯应。”
她说得好是笃定,头却不肯抬,谭沐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真的?”
“嗯,他疼我呢。”看着他的眼睛,她也把自己的眸底呈得一览无余,“一天除了在柜上就是在家,便是往旁处去,办完事连夜就回,从不让我多等。而且,他好琴,好戏,好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吃的,玩的,每日都哄着我。”
谭沐秋轻轻点点头,她还好好儿地活着便是齐天睿知道实情的佐证,只是,新婚燕尔,又是这样惹人疼惜的人儿,相敬如宾并非难事,可这远观还能观几日?这清水夫妻还能忍多久?若是一直冷待于她,虽说寡薄,倒可平安;可她口中,他每日都缠在身边,若非有意,怎会如此?一旦哪一日把持不住,饿狼扑食,就端端枉她性命;若是还知顾及,在外头疏解,又会伤了她的心。横竖,她都难过……
这一番盘问,莞初已是有些招架不住,原本与这最亲之人什么话都说得,可偏偏这闺房中事就说不得!怎么说自己如今的左右为难?齐天睿,他们都嫌弃,却是她的亲亲相公,他的好,只有她知道。原先不敢说出实情,是怕他火起,怕他因着被骗与宁家动了干戈;如今不敢说,是怕伤了他,怕相公不要她……
越是缠//绵,越是难忍,越不敢说,不能说……
此刻看兄长点头却眉头又紧,显然没有放心,莞初心更慌,咬了咬牙,又抬手给他捻开眉头,强绽了笑调皮道,“皱眉好看,可也不能总皱眉。我好好儿着呢。”
谭沐秋叹了口气,“你说他好,我就暂且信。你却不可掉以轻心,齐天睿是个商人,他的精明与计较,不是你我和叶从夕这样的人能防备得住的。”
“……嗯。”说得他那么可怕,不如说他是狼好了……
看她嘟了嘴巴,讪讪的,谭沐秋又柔声道,“莫怕,我原先一直在粼里,自你嫁过来,我也搬到了金陵。近在咫尺,你自己警醒着,一旦有事,赶紧知会我。”
“嗯。”
“那套银针还在手边?”
“嗯。”
“我再教你几个穴位,一针下去,他就动不了了。”
莞初好想说不用啊,这样的穴位多伤人,我要是一时失手如何是好?他要是残了如何是好?他要是死了……我如何是好……
“沐秋哥哥,也教给我!”一直安安生生在一旁瞧着的小睿祺一听这个来了精神,搬了凳子踩上去,搂了他两个,“我也学会,保护姐姐!”又对谭沐秋道,“沐秋哥哥,我姐夫不是坏人,可孝顺我爹爹娘亲呢,可他就是会欺负我姐姐。扎得轻些就好了,不要扎坏他。”
“欺负姐姐就不行。”
“嗯嗯。”
“好了,”莞初嗔道,“越来越没规矩,快下去。”
“谁让你两个总抱着不撒手,都没有我的地方。”
小童声儿挑得好高,原是多少熟悉的亲近一时倒成了不妥,两人看了看,莞初起身离了。
“来,下来。”谭沐秋将睿祺抱下,坐下//身,把他搁在膝头,“上次你跟我背你先生填的词,说太长只背了一半,如今可背完了?”
“早背完了,我先生又给了我新的。”睿祺得意,又搂着谭沐秋的脖子道,“沐秋哥哥,今儿我不想背,我想听你和姐姐的落地唱书。”
“落地唱书?”谭沐秋一挑眉,莞初在一旁抿嘴儿笑了。
“就是啊,原先你们背着人总一起唱,怎的我就不能好好儿地听一次,老得偷听?”
“你原先总偷听啊?”
一言暴露,看哥哥惊得挣了眉,睿祺也不羞,只管掩了嘴嗤嗤地笑。
“还有旁人想听呢。”想起夜里齐天睿的纠缠,莞初轻声道,“不如等他一起来?”
“不行。”
“不要等姐夫,不给他听,就给我听。”睿祺忙道,“快点啊,一会儿他们都来了。”
谭沐秋清了清嗓子,看着莞初,“唱哪段?”
“《孤雁凌空》。”
谭沐秋略略一怔,这是两年前他们分离的那一日两人并未合完的一曲,而后,只有他自己,夜里轻声吟唱……
“孤雁凌空飘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吴侬软语,刚柔相济;琴瑟相合,天妒灵犀……
……
一曲终了,房中好静,连睿祺都一时回不了神……
“多久没给我画过脸了?”
“今儿没妆笔,不如,我给你裁裁鬓和眉?”
“好。”
……
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魂魄飘在半空,恍恍不可落……
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木楼梯,似把这一辈子的路都走尽……
院子里,花红柳绿,阴云之下,满目伤痕……
齐天睿从院门进来,远远看那人一步一晃,像那孝幡旁幽灵的纸塑,全不见魂儿。赶紧迎过去,更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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