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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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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虽没看过,好歹还算听说过,有的书,单是名字就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有手抄下来的奇闻怪事,还有……那些正经读书公子一定不能有的书……
    莞初踮着脚悄悄抽了一本,《还魂记》,呀,这就是那大家子堂会上都不许演的么?翻开,还有图画,阴森森的墓穴,俏丽佳人,那词句入眼,相思刻骨,竟是比台上的才子佳人还要扣人心弦,忍不得多看了几眼,难得那痴心的柳梦梅竟是能为心慕之人开棺掘坟、受尽羞辱,阴阳两隔,有心人竟是不惧凡俗、梦境之中都能长相厮守……
    轻轻一声茶盅磕碰,莞初吓得赶紧把书放了回去,落脚下来,心通通直跳,透过书格子看过去,他依然埋头忙碌,那聚会精神、全然不顾周遭的模样看着竟是让人心生羡慕,专注之人多长情,长情之人……也不知最终有没有记性……
    轻轻推开那扇书架,骨碌碌的轮子碾过,看到最后一扇。钱庄掌柜,必然仔细,书架的每一个格子下头都像药铺子似的挂了名牌,分门别类。看到正中一个小格上标着单字:琴,莞初的手不觉怔了一下。这些时朝夕相伴,知道他非但好琴,更懂琴,如此,不该是多些分类么,怎的就这么简单一个字?
    自演完落仪苑那出戏,又被他那一番话搅得心神烦乱,她一赌气,下狠心再不在他面前弹琴,再不说起琴、谱,再不提这世上杜仲子……可是此刻眼睛却是离不开那个字,满满的书架唯独这一格空荡荡只有两本薄薄琴书,莞初看着看着,心忽地跳,不知怎的像生了病发癔症,脑子里一遍一遍是那不敢信的幻像……
    终是伸手,打开……
    稚嫩的琴音起自两年前,一笔一画带着初次涉市、按捺不得的心,连那不小心誊写滴下的墨点都依然如故……
    这是她的手稿,被小心地装订起来,做成了琴书……
    千落说杜仲子的琴谱尽数在她手中,彼时入在耳中只觉心烦意乱,此刻,看着手中,为何又是心烦意乱?谱子拿出去售卖,前后时间有错,可这书中的顺序竟然与她作曲先后如此巧合,他是怎样辨别?难不成,他果然与杜仲子如此……心意相通么……
    ……
    外头轻轻敲门,号里送了夜宵的点心来。齐天睿这才惊觉,撂了笔赶紧起身,“丫头!”
    “哎,”
    清凌凌的小声儿从书架后来,他忙走过去,“丫头,饿了吧?”
    “嗯。”
    看着她老老实实地点头,齐天睿想笑又心疼,“傻丫头你怎么不说话?我一个人惯了,都……”
    “忘了我在了。”
    “该打该打!走,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齐天睿说着拉起她就要往外去,却不妨那腕子一挣,挣出了他的把握,他一愣,想来又是嫌他,忙道,“丫头,我没在意。”
    她倒没接,只往那紫檀案子上瞧了瞧,蘸饱了墨得笔随意撂在砚台上,打开的账簿、票据摊了一桌,问道,“你做完了?”
    “没呢,一会儿回来再弄。”
    “都这会子了,出去吃什么?”
    “夜摊子还有,咱们还去吃山西的面?”
    “那还远着呢,不去了。”
    “丫头……”
    小声儿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齐天睿正是不知该怎么劝,倒见她往一旁的高几去,打开那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块,“呀,还热着呢,新烤的?”
    “是在外头给执夜值的人定的,平常我饿狠了也填一口,怎能让你当饭吃?”
    “怎的吃不得?你吃得,我就吃得。”说着那一小块绿豆糕已然进了口中,“软软的,酥酥的,好吃呢。”
    看她嚼得津津有味,不像是恼了,齐天睿这才捡了一块,“丫头,明儿带你出去,南城庆合楼好好儿吃一顿。”
    “不用,明儿去吃面。山西的面。行不行?”
    齐天睿笑,“太行了!”
    两个人就着盒子吃点心,莞初斟了一盅热茶递过去,“我在这儿碍事,一会儿我先回去?”
    他一挑眉,不肯接,“妻道呢?”
    莞初愣了一下,“又是人前?能做什么?”
    “陪着也好啊。我一个人多冷清。吃点心老噎着。”
    莞初扑哧笑了,把那茶塞进他手里。
    匆匆用了些点心,他又埋头书案,莞初换了壶茶,左右看看,再无事可做,毕竟红//袖添香添多了也碍事……
    莞初又接着往书架去,寻到几本戏谱,翻了翻竟是看到“云逸”两个字,仔细琢磨那谱子竟然与天悦十分相合,真是难得!这便取下,转过书架想寻个安置的地方细细研看,正见一方暖炕,这房中处处宽敞,唯独这暖炕倒垒得有些窄小,想来是他一个人累极了歇一歇也便不如家中讲究了。走过去,就着小炕桌取了纸笔,她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用功去了……
    ……
    待到将案上理清,已是敲了五更天,齐天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往那书架看,人早没了。
    转到房中,才见那暖炕上睡着一个人。齐天睿俯身,见她怀中抱着戏谱,身子弯弯地蜷着,睡得正香甜。他轻轻地把靴子褪掉,拉了被子过来给两人盖好,手臂轻拢将人拥在怀中,不敢用力,脸颊轻轻蹭在她发上,喃喃道,“丫头,明儿起,咱们就住进裕安祥,如何?”
    ……
    洛仪苑。
    明日就是柳眉搬走的日子,这最后一晚睡在了千落房中。不是姐妹多少惜别之情,实在是这人自那日赛兰会就再未开口说话,眼睛出神,身形憔悴,人像魔怔了一般。柳眉安置鸨娘,得着的也不过是句:给齐二爷传话就是,爷来了姐儿自就好了。
    鸨娘是句不明底理的敷衍话,却是正中心结。若非那狠心的齐二爷,她何至于此?只是,这一回可不是生意忙一去数月,这是短短几日就要要了她的命……
    黑暗中,柳眉知道身边人还睁着眼看着头顶空空的帐子,一日一夜早已心枯,叹了口气,轻声劝道,“莫自己折磨自己,他那光景可见是早就知道杜仲子时谁,见你背着他行事所以恼了。待这股火下一下,才能明白你的苦心……”
    这话已经反反复复不知说了多少遍,柳眉原不指着她能应,谁知她话音将落,这静夜里头,深深地黑暗,那枕边竟是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不甘心……”
    柳眉吓了一跳,不待她再开口,那声音又道,“不是杜仲子……是那个女子……”
    “你别吓我……”柳眉有些心颤,“你是说他不是为着杜仲子生你的气?是为着他的娘子?”
    “不是生气……是走了……”
    “那……你想怎样?”
    “我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柳眉闻言这才长吁了口气,又叹道,“知道了又怎样?”
    “知道了……我也就死心了……”
    柳眉劝道,“依我看,不要去碰他的正妻。原先也是你太清高,明知他要成亲,还不早先住到他外宅去。如今……”
    “我不想听坊间传闻……我只想知道是哪家的女儿,旁的……我自己打听。”
    “……好,我去跟韩公子说。”

  ☆、第75章

    ……
    漆黑的夜,灰蒙蒙、连绵不断的雨水将整个天地都混沌其中,春雨难得如此犀利,就着冷风摔打在屋檐窗棱,惊扰着房中酣眠的梦境……
    雨声忽急,当空一道闪电,仿佛劈裂了厚重的青石墙砖,端端炸在房中,煞白一片!不待那闷雷炸响,床上的男人腾地坐起,一双眼睛惊恐失神,死人一般苍白的脸颊,应着窗外风雨大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
    暖被中柳眉正熟睡,忽地身边一扯冷风灌入,迷迷糊糊睁眼见身边人裸着上身、汗津津呆坐在黑暗中,赶紧起身,给他披了衣衫,“怎的了?做噩梦了?”
    韩荣德烦躁地推开她的手,起身走到桌旁,端起一壶冷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人睡得热,肠胃被激得狠狠一个冷战。这才安下神来,一屁//股坐在桌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噩梦?噩梦哪有今夜得到的口信惊人……
    当年父亲大人从一个县主簿升到水利通判,一入金陵方知天地之大。随父亲四处结交,翰林齐府仿佛远在天边的京城落在眼前,更有那府中一口京腔、无所不知又离经叛道的二公子齐天睿,韩荣德恨不得天天都跟着看他做些什么,粘得紧了就挨揍,揍完了还去,乐此不疲。
    而后父亲大人高升,齐天睿被逐出家门,韩荣德虽然去的少了,却始终与齐府来往,从大哥齐天佑到三弟天悦,再到……悄悄长起来、皎皎如玉的秀筠……
    秀筠从小就乖,怯怯的小模样最招人疼,彼时年纪都小,天悦偶尔带着她一道在府中花园玩耍,并未避讳,韩荣德也从未想过这小姑娘会与自己如何。直到天悦十六岁生辰那天,隔着水廊桥,与她生了情愫几乎就是一眼之间。不知何时情起,一旦点破,就收拢不住,他得空儿就往齐府跑,见着见不着也要离得近些,但凡听说方姨娘带着她回了娘家,他当即就尾随而至……
    去年深秋,一个月在方家老院,情难自已,日日枯等,夜夜相缠,终是抱得佳人,越过了雷池……
    十五岁那年韩荣德就有了通房的丫头,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丫头,早就了然无味。一时得着心仪的人儿,如何还能把持得住,恨不能时时刻刻共赴巫山……
    与秀筠之事,韩荣德并非全无计较。翰林齐府是金陵城里根深蒂固、众人尊仰的书香门第、仕宦之家,与新贵的转运使府相配,只有过无不及。只是……秀筠虽是长房大姑娘,却是个庶出的身份,韩荣德虽也是姨娘庶出,可韩俭行的一房夫人三房姨娘养下了六个女儿,唯有这一个儿子,独子嫡承,这一来便十分尴尬。
    娶她,成与不成一直在他的计较之内,只是没想到事情能突然棘手至此。一个月纵//欲之欢,秀筠有了身孕,却因着女孩儿懵懂,直到两个月才知道,悄悄传信给他,立时就慌了手脚。回府见着那一府威严,才知自己根本就不敢提这桩亲事。
    当务之急,赶紧写了信,千哄万哄,跟她说清利弊,一定要身子利落方能议亲,又附带了堕胎的方子送进去给她,想着巧菱是知心人又灵巧,从齐府的药房弄那几味药易如反掌,主仆两个背着人打下来也就是了。
    她听话地应下,而后再无信来,当是一切都已安置好,只待静养身子,他便放下心来。谁知,这近一个月过去,他再往齐府去,才从天悦口中得知她被齐天睿接进了私宅,当时只觉一股寒气从后脊袭来。齐天睿是个旋风的性子、千足虫,生意铺陈大,天南海北,忙得连戏园子都几年不进了,难得一点儿功夫就是落仪苑和曲子,那重金买下布置的私宅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接了自己的娇妻过去享受也便罢了,怎么会好好儿的把隔房的妹妹接过去玩耍?定是蹊跷!
    怕什么便来什么,待到往巧菱娘家去使了银子寻着传信,终是得着秀筠的亲笔信,原来,那胎儿不但没有打下去,竟是还要生养下来。韩荣德顿觉五雷轰顶!宅门里的腌臜事多了,虽说未出阁的女孩儿出这种事实在是羞耻,可毕竟是你情我愿,往后若是府里通融娶过来就罢了;若是不能够,闹出来,他不认,齐府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来寻事,只能恨自己家的女孩儿不尊重,早晚寻个人家把她嫁了,是不是处子之身自有法子遮掩。可这孩子一旦生下来,不管养在哪儿都是一块心病,更况是养在齐天睿的膝下!
    说来归齐,他怕的,是齐天睿……
    这是个阴狠狡诈、不择手段的主儿!眼睛里头揉不得半点沙子,谁敢迷了他的眼,他敢把人眼珠子抠出来!早年有那玩古物的不识相,与他的九州行抢食儿、做假,一时得意,转头就落得倾家荡产、走投无路。
    齐天睿,睚眦必报,赶尽杀绝!
    越想越怕,韩荣德额头渗出汗来又冰冷,黑暗中听着窗外的风雨咆哮,没有半分江南的绵绵春意,只觉铺天盖地下来要把他压碎了……
    脸面在齐天睿面前不值半分钱,可此人又偏偏的极护短,秀筠定是在府里露了破绽被这眼睛最尖的人看见。如今护卫下来,又肯为她收养安抚,这做哥哥的可谓用心极致,韩荣德却更觉心惊,齐天睿不可能不怒,那背后隐忍下的恨与狠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是怎的了?”柳眉点了灯烛,又拿了长衫来给他披上,担心道,“脸色这么难看?”
    自与秀筠欢好,这正值血热壮年的男人身子再收留不住,待她回府,转身落仪苑中就要了柳眉。柳眉善舞,善琴,青楼出身,风情万种;韩荣德早就仰慕,却并未似秀筠绵软可人、动他的心神,原本想着娶了秀筠,养着柳眉,一枝红杏,一枝白梅,坐享齐人之福,风月场中他也算是个长情痴心之人。谁知一个接出来日日银子供养、花钱如流水,令一个已然是他的生死之劫,女人真真是累赘!
    一把拨拉开她的手,韩荣德忽地一怔,立刻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忽然惊乍的声音,柳眉吓了一跳,想了一下赶紧道,“今儿三月初二。”
    是了!三月初十是药草集,开市之前是裕安详最忙的时候,每年此时都见不着齐天睿的影子,在柜上一耗就是一个多月,此时再不行事就晚了!
    想到此,韩荣德腾地起身,三下两下穿了袍子就要往外去,柳眉惊得忙拉住,“大半夜的,外头又下着雨,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韩荣德看了她一眼,“柳眉,明儿你就往落仪苑去,告诉千落,齐天睿这些时忙得焦头烂额,让她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这又与他们何干?你……”
    “听见了么?!”
    “……听着了。”
    韩荣德一把打开门冲进风雨里,既然不能堕胎,只能生,那就生个不能养的……
    ……
    进了三月这几日天气也怪,一入夜就起风下雨,半夜越大,像夏日雷雨哗啦啦的,待到第二天早起,日头还总能钻出来,照得一天一地湿漉漉的明亮,很是养眼。
    今年的药草集比往年声势都大,越往日子近,来往票据成倍地翻,裕安详忙到开了三值轮班。齐天睿与莫向南欣喜之余,都以为如此红火一是果然与今年的集市大有关,二该是与裕安详西北之势有关,从西北来的珍稀药草因着巡抚大人坐镇怕是九成九都进了裕安详保驾,这一来,单是今年这一场市,怕是就要与山西福昌源打个平手。
    兄弟二人于此景况十分欣然,只是莫向南不便亲身久留,所有的担子便都落在齐天睿身上。不过,赚钱这种事是齐天睿生平最大之好,不眠不休只要见着银子哗哗往里进就饱足。
    外头雨声又急,已是四更的天,这一日的帐才算理清,齐天睿从案前起身,两眼满布红丝,依然炯炯有神。就着盆架上的冷水擦了把脸,越觉精神。
    外头院子都还亮着灯火,往年这个时候他才不会想着要睡,该是往协理房里去躺着,一边听着算盘声一边闭目养神才是,可今年不行,帐都是急着理,一做完就迫不及待地往书架后的内室里进。
    丫头要他的命。那日原本因着时辰晚了才顺道带着她来瞧一眼,谁知当时柜上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这便留下。她想走,他不放,这一来竟是歪打正着,又得着相拥而眠。软绵绵的身子窝在他怀中动也不动,那一宿他都舍不得睡实在,一会儿睁开眼瞧瞧她,不敢碰,低头凑在那小鼻子小口边,嗅着她的气息,好是香甜……
    岂料他这边暖暖热热的只觉好,她那边一早醒来就乍了毛,像是被什么无耻大坏蛋轻薄了去,眼中水朦朦,小脸通红。若非是他二人果然没脱衣裳,齐天睿都觉着她手里的小银针随时要飞过来。求情的话,低声下气,他也顾不得脸面了,把这一宿积攒的相思不得都一点一滴说给她听,丫头听着不知是羞还是讨厌他,只管捂了耳朵,不过到底灭了气势。
    这一夜让齐天睿得着个好由头,借着忙不脱身又没人照顾,将丫头留下陪在身边。她虽极不情愿,口说嫌弃,可这几日却是将他照顾得十分周到,每天不论柜上如何,她总会想法子汤汤水水弄了来给他吃。茶水、点心,随时都是热的。平日他忙,她也忙,那书架子不够她折腾,一会儿踮着脚收拢那上头的书,一会儿埋头抄抄写写。齐天睿有时抬头,能看着她出神好半天,杜仲子的日子就在眼前,一时一刻,过给他看,那曾经的念想便越醇越香……
    唯一的,就是她再不肯跟他一道挤那窄炕,说若是想她留下,他就得在外头书房自己睡。彼时她正在气头上,齐天睿没法子只得应了,还应着景儿地在书案前用长凳搭了个床才算完。只是,每到这夜深人静,他就会悄悄儿地进去,能躺下就抱着,不能就在身边坐坐,横竖天亮前回去就行了。
    今儿比昨夜还要晚,她该是睡熟了,趁着外头的风雨声,他的脚下不知顾及地快了几步。来到炕边,见她面朝里,睡得安安稳稳。齐天睿轻轻坐下//身,悄默声儿地脱靴子。
    “你做什么!”
    雨夜遮掩小声儿依然惊乍,人腾地坐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对着他。齐天睿怔了一下,把脱下的靴子扔到了地上,转过身,“醒着呢?”
    “问你呢!你要做什么!”
    “这么晚了,还能做什么?搂着媳妇儿睡觉呗。”
    他面上带笑,应得好是诚恳,莞初气道,“你!你是怎么应下我的?怎的总是出尔反尔!”
    齐天睿闻言两臂撑了倾身凑近,对上那气鼓鼓的小脸,哑声道,“丫头,莫再折磨我了,行不行?”
    “谁折磨你了?说的好好儿的,只做人前夫妻,不许碰我!”
    “人前夫妻也是夫妻啊,你这么着把我赶在外头,还怕旁人看不着?”
    “看着就看着了,横竖不行!”
    小牙咬着,丝毫不给通融,齐天睿不觉牙缝吸了口凉气,“丫头,你不能总这么嫌弃我。若是现下有什么你受不得的,说出来,我都能改;可你这么死咬着过去,我又不能重投胎,你说说,哪还有活路?所谓既往不咎,你这么灵透个人,怎的就不明白?”
    “哪个管你是过去还是目下,横竖跟我无关!”
    她倔着小脾气,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好,既是那些都与你无关,那就说说咱们的婚约。十年的约定,明媒正娶,你娘,我爹爹,都是作古的人,遗命遗嘱,可与你我有关?”
    “那个时候……我若是……就不嫁给你了!”
    一提那亡故的亲人,她果然含了泪声,齐天睿更柔了语声道,“可你已经嫁了啊,你我是夫妻,相守一辈子,岂止要碰,为夫要好好儿疼呢,啊?来。”
    他将将抬起手臂就被她一把推开,“不用你疼!”
    “丫头,不闹了,啊?你不让我也得疼,每天看着你都疼……”他口中软声软语地哄着,趁她不备,猛地将人箍进怀中,继续柔声道,“不疼啊,我可受不得。”
    “齐天睿!你,你再不放开,我,我就……”
    “你就怎样?扎我?”他低头轻轻抵着她的额,“扎吧,来,给你扎,只要我醒来就要抱着,你舍得就一直扎,扎到哪一日我醒不来为止。如何?”
    “你!你……”
    “不许哭!”他猛抬头,厉声厉色,“敢哭今儿晚上就要了你!”
    她吓得一个激灵,再看他的眼睛,黑暗里那么亮,促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忽地明白了什么,泪珠儿夺眶而出,“你,你……这还是疼我么?这么凶……”
    “你让我好好儿疼么?浑丫头……”
    “呜呜……你放开我……”
    “不行。”怀中不依不饶逞了性子的哭声颤颤地入在他耳中,敲在他心头,忍不得那份柔软,手臂没了把握,死死地用力……
    “……轻点……”
    “……不行。”
    ……
    好容易才算躺下,怀中人虽是依旧泪湿斑斑,到底不再挣,蜷缩在他怀里。他轻轻蹭蹭她的发,“丫头,”
    “……嗯,”
    “抬起头来,让我亲一下。”
    “不!”
    带着鼻音的小声儿干脆利落,他伸手将她的下巴捏起,轻轻地啄在她腮边……正是陶醉,那怀中人儿挣不得手,忽地后仰了头,猛地撞在他鼻子上。
    “嘶!!”
    齐天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浑丫头!你谋杀亲夫!”
    “看你再敢!”
    “你知道我早晚要亲的!”
    “我不知道!”
    他咬牙,将她紧紧勒进在怀里,狠狠地揉搓了几下,“嫌弃吧!自己的相公你好好儿地嫌弃!”
    ……
    一觉醒来,外头的雨声又住了,瞄一眼钟,将过辰时。摸着身边空空,齐天睿笑了,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丫头一夜未眠,却再未离了他的怀,这之后他得更小心着,好好儿地疼她……
    起身洗漱好,开门正要往协理房去,就见石忠儿踩着雨水飞奔而来。
    “爷!爷!!”
    齐天睿大惊,一把拖住,“怎的了??”
    “赶紧回宅子,出大事了!!”

  ☆、第76章

    矫健猛勇的高头伊犁马载着两人飞奔而来,一路疾驰,进了半岛拐入沿湖林荫道,私宅就在眼前。
    一夜狠雨打下墙里的嫩叶散落,湿漉漉的,一地零落;青石阶上大门紧闭,无半个人影。齐天睿不觉眉头更紧,拢着身前的人甩手狠狠一鞭。
    一大早石忠儿就来报宅中出了大事,只说大姑娘身子不好,可话再问下去,他一个小厮,进不得闺房,便再说不清楚。能使唤动石忠儿的只有管家傅广,傅广城府深、行事稳重,当家这些年最知轻重,若非情急,绝不会惊扰三月的裕安祥。齐天睿这便顾不得交代,匆匆在小厨房寻了莞初拉了就走。
    秀筠究竟怎样?十月怀胎,已是安然进入四月,几日前叔公才将将来过换了补养的方子,福鹤堂又送了补品来贴补,人虽说依旧心事重重难得展颜,可气色倒还好,叔公诊过也说若如此精心下去,母子可望平安,这怎的一时半刻的就撑不得?
    石阶前高高勒起缰绳,齐天睿翻身下马将莞初接在怀中,两人急步上了台阶那黑漆大门这才应声打开。傅广匆匆迎来,一眼看见那一向处变不惊之人眉头紧皱、脸色煞白,齐天睿一路来的心急忽变心慌,“怎么回事??”
    “爷!二奶奶!”不及恭敬客套,傅广赶紧引着两人往后园去,“今儿大姑娘起得早,用了些粥,我还没吩咐厨下煎药,倒听说那厢已经吃了。正是想去瞧瞧,一时半刻的,艾叶儿就叫,说是姑娘没了人了!我忙吩咐贱内进去瞧,就听得房中哭喊起来……”
    话到此,傅广忽然咬了咬牙,齐天睿急问“怎样了?!”
    傅广瞥了一眼莞初,略犹豫了一下方低声道,“爷,贱内说一进去姑娘已然见红殷了出来,强扶了躺下不待出来回话就崩了血,喊叫得厉害。那孩子肯定是在往下走,八成是保不住了!”
    齐天睿脑子嗡的一声,掌心里握着那只小手也瞬时冰凉,狠狠地抠着他。
    “我急嘱石忠儿去给您和奶奶传话,又命人火速去接叔公过来。只是北城山中路远,我怕耽搁就往叶府去寻了三公子,没敢说什么,只说要借个可靠得力之人救急,叶公子当即派了人过来,就候在二门外头,只等您的话。”
    “莫等了!快请!!”
    “是!”傅广一口应下,一挥手,跟在身后的小厮飞跑了出去。
    ……
    来到后园,日头把整个西厢墙照得明晃晃的,越往近去,不知是那房檐屋前满地的雨湿,还是这一盆盆往外端的猩红,只觉一股扑面来的血腥气。
    进进出出是宅中几个得靠的婆子们,眼见着主子往这厢来也都顾不得,只张罗着要热水和被褥。莞初一眼瞧见墙角蜷缩的小丫头,丢开齐天睿的手紧着两步赶过去,“艾叶儿,艾叶儿……”
    吓得浑身哆嗦的艾叶儿一见莞初,即刻嚎啕大哭,“……姑娘!大姑娘要死了……她活不得了……那床都红了,到处都是血……”
    “啊?”任是傅广之前说的险恶也不及艾叶儿这失魂落魄的哭喊,莞初只觉一口血腥气吸进来,身子顿时就轻飘飘的,脑子一片煞白,心通通直跳,撇下艾叶儿往起站,脚下一软人由不得就往后仰,齐天睿一把揽住,“丫头!”
    “我,我进去瞧瞧!”
    莞初推开他就要往房中去,傅广忙拦道,“二奶奶!不可!”随即附在齐天睿耳边道,“爷,奶奶还未生养,可不能进去见那场面啊。”
    “哦,对,”齐天睿闻言赶紧拉过莞初,“丫头,不能进去,血太多,别吓着你。”
    “不怕,我去看看她。”
    “不行!”齐天睿揽了她在耳边道,“那个,咱不能看,啊?”
    “她都受了,我还见不得么!”
    “啊!!!”
    莞初话音还未落,只听长长一声呼喊,穿破头皮,仿佛从十八层地狱来,阴惨凄厉,撕裂人的心肠!
    明晃晃的日头都这嘶喊中烧得诡异夺目;红墙绿瓦,顿失颜色,整座家宅扭曲,没有雨水湿气、没有风、没有这人间一丝的暖气,只有这个声音,久久回荡,厉鬼一般!
    一个人究竟有多长的一口气,似是这十几年的春秋岁月,搏了命,就换来这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惊在当场,仿佛气息突然断绝,脑中空白,只有这叫声穿透、回旋……
    “大姑娘!姑娘!!”
    那声音将住,女人们便疯了一般,齐天睿突然回神,“秀筠!!”大步奔上石阶。
    “爷!二奶奶!”
    两人哪里还顾得,不顾一切地往那血腥中去……
    ……
    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满眼的红,像小时候高热烧红了天地,灼得生疼;血腥气直冲鼻中,渗在肌肤里,那味道渐渐地就没了,只觉着自己的身子也化在那血泊中……
    终是剥离了那失足之恨,终是剥离了那连心连体的骨肉,此刻的她像一片枯去的叶子,抽去了筋骨,轻飘飘的;小脸惨白,眉目死寂,滚落的汗珠都比这张脸要生动;薄纸的身子,完全没了热气,仿佛能听到那最后的血在一点点地渗出去,留下干干净净、一副净白无色的皮囊……
    他坐在床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声声呼喊,像要把那已然关闭的鬼门关砸开来;莞初站在身旁,听着他嘶哑的声音,眼中只能看到血,还有那不远处盆中隐隐约约的形状……目光挪也挪不开,脚下生根,浑身虚软……
    ……
    入夜,又下起了雨,没有风,也没有雷电,淅沥沥、软绵绵地浸透天地……
    雨汽湿潮,将白天那冲洗不散的血腥又卷了起来,好在房中起了一只药盅,咕嘟嘟地煎熬,慢慢地散出浓浓的汤药味。外间一盏小烛,昏暗的灯光,齐天睿守在药炉边,两肘支膝,眉头紧蹙,看着那药草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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