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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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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睡吧。”
    “嗯。”
    她乖乖地裹了被子,齐天睿也躺平了身子,合了双眼,“这几日我柜上忙,你多照应秀筠。这宅子里有些新鲜小玩意儿,看着喜欢,就那去逗趣儿。”
    “嗯,那我……能不能带着那只小鸟儿?”
    齐天睿睁了眼,“哪只啊?”
    “就是外头廊下那只金黄的玉鸟儿。”
    “我那可是三百两银子弄来的,一根杂毛都没有,嗓子极清亮。”
    莞初缩在被子里悄悄白了一眼,嗓子极清亮,你听见了?
    听她又没了动静,齐天睿扭头,那双清亮的琥珀正忽闪忽闪对着他,心里想笑,口中无奈道,“行,给你玩两日吧。”
    她乐了,“那,能放出来吧?”
    “放出来??”
    “那鸟儿通人性的,放出来,唱得更好呢。”
    “丢了你可只管赔!”
    “多谢相公!”
    “你这也是,你高兴了,我就是相公,你不高兴了,我就是齐天睿?”
    “……往后不了。”
    “睡觉!”

  ☆、第52章

    将过了五更天,昨日淅淅沥沥的小雨半夜的时候晴了天,阴沉的云层透出一两颗小星星,水汽尚未散尽,湿冷的寒气。
    西城大街上悄无声息,买卖商家依然锁门上板,只有门前两盏灯笼恍恍惚惚地照着一街的冷清。裕安祥票号开了一扇门,房中透亮的灯光照出来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映出一道暖光;门前停了两辆马车,搭了青布帘子已然装拢妥当,马车前候着几个长袍打扮的中年男子正低声交谈,不时望向街口两边。
    不一会儿的功夫,南街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应声而来两骑人马,前面是那匹熟悉的高头伊犁马,马上那位身型俊朗的男子正是自己掌柜的,几人忙迎了上去。
    勒住缰绳,齐天睿跳下马来,后头的石忠儿忙接了,领头是总号的一位总账协理,上前道,“爷,都预备齐了,正等着您呢。”
    “我一时走不了了。”
    三日后就是裕安祥衢州分号开张大吉,这一众人正是首批上柜之人,亲自领队的自然该是当家掌柜的,这怎么了?众人正是惊讶,但见掌柜的眉头紧锁,神色冷肃,多年相交深知这位当家人年纪虽轻,行事却滴水不漏、十分果断,这一回临时拖改行程,怕是出了什么当紧的事,不免都握紧了心,协理道,“爷,出事了?”
    “哦,不妨。”齐天睿应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封了印的油布袋子,“这是衢州调拨银库的账簿,你们先拿去核对。我有事得赶去粼里,你们先走一步。”
    协理赶紧接过,又道,“爷,开号时银库对账与镇店之宝,都得有您老扣章画押……”
    “我知道。我今儿后晌就往那边赶。”
    “也好,爷您一路千万当心。”
    “嗯,你们上路吧。”
    “是!”
    送走裕安祥的一众人马,齐天睿掉转马头,主仆二人直奔粼里。
    不到一个时辰,赶到粼里天已大亮,一地之隔这边雨水显是湿重。一街两旁陆陆续续打开了店板,早点的摊子更早一步遮了雨布已是开始叫卖。
    青石的路面十分光滑,疾马而过,擦起一路的水汽,引来这小镇早起的人们侧目而望,不知这两位衣着华丽之人为何事如此急躁。转头进了巷子,远远看见宁家门庭大开,门前一字排开足有七八辆大车,守车之人都是横眉恶目、壮似铁塔的彪形大汉,身上清一色都是镖局的衣裳,背后扛着一个“荣”字。
    看那车上已然是堆满了各式家什、五花大绑,府门上的宁字灯笼都被打落在地,石忠儿不由叫道,“爷!咱们来晚了!”
    齐天睿一鞭子狠狠抽下,那马儿便似一股子旋风一般蹿到了府门石阶前,一声啼叫,高高扬起前蹄。齐天睿跳下马大步往里,不及门口就被人拦了去路,那壮汉道,“此处正在盘账清算,不受客!”
    “盘账清算??我是这家主子,我不在,你们清算哪个??”
    眼前这人虽是清瘦,身型却十分挺拔,此刻眉头紧锁、双目喷火,那气势果然像是家宅被侵,细究那话中因由,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齐天睿看这人堵着门依然不知好歹,怒喝,“你是杭州荣盛镖局的?今儿谁领的镖??”
    那壮汉蹙了下眉,“今儿是我们少东家……”
    “叫你家少主子戚方旭出来见我!!”
    壮汉耳听这般咄咄之语方知其中厉害,正是转头吩咐人进去通禀,齐天睿已然一马鞭拨拉开他就往里去。那壮汉立刻指引两个人跟了,押护着往正堂去。
    一路走,脚下青苔湿滑,满目雨水打湿、凋残的草木,四下里随处可见杯盏灯烛,零零落落,左右两旁的房门、庭院都已经上了封条,原本就已空荡荡的萧条,这一刻更觉破败不堪。这是他三媒六聘叩过的岳丈家,这是丫头亲亲的爹娘生养之处,几日前他们还带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在此避难,这一时三刻竟然就要毁于一旦,齐天睿不觉握紧了手下的马鞭,这奇耻大辱一瞬就烧成了满腔怒火!
    正堂之下,几个老家人被挤成了一堆,冷雨的天瑟瑟的,齐天睿一面大步走,一面仔细瞧了,不见岳父、岳母和睿祺,更觉心焦。来到堂上一把推开门,哐啷啷老旧的门扉在这扫荡干净的院落里响十分沉重,惊得房中人都不觉往门口看。
    中堂之上老岳丈惯坐的太师椅里一个身型短小之人举着小紫砂壶、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嘬饮,角落里正是宁夫人秦氏搂着小公子睿祺,齐天睿大怒,“好你个吴一良!你拆人拆庙拆到爷我头上来了!!”
    看着来人,吴一良忙着往下放腿,不觉就呛了一口茶,咳咳咳得肝肺乱颤,心里直骂娘:怎的又撞上这个魔王了?!
    不及他开口,一旁椅子上坐着的一位华服公子惊讶地站起身。
    齐天睿瞥了一眼,这位正是杭州荣盛镖局总舵主戚荣的独子戚方旭。戚荣是绿林出身,大字不识,却是笼络了一帮武艺高强的镖师,二十年走遍大江南北,从未失镖,名震天下。只可惜,老舵主膝下这位公子,生得玉树临风,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书没读成倒喜欢隐姓埋名四处打抱不平,两次被人暗算赌局,正巧齐天睿出手相助方得解围,回去又怕被他爹打个半死,这账便死了,至今这少主子还有一大笔债在齐天睿手里捏着。此刻看见他,竟是惊喜道,“天睿兄,你怎的来了?”
    “这是我岳丈家!”
    “什么?!”
    “七爷!”说着话,吴一良已然起身,拱手赔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怎么能料到这粼里宁家竟是七爷您的岳家呢。”
    “住嘴!”看那副轻佻的嘴脸,明白这是有备而来,齐天睿冷笑,“你少在这儿跟我装蒜!这帐从何处起?债又死在何处?今儿你给我说清楚,咱们好好清算;说不清楚,莫怪我齐某翻脸不认人!”
    “七爷息怒息怒,”说着,吴一良从桌上捡起一张纸,“您瞧,这是宁老爷子亲手画押抵押的房契,如今逾期不还,我也只能领了东家的命来收账。”
    齐天睿接过一看,不觉倒吸凉气,这老爷子几时把祖宅子并庄上田亩都抵押了出去?才押了一千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日子已然逾期半月,于情于理都到了收账的时候,莫说是人家带着镖局来盘算,就是上了衙门公堂,这案也翻不得。
    “怎样?七爷?您是行家,这房契、债票可瞒不得您。”
    齐天睿咬咬牙,知道这泼皮无理还要搅三分,更况有理?眼前亏可吃不得,一旦闹了起来,丢了祖宅可就得不偿失。一回手,身后的石忠儿立刻从怀里掏出大把的银票递了过来,齐天睿冷道,“这房契并庄上田亩一共押了一千两,千钱月息三十,利滚利三年,这是三千两银票,拿去!”
    “哎哟,七爷,”吴一良看都不看那银票一眼,只收回了房契,笑道,“这您可跟我算不得。我是跟着东家跑腿的,赚的不过是个过手的钱。您是做钱庄生意的,押贷这种事,赚的是利钱,押得可是那十足的本金,这宅子和那庄子少说也值个几千两,还莫说这几年的田亩收成。”
    “哼,欺侮老幼,压价压到骨头上,利滚利起价压榨,竟然还有脸在这儿算计?!拿了银票给我滚,莫要逼得我与你好好计较!”
    吴一良冷笑,“若是我的生意,本金给我立刻就走,可这由不得我!今儿我只管收这宅子,旁的一概不论,若想翻帐,找那钱庄去!”说着,拱手道,“今儿的事已经办妥,我等也该封门起运,七爷您来得正好,带着你家老夫人和小公子走好,不送了!”
    “慢着。”
    不待齐天睿动怒,一旁一个十分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戚方旭,走上前来向吴一良一伸手,吴一良不明所以,将房契递了过去,“少东家……”
    戚方旭未搭话,又从齐天睿手中接过银票,“今儿我荣盛镖局出镖,为的两家相契。帐起自三年前,又逾期半月,罚息翻倍,宁家需再多付一百两银子,就算两清。齐掌柜的?”
    齐天睿嘴角一挑,一摆手,石忠儿立刻递上一张百两银票,吴一良见状惊道,“少东家!这是放贷两方之事,你护帐之人怎可自作主张??”
    “我镖局接镖,接的是护帐,不是拆人家宅,今日债契两清,我镖局这趟镖就算走完了。”说着,戚方旭将银票摔进吴一良怀中,“往后做这种下流事再敢牵扯我镖局,坏我名声,当心你的狗腿!”
    两旁的镖局大汉护在少主子身边,吴一良咬碎了牙也不敢都吭一声。
    戚方旭冲着齐天睿一拱手,“天睿兄,今日多有得罪,惊着老夫人与公子,还请兄长多多海涵,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齐天睿拱手还礼,“多谢少东家。”
    荣盛镖局一撤,吴一良彻底没了气势,脸色煞白,临走狠狠丢下一句,“齐天睿,咱们后会有期!!”
    “滚!”
    ……
    待人散尽,齐天睿赶紧上前,“二娘!”
    “姐夫!”一直窝在怀里吓的哆嗦的小睿祺转头出来,哇地一声哭了。
    齐天睿忙将地上的小童一把抱了起来,“好了好了,莫哭,他们都走了。”
    轻飘飘的小娃娃被这一前晌抄家的架势吓得魂儿没了,一时有了这般厚实的倚靠,埋在齐天睿肩头,紧紧抱了他的脖子,在不肯抬头。
    “天睿……”宁夫人秦氏两眼红肿,嗓子都哑了,唤了一声又是泪。
    “二娘,这究竟是……”
    “还不是你那岳丈,从不管庄子上的事,托给了人家,一时说田亩,一时又说桑林,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竟说一把山火给烧没了,一下子亏空。又养了那么些人,原想着押了宅子解燃眉之急,谁料想,拆了东墙补西墙,利滚利,哪里还得上……”
    齐天睿皱了眉,这老爷子真真糊涂!问道,“岳丈大人呢?”
    “哦,”秦氏抹了泪道,“听说人家今儿就来收账,他昨儿赶着往无锡去。那里还有我娘家陪嫁的一些田亩,说是卖了来还债,好歹宽容几日。”
    “石忠儿!”齐天睿立刻吩咐,“马上往无锡去,好歹拦住老爷子!”
    “是!”
    石忠儿走后,齐天睿抱着睿祺,搀扶秦氏落座,斟了茶压惊,“二娘,怎的不早知会我们?”
    秦氏捧着茶盅,依然惊魂不定,“我是想着来着,想求你和莞初。可她爹爹不让,说孩子在那边本就……给人家添麻烦,怎的还能再去叨扰。”
    “一家人怎的生分?”齐天睿蹙了眉,“这要是你们都被撵到了庄子上去住,她还好过得了?”
    “说的可不就是。老爷倒安然,说住庄子就住庄子,可我没出息,睿祺眼看着就要请师父上书院,怎能住到庄子上去……”说着又看着齐天睿,犹豫了一下方道,“天睿,这钱你得宽限些时日,咱们可……”
    “二娘,这是什么话。我是半子,理当孝敬。更况,我们成亲的时候一方彩礼你们都赔了过去,我娶她竟是分文未动,这还是不该的?”
    “天睿……”
    “二娘,”齐天睿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娃娃,转了话头,“睿祺打算上哪个书院?”
    秦氏闻言叹了口气,“老爷说在家学就好,我想着得找个师傅。可家里……前几日叶先生过来,说要带他到金陵去。”
    “岳丈应了?”
    “没有。与人家非亲非故的,哪里肯应。”
    “说的是。”齐天睿接道,“金陵有家,怎可托顾旁人?睿祺还小,待到秋后,我把他接走送到金陵的岳楠书院,你看如何?”
    秦氏大喜,“那可是求之不得!只是,在你府里,可是不方便?”
    “不妨事,我们有外宅。住着自在。”
    “好。好。”
    ……
    荣盛镖局卸下所有家什堆了满满一院子,齐天睿看着这一府里头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孩子,想了想还是留下,从外头又雇了人来安置,想着等石忠儿回来,他再往衢州去,大不了,走两天夜路也就赶回来了。
    睿祺着实吓得不轻,齐天睿一面张罗府里,一面还扛着他在肩头,待都收拾停当已是到了后半晌。秦氏来接,没料得他倒睡了。齐天睿摆摆手,就这么抱着送回他房中去。谁知他这一放,还把他惊醒了。
    睿祺仰着泪痕的小脸看着他,两眼木呆呆的,像不认得似的。齐天睿心里笑,这样子真像那丫头,不觉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小鼻子,“怎么了?”
    “姐夫,你……你为何不愿意要我姐姐?”
    “你,你说什么?”齐天睿一愣,“哪个跟你说我不想要你姐姐了?”
    “我早听爹娘说,姐姐嫁人不好。姐姐归宁那天晚上就哭了……你要是愿意要她,她为何要哭?”
    齐天睿挑挑眉,“兴许,是因为我要她,她才哭了呢?”
    “不是。”一张娃娃脸,忽地若有所思,“我小的时候就知道姐夫叫齐天睿,是姐姐偷偷告诉我的。”
    “是么?”齐天睿嘴角一弯,丫头这么不知羞。
    “嗯,”他一点的笑意也被这孩子明亮的眼睛捕捉道,竟然也随着他笑了,“姐夫,我觉着我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你说是不是?”
    “嗯……”齐天睿佯作沉思,“还说得过去吧。”
    谁知这一句让睿祺小眉一吊,“哼!你就是看不上我姐姐!怪不得那天她哭,你要是不要我姐姐,你还回来!”
    齐天睿被呛得直挣眉,憋了笑赶紧道,“你看你,读书人,怎的不知内敛一些?我是她相公,我要说世上她最好看,是不是有些自卖自夸?”
    “好看就是好看,谁看也是好看!孟子有云:诚者,天之道也!姐夫这点小事也不敢担当,如何做得大事?”
    看这一本正经的小脸,齐天睿想笑却不知怎的竟忽地没了那逗趣儿的心,居然应着他的话回想她的模样,这一想,她竟然就在眼前……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好看,那浅浅的琥珀足够摄人的心神,小小的鼻,弯弯的眉,小唇嘟嘟的,一笑,两只小涡甜甜的,一嗔,两只小涡儿圆圆的,她美得那么灵透,那么引人亲近,娇娇的小荷一般,远远地瞧,会让人莫名恨,轻轻拢在怀中,才觉安逸……
    “姐夫,你若是当真觉得她不好看,那你……”
    “好看。”齐天睿轻轻点点头,“这世上,你姐姐最好看。”
    睿祺忽闪着明亮的眸,笑了,“那你会好好儿护着她么?想今儿一样?”
    “会。”
    “那你对我姐姐好一点,我就告诉你我姐姐的秘密。”
    “哦?”齐天睿笑道,“好,我这就诺给你:一定好好待你姐姐,如何?”
    睿祺不屑地摇摇头,“太轻薄。”
    “咳,”齐天睿清了清嗓子,“此生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她伤着,让她受委屈,如何?”
    睿祺这才满意地笑了,凑过来,咬了他的耳朵,“我姐姐从娘胎里带来一样本事,她能辨得百种音,千种调。”
    “什么?”齐天睿蹙了眉,没大明白。
    “我爹爹教//养名角,什么人,什么角,音色如何,姐姐一听就准,而后能化成谱子,爹爹调//教之时多有助益呢。”
    “是么?”齐天睿惊讶,忽地想起了那只小鸟儿……
    “嗯,姐姐谱的曲子用来教习,很多角儿都求呢。”
    “你姐姐还会谱戏谱?”
    “会啊,姐姐的琴谱才好呢,千金不得!只是,爹爹说这是尴尬事,在家里解闷就好,不可在外头声张。”
    看睿祺夸得要吹破了天,齐天睿来了兴致,“那府中可有?拿给我瞧瞧。”
    睿祺摇了摇头,“没有。爹爹不许拿出来卖弄,姐姐就只做了,弹给我和叶先生听。”
    齐天睿蹙了蹙眉,“叶从夕?”
    “嗯,叶先生十分欣赏,临别,姐姐还送了他好些。”
    “那你府中就不曾留下一份?”
    “姐姐都带走了,姐夫你没见过么?”
    齐天睿摇摇头……

  ☆、第53章

    从衢州连夜奔走,进了金陵城才将将过了晌午,齐天睿本想着先往柜上去瞧一眼,可从南边上来,这马便直往半岛私宅去。
    进了门,午后静谧轻拢着青砖灰瓦、朱漆游廊,暖暖的日头熏着新绿红枝,一院子清香。不过是二月的天气,一夜风尘,一身湿寒的露水,日头出来一晒又赶得一额头的汗。齐天睿边往院子里头走,边耐不得燥热把身上的外袍解下来扔给随在身边的管家傅广。说是管家,实则长出齐天睿十岁有余,五年前齐天睿买下这宅子傅广就随在了身边,人谨慎,办事周到,是这宅子正经的当家人。此刻边随着走边将主子不在这几日府中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老郎中何旭尧又来过一回,调了用药的方子,大姑娘身子见好,每日也能多用些茶饭,二奶奶每日陪着,甚是精心。
    齐天睿掏出帕子擦着额头的汗,“这几日可有客访?”
    傅广看着爷连夜赶路满眼的红丝,琢磨了一下,谨慎道,“爷离金陵那日隔壁叶家送了些北边儿的野味过来,而后三公子来了两次,二奶奶在小厅见的客。”
    “待了多久?”
    “说了一会子话,留下两个信封子,二奶奶收了。”
    齐天睿闻言未再言语,搬进外宅本是最隐秘之处,可叶家也近在咫尺。后园直通湖边画舫,一抬头,不远处就是叶从夕的画楼。许是碰巧,丫头搬过来第二日就发现了这么个去处,傍晚安置秀筠用过晚饭,就坐到了画舫边,口中喃喃,手里头写写画画。不知那楼上的青衫长影可也是每日伫立,齐天睿懒得去瞧,只在自己园子里的水榭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统共走了六七日,叶从夕就来了两次,齐天睿蹙了蹙眉,不觉加快了脚步。傅广赶紧跟了,“爷,还有一位客来过。”
    “哦?谁?”
    “三爷。”
    “天悦来过?来看秀筠?”
    “不是,是应着老太太的嘱咐来瞧二奶奶的。”
    齐天睿嘴角一翘,笑了,好小子,你真是哪儿都敢追来!齐府规矩死硬,从来不认私宅,老太太就是惦记也只会支使底下人来送东西,绝不会正儿八经地派了孙儿来访嫂嫂。待我收拾好这丫头再回头教训你!
    齐天睿回到泽轩,果然不见人。自她住进来,他嫌艾叶儿聒噪,撵到秀筠房里,原先这院子使唤的小厮也被打发了,这一会子便冷清清一个人影都不见。自己张罗着洗了把脸,换了薄绸的罩衫,顿觉利落许多。出来一路往后园走,小风越过山墙从湖面上吹过来带着水腥味,清凉适宜。
    自将秀筠安置下,齐天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问丫头巧菱。诊得孕脉三月有余,齐天睿仔细推算了日子,那是在他成亲前。记得当时方姨娘家的老娘因着冬日阴寒招了病,姨娘便带着秀筠回去探望,一去就走了一个月。算起来,日子正好落在这一个月里头。方姨娘的老父方老先生曾是齐府里的家学师傅,读书人,小家宅院一生清贫,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了个秀才,在书院里吃饭,虽说日子也是清淡,却是一双夫妻,清清白白;小女儿生的一副好面孔又知书达理,倒因着纸上传情拗了性子非要跟了齐家大老爷给人家做小。
    彼时老先生一气之下罢了家学回家,不肯认女儿。直到天悦出生,齐允寿又亲自登门,方家这才又打开了门,却是不肯领受齐府丝毫的恩惠,便是逢年过节女儿孝敬的年货礼品,方老先生也不肯收。两年前老先生仙逝,留下方老夫人,一方两进的小院带着几个老家人自己过活。方姨娘因而常带着秀筠回去探娘家,看来正是在那无人看护的小院子里出的事。当时齐府随行的只有方姨娘的贴身丫头和巧菱,小姐再想入非非没有贴身丫头的帮衬是断难行事,遂齐天睿料定巧菱必是知情人。
    将巧菱叫到了跟前儿,齐天睿恩威并施,巧菱吓得直哭,事到如今也不敢再瞒着,如何后门传信,如何进的闺房都招了出来。只是他两个是如何认得的、前情怎样,巧菱却不得而知。且她只管传信,虽也见过人,却并不真章,更不晓得此人的身份来路、姓字名谁。齐天睿听着,颇是蹊跷。看来是二人早有心思,几个月前不过是相约见面,情起何处?究竟是情到浓处不能自已还是被那贼人花言巧语哄骗了?
    齐天睿早在心里把那厮千刀万剐,不管是谁,寻着了,就算他是秀筠的命也绝不能轻饶!
    来到后园厢房,听得里头静,齐天睿轻轻挑了帘子,卧房的纱帐落下,艾叶儿在桌旁支着肘子打瞌睡,巧菱守在帐子外的绣墩上做着针线,听到动静,抬起头,正是要开口叫人,齐天睿摆了摆手示意她悄声,巧菱忙搁了笸箩起身跟了出来。
    “二爷,”
    “大姑娘这几日可好?”
    “嗯,日里跟二奶奶说话儿,精神倒好,陪着能吃下一小碗饭,汤药也好,夜里也能睡两个时辰了。”
    “哦,”齐天睿点点头,又往里瞅了瞅,“二奶奶也歇在里头?”
    “哦,没有,这几日奶奶都是用了午饭就往后头去了。”
    齐天睿闻听,一时口中干渴,更觉日头燥,“大晌午的,老往湖边去做什么!”
    巧菱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奶奶不在湖边,是在后头柴房呢。”
    “嗯?”
    这又是哪一出儿??齐天睿也顾不得肚子饿得直叫,抬脚就往角门去。
    角门外的小院子是大厨房,绕了厨房后头山墙根儿底下搭着一个大棚子,里头堆着各式火炭,棚子边上是柴房。未及近前,就听得里头刺刺拉拉的声响。又是什么幺蛾子?齐天睿放轻了脚步,悄悄来到柴门边往里一瞧:
    丫头一身鸭蛋青的薄绸短打,青丝高束,额鬓两边软软的小刘海儿都扎了起来,小额头一露出来,两道水弯眉翘翘地挑了起来,小鼻笔挺,难得地凹下眼窝,竟是雕出些许的棱角,此刻轻轻咬着唇,搭着眼帘,神情专注,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只是这形状么,撸胳膊挽袖,露出粉雕玉琢、莲藕似的小胳膊;一脚踩在条凳上,一条厚重的桐板木一头扛在她肩上,一头落在凳子上,板木宽,遮了她大半个身子,小脸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只管看着手下,小手纤白裹着一大张粗砂纸,正在起劲地刺刺擦擦地磨着木头,木头沫子飞在空中,头发上,小脸上,日头底下竟是发亮……
    “你这是做什么呢?”
    莞初正仔仔细细地打磨着,冷不丁这一声吓了一跳,抬眼瞧,那人抱着肩靠在门口,挑着眉,声音哑得险是辨不出,尴尬的形状一时收不得,小嘴儿一抿,两只小涡盛了蜜一般,“相公,你回来了!”
    没理她,齐天睿只管抬步走过去,伸手摸那块木头,是寻常的白桐木,此刻已然是琴板的形状,侧板与面板相连,显是整木头挖出来的;锯得齐整,刨子活儿甚是讲究:后果、前梁、琴尾、盒盖,摆布精细,弧度流畅,凸起的琴码也抠得十分细致;穿弦与挂弦,孔眼粗细、大小高低,一打眼看过去,虽未上弦,却是个正经活计。
    他低头瞧得好是仔细,鼻子都快贴到了琴板,莞初支腿架胳膊,一副小工模样,形状实在不雅,想把腿收收又怕一时没撑住,闪了他瞧,只得挺着。
    “你做的?”他开口问,却并不想听她答,只这一身锯沫子已是一目了然,又道,“怎的用白桐不用青桐木?”
    “不妨事,”莞初两手托着琴板,用胳膊肘蹭了一下额头滑下的汗珠,这一蹭,袖子上的沫子更沾在了腮边,都是不觉,“青桐、白桐、赤桐,木质轻虚,皆宜琴瑟。只要是整木头挖的,音便纯,传得远,音色也好。”
    “哦,”齐天睿点点头,“哪儿来的木头?”
    “腊月雨雪多,园子里几株老桐被打残了,老妈妈们拾掇的时候我要的。晾在素芳苑后头的耳房,太阴了,一直干不了。咱们离府的时候我带了来,这边柴房阴凉透风,这才几日就好使了。”
    说得起兴,小脸红扑扑的,齐天睿听着也觉有趣儿:腊月里她正是在婆婆跟前儿每日不得闲儿的时候,竟还有心思去园子里捡木头。想着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拖着木头杆子满园子走,活脱儿小耗子托着油葫芦,怎不有趣?齐天睿笑了,从她肩上把那重重的琴板托了下来,“敢问娘子,几时学的徒,师从哪位大师啊?”
    琴板拿下,才发觉他的声音好哑,那眼睛里头也满布红丝,这是怎么累成这样,好像也瘦了呢……
    “丫头?”
    “……哦,不值什么。是跟我爹爹学的。”
    想起那只雨雪天摔坏的老琴,齐天睿略是尴尬,顿了一下方道,“这倒忘了。”
    “爹爹一好戏,二就好琴,闲来无事便是挖木头。寻来的木头大大小小,不愿意拼板又舍不得扔。挖出来的琴,有的太小,只有个琴样子,根本就不能做弦不能弹,只好做摆设。”
    齐天睿闻言也笑,真是个老顽童!又问道,“遂你就跟着一道喜欢?”
    莞初摇摇头,“我不喜欢,太累。不过是小时候常跟着瞧,大了搭把手儿,一点活计就惯了。”
    “那你做什么费这个劲?”
    “我没琴使了。”顺嘴说出口,莞初就悔得险些把舌头咬下来,想起那一屋子的金玉玛瑙,更觉尴尬,好好儿的……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齐天睿抬手用拇指轻轻去擦她鼻尖,“没钱使了?”
    那指肚的温暖将将碰到,莞初就禁不住往后错了小半步,自己抹掉鼻尖上的木头沫子,笑笑,“不是。又不当真怎样会弹,要那么好的琴做什么?自己闲来无事做一把就好了。”
    齐天睿收回手,又低头瞧了瞧那即将成型的琴板道,“是十五弦?琴弦有了么?”
    “嗯。”见他不再追究,莞初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铜丝弦,府里库楼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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