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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民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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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程墨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十九章 离别

  冬天还没有过去,寒风依旧凛冽。少弈默默地看着程墨苏的背影,她只裹了一层薄薄的丝绸罩衫踱步在偏院之中,现在才清晨五点,整个程府一片寂寥,他不知道她并不是早起,而是一夜未睡。只觉得那纤细瘦弱的身影似乎就要被风刮倒,他朝她走过去,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程墨苏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又由近变远了。
  熟悉烟硝味道慢慢包裹了她的全身,她这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温暖,素手轻触间是少弈不知给她披了几次的大衣。她转过头去,却见少弈绷紧了的俊颜和他紧锁的剑眉,“怎么又穿这么少出来?”
  程墨苏唇角挂起一个不知其味的笑容,眼眸的余光环顾四周,树木已经干枯,就算上面缀满了纸绢也无法平添一抹春色。花瓣早已枯萎,就算铺满落英也无法增加一抹盎然。她从未觉得冬日如此漫长与残败。虽然她不能确定少弈和萧佐为在谋划着的大事是什么,但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感,好像少弈变得透明了一样,无论她如何伸手都抓不住他,只能无边无际地挣扎。
  “少弈……”默了半晌,她才开口,费劲的挤出了一丝笑意,“你和佐为哥哥最近在商量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少弈没料到程墨苏会问得如此直接,他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她空洞的笑颜,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着,一深一浅,毫无规律,扰乱他的心跳。他想亲口告诉她,但他不想拖累她。终于他还是调转开眸子,道:“小姐怕是想多了,我们什么都没商量。”
  “你不要骗我。”她面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语气甚至带了一丝哭腔,“你和佐为哥哥知道我只会一点德语,怕我听到所以才用德语谈论事情。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少弈不再答话,他眼中照射出来了多种混合的情绪,她无法读懂,这时候的她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对少弈一无所知。她心下一窒,红唇轻咬,“我去问佐为哥哥他一定会告诉我的。”她眼中闪过一抹倔强,“但,我想听你告诉我。”
  天空莫名地飘起了雪花,微凉的寒意融化在两个人身上,他们在彼此的眸中都变成了剪影,只能描摹出最初的轮廓。程墨苏的裙角被轻轻吹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腿肚,她面上的悲哀如梦似幻。从未料想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般模样,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少弈倚在干枯了的树干上,虽是清晨可他却觉得周围一片昏暗,这几个月的事情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他本以为他会忘记可是却发现越是如此便越记得清晰。
  “少弈,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是萧佐为的声音。少弈回过神来,看了看已经停下来的雪花,摇了摇头。萧佐为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去找小苏,她生气了,闭门不见。我这才想到她怕是已经知道我们背着她在筹谋事情了,我也真是大意,小苏那么聪明,我应该掩饰一下而不应该天天来找你。”
  “掩饰再好也没用,假的始终是假的。” 少弈离开那个干枯的树干,语气虽然冷硬可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寥,“她终归是要知道的,现在生气还可以冲我发火,若我离开之时她才知道,她那一肚子火又向何处发泄。”
  “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通行证也已经到位了,凌晨三点行动。” 萧佐为压低声音道,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苏平常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很是聪明倔强,她恐怕也意识到了你我并不是什么远房亲戚。”他看了看少弈紧抿的唇,小心翼翼道,“你打算走之前和小苏道别吗?”
  少弈沉默了许久,记忆中是她浅笑盈盈的模样,他闭上双眸,想要把她的模样永远烙印在心里,喃喃道:“去见最后一面。”
  已经到了晌午,平日这个时候小姐才会起床,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小姐早早起床去了杭薇小姐那里,而且还是自己叫黄包车去的。风吟心中满是不解,在程墨苏房中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拿去浣洗,一扭脸就看见少弈跟个冰块似的一动不动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吓了一跳。
  “少弈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姐呢?”他沉声道,没有任何表情。
  “小姐去杭薇小姐家里了,自己叫车走的,说是今天住杭薇小姐家不回来了。” 风吟不敢看少弈的脸,低头答道。少弈耳边骤然响起了一串嗡嗡的声音,扰得他的神经忽紧忽松,他面上是落寞的笑容,心里更是沉闷。
  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他本以为归去的那一天会满怀欣喜,却未想到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给他带来了不忍的惆怅。前方的路生死不明,有可能此去便是死别,他向来不善言语,只会做,不会说,可是今天有句话无论如何都要传达给她,他认真地看着风吟,似乎透过她便能看见程墨苏一般,“风吟,照顾好她。还有,替我告诉她……”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风吟虽然一知半解但见少弈如此认真的神情也不敢造次,忙点头记下。
  凌晨时分,少弈和萧佐为在程家门口见面,两人面上都带着几分严峻,似乎要赴一场生死攸关的会议一般。程墨苏探出脑袋,高跟鞋被她提溜在手里,这样跟着他们便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她小巧的脚踩在地面上,不一会寒气就将她侵袭,可现在的她哪顾得了这么多,只是默默地跟着那两个高大的身影。
  那两个人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她甚至要小跑才跟得上,不过好在他们两都聚精会神于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所以无暇注意到她。程墨苏伸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她在偏院中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得知他们要走,说去杭薇家过夜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她一直都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人,准备跟踪他们一探究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只觉得脚冰凉得已经没有了知觉,前面那两个人才慢慢放缓了脚步,她抬头一看,竟是城门。虽然在夜里可是她似乎看见远处站了一排黑压压的人,整整齐齐,庄严肃穆,她本能地躲到城墙后头,这个位置不易被发现且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少弈将身上的大衣抖落在地,那群人中的领头人忙上前帮他披上了一件立领戎装,奉上一双黑亮的手套,他伸手戴上,给腰间的枪上了镗,那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程墨苏从背后看着他都能感到到他的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少弈走向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只听那带头人大声道:“敬礼!”程墨苏心中一惊,只听得那群人马靴碰撞与衣服摩擦的声音,响彻天际。
  “报告!申铭量第一团整顿完毕,欢迎少帅归来!请少帅指示!”带头人又敬了一个礼,程墨苏只觉得时间都停滞了下来,他说什么……他说……少帅?!程墨苏没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一不小心叫出了声。
  “谁?!”在战场上生死搏斗过无数回的申铭量条件反射性地将枪杆子对准程墨苏,手指准备扣下扳机。此时的程墨苏仍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着少弈,一阵阵寒风涌进了她的心里,少弈的表情她无法看清,只能依稀感到那闪耀眸中的一丝讶异与夜晚中那英挺的轮廓。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生死悬于一线。

  ☆、第二十章 真相

  申铭量向程墨苏越走越近,程墨苏这才看见这个人拿枪指着自己,想转身逃跑可是却似失去了力气一般,呆愣在原地,没有一点动作。
  “申副官,手下留情!” 萧佐为忙冲过来抵住申铭量的枪口,“这是程家大小姐,你不可以伤她分毫!”
  “程家大小姐?!” 申铭量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就算是程家小姐也不得留活口,现在本就是危险时刻,万一她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你我死了不要紧,少帅该怎么办?你以为那林鸿尧让北方解禁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挖了个坑在等少帅回去!明知是火坑却不得不往里面跳,这时候别再节外生枝了!而且在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程行长也不会知道他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他打掉萧佐为的手,枪口对准程墨苏。
  少弈……程墨苏的水眸静静凝视在他身上,刚才慌乱的心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终于明白少弈不把这些事告诉她是因为他想保护她。这件事牵扯甚广,少弈都不能确保他自己的安全,唯有将她护在棋局之外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她有些后悔自己明白得竟这么晚。
  那个脑海中的人和面前的他重叠在一起,被黑夜笼罩上一层模糊的光影。少弈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如此漫长,像记忆里被温暖了的时光一样。他的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让她听得分外踏实。他这几步,又像极了缓慢的长镜头。终于他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拨开那片厚重的过往,清晰地看着她。
  “少弈……”程墨苏喃喃道。
  他朝她笑了笑,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似是心疼,似是释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的侧掌便击中她的肩膀,她眼前突然显现出一片白光,身体是被什么东西浸入过后的疲软,一下子倒了下去。他伸手环住她,没有让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稳稳地偎在自己怀里,她的香气直直扑入他的怀中,满怀香软柔润。
  “少帅,你为什么把她打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下官一枪……”
  未等申铭量说完,少弈冷冽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谁都不准伤她一分一毫。” 他抱着程墨苏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我会把她带上火车让她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申副官,这样你还怕她会说出去吗?”他定睛看着申铭量,气度沉稳,虽然语气似是询问可实则却是命令,申铭量哪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立正敬礼。
  少弈走到众将面前,声音冷硬深沉,“各位皆知,家父死于林鸿尧的阴谋之下,况林鸿尧此人谄日媚外,北方百姓在他统治下无不叫苦连天。我,上官少弈,既不能坐视杀父之仇于不理,也不能弃东北百姓于不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歼灭此等乱臣贼子,为父报仇,救天下于危亡之中!”
  “吾等誓死追随少帅!”那群黑压压的人群发出振聋发聩的宣言。
  火车隆隆地行驶在轨道之上,阵阵喷发的白气似乎要把天空团出一圈一圈的柔软来。火车内,还没有透亮了的光微微照到程墨苏的睡颜上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她的模样。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一身青白相间的绸缎旗袍衬得她清雅温婉,可是那双小巧的脚却冻得通红,他将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见她唇角动了动,他心下蓦然,可她却仍未醒来。
  刚才自己是否下手太重,他心里懊恼了几分,大手停滞在空中,似乎想抚平她紧蹙起来的秀眉一般。想了半晌,这才将手收了回来。也是这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是在……哪里?程墨苏揉了揉发胀的肩膀,慢慢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刚才是申副官要杀她,然后佐为哥哥出面制止但申副官没有听,接下来就是少弈将她打晕,那么现在……她对上那双平日里冷冽的眸子,现在那双眸子里尽是关切之色,“你醒了?刚才不得已才将你打昏,莫要见怪。”
  “不会……”程墨苏面上的笑容仍是素雅清淡,只不过带了淡淡的怅然,“你刚才把我打昏是为了救我,不然此刻我已经成了申副官的枪下魂了。”她语气没有丝毫责备之意,更让他多了几分愧疚之情。程墨苏仍淡淡浅笑,那双水眸就这么望进他心里,“少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了,现在怕是不能再叫你少弈了……”
  “可以的。”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程墨苏平日见惯了他穿骑马装,今日见他一身戎装更觉得他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少弈顿了顿,这才道来,“我姓上官,名临,字少弈,你也可以叫我上官临。” 程墨苏点了点头,她刚才在城外听那些人称呼他为“少帅”便也猜到了几分,没想到东北上官大帅的儿子,大名鼎鼎的上官临就待在她家中并且待了这么久。
  “我父亲惹怒了日本人,父亲的副官林鸿尧向日本人示好,密谋炸毁了父亲乘坐的专机并且封锁了消息。我一直觉得林鸿尧不可靠,无奈家父很是信任他,我说服不了家父便暗中安排了几个内线在林鸿尧军中。但林鸿尧此人多疑奸诈,从来未向下属透露机密,我安排的内线也就未察觉他谋杀家父的阴谋。家父被谋杀后,那几个内线杀立马给我打来电报,我这才连夜出逃。”少弈,现在应该叫上官少弈,他眸中的光越发冷冽和阴冷,特别是说到林鸿尧这三个字时,程墨苏都能感觉到他齿间摩擦出的切齿恨意。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原来那个时候北方封锁,上海也被查那么厉害,目的就是抓你。”
  上官少弈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我的几个贴身仆人为掩护我全部牺牲了,我才得以逃进上海租界,因为租界都是外国人在管理,林鸿尧不敢随意进来抓人,而且当时他刚刚夺权,还需要稳固政权,也就没有放大这件事情。”
  程墨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和佐为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同在德国念军官学校。”上官少弈道,“在那里我们成了好朋友,他的弟弟萧越曾经从英国来看过他,所以我也认识萧越。我逃进上海希望可以找一个暂时藏身的去处,等到风波过了再回去夺权。记得以前佐为和我提过程家小姐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你们家又是上海的大户,若我藏进去绝对没人敢搜,我便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了一份推荐信,说是他的远房亲戚要来做工。”
  那封信果然是他模仿的。程墨苏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能把佐为哥哥的字模仿的这么像也真是厉害极了。”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讲,她便明白了大概,“那日我怀疑你伪造了佐为哥哥的推荐信,萧越正好来替我过生日,我看你们两个确实认识所以便相信了你。我记得那次你拖他帮你捎一封信给佐为哥哥,恐怕就是告诉佐为哥哥你现在的处境,并且让他帮你联络旧部吧。”
  上官少弈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后来我听到北方解禁的消息时便明白林鸿尧一定是刚刚站稳了脚跟,如今他刚登上新位还不牢固,我就要趁这个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了解完他的一切才明白了他的沉默寡言后面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也明白他的坚毅冷冽后面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父亲遇害,他甚至连为父守孝的时间都没有便亡命天涯。东北换权,他却只能隐忍住满腔仇恨去等待时机,运筹帷幄。他再怎么老练成熟也终究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撑到现在怕是耗费了万分的心力。程墨苏心中一酸,几行眼泪顺着脸颊便滴落下来,掉在冰冷的手上,没有知觉。
  程墨苏这一哭倒让上官少弈慌了神,英俊的面孔上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想拥她入怀可总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也就没了话和动作。程墨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傻气,忙止了住眼泪,朝他笑道,“会好的,我相信你。”
  原来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他的心中一片温软,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恼都没来由地扰了他的心。那些托风吟带的话,现在恐怕可以自己说了。他看着她的眸子,目光深炯,“谢谢你……对不起。”
  程墨苏心下一阵慌乱,心中蓦然紧了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进她身体里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明白他谢谢她是因为她相信他,留下他。她也明白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但她懂这其实是他对她的保护,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呵,因为自己的好奇和任性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抬起眸子,朱唇轻启,“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他笑而不语,她眸带暖意。
  窗外是越发亮白的世界,纯白的颜色闪耀了视线,一瞬间的模糊只能看见残留的微光。,两人相视一笑,满室温暖。

  ☆、第二十一章 安心

  风雪越来越甚,程墨苏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晶莹剔透了的世界,心中觉得甚是好玩,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书上说的皑皑白雪是什么意思,虽然冷得极致却也美得醉心。旁边的上官少弈握着细长的钢笔奋笔疾书,矮小的木桌上摆着一盏小巧的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线,给他英挺的轮廓镀上一层绒边。
  火车越行越慢,终是停了下来,这节车厢已经被包了下来,便没有下车的人,但却有一个人上来。那人虎背熊腰,一身戎装却总也遮不住一身的匪气,脖子短而粗,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他说起话来显得格外粗犷。他扫了一眼,目光在程墨苏身上瞬间停滞便又移到了上官少弈身上。
  “少帅!”他敬礼起来倒是正常了几分,见程墨苏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禁瞪圆了双眼,怒目而视,“这娘们是谁!为何在我们车上!”
  “斥启不得无礼。”上官少弈眼中虽是怒色可面上终是平静,“这位是上海的程家小姐,她的父亲程行长就连我那过世的父亲见了都要以礼相待,你又岂敢如此放肆。”他的话平平静静,每一句却皆是对她的百般维护,程墨苏唇边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那被称作斥启的粗犷汉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随着申铭量去了另一个包厢。
  “你别放在心上。” 上官少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底里的她柔婉安静,“他叫张斥启,和我一般年纪,是我父亲的旧部。”原来那张斥启也不过十七岁的样子,程墨苏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明明看起来就长了张四十岁的脸。见她白皙手指遮挡住了笑意,上官少弈嘴角不觉也上扬了几度。
  程墨苏笑过以后才仔细想了想刚才那个人,总觉得他有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她也说不出来,恐怕这就是所谓的直觉吧。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出她的想法,“少弈,我觉得这个张斥启有几分奇怪。”
  上官少弈正襟危坐正欲讨教,办完事的申铭量便从身后走来,接过话头,一脸不满,“程小姐,我想你是多虑了,这斥启与我一样是大帅的旧部,对少帅自是忠心无二。你切莫因为他刚才不着边际的言论便心生间隙,扰了我们少帅的正常判断。”
  程墨苏面上红了红,她自知那只是她的怀疑只是源于她的第六感,不足为据,可是她自小也未受过这般严厉的指责,心下怄气,道:“申副官说的极是,可你们可以在林鸿尧身边安插内线,为何就不许林鸿尧在你们身边安插内线,你能完全保证那张斥启就不是奸细吗?”
  “哼!”申铭量一脸不屑,带着几分军人天生的傲气,“林鸿尧若是知道我们少帅的行踪又怎么会只派一个奸细过来,他定会指挥千军万马来阻挠我们!”
  “你又怎知林鸿尧不是将计就计,先探探你们的虚实,再制定万无一失的战略,最后将你们一网打尽?”
  “你!”申铭量被她驳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她的话也句句在理,自己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又不想认输只得求助似的看着上官少弈。
  上官少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申铭量一听这话便万分得意,向程墨苏露出挑衅的笑容,上官少弈看了看程墨苏低垂的目光,对她道,“你的怀疑也有道理,可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必须相信斥启。”他给她也留足了面子,程墨苏知趣地不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上官少弈吩咐申铭量将饭菜端上来,火车上虽也有随军的厨子,但做的饭终究是比自己家的差远了。程墨苏微蹙秀眉,看着这几道厨师下了极大功夫做出的花绿菜肴。耳畔是上官少弈的声音,“这里的饭不比程府,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下了。”
  “没事的。”似是被他看穿了心思,程墨苏面上一窘,伸手拿起碗筷,吃了几口面前的农家小炒肉便呛得咳了起来。上官少弈忙放下手中的碗帮她顺着气,心下很是懊恼,他竟忽略了她自小吃惯了甜食,不能吃辣。他眸光一凛,转头便对守在门外的申铭量道:“去叫厨房做碗糯米圆子,再弄几个红豆馅饼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 程墨苏的纤纤十指忙扣住他的袖口,顾不得擦去被呛出来的眼泪。上官少弈则朝她轻轻一笑,面容英俊潇洒,执意让申铭量照办。申铭量不敢对上官少弈的行为有任何微词,可对着程墨苏他可就没这么客气,将新做好的糯米圆子重重掷在她面前,气哼哼地走了。
  程墨苏淡淡一笑,这个申铭量也是好玩得紧,明明该是自己厌恶他才对,怎么反倒成了他厌恶自己了?想到这里面上又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白净的纤手胡乱搅合着碗内的圆子。上官少弈看着她面上清浅的梨涡,又看了看她清澈如水的眸子,笑道:“你都快把这些小圆子搅成一个大圆子了。”
  程墨苏回过神来,脸红了大半,忙低头吃起了圆子,也不敢在去看上官少弈笑意更甚的眸子。用完了餐,上官少弈知道她是有用茶水漱口的习惯,又命申铭量去端了茶来,惹得申铭量看程墨苏的眼光更多了几分不满。不过程墨苏和上官少弈却浑不在意,依旧相视而笑,举止无异。
  上官少弈起身披上立领风衣,推开房门道:“我要去和众将商量军情,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以吗?”他顿了顿,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不放心地又道,“我还是让佐为来陪你吧。”
  “不用的。” 程墨苏慌忙道,她已经给少弈添了太多麻烦,哪好意思在叨扰什么,不过有件事搞得她心下沉沉闷闷,如同欲落却不坠雨的阴天一般。她想了半晌,低头小声道,“本不想麻烦你,可有件事却不得不说。”
  “请讲。” 上官少弈扬了扬眉毛。
  “是这样,我昨日走得匆忙,府内现在一定在找我找疯了,我想打个电报回去报下平安。”
  “我当是什么事呢。”上官少弈英俊的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我早就帮你派了电报回去说明了情况,并且请佐为的弟弟萧越于你不在家之时候帮忙主持程府的事务。”
  原来他考虑得如此周全,早就在她想到之前替她做了这些事情。她心中漾起一股暖意,满满当当充点了她的血液,循环全身,使得整个身子都充满了温暖。似乎有他在身旁,她就没来由感到安心。

  ☆、第二十二章 将计就计

  程墨苏倚在窗边看了一会雪,本想等少弈谈完事情回包厢和他道个晚安再睡,可他这一去到傍晚都未回来,她等得也乏了,靠在软席上斜斜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觉厚重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一股温暖的阳光味道。她睁开眸子,面前是萧佐为温暖的笑意。
  “佐为哥哥。”她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了几分惊喜,“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开会吗?”
  “少弈不放心你让我来照看你。” 萧佐为的眸子如大理石般闪亮,在黑夜中也格外明净,但他的语气却是一种程墨苏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还没开完会吗?”刚才就这么睡过去害得脖子有些僵痛,程墨苏揉了揉脖子。
  萧佐为则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程墨苏安静温婉的模样与小时候并无区别,可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什么东西变了,共同听戏,学习,戏雨,赏花的日子一去不返。若是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佐为哥哥?” 程墨苏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柔和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
  “说说你在德国上学的事情吧。”她的声音轻巧而盈润。萧佐为默默一笑,与其说她是在问他的情况,还不如说她是在问少弈的情况。他沉声道:“我刚去德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再加上平日训练枯燥艰苦,心中甚是郁闷。”
  头一次见到佐为哥哥也有不自信的时候,程墨苏面上是清浅的笑容,眸中是认真的关切。萧佐为又接着道:“同班同学来自各个国家,身为亚洲人本来体质就不如那些德国人,自然是要被他们轻视和欺负的,但不久之后我才发现班上唯一一个能与那些德国人比肩的亚洲人……”
  “谁啊?”程墨苏来了兴致,脱口问道。
  萧佐为看着她清澈的瞳眸,绽开的笑意,眸光微顿,轻吐出两个字,“少弈。”似是早就猜到了一般,程墨苏秀雅的面上晕染出淡淡的红。萧佐为只觉得浑身如针扎般溢满了细小的刺痛,他这时恐怕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显露出端倪,那并不是他本以为的兄妹之情,可又不似男女情爱。他见她期盼的眼神,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们不熟,我只知道他叫上官临,是上官大帅唯一的儿子。后来我坚持刻苦锻炼,在一次比赛中终于赢了一个德国人,他向我表示祝贺,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然后呢?”
  “刚开始我以为他和那些军阀子弟一样嚣张跋扈,可是接触久了以后才发现他沉着内敛,虽然不善言辞可却让人觉得他很万分可靠。那时候我们便成了朋友,每日一起跑步,练枪。”他认真望了一眼程墨苏,压制住心中的特殊感觉,对她展开一个和顺的笑容,“而且他洁身自好,和那些德国女子并没有过非分之举,你可以放心。”
  好像被他洞穿了心思一般,程墨苏转脸看着黑夜中生气的袅袅白烟,白皙颊上的红更加显眼,但她并不想否认自己的想法。一想到他冷冽眼神下隐隐约约的温柔,刚硬外表下若隐若现的细致,她便觉得心里如同被蜜浸泡过了一般。
  她低垂眸子,露出浅浅的笑容,“这些他在我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低语道,似是在对萧佐为说也似是自己在回忆着什么,“他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长得甚好,气质不与一般人同。后面的相处里我才看到他是一个有勇有谋,能力通达之人,心下更是对他有了几分欣赏。直至这几天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了解他独自一人承受和背负了这么多东西后,又对他多了几分敬畏。”
  萧佐为轻轻一笑,掩饰住内心的寂寥, “少弈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表面上柔婉素雅,实则内心倔强,你既认准便不会改变。那么……”他眸光闪烁,熠熠生辉,“请你好好待他,但若哪日他要负你,你也要记得身后有我的存在。”
  程墨苏心头一颤,萧佐为的表情虽温暖润泽,可那眸中的光彩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光亮扰得她不敢再看,“佐为哥哥你想太多了,这只是我单方面对他的想法,他是如何看待我的,我还未知晓呢。”
  萧佐为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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