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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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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他认识傅饶华,还是这女人自己贴上来的,不过摸一下脸亲个嘴儿就软地不行了,这女人贪图皮相,且还总爱说些什么“自由”“恋爱”的鬼话,为自己放荡的行为找尽借口。
  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不爱和她玩,齐昭若倒是不介意,两人虽然没到最后一步,可几次独处,该摸该看的,他也没放过。
  这样想着,他又往傅念君身上扫了几圈。
  她的身段确实不错,秾纤合度,妩媚娉婷,既不会太过丰腴让人觉得油腻,又不会太瘦硌着人,就是比曲苑街最好的官妓苏瓶儿也不差什么。
  这样一看,他心里也就软了软,和个蠢女人计较什么呢?
  傅念君瞧着他的眼神,心中便不由冷笑,以前的傅饶华到底是有多蠢呢?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并不比看一个**高多少,她到底图他什么?
  齐昭若也放缓了口气笑道:“好了,别闹了,你坐下。”
  瞧瞧这作风,倒是真像来狎妓的。
  只是齐昭若也不傻,这傅二娘子毕竟是傅相的女儿,他也不会把两人的关系捅到外头去,傅饶华虽放浪,可那是崔涵之的事,他寻的是一时快活,当然若她成亲后,愿意叫那姓崔的书呆做乌龟,他也不介意。
  “好娇娇,我不过同你说句话,上回遇仙楼一别,你还好吗?家里有人难为你没有?”
  芳竹仪兰两个只缩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仪兰想上前,被芳竹拉住摇了摇头。
  娘子和齐郎君的关系,从前就是这样,她们只能装不知道。
  傅念君强忍住心里的恶心。
  教训这个家伙还不到时候。
  “嗯,没有,挺好的。”
  “那就好。”齐昭若说着,“上次同你讲的,水产行的生意怎么样了,你几时把银子给我?”
  傅念君心里转了个弯儿,语气也缓了缓,“最近公主和驸马在银钱上对你还是……?”
  齐昭若叹了一声,“哎,不提了,银子哪里有够花的一天。”
  何况他出游一次,去花楼逛一次,钱就像水一样洒出去了。
  傅念君道:“这倒是,只是最近家里有些事,我的银子也都是阿娘留下的,动起来麻烦,你且等等吧。”
  齐昭若看了她一眼,“成吧,你记得快一些,合伙做这个可等不得。”
  傅念君说道:“自然,我晓得分寸。”
  齐昭若拍拍衣服下摆站起来,适才被傅念君冷了一下他顿时也没什么兴致了,只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脸。
  “能拿出来了再叫人告诉我,我等着你啊。”
  说罢又看向她素雅的发髻,“我上回给你打的头面,不喜欢?”
  傅念君强忍着把他一脚踹开的冲动,“不会,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不大舍得戴罢了。”
  齐昭若笑笑,很满意。
  其实呢,那红宝石质地很差,和傅念君自己的首饰不能比,何况她又怎么可能让人留下把柄,早就押典当行里去了。
  齐昭若志得意满地走了,傅念君却寒着脸望着两个丫头:
  “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以后你们不必怕他,我和这种人,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这是傅念君被“神仙指路”后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神态和她们说话。
  芳竹和仪兰感受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威势。
  “知、知道了。”
  两人怯怯地回答。
  傅念君看她们胆战心惊,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也不怪你们,从现在开始改吧。”
  连她身边两个贴身丫头,都不相信她是真正地改过自新。
  她到底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改变傅饶华这一塌糊涂的人生呢?
  ******
  两位郡王和齐昭若的人手大部分都满山遍野帮杜淮找凶手去了。
  杜淮却一个人坐着喝闷酒,越看对面意气风发的齐昭若越不爽。
  都是他!就是他!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了是齐昭若吩咐人来打自己的。
  好个齐大郎,竟是背地里下阴招的小人。
  “素酒喝多了也会醉,二郎且住吧。”张姓学子劝告杜淮。
  何况他顶着这么个猪头,也应该尽早就医。
  对面齐昭若却很开心,还要拉着人行酒令,拉着周毓琛不理他,就去找周毓白,周毓白也不理他,他便找别人,也没有多看杜淮一眼。
  杜淮心里火大,这人!
  “六郎、七郎,齐大郎,那我先告辞了。”
  杜淮被张姓学子劝了两次,终于僵硬地站起身。
  也没有人挽留他,周毓琛倒是对他点点头。
  杜淮出门后越想越气,把柳条当作齐昭若狠狠地折了下来。
  他招来身边的小厮,“去告诉扈大,他不是很懂得养马套马吗,你让他……”
  他吩咐了几句,小厮退下去了,杜淮才扯扯嘴角。
  不能拿你怎么样,总能让你吃点小苦头吧!
  他把柳条一把掷在地上。
  屋内的齐昭若同样对杜淮十分不满:
  “早就该走了。”
  人刚走,他就嘁了一声。
  周毓琛望了他一眼,“这样冷落他,为你那位傅家小娘子出了气了?”
  齐昭若笑了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六表哥。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说:“那小子今日倒给我们添了些趣味。”
  周毓白蹙了蹙眉。
  刚才齐昭若离开了一段时间,其实他也能猜到他去了哪里。
  他站起身,说道:“喝多了酒,我们也走吧,骑马去赛一圈。”
  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不畅快。
  “七哥要赛,我这骑术,也是要舍命陪君子的。”齐昭若接道。
  三人便也预备牵马离去。
  傅念君坐在不起眼的牛车里,顺手从身下的褥子下摸了个甜枣出来,往嘴里一塞。
  心中事多的时候,她就无意识会想往嘴里塞东西。
  芳竹也很无奈,“娘子,怕是不干净……”
  傅念君掩着嘴吐出了枣核。
  “无妨。”


第28章 开口就叫爹
  牛车突然停住了。
  “怎么?”傅念君问道。
  芳竹探头看了看,便说:“前头围了许多人,走不动道了,呀,娘子,正是齐郎君,还有寿春郡王,和那位,大概是咱们猜测的东平郡王……”
  两位郡王风姿出众,不用靠近芳竹就能一眼认出来。
  傅念君坐在车里,听见了外头突然喧哗起来的人声。
  “快、快把郎君扶起来……”
  “郎君、郎君,郎君您怎么了?快腾个地方给郎君……”
  小厮们七嘴八舌地叫唤着。
  齐昭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一跤跌下了马,头朝地,瞬间就晕了过去。
  如此便堵住了道路。
  “娘子,好像是齐郎君出了什么事……”
  芳竹和仪兰睁着眼睛车上掀开了一条缝争着往外看。
  “让大虎去看看,小心一点。”
  傅念君又摸出了一颗枣子轻轻啃着。
  寿春郡王和东平郡王……
  她脑子里纷乱的,都是前世关于这两个人的事。
  这两个最年轻出色的王爷,最后却都没能当上皇帝。
  可是齐昭若呢?
  这个人她应该有点印象的啊,毕竟他身份也不低。
  啊!她一捂嘴,轻叫了一声。
  “娘子怎么了?”仪兰回身。
  “咬、咬到枣子核了……”
  仪兰无奈,“让您贪吃。”
  她没有意识到话里的僭越,傅念君也没有怪罪她。
  她想起来了。
  邠国长公主独子……
  少年早殇。
  就这样短短四个字,就是齐昭若在三十年后给世人留下的唯一的印象了。
  如今万千风光,可他竟是个早死的宿命。
  看来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也不尽然正确。
  人群渐渐围绕在三位少年郎君周围,小厮们顾不得驱赶人群,只猛力地掐着昏迷的齐昭若的人中。
  周毓白坐在马上,飞快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傅念君这辆牛车并不是来自傅家,在人群中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同样的,杜淮被揍成了这样,也没脸当众露面,便雇了一辆普通的车。
  他看见齐昭若如他所愿栽了个跟头,心里终于舒服点了。
  他手下的扈大从前就是养马套马的好手,只需要轻轻在齐昭若的坐骑上动动手脚,他那马鞍马蹬就会偏转,马蹬不牢,他技术不佳,一踩就容易摔下来。
  杜淮冷笑,他被下了阴招,那他就要报回来!
  周毓白翻身下马,和周毓琛两人去查看齐昭若的情况。
  周毓琛吩咐着身边的护卫,“快去寻个郎中来,把齐大郎背上……”
  再怎么样,这里这么乱,也不能就地医治。
  他这里正吩咐着,没想到齐昭若却突然有了动静。
  “郎君、郎君……”
  齐昭若的小厮阿喜激动地差点眼泪鼻涕流满襟,若是郎君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向公主交代,不死也得剥层皮啊。
  “郎君,您可觉得还好?”阿喜抹了一把眼泪问道。
  齐昭若悠悠转醒。
  “我……”
  “您摔下马了!郎君,您头还疼吗?能认人吗?”
  阿喜嗓门很大,嚎得每个人都能听见。
  周毓琛忍不住打断他:“阿喜,你先别吵。”
  齐昭若蹙了蹙眉,自己手肘撑地坐了起来。
  阿喜放心下来,还能坐还能坐,看来是没事。
  齐昭若用手掌捂着额头,仿佛极痛苦地抬头,他身前站着的是周毓白。
  周毓白望着他,觉得这小子的眼神却异常犀利。
  这一摔当真是摔懵了吧?
  他伸出手去,便道:
  “好了,别赖在地上,既然没事就起来吧。”
  齐昭若望着那手,又转而看向眼前这张脸,嘴唇动了动,竟吐出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爹……爹……”
  周围似乎在瞬间安静了一下。
  齐昭若身边的小厮们不啻于被惊雷劈中,个个呆若木鸡。
  他们听错了吧?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啊!
  不至于摔了一下头,郎君就摔傻了啊,他怎么会叫寿春郡王做爹爹!
  怎么可能!
  围观的路人视线也在周毓白和齐昭若之间来回扫视,实在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周毓白觉得他今日还真是尽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
  不然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怎么会开口叫自己爹爹?
  周毓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爹爹给震住了。
  大庭广众的,不适宜开这样的玩笑吧……
  众人都愣住了,齐昭若却还是蹙着眉闭着眼,仿佛十分头疼的样子,“我怎么……没死?”
  又是惊天一道雷。
  摔了一下,也不是多高壮的马,不至于要死要活的吧。
  大家心里不由都转着这个念头。
  周毓琛咳了一声,一把把还赖在地上的齐昭若拽起来,只能打圆场说:
  “好了,别开玩笑了。”
  齐昭若的眼神却也叫他很不适应。
  “你……”
  周毓琛无奈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打断他说道:“你叫你七哥做爹爹,难不成还要叫我一声伯父?开玩笑也该有个度吧。”
  周毓白却深知这不寻常,因为齐昭若的神色很不对劲,充满了戒备和陌生。
  他立刻吩咐身边之人:“快去寻一辆车来。”
  不能再让他当街闹笑话了。
  傅念君离得不近,等到人都散去了,她才听见人们隐约的谈论。
  “真是怪事了,跌了一跤,爬起来就随便叫爹,可不是傻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郎君……”
  “可不是,长得还挺标致,跌傻了那多可惜。不过要说俊,还是他叫爹的那个郎君更俊。”
  “所以叫什么,‘父子俩’都俊来着……”
  两个妇人嘻嘻哈哈说笑着路过了傅念君的车窗。
  她们在说齐昭若?
  什么叫爹不叫爹的?
  傅念君微微蹙了蹙眉头。
  好在大虎钻到了人群最里头,把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回车上就给傅念君禀告了。
  芳竹用手吊着两只眼睛的眼梢往上提了提,“他是不是对着这么一个凤眼的郎君叫爹?”
  大虎不认得周毓白,看了以后直点头:
  “是是,就是这么一个郎君。”
  芳竹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还真是有开口就管人叫爹的人呢……”
  大虎也跟着说:“正是呢,摔跤的人多,一摔认个爹的还真不多。”


第29章 一摔摔傻了
  仪兰却很担忧,拉了拉芳竹的袖子,“别笑了,万一人家摔傻了……”
  幸灾乐祸也不好吧。
  “娘子……”
  仪兰轻轻叫着傅念君,可傅念君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给她。
  因为她沉浸在比适才遇见周毓白更大的震惊之中。
  只是摔傻了吗?
  她倒宁愿齐昭若真是一摔摔傻了。
  她脑子里不可控制地转着一个可怕的念头……
  叫周毓白“爹爹”的人,她知道,她认识!
  只有一个周绍敏啊。
  那个一剑把她斩杀在东宫的周绍敏!
  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娘子,您怎么了?您冷吗?”
  仪兰忙拿着披帛兜在她身上。
  怎么突然就抖得这般厉害了?
  傅念君握住仪兰的手腕,整个人脸色发白。
  不会的不会的,她一定是想多了!
  她是因为死了才回到三十年前,他又有什么理由会回来呢?
  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芳竹看她这样子不对劲,立刻倒了一杯热茶出来。
  “娘子先喝口水。”
  傅念君双手捧过茶杯,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念头。
  可若是周绍敏真的回来了该怎么办?
  她命令自己稳住心神,即便真的像她以为的这样,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知道自己,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杀了自己。
  傅念君握紧了拳头。
  她要想办法求证……
  牛车重新驶回妙法庵,李道姑笑眯眯地迎接傅念君。
  “娘子玩得可还好?”
  傅念君的脸色依然没有恢复,她看着眼前的李道姑,只说:“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拜托给仙姑……”
  ******
  回府的路上,芳竹因为娘子又答应要给李道姑送钱表现地相当不满。
  她那银子就是这么好赚的吗!
  只不过想让她去驸马府打听打听齐昭若的事,多少简单,真是个贪心的道姑!
  其实这一点倒是芳竹冤枉李道姑了,她虽贪财,却也不敢明着宰傅相的长女,确实以她的身份,邠国长公主是瞧不上她的,要进驸马府去听消息,还是得花些银钱疏通疏通。
  傅念君的车刚刚进了门,就遇到一辆同是外出归来的牛车。
  芳竹看了一眼,对傅念君道:“大概是二夫人的车驾。”
  傅念君下车来,见到二夫人陆氏正被婆子搀着下车,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娘子。
  陆氏转过头来,傅念君看清了她的相貌。
  与常人不同之处,便是陆氏脸上朱红色的胎记,几乎有一个手掌大,布了半张脸,乍一看难免让人惊惧。常人见到她,怕是只会被这胎记夺去了目光,无暇关注她本身是否美或丑了。
  只是陆氏虽然生了这样叫人畏惧的相貌,却很落落大方,没有用帷帽和面巾遮挡,目光坚定,极为坦荡。
  傅念君不由隐隐对这三十来岁妇人的洒脱气魄佩服起来。
  傅念君上前去和陆氏见礼,陆氏微微吃惊。
  这个二娘子喜好长得美的人,那是人尽皆知的,在她两三岁的时候,陆氏想要抱她,她就会皱着眉转开头了,何时又会主动这样见礼。
  还有上回的蟹酿橙……
  陆氏是个极通达的人,傅念君主动示好,她也不会抬架子,便笑了笑介绍身边的小娘子给她。
  “这是我娘家侄女,家中排行第三,三娘,这是二娘子,正巧,你们都是二月里生的,生辰很近……”
  傅念君对陆三娘子点点头,抬眼一看,对着这张脸,却彻底怔住了……
  对面的陆三娘子却害羞,见了人话没说两句就红了脸,声音也极细,“有礼了……”
  傅念君深觉十月五日这天必然是个奇特的日子。
  眼前这位陆三娘子……
  不是旁人,是她前世的亲娘陆婉容啊!
  母亲在家中姐妹行三,二月生人,这些都符合。
  陆氏、陆氏……
  她细细地想……
  是了,陆家也是前朝勋贵,与前头那位皇后孙娘娘的娘家既是姻亲,又是故旧,陆家祖籍广南南路潮州,是潮州无人不知的世族,亦儒亦商,前朝就出过两位丞相,无数朝廷大员,还有后妃数人,这种百年公卿之家,上数五代,代代都出经纬之才。
  这样的身家,傅念君很清楚,若陆氏不是生了这样一张脸,就是配给傅琨做妻子也是低就,又怎么可能嫁给短命体弱的傅家二老爷。
  傅家虽然也是世家,可也是从太祖时期开始发迹,而陆家,却是前朝留下的勋贵,到底根基更稳。
  傅念君长舒一口气。
  是了,她的父亲傅宁如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子,后来能娶到自己的母亲陆婉容,必然是通过了如今的傅家这层关系。
  对于父母前世的姻缘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
  她只知道阿娘过得不快乐,她那一辈子,就在那个小小的别院里,傅家没有一个人期盼她回去,陆家也没有一个人再记得过她……
  当自己也被迫离开她以后,她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呢?
  熬了几十年,熬到油尽灯枯,然后坦然面对死亡……
  连死都成了一种解脱的日子,她到底为什么要过呢?
  她好想问问她。
  可是眼前的陆婉容,还是一个尚且不满十五岁的小娘子。
  傅念君既意外,却又不意外。
  前世的亲人、故人,总都会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相继登场……
  她自己,也再不是那个“傅念君”了啊。
  陆三娘子陆婉容吓了一大跳,急忙望了一眼姑母,却见姑母也只是皱着眉,她自作主张抽出了怀中的帕子,小心翼翼递给了傅念君:
  “你、你怎么了?”
  话音温柔而小意。
  “娘子……”
  芳竹也惊到了。
  傅念君努力想眨去眼中的湿意,说着:“是风沙迷了眼睛。”
  她笑着接过陆婉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眶。
  她的阿娘,几十年都没有换过啊,还是这一阵熟悉的、淡淡的桂花香……
  她现在才十几岁,她那些可怕的痛苦的日子,都还没有发生。
  如果可能,她能否帮助阿娘,摆脱那些还未到来的噩梦呢?
  “谢谢。”傅念君放下帕子,脸上就略略恢复了平静。
  ———————————


第30章 亲娘尚豆蔻
  不管有多大的震惊,傅念君知道,她现在都必须要忍,她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破绽。
  若是表现地太过明显,怕是如今这个像小白兔一样的陆婉容就被自己吓走了。
  她对陆氏极乖巧地笑了笑,“二婶,我可以同你们一起走一段路吗?我想和三娘说说话。”
  陆氏顿了顿,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陆婉容一路上都红着脸不敢抬头,和傅念君并肩走着。
  她才来了傅家没有几天,就听说过傅念君的很多事了,都是些不好的话。
  可今天一见,她倒觉得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
  傅念君耐心地和她说话:
  “往后我们可以一起在六梦亭中簸钱,夏天大概是可以采莲藕的,那里风景极佳,只是不能钓鱼……”
  陆婉容静静地听着她说,只觉得傅念君讲话不急不缓,又很有滋味,仿佛一下子就知道她喜欢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爱簸钱玩呢?”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觉得这样的技艺不好说出口来。
  傅念君说:“因为小娘子们都喜爱簸钱啊,我也喜爱,只是技不如人罢了。”
  陆婉容弯了弯嘴角,“那下次我教你。”
  她簸钱是十分厉害的。
  傅念君的眼眶又有了些酸意。
  她低声道:“若不是我们是书香人家,寻个彩头学外面做个关扑玩,也很有趣……”
  陆婉容红着脸“呀”了一声,也低声回复她:“扑钱可是算作赌的……”
  家里人是断断不许她们玩的。
  簸钱倒是还好,闺中小娘子的技艺。
  傅念君轻笑了一声,“便是要赌你身上穿的衣裳,你肯不肯?”
  陆婉容也笑起来,没想到这傅二娘子这样有趣。
  陆氏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人立刻止住,陆婉容忙岔开话头:
  “六梦亭,名字真是好听,是谁取的呢?”
  “是我爹爹。”傅念君说着。
  两个人细声地在陆氏身后继续说话,陆氏真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竟然还聊得十分投机?
  一向只对美少年感兴趣的傅念君,几时会这样亲近别的小娘子了?
  几人在游廊下转了个弯儿,就遇到了前面过来的几人。
  吱吱喳喳的,是几个小娘子。
  “大姐,你今日弹的箜篌可真是好听,那帮学子们傻愣愣地听着都不愿走了……”
  是五娘子傅秋华的声音。
  她同行的还有傅大娘子傅允华,和四娘子傅梨华。
  今日天宁节,她们几个没有出门,相约了在园中戏耍,不想隔了一排假山,就有一群年轻郎君,都是四郎傅澜的友人,他们便寻了琴音过去,听了许久,直到她们几人发现,这才退走了。
  傅梨华撇撇嘴,“五姐,大姐又不是那些女伎,不是专门弹给他们听的,你莫说这样的话了。”
  傅秋华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去拉傅允华的袖子,“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傅允华对她笑了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好像心里有别的事。
  “你看,大姐都不开心了。”傅梨华皱了皱鼻子,“我瞧着适才那位陆家的大郎倒是目光灼灼的……”
  她这话里听不出是酸意,还是气愤。
  傅允华是知道她的,立刻应道:“四姐,我岂是那样的人,我虽不如你福气好,早早定了亲事,可到底是有礼义廉耻的……”
  傅梨华一听这话,心里瞬间舒坦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大姐又不是二姐。”傅秋华插嘴,“要是她啊,恐怕会扑上去……”
  傅梨华不客气地笑起来,“五姐你还总说我,你瞧你说的,真是!”
  “不过那位陆大郎是二房里二婶的侄儿,我看二姐未必瞧得上眼,她对二婶不都是……”
  傅梨华不知是不是喝了些酒,口无遮拦起来就没了边儿。
  “啊!二婶!”
  傅秋华突然惊叫了一声。
  傅梨华立刻闭嘴,傅允华也愣了一愣。
  陆氏拐过了弯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身后是傅念君和陆婉容。
  陆婉容往傅念君看了一眼……
  刚才那些话她听了……
  傅念君却对她笑了笑,眼中都是温和,没有半点怒意。
  同样的,站在她们前面的陆氏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她看着红了脸垂下头的三个小娘子,只说:
  “我从外头带了‘笑靥儿’回来,你们要尝尝吗?”
  笑靥儿是用油面糖蜜制成的果食,在东京市面上很受欢迎。
  傅梨华刚想回嘴,这种庶民的东西谁要吃,就被傅允华扯住了衣袖。
  “如此就多谢二婶了。”
  陆氏“嗯”了一声,就抬步走过去,几人立刻让路。
  傅梨华攥了攥拳头,待陆氏过去后,才哼了一声:“我又没说错……”
  “好了。”傅允华无奈:“四姐,二婶再怎么样都是我们的长辈,何况陆家……”
  傅梨华仰了仰头,“陆家又如何,我外祖父还是荣安侯呢。”
  傅秋华张了张嘴,往傅允华看了一眼。
  可以,真是可以。
  四姐这自信倒是颇有姚家那位寡妇再嫁的方老夫人的风采。
  “不过,二姐怎么会跟着二婶呢?”傅允华喃喃道。
  “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们几个玩的东西她又不懂。”傅梨华提到傅念君这个人就觉得烦。
  傅秋华说:“后头那小娘子好像是二婶的侄女儿,生得文静秀气,倒是连正眼都不看我们。”
  傅允华道:“看似只是害羞,倒不是没有规矩。”
  毕竟是陆家出来的。
  “反正和二姐走得这样近,她再要来同我说话,我是不愿的了。”傅梨华嫌恶地皱皱眉。
  这回傅秋华倒是也应和了她。
  那里傅念君送陆婉容到陆氏的院子门口就笑盈盈地告辞了。
  “不若进来坐坐吧……”
  陆婉容随口一说,但是一想就后悔了,这是姑母的地方,断断轮不到她来请人。
  傅念君知道此时二人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份上,只摇摇头说:
  “我觉得有些乏了,改日我们再说话吧。”
  陆婉容抿着嘴角,望着她点头,“好。”
  陆氏看着陆婉容和傅念君两人,微微蹙了蹙眉。
  ————————————


第31章 琴音辨佳人
  陆婉容见姑母一直打量着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
  “姑母觉得我不该同二娘子亲近?”
  陆氏微哂,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当头就说傅念君的坏处,只道:
  “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我能插什么手。闺中小娘子们的交情,年轻时也是必须学学的,她风闻在外,是真是假都要你自己判断,而她是否别有目的,也要你自己去发现。与人相处之道是门大学问,我不会阻拦你,你要自己掌握分寸。”
  陆婉容点点头,有些崇拜地往陆氏看过去。
  她从小就知道,虽然这位姑姑不受族中人待见,可是她是极有想法和本事的,她的闺中生涯过得不好,顶着陆家这样大的名头嫁到了傅家来,生下表弟和表妹之后,早早守寡,也不能说日子太好。
  可是姑母身上,总有一种淡然处之的气魄,即便当面听到晚辈非议自己,她也不会自己找气受,因为她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吧。
  在姑母眼里,那些人那些事,根本不值得她动气。
  陆婉容心里不由有些羡慕。
  比起姑母来,她虽然相貌才艺皆算上乘,可是连外祖母都说,她的性子太过和软懦弱了。
  正巧两人拐进了月洞门,却看见四郎傅澜和陆婉容的长兄陆成遥站在廊下说话,一坐一立。
  “是阿娘回来了。”
  傅澜站起身,朝陆氏笑道。
  陆氏也微微勾起唇,看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玩得这样放肆,衣服弄脏了也不知道,去换身衣裳吧。”
  傅澜愣了愣,看见陆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表哥身上,立刻猜到了七八分,便垂首退下了。
  “三娘,七姐也该醒了,你替我去看看。”陆氏又说。
  傅七娘子傅月华今日早起染了风寒,陆氏便没带她出门。
  陆婉容点点头,也返身离开了。
  陆氏吩咐下人们站远些,自己走上台阶。
  “姑母有话要问我?”陆成遥见她刻意支开傅澜和陆婉容。
  陆氏看着眼前假山石旁种的一棵石榴树,道:
  “我适才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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