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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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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权且认定为李东阳也看中了他的十八岁举人身份和潜力无穷的未来,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想至此处,方应物感到十分骄傲,他没有成为穿越者之耻……同时他决定,略微向父亲透露一下情况,毕竟“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自己的亲事不可能完全隐瞒着父亲。

“不瞒父亲讲,在亲事上面,儿子也有些意向,只不过尚未约定,没有来得及与父亲明言。”

“什么?”方清之吃惊道,还险些喝问出“你连这事也敢不经父亲而自己做主”这种话。

但方清之这时候已经很明白,对已经独立坐大的儿子喝问这种话和放屁没区别,所以直接问道:“你与谁家暗通款曲?”

方应物答道:“至于是谁家……父亲日后便知。这家不会比西涯公低,也不会丢我方家的门面。”

方清之虽然满腹疑问,但干脆只看着儿子不说话了。

方应物又说:“但是父亲也不必过于着急,既然西涯公这边也是盛情难却,那还是推迟到春闱大比结束后再定。”

这个选择太重要了,足以影响到一辈子,以方应物之果断,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所以他决定还是将最终选择推迟一段时间,也许过几个月才是最佳时机。

几个月后,等会试结果出来,形势可能会发生变化。变则通,很多事情只有在变化中才能看清楚。

在方应物的眼里,最大的变数当然就是刘棉花了,而李东阳既然肯在如今提出亲事,那无论自己中进士与否,大概都不会影响到李东阳。

如果自己不能中进士,又出现刘棉花后悔的变数,那就可以毫不犹豫了,只能选择李东阳。

当然,如果出现无论自己中进士与否,刘棉花皆不后悔的情况,到时候还要为难,甚至会比现在更加为难。

方清之瞪了半天,见儿子仍不肯透露出那另一个潜在亲家是谁,只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谈起另一件事情:“如今已是年终岁尾,翰林院贺岁公宴在大约半个月后,你想不想去?”

一般到了年终时候,就是京师各衙门的公款吃喝最高峰期。这时间各家衙门都会举行自己的公宴,大小同僚齐聚一堂、尽情消遣,翰林院自不例外。

如果换成别的父亲,是否让儿子随从参加这种公宴就是自己一句话决定的,但方清之却不知不觉用上了询问句。

方应物愣了愣,翰林院是何等清贵的地方,那里可是未来宰辅的摇篮,是十分特殊的衙门,并非谁想去就去的,自己有资格参加公宴么?

即便父亲是七品翰林院编修,但若人人都拖家带口与未来宰相们混脸熟,那岂不彻底乱套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颇为钦佩地看着父亲,敢情父亲在翰林院的脸面和声誉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

“翰林院自有翰林院的规矩!当然不是随便什么家属都可以参加的,但你却可以!”面对儿子的疑问,身为翰林一份子的方清之很是骄傲。

“儿以父亲大人为荣!就凭这脸面,将来若不入阁天理难容!”方应物胡言乱语地振臂高呼道。

随即方清之气势有所消减,脸色微红:“我们翰林院的规矩就是一切以功名定规矩,如你这般少年中举的家属,是可以破例跟随为父去翰林公宴上见见世面的。”

这……方应物哑然失笑,说到底不是父亲脸面大,还是自己成就大的缘故……

当然,在讲究人情的国朝,如果没有父亲这个翰林为媒介,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去参加翰林公宴的。

得知可以去参加翰林公宴,即便冷静如方应物也有点小激动,回屋拿小妾泄了泄火才平静下来。

有句话说得好,当翰林不意味着当宰相,但宰相却大都是翰林出身。据方应物不完全估计,根据穿越前时空的发展进程,如今的翰林院中大概有三四个未来首辅。

而且说不定能直接与李东阳接触,并通过这种接触来获得第一手的判断,总比听父亲的不靠谱二手消息要好。

闲话不提,时间就在方应物读书中缓缓读过,一晃到了十二月份中旬,方应物终于等到了翰林院公宴日子。

这场公宴并没有去酒楼,大概清高的翰林们不屑于如此俗气。只在翰林院大堂中简单摆了若干席位,菜肴也很粗糙,可是用的酒却是天子赐下的极品美酒。

方应物依旧是简素干净的穿着,跟随着父亲沿着御街穿过长安右门、长安左门,来到位居皇城东南的翰林院衙署。

一般官员除了上朝,是不许这样走法的,虽然这条线路位于承天门外,是皇城最外围的城门和街道,但好歹也包括在皇城内,怎么允许闲杂人乱穿?所以别人只能从大明门方向绕一个大圈子过去,但翰林院官员和宰辅大臣却有这个特权。

沿着御街,方清之看看身边的儿子,心生感慨,指着路面道:“想当年,为父中了进士后,就是沿着这条街一路走进了承天门叩拜皇恩。”

“哦哦,打马御街,万众望而拜服,那真是天下最风光的事情之一了。”方应物十分向往之。

“打马御街的是三鼎甲,为父只在街边跟着走的……”方清之郁闷地解释说。

方应物笑嘻嘻地说:“啊?就差一点点啊。”

方清之不禁扼腕长叹,随即斜视儿子,不知此子可以满足这个期待么?

父子正闲谈时,忽然有个别人家的老家奴从后面跑了过来,喊住了父子二人:“前面可是方翰林?”

方清之回身答道:“在下正是。”

方应物向远处看去,后面数十步距离处,有一顶八人抬的红呢大官轿,周边有二三十人仪仗侍卫。瞧着派头,仿佛宰辅人物,方应物想道。

那老家奴答道:“我家老爷是文渊阁大学士刘相公,遣小的向方翰林问好,过一会儿翰林公宴上再见。”

“谢过刘相公盛情。”方清之皱皱眉头,还是不明白刘吉大学士怎么屡屡示好。

但旁边的方应物已经呆住了,刘棉花怎么也去?刘棉花怎么会去?刘棉花怎么能去?

他可以想像得到,自己出现在翰林公宴肯定是特殊分子,当了特殊分子就要被人瞩目。若自己不能长脸,父亲也就不会带着自己来了。

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刘棉花和李东阳都在场时会发生什么?这俩人要是一时兴起,当场都对自己表示出点什么,自己何以自处?

对这种局面,方应物彻底没有心理准备,满头冒汗地急忙问父亲道:“翰林院的公宴,宰辅人物凑什么热闹?”

方清之搞不懂自家儿子为什么会一惊一乍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宰辅出自翰林,可以作为翰林院前辈看待,因而历年的翰林公宴,阁老们都会参加。”

“您老人家不早说……”方应物看向父亲的目光充满了哀怨和凄婉。

其实还是方应物大意了,一时间忘了考虑到翰林院和内阁的特殊关系。一般人都把翰林院和内阁当成两个部门,这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翰林院与内阁其实可以视为一个衙门,只是两套人马两块牌子,然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更确切地说,翰林院可以看作是内阁设在外朝的机构,而内阁则总是被当成是翰林院驻宫中办事处。在大明会典里,内阁是列在翰林院条目下面的。

这种情况下,均以翰林出身为荣的阁老与翰林们怎么能见外,当然是顺理成章地要参加翰林公宴。

不仅刘棉花会去,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都会去,这才是整个大明朝最精英的圈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圈子的奥秘

事已至此,不可能打退堂鼓,方应物在忐忑不安中,跟随父亲来到翰林院衙署。从凛冽寒风中走进了前庭大堂,方应物只觉浑身一暖,随后向四周扫视了几眼。

他却发现,堂中诸君子人人都是宽袍大袖的文士衫,没有一个穿官袍纱帽的。方应物啧啧称奇,这场面猛一眼看去仿佛文人雅集,场中分不清谁大谁小,大概也是翰林院的文青特色罢……正所谓词臣是也,或者称之为词林官。

饶是方应物胆大,在这里也不敢乱窜,倒不是害怕,主要原因还是这儿的人物都太特殊,未来的宰辅尚书不知有多少。

自己这根本不上台面的小字辈乱走乱窜,万一惹得别人心生反感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今天不图表现,能混个脸熟就算完成任务。

方应物正装出谦逊模样,埋头跟着父亲一直走,忽然听见有人笑道:“方兄何其姗姗来迟也!”

方应物抬起头,原来父亲已经走到了一伙站在角落的人群里,有位看外表年纪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年轻士子正招呼父亲。

此人就二十来岁的年纪,也敢吊儿郎当地称呼父亲为“兄”,还敢胡乱开玩笑,忒没大没小了罢?方应物暗暗腹诽。

但方清之并不以为意,拱拱手见礼道:“小犬初至京师赶考,我引着他在路上观看皇城风华,故而慢了几步,叫介夫见笑了。”

方编修这“小犬初至京师赶考”几个字说得很重,还带着浓浓的显摆语气,果然引起了人群小小的骚动。就是已经站在文人圈子顶点的翰林们,也要为十八岁的举子喝一声彩。

但对方应物而言,重点是最后一句话。他不由得皱眉深思,“介夫是谁?听起来貌似很耳熟。”

方清之没时间为儿子解惑,继续与人群说话,连连作势谦虚:“当然,比起十二岁中举的介夫,还是差了许多!”

方应物恍然大悟,十二岁中举,字介夫,这没大没小的年轻小哥儿……不,气概非凡的青年英才分明就是未来的官场巨星、开创强势首辅政治模式、“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他爹杨廷和啊!

他连忙细细打量,杨廷和剑眉星目,圆长脸型,神采奕奕,果然望之不是凡品的样子。

方应物又扯了扯父亲袖子,悄声问道:“这杨小……前辈与你什么关系?”方清之简单地答了两个字:“同年。”随后又与同僚们说话去了。

没想到父亲同年中有棵大粗腿啊,真不赖,不过方应物产生了新的疑惑。

照这么说,杨小哥儿应该是成化十四年选为庶吉士,到现在还没有散馆,又不像自己父亲这种特例,不能算正式词臣,怎么也混进翰林公宴了?翰林这种圈子,是很排外的。

只能解释为牛人就是牛人,看来已经被默认要留在翰林院了,而且才华高到大家并不排斥他。

父亲站在人群里谈话,方应物插不上嘴也没资格插嘴,唯一的用处就是供别人很稀奇地看一眼。百无聊赖之下,方应物东张西望,再次环顾大堂。

他忽然发现,翰林公宴并不是其他酒宴那样酒酣耳热的哄闹氛围,倒有点像上辈子电视里看到过的“趴体”。

众君子三五成群,或立或坐,闲谈交际为主,有围观字画观赏的,有摇头晃脑品鉴诗词的,也有谈经论典的,菜肴美酒都只是点缀而已。

又细细观察,方应物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人群划分貌似也不是随意区分的,隐隐然形成了几个不同的圈子,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有什么讲究。

第一个圈子仿佛年纪最大,刘棉花就在里面,另外还有两个比刘棉花还要老的老头子。

虽然都不穿官服,但从岁数和刘棉花稍显下首的站位看,可以判断这两个老头子大概就是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

两人再加上刘棉花刘吉,就形成了内阁三巨头圈子,俗称纸糊三阁老……周围几个捧场的估计不是门生就是故旧。

看过第一个圈子,再看第二个圈子,气场似乎也很足。但里面没一个方应物认识的,不像第一个圈子还有刘棉花当坐标,所以判断起来无从谈起。

不过从几个核心人物的派头看,这些人肯定都是大人物,至少也是名人。方应物的好奇心快突破天际了,忍不住又扯了扯父亲袖子,偷偷指着第二个圈子里站在最中心的老人低声问道:“此公为谁?”

方清之回头看了一眼,“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谦斋公。”

谦斋公是谁?方应物依旧茫然,明代这字、号、地名乱用的称呼太坑爹了,他哪有本事能把所有名人的字号全部记住?杨廷和这个级别的,可能还有点印象,再差一点的就难说了。

“谦斋公旁边那个呢?”方应物只好又低声下气地问,参与群聊的父亲已经因为被他屡屡打断而有点不耐烦了。

方清之旁边的杨廷和侧过头,主动答道:“贤侄对见识大人物有兴趣?那是少詹事、东宫讲官洛阳公。”

方应物擦擦汗,总算听懂了,这个洛阳公就是刘健嘛,刘健是洛阳公,用地名称呼起来自然就是刘洛阳或者洛阳公。上辈子搞研究看材料时,洛阳公这个称呼实在有点怪怪的,所以印象深刻。

方应物当然不会蠢到再问詹事府少詹事怎么跑到翰林院来参加公宴,詹事府本来就是翰林院关联衙门。

翰林院毕竟品级太低,翰林们到五品就升不上去了,常常要挂靠到詹事府去熬级别。所以东宫詹事府官员和翰林院视为一体,都是内廷词林官。

话说回来,这刘健是弘治到正德前期的内阁巨头,是纸糊三阁老之后的新一代大学士,也当过首辅。方应物惊叹这第二个圈子果然不一般,能和刘健比肩而立的肯定都是同一水准的大人物。

方应物顿时来了兴趣,与杨廷和套近乎道:“杨前辈,洛阳公旁边那一位是……”

杨廷和难得在翰林圈子里遇到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便很有耐心地指点晚辈道:“那位是你的省同乡,正五品左庶子谢余姚。”

方应物了然,原来这位是谢迁,也是日后的阁老,主要活动期差不多与刘健同期,但更年轻,经历的时间也久一点。

他的确厉害,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如今与自己父亲年纪相仿佛,但已经是正五品左庶子,算是词臣里的高位了,难怪日后四十多岁便顺利入阁。

不过方应物撇撇嘴,心里不太喜欢此人。上次父亲入狱,此人身为本省同乡,又是翰林前辈,却无动于衷不发一言,实在叫方应物齿冷。

闲话不提,如果说第一个圈子是现任阁老圈子,那第二个圈子看起来是最有人望的候补阁老圈子。

明代颇有几个有名的内阁三人组合,比如正统朝的三杨,比如成化朝的纸糊三阁老,还有就是今后弘治朝的刘健、谢迁、李东阳组合。

方应物忍不住想到,刘健、谢迁都认出来了,那李东阳在哪里?

杨廷和不太明白方应物怎么会突然提起李东阳,指着另一个圈子道:“站在吴匏(páo,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实比葫芦大,对半剖开可做水瓢。俗称“瓢葫芦”。)庵公旁边,白面瘦脸的那一位就是李西涯公了。”

这又是第三个圈子了,方应物有点纳闷,李东阳怎么跑到这边去了?

吴匏庵他知道,苏州状元吴宽,官场苏州帮复兴的领袖人物,也是文坛大家级别的人物,在苏州府时已经耳熟能详了。

李东阳怎么和吴宽这一帮子混在一起了,这个圈子明显不如第二个圈子生猛啊。

杨廷和又想起什么,指点道:“与李西涯对面的人是王鏊,可能与你们淳安商相公有误会,你注意点为好。”

关于王鏊的事情,前文说过,这里不赘述,但方应物更糊涂了。吴宽、王鏊都是苏州人,代表着当前苏州帮复兴的最高希望,在一个圈子里正常,李东阳为何也在这个圈子,难道他不该是属于第二个圈子里的么?

可惜这种问题太敏感,方应物是绝对不敢乱问的,只能旁敲侧击地说:“那边看起来很热闹。”

杨廷和似笑非笑地答道:“吴匏庵公、李西涯公他们都是词臣里最喜好文学的人,聚在一处谈诗论文当然无所顾忌、意气飞扬。他们主持京师文坛多年,将来必成天下文坛宗师之辈,方贤侄若有佳作,可以请求指教。”

躲着李东阳还来不及呢……方应物在心里琢磨琢磨,收回了目光。

却说看过其它三个圈子,方应物又瞅了瞅父亲和周围的人,这算是第四个圈子了罢?而且他终于看懂了,父亲所在的这个圈子,是新人菜鸟和仆街的圈子……

父亲是三年前的进士,运气好才在去年补了编修,杨廷和到现在正式身份还是庶吉士,都是词臣里十足十的新人菜鸟。其他人就算不是菜鸟,但只能和菜鸟一起的,那肯定是混到仆街的老前辈了。

又把几个圈子仔细看了一遍,方应物感到今日绝对不虚此行。现实里的观察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记忆,就能把未来大明朝的政治版图看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这样的机会有几次?

虽然一时好像没什么大用,但从长远来看,绝对受用无穷。

第二百六十八章 错综复杂

方应物看过大堂中各个圈子,满足了自己那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后,便停止了东张西望,低调地站在了父亲身后。

他这个陌生人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若再没完没了地张望四顾做动作,那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现在的方应物,当然不想引起关注,特别是不想引起李东阳的注意。对刘棉花的智慧,方应物还是比较放心的,他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里特别对待自己,真没有必要高调。

不过方应物虽然表面安静了下来,但心里一直不停地琢磨几个圈子里的门道。这可是外人非常难得的第一手材料,若非适逢其会,谁能有机会亲眼观察到?

第一个圈子就是当权派圈子,但这几位阁老都没有太大的威望,否则全场只会形成一个围绕三阁老的大圈子,而不是分裂成眼前这样的几个不同圈子。

以那位不知名的谦斋公和刘健、谢迁为核心形成的第二圈子,与第一圈子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微妙。他们是接班人,既要准备取代第一个圈子里的当权者,但又要靠着当权者的引荐才能更容易入阁上位。

以李东阳、吴宽为首的第三个圈子更像是翰林院里的文艺圈,注重文学名望,略显超然,仿佛距离核心权力较远,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关于方应物跟着父亲混的第四个圈子,则乏善可陈,距离权力差得还远。什么时候能混进前面几个圈子再说,若混不进去就一直当老前辈罢。

想至此处,方应物对“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原来以为这仅仅是一句带有排外性质的标榜和口号,但他现在却觉得,这绝对不仅仅是口号,而是一种规律。

若不入翰林,就连今天这场面都见识不到,体验不到圈子之间的微妙,更别说其它政治体验,比如直接与天子、太子、宫中大太监打交道这种体验。

没有这种亲身历练的人,想混最顶级的政治生活,那肯定先天性就不如词臣翰林们。从这个角度而言,非翰林不入内阁不仅仅是限定条件,也是政治机制运行的必然结果。

有所感悟后,方应物深深呼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境界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很多政治智慧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今日算是不虚此行了,方应物暗暗叹道。另外他发现自己来之前的想法太可笑了——当时他还担心自己成为焦点,并同时惹出刘棉花和李东阳让自己难做。而现在看起来,自己简直是自作多情!

在此地,除了父亲所处的这个圈子,另外那些高大上圈子里,矜持的词臣们谁会在意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根本就是无视的。就算是他最熟悉的刘棉花,大概也不会自失体面。

这时候,又从门外进来一位气质文雅的中年文人,由于方应物刻意背对大堂中间,反倒正对着门口了,于是看清楚了此人模样。

方应物立刻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商辂的次子商良臣,成化二年进士,旋即经馆选入翰林。成化十四年时,方应物为了救父亲在京城奔走时,见过商良臣一次,彼此是认识的。

按着礼节规矩,方应物必须上前去见礼,不能稳居不动地无视商良臣。

因为商辂算是方应物的业师,方应物则是商辂的弟子,写行状之类东西时,是可以写上授业师商辂等几个宝贵大字,就像写上父亲方清之一样。

有这层特殊关系在,所以方应物见了老师的儿子,要主动去问礼,以示对老师的尊敬。何况商良臣岁数比方应物年长许多,是方家父子的科场老前辈,礼数更不可少。如果方应物视而不见,就是很无礼的行为,传出去后形象要失分。

方应物一边注意商良臣,一边在心里迅速研究用什么体位去拜见,才能收到既完成见礼,又不引起别人关注的目的。

然后却见商良臣立在门口,简单看了看左右,便朝着李东阳、吴宽、王鏊所在的第三圈子走过去了。而且他最终恰好站在李东阳身边,与李东阳客气地寒暄几句。

目睹商良臣的运行轨迹,方应物脑袋里“嗡”得一声响,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怎么就偏偏站在了李东阳身边?这哥俩关系很好吗?自己若上前去对商良臣见礼,想不引起李东阳关注是不可能的……

是福躲不过,是祸也躲不过,方应物一咬牙,便从父亲身边离开,沿着墙根慢慢而又低调地走到商良臣背后,轻唤一声“商前辈!”

商良臣转过头,望见方应物后面露惊喜,“原来是方小哥儿,不想今日也会到此,是随着令尊前来的么?”

方应物恭敬地抱拳为礼,微微躬身道:“经年不见,商前辈风采依旧。”

商良臣笑着接受了方应物的见礼,转头对身边的李东阳道:“宾之,你看此子如何?我说得不曾错罢。”

李东阳也转过身,与方应物面对面,瘦削的脸上同样也充满笑意,“何须你说?我与他并非第一次见,两年前在翰林院见过一次。”

方应物庐山瀑布汗……两年前,为了替父亲刷声誉,他在翰林院柯亭当着几个翰林官的面子,很是斥责如今翰林没有胆气,远不如自己父亲,难道李东阳当时也在那几人中?莫非李东阳就是因为欣赏自己当时的表现而看中了自己?

如今与李东阳之间太敏感,方应物感到自己很难把握住说话分寸,只能言简意赅道:“两位前辈谬赞了,小子当不起。”

李东阳抚须笑道:“如何当不起夸奖?你可晓得,我与商相公常有书信往来,商相公对你的才干也是非常赞赏的。”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李东阳与商辂关系很好?

方应物有点感动,商相公这些行为显然是为了自己前途,但却并没有对自己说过,做好事不留名呐。

但方应物又叹口气,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了,莫非商良臣也想在其中牵线?怎么有这么多不明白情况而好心添乱的人?

选择多了也是令人头痛,还好到目前为止,李东阳貌似并不想在公开场合点破窗户纸,自己含糊过去也就行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想低调也难!

方应物向商良臣见过礼,又被李东阳主动寒暄几句,便想告辞并回到父亲身边继续低调。

这里是第三类圈子,而父亲那边是菜鸟和仆街圈子,档次远远不如这里。若换成别人有这个机会,必然要想方设法地留在这里,力争上游实在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但是方应物没这个心思,要是李东阳一时兴起,当着众人的面问起亲事,再有商良臣敲边鼓,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就是得罪刘棉花,不答应就是公然不给李东阳面子。

方应物正要转身走人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开口道:“原来你就是方应物。”他无奈地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是王鏊,刚才经杨廷和指点过,所以能认得出。

朝野有很多传言,当年科举中,王鏊乡试、会试皆为第一,无限接近连中三元的巨大荣耀。但到了殿试时,首辅商辂却打压王鏊,毁了王鏊连中三元的荣光。又传说若不是吏部尚书尹旻极力举荐,王鏊只怕连探花也得不到。

从杨廷和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王鏊心里对此肯定有芥蒂,这时候他突然开口,自诩商辂关门弟子的方应物觉得准没好事。

“见过王前辈,不知有何指教。”作为小字辈里的小字辈,方应物只能停下脚步,谦虚地应声道。

王鏊淡淡地说:“指教不敢当。想当初舍弟王铨不成器,反而要谢过方朋友指教,一直未有机会当面致谢。”

这话说得客气,但听在方应物耳朵里,总觉得充满敌意。

两年多前,方应物路过苏州,恰好遇到对商相公大发厥词的王铨,便出言教训。王铨情急之下,竟然做出抄袭诗词的事情,成为一时笑谈。谁知道王鏊听闻此事后会怎么想,别是“旧恨未报又添新仇”的感觉罢?

又听王鏊继续说:“去岁回乡省亲,听了不少方朋友的佳作,不知近来可有新作?”

他这是要出手啊,方应物感到很头疼。首先这不是怕了王鏊,这王鏊说破天目前也不过是编修,他背靠的苏州帮又不得志,若比未来还不一定谁成就高。

其次也不是方应物害怕丢人,比较诗词谁怕谁?再说王鏊是差点三元的人,他方应物只不过是一个小举人,输了也不丢人。

让方应物头疼的关键,是“人情世故”四个字,这不可不小心。方应物并不想与王鏊斗气,因为这里是翰林院,是对方的主场。

自己这小小举子本来就是不速之客,是闯入圈子的外来者,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也就罢了;若表现得太张扬,很容易招来主人们的反感,人情世故大抵如此。

而且难办之处还在于,方应物还不能随随便便就服软装孙子。

都知道王鏊这股气,多半是冲着商相公去的,方应物只不过是“替罪羊”。但替罪羊也算是代表,他如果表现得太差,岂不让别人也看低了他背后的商相公?

人生在世,总是要遇到这种难以拿捏的时刻,人才和庸才的最大区别,就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

思索片刻,方应物便回道:“此次上京,路过江南见到落花,有所感触便口占了一首绝句,拙作不堪入耳,斗胆有请前辈指教——春去春来自伤惜,花开花落蝶应知。年年绿到王孙草,正是花残蝶老时。”

王鏊轻轻笑了笑,对旁边的同乡兄长吴宽道:“原博兄你看,方朋友曾经号称一人压住姑苏城,原来诗作也不过如此。只这四句,诗意平平无奇,用字平平无奇,诗情还有矫揉造作之感。”

整篇评论,字字都是贬低,没一个字是褒扬,这在文学评论中很罕见,不管怎么说,一般情况下都会留三分脸面的。但王鏊的真正意思谁还不懂?

成化八年状元吴宽是个温润君子,觉得王鏊稍嫌有些过,但他又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

他明白王鏊心里有郁气,就叫他发散发散好了,这方应物年纪还不到二十,受点小小打击也不见得是坏事。

再说方应物当初在苏州府行事也很过分,打得一干年轻才子溃不成军、几乎精神崩溃,还出现了一人压住全城的怪现象。

吴状元作为苏州帮领袖人物,自家后院出了这种事,即便脾气再好,那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同乡小弟王鏊要教训方应物,他真找不出阻止的理由,君子也是有立场的,不党也要群。

连吴宽都不说话,别人更没必要为了小字辈去与王鏊对着干,而李东阳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方应物的反应。

却说王探花轻飘飘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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