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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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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高居第三,如此佳绩实在可喜可贺!

如今已经是父子前后科举人的佳话,待到来年春闱大比,方公子若再次高中,那就更是父子进士的佳话了!”

方应物谦虚道:“黄掌柜谬赞了。”

黄掌柜微微一笑,“今日天色不早了,而令尊居住在西城,距离会馆还有一些路程,若仓促赶到那里多有不便。

方公子不如在会馆安歇一夜,我另打发人前去令尊那里报信,然后明日叫人带路引方公子过去,这样如何?”

这安排叫方应物感觉十分舒坦,连忙谢道:“如此甚是周到,有劳掌柜了!”

他心里不由得暗暗赞道,不愧是能在会馆坐堂主持的掌柜,这种玲珑功夫实在炉火纯青,自己一句话还没说,他全都能先知先觉似的安排妥帖。不过上次来的时候,自己可没享受到这种宾至如归的待遇……

安顿好后,方应物兑现诺言,请娄天化吃饭。当然方应物也不是白请他吃饭的,席间要仔细打听一番京城的近况。

至于娄天化,面对方应物这个老客户兼潜力股,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问题上被方应物难住了。

“京城有个报国寺,你知道么?或者叫慈仁寺?”方应物很认真地打听道。

娄天化迷惑地想了想,“当今天子崇佛信道,京中僧道很多,对各大寺观在下多有耳闻。你说的这个,实在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方应物大喜,看来这个机会还在,继续说:“那我便请你去打听这个报国寺的状况,特别是僧人的状况。据我所知,报国寺大约在南城一带,是个很小的寺庙,不为人知也情有可原。”

娄天化虽然很不明白方应物为什么会关注一家名不见经传、只怕和尚都没几个的小寺庙,但他也万万没有将买卖往外推的道理。便一口答应道:“好说,在下明日便去南城打探消息。”

第二百六十章 方应物进府

又到次日,会馆的仆役早早候在方应物房外,等着方应物发话便带路前往西城。由会馆租来的大车也准备妥当了,一切不须方应物操心。

见此方应物不由得感慨一番,为什么那么多人一门心思要当人上人?不见得是贪图荣华富贵,但这种虚荣和便利带来的优越感是令人无法抗拒的。

翰林院方编修居住地方在西城,距离皇城相去不远,这一带也是官员密布的住宅区。

有人带路,方应物便十分放松,随意观看街道上京师风华。沿着东江米巷一路向西,正阳门到大明门之间的南城也是商业繁华的地方,也算是城中商业区之一。

不知不觉地,街道渐渐变得较为干净整洁起来,两旁店铺也逐渐稀少,青砖绿瓦的宅邸多了起来,时不时的可以眺望到三开间、五开间的豪门。

“方公子,令尊寓所快到了。”坐在车头指路的会馆仆役转头对车里的方应物道。

又过了一会儿,大车稳稳停住,方应物还没堕落到要被人扶着下车的地步,自行跳了下来。

他抬眼便看到面前是一处简素的门面,从院墙规模推断这宅邸不会很大。

当然,在这个核心片区,就是不大的宅邸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是有价无市。所幸近些年时常有正直大臣因进谏而触怒天子,被贬谪外放或者致仕回家,皇城西片区的空闲宅院供应情况还算不错……

但以父亲的财力和交际能力,若非天子恩典特赐,想在这里购买宅院还是很困难……故而在方应物想来,这住处八成是王家的嫁妆。

其实方应物猜得不错,王恕王老头当年也是做过几年京官的,后来因为想干实事和积累经验便主动去了地方。在京城的住宅倒是没有处理掉,王家大户不差这几个钱,以后回来还要住的。

谁料黄鹤一去不复返,直到如今王老头已经混到名满天下、位列南京部院和封疆大吏了,可还是没有回京师的希望,因为天子烦他。

“简在帝心”的王老头想要回京,只能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地祈祷今上驾崩了……所以王恕的老住处就便宜了女婿。

不过就算王老头现在回京,那至少也是尚书级别,这栋住宅显然也是不合适了。

却说门子见了方应物,既没行礼也不说话,只好奇地不停打量。这叫方应物十分不喜,会馆应该早报知过了,这边也应该知道他方家大少爷今日要“回府”,这门子难道能不知道他是谁?

不想和这等小人物计较,方应物淡淡地对门子说:“我是方应物。”

“哦!请稍待,小的去通报一声。”门子答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地进府去通报了。

这又让站在门外的方应物有点恼怒,这里是父亲的住处,那么也就等于是他的“家”,有谁回家还需要通报过才能进门的?他是小主人而不是客人!

但这里临着街巷,方应物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什么不愉快,叫别人看他们方家的笑话,便忍着没有发作。

没多久,门子又回到大门这里,“老爷已经候着了,请进请进!”

方应物轻哼一声,当先进了大门,又过穿堂,来到前厅,父亲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他便带着王兰、王瑜两个小妾,一起进去拜见父亲。

一家人便围坐在厅中叙话,无非是方应物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事情大略讲了讲,一直说到自己中举。而方清之老爷则按照父亲模板,嘉勉了几句,训诫了几句。

此后气氛便有些沉闷下来,方清之并不善于闲聊,而方应物在父亲面前也不能像与别人那样放得开。

毕竟父亲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物种,在父为子纲的年代,还是小心拘谨点好……

方应物又突然发现,在他穿越以来所结识的人里,自家父亲可能是自己感觉最生疏的一个了。自己与父亲虽然在血缘关系上是最近的,但实际上却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穿越之前,父亲矢志学业常年不在家,原来那个方应物所残存的记忆本就不多;而穿越之后,只见过短短两面,一次是前年父亲出天牢时,一次是去年父亲出使满都鲁部时,每次都很仓促,时间也很短暂。

细细比较起来,他与父亲的关系反倒不如别人熟悉……想到这里,方应物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自家父亲。

这位“老人家”正值男人三十一朵花的全盛年纪,比上辈子的自己大不了几岁,心理年龄只怕还不如自己成熟。好几次方应物险些就拍着父亲的肩膀道“我说这位老兄……”

以后若是长期居住在一起,是不是还要晨昏定省、父慈子孝?

已经习惯了独立自主、在家中当老大的方应物感到很别扭,而且还是个才三十三岁、放在上辈子仍算青年俊彦的“父亲大人”。何况方应物上辈子是个孤儿,实在缺乏与父母至亲打交道的体验。

此时方应物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父亲方清之的心里也很怪异,这种怪异感并不亚于方应物。

方应物是方清之年少荒唐、一时冲动的果实,冲动的后果不但是多了一个儿子,还害死了昔年的爱人。每每面对方应物,方清之就想起那令自己惭愧、羞于面对的青葱岁月……

所以方清之多年来才像是逃避似的始终在外学习,逃避的就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同时将方应物丢给了亲族照管。

在方清之想来,等自己情况稳定下来后,再把方应物接到身边,给他谋一个能混日子的前程。不是方清之瞧不起儿子,是他深知在山村读书不容易,方清之并不指望儿子像他一样有本事靠着读书出人头地。

但是方清之万万没想到,自家这儿子简直是一朵奇葩,折腾的本事远远超出他想象力的极限。

从淳安到苏州,到京师,再到榆林,又到杭州,时不时的就有耸人听闻的方应物光荣事迹传到他的耳朵里。

儿子的事迹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自己的前程,比如从满都鲁部出使回来后,他直接从在翰林院观政学习的庶吉士变成了正式的翰林院编修,至少节省了两年的时间。

当然官场中没有任何一次升职是无缘无故掉下来的,方清之很不明白,为什么位列中枢的文渊阁大学士刘相国会积极推举自己?

现在这儿子又是十八岁中举并进京赶考来了,他乡试名次虽不如自己的解元,但仅凭这年纪说是比自己强也可以,都能列入大明科举轶闻了。

想至此,方清之有点小小的怅然和失落,好像方应物完全不用靠着他这当父亲的,便能独自闯出一片天……

最终还是更善于闲谈的方应物打破了沉闷氛围,很关心地问道:“怎的不见母亲出现?”

方清之面有喜意,“她已是身怀六甲,太医说不能动胎气,所以静卧在床,不便行动。”

方应物连忙道贺:“那恭喜父亲了!”

方清之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你道什么喜?我方家增添人口,难道不也是你的喜事?”

方应物尴尬地哈哈几声,这真是……哪有自己给自己道喜的道理——一个儿子对自家父亲说“恭喜父亲大人要有子女了”,怎么听怎么喜感。

方清之挥挥手,吩咐道:“来日方长,你我父子不用急着说话,你先安顿去。”

如此便有个王管事的领着方应物去住处,可是并没有去内院,反而到了前面侧院。按常理,内院是家中主人所居,外院不是客房就是仆役住所……

方应物不是不敢说话的怯懦人,立刻皱皱眉头道:“这位管家,怎么是这里?内院中没有地方了么?”

王管事貌似客气地答道:“主母那边多有不便,此处恰好有两间空房,公子先安顿就是。”

王管事之意,方应物听明白了几分。无非就是:你和主母年纪相仿,又不是亲生母子,同居内院确实太不避嫌,何况主母有孕在身,需要静养。

王管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方应物知道,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大吵大闹起来,那么王管事必然会搬出上面的借口,并反过来指责他年少不懂事,不体谅人。

方应物冷冷地问道:“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老爷是贵人,家中些许俗事一般不过问的。”王管事说。

两三间屋子,容纳方应物一行人,相当有点拥挤。进了屋子后,方应物便感到,这里还不如在浙江会馆住的舒服。

王瑜小娘子心直口快,在方应物面前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直言不讳地说:“妾身刚才总觉得,夫君你像是多余的人……”

方应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瑜姐儿说的有道理——

丈夫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俊彦,妻子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两人还都是有才有貌,珠联璧合。如今两人的下一代子女又即将诞生,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幸福家庭。

而自己这个已故前妻的儿子突然闯了进来,算是什么角色?

随即方应物又想到,父亲乃是穷书生光棍一条,除了长相和读书才华一无所有,也不像自己这样会找机会赚钱。

故而这宅院中的仆役,基本上都是从后母家里陪嫁过来的,难怪对自己态度十分冷淡和怪异。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家斗你们也不行

如今方应物身边除了自己,还有妾侍两人,长随王英,跟随王瑜嫁过来的奴仆许有财夫妇及女儿。这么些人住几间不大的屋子,委实拥挤不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在刚穿越那时候,方应物绝对可以受得住,但现在就有点不能忍了。

作为一个有钱人,方应物当然在京师买得起房子,而且肯定比蜷居在这几间屋子里舒适得多。

京师房价固然贵但也没到上辈子那个离谱的份上,对方应物而言不是问题。就算买不到房子,住在浙江会馆里也不成问题。

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一个三纲五常的时代,父为子纲不是说笑的。若是不在一地还好,若父子同在一地,离父别居这种行为会引起很不好的舆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妥妥的要戴上。

所以方应物纵然心里有千般想法,为了自己的名声暂时大概也只能“苦守寒窑”。

等方应物从屋子里出来,回到院中时,却见领他们过来的管事已经消失了。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几句,自己只是进屋看了看,还没发话,这狗奴才居然就先自行走人了。

这时候有个别的仆役从眼前路过,方应物叫住了他,问道:“有个旧相识,叫方应石的,现应该在府里,怎的没见到人?”

“他担任花匠杂役的差事,并不在前面执事。”那人答道。

方应物愕然,自己这父亲怎么还真当甩手大掌柜,放着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么?

方应石应该是此前府中唯一姓方的本家人,更是他方应物前次从京城离开时,没舍得带走留给父亲使用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用为心腹才对,起码也该给个门子的差事,或者是身边的长随。更何况方应石体壮力大,还可以兼护院或者保镖之类的。

怎么倒成了花匠杂役?不过方应物不用想也明白,大概是被从王家陪嫁来的这些家奴们排挤掉的。父亲是沉迷于读书的人,又是贫寒出身缺乏当老爷少爷的经验,这方面自然也是跟着糊涂。

方应物再去找父亲时,却被告知方大老爷已经去翰林院了。作为严于律己的典范,方编修向来不迟到、不早退,遵守朝廷规章制度,今天为了等候儿子才告了半天假。

他又去看方应石,只见这八尺大汉蹲在花坛那里发呆。方应物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应石转头看到是方应物,激动地抓住方应物的手,语无伦次地叫道:“秋哥儿,我想你哩!足足想了快两年!”

方应物被肉麻得打个激灵,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同样语无伦次地说:“不用想了,不用想了。”

片刻后,等方应物返身回了屋,对许有财夫妇吩咐道:“你们先帮着收拾房间。”又对长随王英吩咐:“你随我出门一趟。”

王瑜诧异道:“怎的刚进了家,坐还没坐暖,就又要出去?再说如今天色已经是午时,你不吃饭了?”

方应物嘿嘿笑道:“时不我待,这时候出去正好。”

一晃又是半天过去,待到方应物再回到府中时,天都要黑了,他刚进院子,就看到许有财在转圈子。

“小老爷!大老爷那边传膳了,叫你过去一起吃!”许有财连忙对方应物禀报道。

方应物闻言点点头,也不回屋了,直接向内院方向行去。来到主房的中厅,方应物告罪道:“有劳父亲久候了!”

方清之摆摆手,“自家人不妨,原本应该全家人一起用膳。但现在胎儿不稳,你后母必须静卧不动,所以无法出来,因而只有你我父子了。”

父子两人便一起坐下吃饭,席间方清之又关心地问道:“日间我去了朝廷,不知你安顿得如何?”

方应物阴阳怪气地说:“不如何,在前面侧院找了几件房子,儿子凑合凑合挤着也能住。周围倒是好生热闹,杂役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住在那里绝不寂寞。”

方清之有点意外,对身边仆役吩咐道:“将王管事叫来!”

不多时,王管事匆匆走来,对方清之禀报道:“之所以如此,是小的想到两个顾虑。一是顾虑到主母需要清静,内院不宜人多;二是顾虑到要避嫌,大公子素来不同住,还陌生得很,如今猛然进入内院只怕都尴尬。”

方清之沉吟不语,感到管事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家不是豪门巨宅,就这么大的地方,妻子又是怀孕需要静养,那只能委屈着儿子了。

王管事见大老爷,便絮絮叨叨地说:“管家的事情本来就难做,不这样办理就无法安顿。老爷你也知道家里状况,本就不是富裕之家,这两年来靠着嫁妆过活。在小的看来,当然是能俭省则俭省。

如果公子不体谅小的管家难处,为了舒适一味要按着他的性子铺排,那杀了小的也没法子了。”

这就是告刁状啊,方应物啪啪的鼓起掌来,对父亲道:“王管事的话很有趣,好像是指责儿子不量力而行,不顾念家中财力,一味贪图享受奢侈铺张……”

方清之无奈苦笑,“你休要阴阳怪气的,你看还能如何?无论如何,总比当年淳安老家舒适得多了。”

方应物忽然有点跑题,问道:“臣子诽谤君主,如何评价?”

方清之虽然莫名其妙,仍答道:“大逆不道也!”

“那么儿子诽谤父亲,这是什么行为?”方应物又问道。

“这是忤逆。”

方应物最后问道:“恶奴诽谤主家,这又是什么?”到此方清之隐隐明白方应物的意思了。

方应物冷笑着对父亲道:“王管事好大的能耐,不分青红皂白就敢给儿子定了性,还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说三道四。

儿何曾说过必须要住进内院?何曾说过必须要浪费家中财力供奉我?儿只是另有主张,但这王管事却一心在父亲面前污蔑我!”

“你有什么主张?”

方应物解释道:“儿刚才去了西边隔壁范大人家,他痛痛快快地把宅子卖给咱们了,作价五百两。

回头将墙壁打通了,新建一座内门,这样在那边住时仍是一家,又不影响到父亲这边,可谓是两全其美。”

方清之愕然,一下午不在家,就让儿子折腾出这么大动作,自家这儿子真是不折腾不舒服么?下意识问道:“范大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便将宅院售卖给你?”

方应物很轻描淡写地说:“一是因为刘阁老有亲笔书信一封,恳请范大人卖个人情,这个面子没几个人能扛得住罢;

其次,那宅子行情也就值个二三百两,儿出五百两高价,并不让范大人吃亏,净赚一倍的事情当然他乐意之极。”

方清之再一次惊愕,“刘阁老?刘博野公么?你怎么会有刘相国的书信?”所谓刘博野,就是刘棉花刘吉了。

方应物还是很轻描淡写,“午后儿去了刘府,正好刘公在家,于是便开口讨这个人情,刘公欣然应之。”

关于刘棉花的习惯,方应物很知道,这位阁老与自己老爹可不一样,到了午时就怠政翘班回家。

到了刘棉花那个地位,朝廷什么规定都是一纸空文,谁还能因为这点小事管他?所以午后去刘府,十有八九能见到阁老本人。

方清之相当不可思议,自己这儿子竟然为这点不上台面的家常琐事跑到宰相府求人情,这是缺心眼么?人家与你很熟么?人家是你亲戚么?

更叫方编修无法理解的是,堂堂宰相大学士的人情何其珍贵,竟然为了买宅子这种小破事情,降尊纡贵地给自家儿子写条子讨人情……只怕隔壁那范大人看到书信,肯定也要吓得一跳三尺罢。

看着儿子“一切尽在掌握就不告诉你”的悠哉模样,方清之作为父亲颇感不爽,拍案道:“不要说鬼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应物仿佛说起绕口令:“俗话说,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就怎么对你。儿子对刘公不见外,于是刘公对儿也不见外,结果就是大家互相都不见外哈哈哈……”

方应物这几句的深意,方清之是听不明白的,大概只有方应物和刘阁老两个当事人心照不宣的明白。

其实道理说破了很简单,方应物现在的住处不只是他自己的住处,还有可能是将来刘阁老爱女的住处,刘阁老能不帮忙么?难道想让自家贵女将来学薛宝钗住寒窑么?

父子两人你来我往地谈着,站在旁边侍候的王管事好像被遗忘了。但他的耳朵可没有失灵,方应物的话一字不少的听得明明白白,当即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方大公子并不是那种离开了家族便什么都不是的大少爷,那样的人自身缺乏硬实力,很容易就被玩弄于手掌之中。

而这方大公子则不同,好像自身就有一片大大的天地,并不十分依赖于家族。即便没有方清之老爷支持,他一样是风流人物。

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进宰相府,为这点小破事讨人情的人物,那是能小看的么?就算把他们王家最大的老爷王恕搬出来,只怕也压不住啊。

方应物摇摇头,看看父亲又看看王管事,政斗你们不行,家斗你们也不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操心的方应物

按下王管事的胡思乱想不表,方应物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对父亲问道:“对了,王通去了哪里?为何在府中没有见到?”

王通,就是曾经充当长随方清之出使的王家家奴。只不过到了榆林时,惹着了方应物,然后……

方清之皱皱眉头,“送回陕西老家去了,并不在京中。”

方应物作势大怒,“当初儿子发过话,打断了腿要送他回京师府中!是谁敢擅自做主,把他送回老家去了?是王承义么!”

方清之不悦道:“是为父我做主的!”

“父亲英明!”方应物立刻低头拱手。

方清之脸色缓和下来,“你在榆林哄王承义打断了王通的腿,千里迢迢的怎么往京师送?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所以为父暗中做主,就近送回陕西三原老家去了,免得过于残虐有伤天和。”

方应物瞥了旁边王管事一眼,“如果当初断腿的王通送回了此处府中,那今日儿子大概也不会被安顿在前面院子与杂役混居了。”

王管事听到这里,顿时汗如雨下,两条腿突然有些颤抖。何止是断腿,一个能劳动宰相帮他买宅子的人,绝对有能力叫他人间蒸发。

方应物的恐吓还没有结束,又问道:“按刚才说的,家奴诬主,该当如何?应该比王通的罪更重罢?”

王管事见方应物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再叫他说下去,自己简直不断腿不足以谢天下了。为了自保只得强辩道:“大少爷作价五百两买了隔壁范大人的宅院,但是家中拿不出这笔银子,只怕也做不得准。”

这年头,五百两绝对是一笔巨款,若非大富人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想当初,方应物只怀揣几十两就敢从浙江跑到京师来。

方清之刚才太过于震惊刘相国这几个字眼,险些没注意到五百两的问题。经此提醒,便严肃地问方应物:“你这五百两是从哪里来的?若敢为一己享受便向外人借来巨资,那你就回浙江修身养性去,今科不要赶考了。”

“这两年不在父亲身边,机缘巧合之下与别人合伙赚了些银子,倒也免去衣食奔波之苦。这五百两,不劳父亲一丝一毫,由儿全部承担。”

方清之在榆林时,见到过儿子与自己妻家的合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不过仍忍不住教训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心里要有分寸,过于骄奢乃是取祸之道也!”

方应物不吃这个教训,他并不觉得自己豪奢,半是试探半是解释:“只恨母亲荣登仙界,不然赚得钱财供奉至亲,岂不美哉。”

想起已故前妻,又想起曾将儿子独自丢在淳安几年,方清之不知不觉感到几丝歉意,便严肃不起来了,摆摆手道:“由你自便。”

方应物也给了父亲台阶下,“正遇上明年京城大比,儿也需要静心读书,购置院落并不是贪图享受。”

这就像二十一世纪里,无数小朋友说为了学习买电脑、家长仍然轻信一个道理……方清之点点头赞许道,“读书人不可忘本,合该如此。”

谈了这半天话,父子之间的生疏感渐渐消失了,室内顿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但立在旁边的王管事心中依旧不得安宁。他知道自己的“断腿”危机并未结束,方应物仍然没有吐出半句宽恕之语,所以他仍继续绞尽脑汁地考虑自己怎么脱身。

正当这时,忽有前面门子到了屋门外,禀报道:“有刑部主事林大人前来拜访。”

王管事立刻倒退着却如飞一般的迈出门槛,边退边道:“小的去前面安排上茶侍候!”只要能逃出这间屋子,方应物就不大可能穷追猛打要打断他的腿了。

对王管事的小算盘,方应物不以为意,转头问父亲:“这林主事是何人也?”

方清之一面整理衣冠,一面答道:“林大人与我乃是同年,比我小一二岁,算得上志气相投,素来交厚。”

和你老人家志气相投……方应物暗中撇撇嘴,行过礼作别道:“父亲去见客,儿且退下回房了。”

方清之本想叫儿子一起去见客,一来这是一种锻炼子侄辈的方式,同时还可以为子侄辈拓展人脉,朝中大臣都是这样;

二来自己这个儿子称得上出色,十八岁中举足以夸耀人前,当父亲的多多少少有点显摆心理,让别人看看“吾家千里驹”。

但方清之见到方应物自己主动退下,心里便也就无所谓了,不想去就不去罢,低调谦逊不是坏事。

不过方应物才走出屋门,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这个林主事莫非是刑部的?名讳是林俊?”

方清之很惊讶,这位与自己同年进士的林主事确实叫林俊,也确实是刑部主事。可是林俊在朝廷中并不算特别知名,也不是地位清要显赫的人物,自家这儿子是从哪里熟知的?

方应物当即以最快的身法倒退两步,刷新了刚才王管事的瞬间倒退速度,眨眼间便重新端端正正地站在父亲身边,垂手道:“儿子愿侍候父亲去见客。”

方清之顿时无语,他终于发现,他始终看不透自家儿子的心。这样一个比朝中宰辅还难以捉摸的人物,真的是诚恳坦率忠实正直的他方清之生出来的?

却说这林俊,确实在历史上不算太知名,但也有点扬名的闪光时刻,所以方应物突然记了起来。其实应该说,方应物并不熟悉林俊,他只知道林俊的一件事,但只有这一件事也足够了。

前面介绍过,宫中太监的第一把金交椅不是别人,正是权柄赫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公公。

在另一个时空的成化末年,大约是三四年后,怀恩公公曾经被赶到凤阳守陵,对太监而言这就相当于被贬谪发配了。而为人刚直、威望一时无二的怀恩公公之所以被发配,导火索就是这位林俊林大人。

当时林大人上疏死谏,言辞似乎比成化十四年的方清之还犀利激烈,也被天子关进了天牢。那时天子真的暴怒了,要杀掉林俊泄愤,林大人的处境比当年的方清之还危险。

而怀恩公公却力劝天子释放林俊,结果惹得天子暴跳如雷,一边大骂怀恩吃里扒外一边顺手抄起砚台狠砸怀恩。最后林俊被活着放出来,但却贬到外地去了,为林俊说话的怀恩也离开了京师。

这件事是成化朝末期著名的大事件之一,自从这件事后,成化朝的政治环境便彻底的一发不可收拾了。所幸没过几年,成化天子便驾崩了,大明朝廷获得了推倒重来的机会。

那件事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方应物记不大清楚了,但他很清楚林俊扮演的角色,隐约还记得林俊是刑部官员。

刚才听了父亲的介绍后,方应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稍微想了想就有点对上号了。

这个林俊,八成就是历史上那位挑逗得天子想杀人的林俊;八成就是在嘲讽天子这项成就上,比父亲还能拉仇恨的林俊。

难怪父亲说“志气相投”,从史料中的表现看,这哥们像是个成化十四年父亲的加强版,只可惜他没有自己这样的儿子!

当然若仅仅如此,方应物也不至于突然变卦,非要跟着父亲去见客。主要原因还在于,方应物记起林大人的品性后,产生了某些不祥的直觉和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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