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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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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忽然提起方应物?莫非刚才方应物来过?邵公子心里想着,口中答得却不慢,“那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理他作甚?”

这下就连邵公子也觉察到了,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很诡异……只有几个家人和同党很焦灼。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继续低调

这个时候,邵琛还未意识到问题所在。在他想来,经过连番造势,眼下已经是他掌握话语权的巅峰时刻,不趁机打压几句方应物这个强劲对手更待何时?

原本他这个想法从技术角度而言算不上错,但可惜情势已经不是他进入镇守太监府之前的情势了。

他的同党和家人当着众人面,与邵小公子说不清楚,便只好硬拉着懵懵懂懂的邵公子迅速走人,离开了镇守太监府大门前。直到看着左右没有外人了,才将刚才方应物的事情告诉邵公子。

如此邵琛才如梦方醒,就在他进了镇守太监府后这段时间,竟然彻底乾坤颠倒了!邵公子感到很沧桑,有一种“山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准备得万无一失,从各方面看都不会出娄子,为何又被钻了空子?

与上次西湖雅集似的,不惜人力物力的一场辛苦制造出偌大声势,看样子最后又是要成全方应物……

这个打击太严重了,邵公子顿时感到心死如灰,满怀萧索地叹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场辛苦,到底是为谁忙了?”

今天这次行动,本来就是邵家串联和组织的,邵家的人走了,而另一个主角方应物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故而人群自然也就草草散去。

但众目睽睽之下又折了一个名人进去,故而舆论仍然在发酵,读书人的愤慨犹胜之前,青云街上风云动荡,情绪更加压抑愤懑,极其不稳定。又听说连巡抚、布政都发公文去劝镇守太监了。

一直到两天后,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被关押两日的方应物从镇守太监府放了出来。

但方大秀才没有像英雄一样走出镇守太监府大门并接受人群的欢呼,而是选择了半夜三更时分,从小门悄然离去,当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若非镇守中官李太监自己宣布已经放了人,同时这又得到了几位方应物好友的证实,别人还不知道方应物被放了。

与此同时,李太监还对外宣布,暂停了市舶司肇事太监的职务,并向天子奏请惩治此人。

事件发展到如此地步,也算有一个能接受的初步结果了,大部分读书人要准备乡试,没有太多精神没完没了的纠缠。能从镇守太监这里讨到一个说法,那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舍生取义的风云人物方大秀才仍然继续潜居在不为人知的住处,仍然不大抛头露面,没有多少人见到过他,低调而沉静。

只有他的一首首诗词作品口口相传,点缀着省城士子的备考生活,可谓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众口便称赞曰,这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风亮节,比起邵家那种孔雀开屏、唯恐天下不知的做派,方朋友实在不愧是低调真君子也。

“没法不低调啊。”躲在住处断然不出门,也不见客的方应物摸着自己的脸,对小妾兰姐儿叹道。

“别人都以为夫君我在镇守太监府遭了酷刑、受了虐待,如今不是遍体鳞伤也是狼狈不堪,但是你看我可有半分凄惨模样?见了外人,只怕要被起疑的,还是先躲着好。”

“可是你真的瘦了。”“别人又没法像你一样能看出来这点。”

除了近亲之外,见到方应物本人的,只有项成贤和洪松两个同乡好友而已,或许还有大略知道内情的花魁娘子。

对此项公子很有悟性地说:“我真的悟到了,什么叫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就是借力打力,后发制人,利用邵家的动作关键时期来凸显自己么?”

洪公子则是悲天悯人地叹口气,对方应物道:“你这一手,真把邵家坑苦了,我都感到有几分同情他们。”

方应物摇头道:“其实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果必有因。不是我坑了他们,是他们自己的野心坑了他们。

或者说与实力不匹配的野心坑了他们,是对邵琛的拔苗助长坑了他们。那位邵朋友从才华、见识到智商,完全没有名士的底子,但邵家却要硬捧,难免要玩火自焚。

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去做什么,一个诱饵摆在面前,他们可以选择不吃。如果他们不贪心,会吃下这个诱饵么?如果他们不强行高调地刷声望,会在最后引起逆反么?

所谓借力打力,借的不是动作,是人性的贪婪,正是这个贪婪才导致他们利令智昏,吃下了李太监扔出的诱饵。”

洪松问道:“这个诱饵其实是你扔出来的罢?”

方应物毫不客气地答道:“那又如何?邵家既然选择进了名利场,就要对游戏规则有所觉悟。难道还指望我温情脉脉的拱手相让么,而且还是让给一个其实少不更事、比我差得远的小公子?”

洪松又长叹一声,有点丧气。“看到你所作所为,便感觉这功名利禄的事情对我而言,实在太复杂了。”

方应物笑道:“简单也好复杂也好,这都是人心,小弟我就是操心劳神的命。各有各的缘法,你大可以简单一些,没必要学着小弟我。”

洪松以前一直觉得,只要过了科举关口,读书人起点是相差不远的,要说做官做到什么地步,最重要的就是个人机缘了。机缘好的,自然可以位列宰辅,机缘不好的,那就沉沦下僚。

但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若自己和方应物两人都过了科举关口,即便拥有同样的功名,同样的起点,那方应物将来也必然位居他之上。

而且超出的不止一点半点,哪怕他的机缘比方应物好,但方应物的成就也注定比自己要高。

“还好,我的优点就是有识人之明,早早的便能看出方应物非池中之物。”洪公子心里苦笑着自嘲。

镇守太监府这件事情过去后,邵家也暂时偃旗息鼓了,让很多人感叹不已。少了个大金主,吃喝玩乐的活动没人赞助了,青云街上一下子冷清不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临近乡试时候,士子们的重心渐渐放在了读书和考试上面,关注的重点也渐渐转变为考官爱好、考题动向之类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同考官的内幕

成化十六年庚子科浙江乡试,共设有考试官十二人,这就是俗称的内帘官,负责阅卷工作,与提调官、监临官等外帘官相对应。

十二名考试官中,有主考官一名、副主考官一名、同考官十名。可以说,几千名士子的前途就直接决定在这十二人手中。阅卷时的一念之差,就可以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考试官责任极其重大,所以他们的一切行为也极其慎重。

到目前为止,省城已经云集了两三千士子,大部分参考生员都已经抵达杭州城,就是没到的也已经在路上了。

但是与士子相反,十二个考官却一个也不在杭州城,这就是“防嫌”,也是多少年来形成的惯例。可想而知,如果考官也长期在杭州呆着,那有几个能顶得住“轮番轰炸”的?

按照必须互相平衡的原则,主考、副主考、同考三种考官的来头都不一样。

主考官、本省提学副使李士实大人一直在外督学,他只怕要到八月初时候才会回杭州城,那几乎是临考前的最后时刻了。没办法,他的权力最大,最需要避嫌。

副主考官是朝廷从京城另派的,杭州这边并不知道人选是谁,同样不会提前太久到达杭州。估计在此时,人选已经出来了,但具体到达的时间还不清楚。

十个同考官则是从本省教官中选出,人选由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联合推选,时间也很晚,卡着临考前最后一个月才出来,然后迅速通知各位中选者前往省城。

考试的气氛,很大程度上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渲染出来的,现在就到了推选十位同考官的时候。

这日方应物读书时,又见项成贤匆匆来访,“方贤弟!我要回一次淳安县了!你也一同回去么?”

方应物很吃惊。为了考试才从淳安县提前三个月赶到省城,了解各种行情动态。现在离考试时间只有一个月了,项老兄又要回去,这是闹哪样?

项成贤解释道:“这几天要选同考官了,我想回县里等消息!”

方应物还是没明白,选同考官与回县里有什么逻辑关系么?

项成贤便再次解释道:“县学孟教谕不是没可能入选为同考官,若他真的入选了,我们在淳安县也好与他打交道。等他到了省城,就直接被锁进贡院了,哪还有机会见面。”

方应物稍稍明白了,原来打得这个主意。这年头有一种比较安全的中高端作弊手法,就是与负责阅卷的同考官约定好记号,比如连续几个段落结尾用什么字眼之类的。

但他还是对项成贤的行为不苟同,“可是你就知道孟教谕会入选?可能性也不知道多大,就想瞎猫碰死耗子么?”

项成贤自有一番算计,“教官里面,训导可能性不大,只有县学、州学、府学的正官教谕、学正、教授才有希望。如今全省共有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县,合计是八十七名学校正官。

从八十七人中,选出十个人而已。说起来孟教谕也有一成多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反正淳安距离省城也就几日水路,来去也就半个月功夫,不会耽误到考试时间。”

方应物摇摇头,反驳道:“你算得不对,机会不是一成,是百分之一!就算孟教谕中了那一成可能幸运的入选,但一共有十个同考官阅卷,你的试卷落到孟教谕手里的几率还是一成。

两个一成叠加起来,你这次回淳安县收到效果的可能性便只有百分之一。难道你为了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耗费时间和钱财来回奔波数百里么?”

项成贤郑重地说:“方贤弟你瞧不起这百分之一?今年参考士子据说已经高达四千余人,但录取举人名额还是只有九十五人,中举的几率只怕也就百分之二多。

能再增加百分之一机会,就相当于比原来增加了五成的希望,也是很不错的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项成贤口气虽然平平常常,但方应物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乡试的残酷性,还有对人性的折磨。

第一是竞争激烈、淘汰率超高;第二,参考士子简直是八仙过海,在学识、人脉、金钱等方面全方位进行比拼。

就拿项成贤这举动来说,如果是寒门士子,能为了百分之一可能性承担来回数百里的路费么?

这次一定要将舞弊进行到底!方应物暗暗下了决心,要不然,以后每三年就要大折腾一次,太麻烦了。折腾上几次,人的一辈子差不多也快就过去了,那就真成了不中举的范进。

“你不打算回去?”项公子最后问道。

方应物答道:“我与县学教谕不睦,回去也白搭。”

其实方应物早已在这方面开始布局了,或者说主考官李大人委托了他方应物布局。但有的事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说。

方大秀才在下面要过的关口,不是别的,正是他的便宜外祖父王巡抚。暗箱操作指定同考官这种做法,绝对不是王老大人的风格。

闲话不提,却说眼看选同考官的时候到了,巡抚王恕发了帖子,将左布政使刘璋、按察使朱绅请到巡抚行辕来,共同会商乡试同考官人选。

三人当中,王巡抚和刘藩台都是去年大案后才上任的,至今不过一年,又是身居高位,对本省教官实在没有多少印象。这时候,朱臬台拿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另外二人。

刘藩台看得快,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五个名字,心里很是惊讶,暗暗嘀咕这朱绅难道吃错药了?

一共才十个同考官名额,名为会商,各自推举出贤能,但按规矩大头肯定是王巡抚这位上司拿主意。

现在王巡抚还没发话,朱大人就先拿出一半的人选,这等于是完全不把巡抚放在眼里啊。

而且刘藩台更不明白,朱大人在去年大案中劫后余生、侥幸脱身,这一年来一直都很低调谨慎,今天怎的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难道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他?刘藩台在一瞬间里脑补了许多。

别说刘藩台,就是王巡抚本人也很意外。主要原因在于,如今这样敢于藐视直接上司的,实在太稀奇了……

沉吟片刻,王老大人便试探底细道:“朱大人就在浙省,熟悉情况,想必这些都是从本省教官中精选出来的才德兼备之人?”

朱臬台低头看着手里茶盅,嘴里念叨:“这份名单是否才德兼备我不知道,反正方应物知道。”

他这话明显带了点情绪。堂堂一个方面大员按察使,在方应物面前被使唤来使唤去的,还被方应物诡异地“关心”起纳妾问题,心里没一股气就怪了。

方应物?这个名字落在耳中,王恕和刘璋两人脸色微变。这份名单和方应物有关系?

王恕渐渐凝重起来,语气严肃地对朱臬台问道:“你是说,这份名单是方应物拟出来给你的?”

朱绅说气话归气话,但也不敢张嘴胡来,特别是看到王巡抚的口气,就知道了王巡抚事先并不知情。便小声答道:“是方应物交与下官的,但听他的口气,应当是李提学的意思。”

区区几个人名,又牵扯出了李士实……王恕挥了挥手,“今日先到此为止,明日再议!”

刘、朱两位方面大员肯定知道要这样了,没有多说什么,皆起身告辞。目送两人离开,王恕迅速对左右道:“立即去将方应物叫来,不得有误!”

第二百四十章 下不为例

对于方应物在武林门附近的新住处,王恕并不清楚,但是并不意味着王恕派出去的人找不到地方。

可找到了地方又不意味着找到了人,方应物的随从王英对巡抚行辕来人答道:“我家相公说读书读得乏了,要换一换心境,今日一大早便独自出游,不知何时归来。”

来人没奈何,只得道:“王抚台急着寻方公子,等他回了这里,叫他速速去见。”

方应物此时并不在杭州城里,而是悄然出城,找人喝茶去了。当然,能与他喝茶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正是本次乡试主考官、提学副使李士实。这个机缘,能让无数人嫉妒到发狂,如今满城读书人,谁不想见李大人?

此刻厅中只有李士实和方应物两个人,李大人身穿常服,而方应物则是青衣小帽,浑似一个跑腿打杂的少年人。这时候,他不是读书人,而是一位帮人送信的小厮。

李提学淡淡地问道:“事情成了没有?”

虽然没有点明是什么事情,但方应物知道,指的就是同考官名单之事。答道:“应该这几日就出结果了。”

李提学微微皱眉,“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下来么?本官马上就要进杭州城了,一旦进了城就要被锁入贡院……你当初可是主动找到本官,把握十足地包揽了此事。”

主考官权力虽大,但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所以也需要几个同考官配合。年初时,方应物趁着李大宗师按临严州府时,偷偷制造了一起小骚乱,然后趁机见到李大宗师,当时就运作几名同考官的事情达成了默契。

李大宗师看中了方应物的巡抚背景,方应物看中了李大宗师的主考官权力。其实方应物并没有十足把握,王恕那秉性岂是好说话的?但是别无他法,只能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在下是想谨慎一些而已。”方应物这时候当然不能露出任何不靠谱的迹象,仍然风轻云淡的仿佛智珠在握。这件事情,他不敢主动去找王恕开后门,一直在等着机会。

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以及肯定,李士实心里很不满意,连带语气也不那么好。“你若成不了事,那本官也帮不了你什么。”

方应物不由得腹诽几句,做人如此沉不住气,难怪他在历史上被人排挤到致仕,愤恨之下居然利令智昏地跟着宁王去造反。

见过大宗师,方应物又回到了杭州城。得知王恕派人来找他,方应物暗叫一声“终于来了!”【wWw。WRsHu。cOm】

他当即向巡抚衙署而去,从城西北到城东南花费时间不短,到达时已经是夜间,但仍被带到了内衙书房。

王恕见到方应物进来,开口问道:“同考官名单,是你交与朱大人的?”

“正是。”

王恕便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乡试在即,你不潜心学问,却蝇营狗苟、钻营外道,是什么道理?拟定同考官人选这种事情,也是你该做的?”

他骂完后又加了一句:“若传了出去像什么样子!简直不像话!”

这句的潜台词无非就是“你方应物太不长脑子,居然把名单给了外人去办,也不怕走漏风声!”

但王恕不好明说,否则就显得他鼓励方应物直接找自己走后门似的。当然严于律己的他肯定还是拒绝。

方应物并不像一般晚辈被长辈骂后那样慌张,很是平静,仿佛只是听了几句家常话。

等王恕说完,方应物才不疾不徐道:“王公你说错了,这份名单不是我拟定的,而是大宗师知道王公你与我的关系后,亲手给我的。”

“那又如何?”

方应物抬了抬眼皮,“大宗师的吩咐,我敢拒绝么?区区一个待考生员,拒绝了主掌学政的提学官会有什么后果,王公你想过没有?

反正我是不敢想的,也担不起这个风险,所以便只好照着办,拿着名单来钻营,如此而已。”

王恕微微一愣,秉性正直的他确实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弯弯绕绕的考虑。

其实方应物在这中间玩了一个小把戏,对大宗师说他的外祖父是王恕,主动请缨说事情大可交给他去办;而在王恕面前又说,这是大宗师交给他的,不便拒绝。

反正在官场中,对这种潜规则事情崇尚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讲究的是心知肚明嘴上不多说。在这中间,就是各种掮客活跃的灰色地带了。

除非两人熟悉和要好到非常高的程度,比如四大铁中一起嫖过娼的地步,一般不可能当面锣对面鼓地掰开去说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很显然,李大宗师和王外祖父之间没这么熟,方应物钻的就是这么一个空子。

王恕的愣住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就醒过神,继续批判方应物道:“君子喻于义,义之所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你怎能如此轻易坏掉自己的德行?连本性都坚守不住,能成什么大事……”

方应物硬着头皮听了几句大道理,但事到如今不能退了。真叫他像普通考生一样去凭着真本事考,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他忍不住开口打断了王恕的教训,“不须王公教导,如今杭州城中,谁不知我舍生取义。”

王恕气得胡子颤了颤,“你与李太监之间不清不楚的,别人不知道,我怎会不知道?在这里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了!”

“无论如何,别人确实也都那么看了。”方应物请求道:“事到如今,王公也不要为难小子了,就按这个名单办罢。”

王恕气极反笑,方应物这口气是命令他吗?这小子去京城转了一圈,又去边境转了一圈,做了几件还算大动静的事情,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开始指使自己了?

一时间屋中气氛紧张起来,有令人窒息的感觉。

“怎么?王公不肯答应?”方应物叹口气,不得不出手。

“在下明白了,看来王公是不希望我科举高中、显身扬名了。还是回淳安山乡中,耕读为生,不要出世的好。”

方应物这句话,宛如利剑直接刺入了王恕的心里。他当即怒不可遏,须发皆张地拍案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这话是从何说起,老夫岂是这种人!”

王恕能不发怒么?自己女儿是方应物的后母,而后母和非亲生嫡子的关系简直称得上是天下最敏感的人际关系之一了,这里面涉及到家业、宗庙传承争夺等一系列复杂的问题。

与此同时,后母与嫡子的关系也是最容易被外人猜疑和非议的关系。方应物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看待他王恕!只怕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难道他真是帮着女儿打压非亲生外孙的小人?绝对不是!王恕盯着方应物,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情非得已、迫不得已、万般无奈,但那些话就是将自己的弱势地位变成了道德优势撒泼打赖,叫方应物这清高人有点小羞耻。他不敢与王老头对视,只得把视线转向门外。

沉默半晌,王恕开口道:“老夫终于明白了,难怪你不直接把名单给我,而是通过朱大人之手拿出来……”

如果方应物直接将名单给他,而他毫不讲情面地拒绝了,那就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别人什么事情。

但如今通过朱大人转了一道手,如果他王恕还是不讲情面,那就有可能引发第三者的联想了。

在正常人眼中,自家外孙找上门来,这种不影响大局的小忙,大抵都是要帮的,此乃人之常情。但若是不帮,那肯定有什么诛心的理由……

所以王恕彻底明白了,真正担心走漏风声的不是方应物,而应该是自己!

自己拒绝了方应物,那就有可能会模模糊糊的传开王恕打压非亲生外孙、帮助自己女儿排斥丈夫前妻嫡子的流言。

若方应物真的气急败坏丧心病狂了,充当受害人主动乱咬。那可以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流言不是有可能,而是铁定会出现。

想到这里,王恕叹道:“你这是何苦来哉,你应当知道,老夫并无那种心思。”

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能把自身条件利用到极致……王恕虽然不喜欢这样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外孙去做官绰绰有余了,甚至可能比女婿方清之成就还高。

方应物恭敬地行礼道:“其实王公你没有什么为难的,古人云,举贤不避亲。如今无论在朝在野,小子我勉强算是个贤罢?如今也薄有微名,为国效劳是应有之义,何须拘泥于一些小节?

我敢断言,这次即便我高中了,士林中没有人会说王公你徇私情开后门,反而都认为我中举理所应当,不值得稀奇,对王公你的声誉没有丝毫损害。”

方大秀才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我已经够为你老人家着想了,目前把名望刷到这个地步,中了举也没人说你的不是。你只需要顺水推舟就是,这样省心的外孙,你还能去哪里找?

王恕闭目长叹,他做官三十年,自认为国为民、公正无私,这才博得海内敬仰。如今已经达到了无欲则刚的超脱境界,心灵完全没有破绽。

但今天才知道,他还是逃不出一个“名”字。方应物这么幼稚的威胁,居然也破了他的心境。

“你退下去罢,老夫自有计较。”王恕挥了挥手送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花瓶方应物

方应物从巡抚衙署出来时,夜已经深了。虽然王老大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口头承诺,但方应物知道事情应该是差不离了。

只是以王恕的性格,是不可能张这个嘴的。方应物也很难想象一本正经的王恕对他说“你放心,老夫会帮着你开后门的……”

总而言之,方应物也没必要追着去问什么,心知肚明地等着闷声发大财就行了。

才过了一日,杭州城里便爆出了消息——十名阅卷同考官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不仅如此,甚至连十人详细名单都已经流了出来,在读书人手里传得沸沸扬扬。

特别是那些看到自己学校教谕被选为考官,而自己又没有及时回去提前沟通门路的士子,登时捶胸顿足,后悔自己一时偷懒。这时候他们要是人在家乡,立刻就能登门去道喜,并想法子直接疏通门路了!

至于项成贤项公子这样辛辛苦苦赶回去了,但自家教谕却榜上无名的,那就只有无尽的失落……

方应物也看了名单,顿时大喜过望。果不其然,十人中有五个是他提供上去的。事到如今,这次乡试的舞弊大业才算是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十名同考官阅卷,五个是“自己人”,那么就算随机分配,自己卷子落到自己人手里的概率就是五成。这就等于说,自己中举的概率几乎就是百分之五十了。

与不到百分之三的平均录取率比较,百分之五十概率已经是高到不可想象的了,说不定以后再加个百分之二三十概率也不是问题。

或许有人问,为什么方应物只帮着李大宗师搞定了一半同考官名额,不一口气将十人全部变成自己人?那样岂不直接百分之百中举概率了?

却说真要做出这种事,几乎就是天怒人怨、天打雷劈。同考官是由巡抚、布政、按察共同选出的,如果都让大宗师委托方应物去包圆了,或许王巡抚是亲戚好说话,那布政、按察的脸面往哪里放?贪心吃独食不让别人分一杯羹,最后往往只会坏事。

同考官消息散开后,没几天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敲了方应物住处大门。“有位故人长辈,听说方相公应试,有几句话要勉励方相公,托付老朽前来送信。”

方应物压抑不住喜悦的心情,深情握住老者的手,激动地说:“在下翘首以盼、望穿秋水,老人家可算来了!”

那老者望了几眼方应物,心里嘀咕道:“这年轻后生仪表堂堂,怎么脑子有点不清醒?”

他只是奉了主人家命令前来送信,并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主人家也只是说帮别人送信。

方应物收下了信件,打发走了送信老者,三步并做两步,回到房间点了蜡烛细细观看。

这封信内容平平常常,好像只是一位士林老前辈谆谆教导,谈了几段近日读经义的心得,顺便嘉勉几句他方应物。

但平常之中却蕴含着最大的不平常,只有方应物看得懂。因为他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出自乡试主考官、提学副使李大人之手,只不过署名用了一个别名,笔迹也不是李大宗师惯用的笔迹——这都是为了不留证据。

他帮着大宗师运作出五个考官名额,而这封信就是大宗师投桃报李来了,是他应该得到的报酬,但却也是千金难买的报酬。

信中几段读书心得,每一段所引用的章节都可能是乡试考题。也就是说,三篇最重要的四书题目将会在这几段中挑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按照事先约定,信中前五段的末尾字都将是“关键字”。而到了考场上,方应物第一篇文章的前五段末尾也要用相同的字眼,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暗记。

试卷是糊名并重新誊录的,正常情况下,阅卷考官并不知道试卷是谁的。但如果有了事先约定好的暗记,而分到的阅卷考官又恰好是自己人,那么看到这个暗记就知道是谁了。

现在,方应物终于可以彻底肯定,自己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中举了。就算试卷运气不好没分到自己人考官手中,但提前知道了题目,认真准备准备,弄几篇比别人强的文章不难,过关的概率起码比正常人增加个两三成。

当别人还在为了增加百分之一的希望而努力时,他方应物已经悄然搞定了七八成的把握。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能中举人,那就是倒霉到不是一般的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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