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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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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请托方应物出手的当事人刘衍道则喜不自胜,没想到峰回路转又出现了曙光,愿望实现仿佛就在眼前。除了他之外的人选,都被县尊大老爷一个一个否了,那么最终人选舍他其谁?
方应物对此笑而不语,稍微对现代选举政治有所了解的,给徐学霸设计出这种困境并不难。选举游戏的本质,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何况政治从来就不是只有两种互相对立的选项,中间充斥着大量灰色地带,如何利用好这些灰色地带才是体现能力的地方。
知县的确不便直接拟定人选,但可以通过否决所有其它人选这种更加间接、柔和的手段达到同样的效果。
事实又一次证明,读书人虽然能陶醉于清高虚荣而产生自高自大的错觉,甚至有时候在官府身上占到几分便宜。但归根结底还是假象,只看官府需不需要戳破假象而已。
一连过了数日,这天孟教谕正在明伦堂中讲学,忽然有县衙差役在门外叫道:“大老爷差遣小的来问话,眼看着时间过去,为何岁贡生人选还未上报?
若再不上报,就要误了今年的机会!故而叫你们县学务必今日将人选报上来,也好让大老爷及时转呈京师。”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徐淮和方应物,这两个人是为这件事互相顶牛的人,最后的结局还是要从这两人中间出来。
方应物起身走到孟教谕前方,询问道:“刘衍道刘前辈人品出众,道德纯粹,堪为贡生最优人选,先生以为如何?”
事先与徐淮有所勾结的孟教谕无法可想,拿眼去看徐淮,但只看到徐淮发呆。故而也没了主意,最终只得说:“甚好。”
方应物很恶趣味地转过身,对着同窗们道:“谁赞成?谁反对?”
徐学霸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明伦堂,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诸生目送徐淮离去,没有上前去劝阻的。
“恭喜刘同学!”“恭喜刘前辈!”风水轮流转,还是那批人,这次却都围到了刘衍道身边,不停地道喜。
第二百零八章 又一个?
这日中午时分,方应物没有出去胡吃海喝,而是与洪松、项成贤、刘衍道等人在县学膳堂中用膳,书面词曰会馔。
“你们听说了么?那徐淮告了病假,回家修养去也。”项成贤笑道:“我刚才去先生房中办事,偶然听到的,难怪他这几日始终未曾露面,原来是暂时走人了。”
洪松老成持重地议论道:“徐前辈连连大失颜面,闹了笑话,一时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
方应物则有些惊讶,“他这就回家去了?竟然连今年岁试也不管不顾了么?”
项成贤嗤声道:“他不是不管不顾,而是对岁试失去了信心,所以这次就不愿参加,干脆告病不出挨过去。”
这就没了信心?心性还算坚毅的方应物表示很费解,徐老学霸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项成贤继续解释道:“想获得乡试解额,要么是廪生并在岁试中不低于三等,要么考中前十位。那徐淮本来有心思图谋你的廪生位置,可是被你连番打击,现在哪还有这个气势?
既然不是廪生,所以必须考到前十才能获得全省乡试解额。但有你在旁边虎视眈眈,他自己才华又是普通人,更没有信心拿到前十。
最担忧的是,说不定你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招数,直接将他打成六等,连功名都保不住。所以徐前辈干脆告个病假,不参加本次岁试了,兵法上这叫做避敌锋芒。”
方应物无语。项老兄这分析也太夸张了……自家事自己知,这次岁试他能过关就不错了,哪还能分心去管别人?更别说把别人打压到降级,简直就是痴人呓语。
方应物便叹道:“此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那种人吗?”众人笑而不语,埋头吃饭,很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风范。
偶然瞥见有人从膳堂门口进门,正对着门口的方应物无意识地多看他了几眼。
然而却见此人转身朝着这边走过来,然后对方应物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不知方同学有何见教,在下洗耳聆听。”
才多看了此人几眼,他就低眉顺眼地跑过来请指教?这是什么节奏?方应物愣了愣,“哦,没事。”
“那在下先行告辞。”这人再施了一礼,又恭恭敬敬地离开了。方应物目送他离去,真心觉得很蛋疼。
洪松打趣道:“前几天你总是忧心忡忡的没有信心,现在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算你在考试中,故意将文章写差点,县学里谁还敢把你议论到四等以下么?”
项成贤接口道:“不止如此。这次方贤弟用县尊如臂使指,只怕会将孟先生吓住了罢?那孟先生还敢在岁试中与方贤弟鱼死网破吗?”
瞧着眼前几人一起低声哄笑起来,方应物哭笑不得。
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几个生员连县学教官先生都敢调笑几句,放在几十年前纲纪严肃的时候简直不可想象。
但方应物又恍惚想道,这就是学霸的好处?当真是不为学霸枉少年啊,原来觉得区区一个县学,还争什么学霸很无聊,如此看来也是有趣的。
却说夏去秋来,光阴似箭,时间一晃已经进入八月。再过一个月,就是县学岁试的日期了。
方应物渐渐地不太担心自己岁试,确实正如友人们所说,除了别有所图的徐淮之外,谁会蠢到不惜撕破脸也要把他定成四等?
期间将小妾王兰接到了县城,合住在项宅外院。白天在县学读读书,晚上床头床尾地娱乐,除此之外生活中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日子悠闲而平静,一如普通读书人的生活。
又到了八月下旬时,中秋佳节刚过,方应物在县学听完讲,便与项成贤、洪松一起离开。
三人正商议晚上出去打牙祭,忽然有县衙衙役等候在县学门外,上前对方应物道:“方相公,县尊大老爷有请!”
方应物只得与好友作别,随着衙役去了县衙,又到了后堂,拜见过汪知县,便听汪知县说:“今日收到行文,浙江巡按御史将按临本县。”
巡按御史要光临?方应物同情地看了一眼汪知县,只怕这位县尊的日子不好过喽。
若要评选大明朝最苦逼的七品官,知县绝对是热门选择之一。别的不说,只说这头顶上的婆婆数目,天下七品中无出知县之右者。
府衙、分守道、分巡道、按察使司、布政使司、巡抚,哪个不是知县的上司?知县又敢慢待哪个?随便一个都能压住最底层的亲民官。
当然,上面这几个婆婆虽然都能管到知县,但是根据国朝体制,从知府到巡抚,不会轻易下到县里的。因而对知县而言,这些婆婆勉强也称得上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上司,不但会亲自下到县里,而且还会事无巨细地察看一切县政事务,包括刑名、钱粮、仓库、民风、学校等等。
对官场所有了解的都知道,让地方官最头疼的上司就是这种。毕竟政务繁杂,哪个地方官也不敢说自己任何毛病都没有。
这种最令地方官头疼的上司,就是汪知县刚才提到的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虽然仅仅是七品,和知县一样,但却是朝廷派出的钦差身份。这个职务是从监察御史中选出最优秀人选来担当,职责就是以代天巡狩的名义,巡察各地方,一应政务无所不包。而且巡按御史是完全独立于地方官府的,不受任何地方衙门管辖。
巡按御史的权力极大,大事上奏、小事立裁,所到之处堪称见官大一级,是大明官制中以小制大思想的体现,戏曲中常见的尚方宝剑八府巡按就是巡按御史的艺术化形象。
从另一方面说起巡按御史的存在意义,大概就是朝廷用独立特派员制衡地方的方面大员、封疆大吏,免得尾大不掉。
方应物心里明白,汪知县此时提到巡按御史,必然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有求于自己了。否则巡按御史再厉害,也是来考察官府衙门的,和他一个秀才有什么关系?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屡屡受过帮助的方应物从道义上断然没有拒绝汪知县的理由。他便想道,既然如此,与其等汪知县开口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
于是方应物行过礼后,对汪知县说:“巡按御史按临本县,实在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老父台须得仔细应付。若有用得到晚生之处,尽管吩咐就是。”
汪知县笑道:“本官自忖到任以来,兢兢业业,大抵问心无愧,不怕巡按御史纠察。只是按惯例,巡按御史按临一地,必要到学校观风。这方面事情,就要拜托贤生你多多上心了。”
方应物恍然大悟,难怪汪知县要找到自己。原来是要自己帮着做好县学工作,免得巡按御史到县学观察时,县学生员捅出什么娄子。
毕竟大明号称养士百年,在县中生员秀才是思想最活跃,又最敢说、最能说的人群,汪知县对学校不放心也是正常现象。确实在大明朝,秀才闹事的现象很多很多,受到的处罚却很轻很轻。
“晚生晓得,老父台但请放心。”方应物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又很关心地问道:“只是不知巡按御史何时按临?”
汪知县心里对方应物的态度很满意,此子确实是一个懂事的人,也很知道分寸。他口中答道:“巡按刚上任,已经到了杭州府按规程与巡抚会面,大概再过得十来日就按临本县了。”
新巡按?而且又是个一上任就先跑到淳安县的新任官员?方应物立刻觉察到其中关键之处,颇堪玩味呐。
为什么说“又”?他记起来上一个这样干的是本省提学官李士实,也是刚到任就纡尊降贵地跑到淳安县来。
李士实这样做,新任巡按御史也这样做……淳安这个人口稀少、钱粮不丰的浙西偏僻山区小县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导致各种朝廷差遣官员一个接一个的往这里跑?
方应物知道,前次按临淳安县的李士实大宗师目的就是奉了万安万首辅的命令,跑来观察商相公动向的。以此类推,莫非新巡按也是如此?方应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前几个月,浙江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大动荡,所以引起万安关注和警惕,又派个人来察看情况,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大概情况就是如此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估计以后还会有类似情况的。只要商相公还身体健康,万安万首辅就不会掉以轻心。
不过方应物也清楚,就凭提学官、巡按御史这些,还动不了商相公,而且彼辈也没必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动前首辅。(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察看状况并暗中汇报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监视,不大可能会有实际性动作。
故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商相公那边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是有它的道理。
第二百零九章 杀鸡骇猴?
九月初二,新任浙江巡按御史沈坚按临淳安县,并即将对淳安县各项政务进行巡察。
这是一件大事,知县汪贵率领县衙大小官吏以及本地士绅、老人代表,前往县衙南门外青溪渡码头迎接沈巡按。
本来汪知县是打算前往县境边界处迎接,但沈巡按事先派了随从过来,勒令不许远迎,一切从简。
方应物方大秀才作为士子代表,也站在人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在前面不远处,县衙大小官吏已经跪成了一片,老老实实地对巡按御史行礼。
同为七品,但权力地位天差地别,所以汪贵见了巡按御史仍要行跪拜礼。别说汪知县,就是知府见了巡按,说不定也要跪拜相见,这就是属于七品巡按的赫赫声威。
这位沈巡按面皮白净,看岁数也就三十五六,似乎比汪知县还小几岁,但两人之间的际遇对比令人唏嘘。
方应物闲得无聊,一边观望汪知县参见巡按御史,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一个问题——为什么汪知县要大礼拜见,而他这士子则不用去跪拜?好像就是这个习惯,也没有人对此不满地说什么。
想来想去,方应物悟出一个道理。那是因为知县已经进入了官场,是正式官员,身在这个体制内自然就受到其法则的约束。而自己目前最多只能算个官场边缘人,主要身份还是读书人,自然可以选择不遵守。
国家重养士,读书人相对而言可以超然一点,即使有所失礼,也可以被当成有节操和不趋炎附势。当然,如果不大礼是否会惹得对方心里不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边汪知县还在与沈巡按不停地叙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对此方应物很理解,汪知县想和沈巡按说话,大概也就这次是个机会了。
这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体统极严,规矩也严。按照制度,一旦进了县后,巡按御史就不许与地方官有任何往来,以免因私废公、生出弊端。
也就是说,原则上只有迎接和送别时候,知县才能与巡按御史交谈几句,所以汪知县才会抓住机会多说几句好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巡按与汪知县谈完话,然后对着士绅、老人们点点头示意过,便上了轿子前往县城,进驻临时准备的察院。
如此欢迎仪式结束,方应物原地活动几下腿脚,便准备离开。却有衙役小跑过来,道是知县请他过去。
方应物只道汪知县想询问学校那边的准备情况,禀报道:“晚生已经与县学诸君谈过,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老父台但请放心。”
汪知县脸色带着几分疑惑,摆了摆手道:“不是问你这些,本官是想说,方才与巡按交谈,大部分时间谈论的其实都是你,莫非你与沈巡按乃是旧日相识?”
啊?方应物小小吃了一惊。刚才汪知县和沈巡按一直在谈论他?这不太可能罢?
他赶紧否认道:“老父台不要说笑了,晚生与沈巡按素不相识,也从无往来,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奇也怪哉,那他怎的会问起你来?”汪知县确实非常奇怪,刚才与巡按御史交谈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方应物才是本地主角的错觉。
不过汪知县实在想不出什么道理,最后只能作罢。他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小私心,手握纠察大权的巡按去关注方应物总比对他汪贵鸡蛋里挑骨头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个主角,不当也罢。
方应物目送汪知县离开,也陷入了沉思和迷惑中。
这沈巡按首站就是淳安,应该是冲着商相公来的,不然淳安县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吸引他迅速前来。可是他在码头上向汪知县问起自己作甚?
方应物早就推断,沈巡按应该是万安选用的。万首辅因为商辂的缘故,对浙江人事相当重视,一般人很难插上手。尤其是巡按御史这种要害职务,万安肯定尽可能使用自己人。
从沈巡按的表现来看,难道说自己已经引起了万首辅的注意?还是说自己在杭州搅局惹恼了万首辅?
刚冒出这个念头,方应物就赶紧又压了下去,因为这个念头未免太过于自恋了!简直不可能!
万安是谁?口碑再差也是已经站在人臣顶点的首辅;他方应物是谁?说破天也只是一个秀才,将来什么境况很难说。大象有什么理由去特别关注一只蚂蚁?
但方应物刚把这些杂念压下去,又有新的杂念不可抑制地出现。莫非自己确实引起了万安的注意和不满,准备拿自己杀鸡骇猴?
他方应物什么身份都没有,但好歹也是商辂的学生,王恕的便宜亲戚,正好最近又因为浙江布政使司的事情惹到了万首辅,那么万首辅顺手拿自己开刀似乎也说得通。
毕竟商相公和王恕都不是轻易动得了的,但是他方应物却好办理得很。想到此处,方应物冷汗直流,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他不想当那个杀鸡骇猴的鸡。
但也怪不得别人,世间万事都是有正面和反面的,权利和责任从来都不可分割。
他享受过了商相公学生和王恕便宜外孙身份带来的好处,那该承担义务时也跑不掉。而且有因就有果,有他在杭州搅局的因,就可能产生一些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果。
沈巡按到了淳安县,先清查狱案,后检点钱粮,一连五六日忙得不可开交,全县衙都小心侍候着。此后才有一日,巡按察院发了牌票,道是沈巡按要去学校观风。
世人都知道,公论出自学校,乡愿出自缙绅。所以若想观风,去学校是必备行程。
此时县学生员聚集起来,整整齐齐地在明伦堂外列队,等候巡按御史前来督察和训话问话。
这是最容易出现非议的时刻,但受过知县嘱托的方应物并不太担心,今天县学应该不会出娄子。
他早已经通过洪松和项成贤散了话出去——这巡按是万安的人,便等于是商相公的对头;谁配合他,谁就是万安的走狗,是淳安县的罪人和公敌!
有这样的大帽子悬在头上,估计同学们说话应该会谨慎些,不会轻易在巡按御史面前胡说八道让汪知县难堪。另一方面,几个学霸表了态,其他生员总得卖面子。
当然,能有几句美言对汪知县来说更好,但这可遇而不可求。以方应物的人品,帮着过滤不良言论可以,但还没有无耻到无中生有、故意捏造谀辞的地步。
或者说,方应物并不擅长曲意逢迎、拍马奉承。不是缺乏技术,而是缺乏这个心。
闲话不提,却说当沈巡按到达县学后,并没有对列队的生员说什么,而是直接进了教谕公署。此后点了一些生员,一个一个的叫进去说话。
方应物没有被点到,但他好友项成贤项公子却被点中了。等项公子出来后,神情很是莫名其妙,他皱眉道:“方贤弟!在里面时,那巡按问了一些话,其余没什么可说的,但很有几句是关于你的。”
旁边另外一个人也奇道:“是极,御史确实问了几句方同学的事情。”又有一个新从巡按御史那里出来的同学,见状也是如此说。
方应物连连苦笑,自己还真被巡按御史盯上了?瞧他这架势,难道打算慢慢寻找自己的破绽么?
县学诸生议论不已,纷纷感叹方同学真是风云人物,总是当仁不让的充当主角。这回来个钦差御史,也要话里话外地问及他,风头实在是盛。
挨到沈巡按离开县学后,方应物也迅速离开了,前往县衙去见汪知县。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既然受人之托,此时便须得向汪知县禀报巡按御史在学校观风的事情。
“学校那边,老父台大可放心了,并未出现什么不该有的诽谤非难之词。”方应物道。
汪知县当然不会只等着方应物禀报,他已经从衙役那里知道了沈巡按在县学的经过,笑容满面地点头道:“有劳贤生了,本官在此谢过。”
方应物谦逊道:“老父台言重了,何须如此。”
汪知县很客气地说:“确实应该谢你,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吸引着巡按御史盯住你,分散了沈巡按的精力。你这份心意我心领了!”
方应物无语,他哪有这个牺牲精神?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到现在还是模模糊糊的全靠猜测。
他又回到家中,却见洪松和项成贤都在等着。
洪公子见了面就急着说:“方贤弟,你走了后,县学中就闹起了流言蜚语。说是你在外面闯荡时得罪过大人物,这巡按御史就是要蓄意整治你的,所以你要倒霉了。”
方应物暗自叹道,这流言还挺准,很难得啊。
项成贤对此却不担心,安慰道:“方贤弟但请宽心,这不算什么,巡按御史只是御史,不是提学官,他不能直接管到你。
何况你也不是没有后盾,岂是他能随随便便拿捏的?真正要防的,反而是身边的小人。”
第二百一十章 流言版本更新
流言愈传愈烈,最新版本是商相公的好学生方应物得罪了首辅万安,但万首辅远在京城有些鞭长莫及,所以又遣了这巡按御史前来淳安报复方应物。
最可惧的莫过于未知,情形不明时方应物不免有些惴惴。
一方面自己给自己打气,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是主场作战,还有巡抚当后盾,那巡按御史就是想挑他的错处也没那么容易;另一方面深居简出,两点一线,不给别人任何口实。
此时令方大秀才苦恼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有日傍晚,项家仆役突然来到外院,向方应物传话,项大公子请方应物进内院一同用膳。
方应物与项成贤的关系,也够得上通家之好的标准了,请他去内院一起用膳不算奇怪。
跟随着仆役过去,方应物却发现项家娘子也在场,便见礼道:“见过嫂夫人。”至于项成贤,天天见面,就懒得见礼了。
项家娘子笑眯眯地请方应物坐下,“方兄弟今年有十八岁了罢?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不知可有意中人否?”
她八成又想说亲……方应物答道:“在下功名未就,目前科举在即,正当奋发进取,没有多想过成亲的事情。”
项家娘子进一步试探道:“妾身母家有位未出阁表妹欲寻觅佳婿,托妾身探探口风,不知方兄弟有意否?”
又介绍起情况:“妾身这表妹有叔父在朝中做官,与你算得上门当户对。秉性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心灵手巧、俭省谦和……实乃正房的上佳人选。”
方应物知道,项家娘子出身县北何家,那也是本县历史悠久的名门之一,但……
他露出几分婉拒意思,“常言道父母之命,如今家父不在身边,不知其意下如何,故而还是容后再议。”
项家娘子便道:“若是有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多想想。”
方应物回到自己院中,小妾王兰迎出来,手持一封信,对夫君道:“方才商相公打发了人来送信。”
方应物接过信件,果然是商相公的手笔,主要内容只有一句话:“闻县北文昌何氏有意与汝结亲,汝自思量之。”
方应物暗暗想道,这何家真没少用力气,连商相公的人情都搬了出来。
虽然商相公并没有要求他一定答应或者不答应,也不算是出面保媒,可是从信中口气能看出,商相公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不然连这封信都不会写。
次日去县学路上,项成贤悄声问道:“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你究竟意下如何?”
“不想。”方应物回答地言简意赅。
项成贤没想到方应物如此干脆利落,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我家娘子说了,这表妹知书达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而且她们何家也是县中名门,今年有人刚入朝当了正四品少卿,很有几分前途。所以这位何小姐并不辱没你的身份。”
方应物叹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啊。”
项成贤忍不住吐槽道:“请说人话。”
方应物便解释一番。“嫂夫人说了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心灵手巧、俭省谦和,却没有半个字涉及容貌……德容言工这四项里,为什么单单省去容不说?
我想来想去,只怕是嫂夫人无法背着良心褒美这位小姐的容貌,所以她只能装糊涂不提这茬。由此可想而知,我能答应么!”
“这……”项成贤为方应物的精细半晌无语,然后才道:“娶妻娶贤,君子岂可以貌取人?而且先不要说笑,我看你的原因不止于此。”
“哦?你说我还有什么原因?”方应物反问道。
项成贤咳嗽一声,“你这个人,心气很高,我知道你想试试看自己将来有多大成就,然后再找一个不辱没自己功业的良配,因而你不想过早受到婚姻约束,免得成了拖后腿的。
这个想法也不能说错,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的故里在淳安县,你终是要叶落归根的。你若纳了外地女子为正房,那么她在淳安本地有何影响力?不觉得这会叫方家势孤力单么?
所以在我看来,你和淳安本地望族联姻,以姻亲为纽带互相扶持,这才是你们有利于方家长久的百年之计。”
这话貌似也有道理,方应物沉思不语。这年头乡土思想很重,这方面观念完全不同于上辈子那个时代,本地人与外地人代表的意义差别很大。正常情况下婚姻都是在老家找门当户对的本地人,而从外地过来的大都是赘婿、流民。
忽然方应物微微一笑,对项公子道:“这话谁教你说的?你没这个细密心思。”
项成贤擦擦汗,愕然地答道:“这你都看得出来?是贱内……不管是谁说的,你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可以先谈谈。”方应物不禁叹口气,从商相公到项公子,如此多人情摆在眼前,这就是无形的压力。态度不便太过于生分和强硬,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他想了想又道:“若谈过后,各方都合意了,再正式找媒证,并写信给家父也不迟。之前一切不做准话,成与不成的以免今后两边尴尬。”
项成贤由衷地为方应物态度松动而感到高兴,这事要成了,那他也与方应物沾亲了,算是表姐妹的连襟,关系更进一层。
但到了第二日,项成贤又苦着一张脸出现在方应物面前,“何家那边说不谈了。”
方应物没来由得松口气,这可谁也不得罪的皆大欢喜了。但他却故作不悦道:“这是什么意思?何家与你们联手戏耍我么?”
项成贤也很恼怒,“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得到口信!我现在就亲自去何家问个明白,讨个公道!”
方应物拦住他劝道:“算了,这事怎么讨公道?”
在县学中,顿时流言版本迅速更新了——方同学被县北文昌何家退婚了,更说明他如今处境不好!那何家是有人在朝中做官的,自然消息灵通,若不是断定方应物要倒霉,就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方同学不愧是主角啊,连退婚这种戏码都能遇上。
方应物头一次发现,县学生员号称士子,但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八卦起来的鄙俗程度和山野村夫没有任何区别,这都叫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县学聚讲,在先生上堂之前有段空闲时间,诸生三三两两的聚集着闲谈。方应物嫌明伦堂内憋闷,便与洪松、项成贤两人走到了门口外,站在堂前月台上说话。
一边谈着,方应物一边左顾右看。当他目送了一位县学同窗走进明伦堂后,喟然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洪松奇道:“怎么了?何故作此叹?”
方应物指着那进门的同学道:“据我观察,前几日同窗们从这里路过时,有三分之二的人会向我抱拳行礼,但今天这个比例却只有一半,岂不让我忧虑?”
洪松忍不住掐指一算,随即没好气道:“三分之二是三个中有两人,一半是四个中有两人,比例能差多少?方贤弟忒矫情!”
方应物叹口气,“差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反映了下滑趋势。这就是大数据,见微知著,懂不懂?”
洪松便转向今天比较沉默的项成贤,责问道:“方贤弟是有主见的人,又在外面见过大世面,他关于亲事心里自有主意,用得着你去说哪门子亲?如今自取其辱,弄得人望大减,又让方贤弟全无自信的忧心忡忡了!”
项成贤对此无可奈何,“小弟知错!今日才知道,做媒容易成仇家是什么道理了!今后若无完全把握,决不再与人说媒!”
洪松又问道:“何家反悔,到底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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