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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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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定睛看去,这两句的上联是“一室图书自清洁”,下联是“百家文史足风流”。
“好!”喝彩之声接连响起,这不是众人拍大学士公子的马屁,这是真心的赞赏。
这一副对子用语自然,而且书香之气扑面而来,用在此处更是恰当精确,十分合适。而且刘公子的笔法也是不错的,圆润流丽,隐隐然有名家之风。
刘二公子将浊气吐了出去,听到众人赞美,心里不免得意。他敢提出这种挑战,自然是有把握的,这副对联可是他精心琢磨推敲了数日的作品。放在这个场景下,不会逊于任何人。
欣赏完刘二公子的佳作,众人便又围观方应物。刚才方应物始终没有说话,众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想的,不过只看他到底上不上书案前就知道了。
这真是个烫手的事情,方应物沉吟片刻,便也迈步上前,立定在书案前酝酿。
众人一样屏息敛气,等待方应物的作品。却见方应物神态轻松自如,举轻若重,信笔由之,动作十分潇洒。比起刘公子的如临大敌、如临深渊的派头,仿佛要轻松自然许多,而且人物也更好看……
方应物落笔了最后一个字,退到书案边上,请众人观赏。方应物写下的一对句子,比刘二公子的要长,众人多看了几眼。
仔细看过,上联却是“大明一统,社稷巩于金瓯,忠义相传”,下联是“上寿万年,邦家固如磐石,圣德永续”。
这……
毫无心理准备的众人看过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点评,厅堂中又安静了下来。
方应物轻笑声响起,“诸君看过了,觉得在下写得不好么?”
“好!”“好!”“好!”
众人听到方应物的引导式问话,从错愕中惊省过来,纷纷连声叫好。比刚才面对刘二公子对联时的叫好嗓音更大,时间更长,频次更快。
上联意思大明江山一统,下联意思皇帝陛下万岁,谁敢说方应物写得不好?谁敢说方应物写得差?
谁都明白,方应物这是故意取巧,但没有人能公开指责,只能默认一声“好”。心里认定是另一回事,但嘴上必然要说方应物写的更好。
再说方应物也不算跑题,就是境界虚高了点。对联中有“忠义”二字,切合了“忠义书坊”的名字,也符合了今日开业主题。
刘二公子脸色不甚好看,心里也不服气,和这种对联比起来,他肯定是一个输字,但他也知道明明是自己的更好。
方应物谦虚地笑了笑,拱拱手道:“在下获胜也是取巧了,还是刘公子才高一筹,承让,承让!”
众人也都看出来了,这是方应物有意相让但又不失体面的做法,十六七岁的小少年在大人面前稍微耍一点无赖也是很有趣的。
而且才华横溢却进退有度,这少年倒真是个机智聪明的人!就凭十六七岁便有这份心思,前途不可限量也。
刘二公子忽的也发觉周围气氛都是很看好方应物的,而他自己却处处落了下风。想到这里,他心里更不舒服,便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刘二公子昂首挺胸,狂傲地挥了挥衣袖道:“好坏自有公论,不屑与尔等共语也!”如此直接离开了书坊大堂。
先前那老叟抚须叹道:“东刘先生有子如此,甚为可虑也!”
东刘先生?方应物闻言十分纳闷,刘吉似乎从来没有这个名号,这个名号好像是另一个人的……
他连忙请教道:“刘公子其父何人也?”
那老叟答道:“乃是谨身殿大学士刘相公。”
方应物愕然,敢情这半天都是他误会了。原来刘二公子这个刘,是谨身殿大学士刘珝的刘,而不是文渊阁大学士刘吉的刘!
如今三个阁老,两个姓刘,他最近和刘吉接触得多,自然而然就想到刘吉身上去了!早知道这不是刘吉的儿子,自己还费心思谦让作甚!好像显得自己才华不如对方,故意取巧躲避似的!
刘珝这个阁老自己又求不到他,而且是三阁老中能力最差、人缘最差、日后最先倒台的一个。
自己可以直接抄袭无数名联把刘二公子羞辱到从此不敢再写对子!同时还能刷个不畏权贵的名声!
正当方应物为错失良机懊悔时,却听那老叟赞道:“方小友才华定然是高于刘公子的,但却知道谦虚自谨,不以卖弄为荣,暗合谦谦君子之道,不愧是方庶常家的公子。”
方应物欣然,错有错招,似乎这样也不错……莫非这就是他始终悟不透的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的道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往而不利
开业结束后,书坊东家姚谦又在附近酒楼办了宴席,请宾客吃喝之后尽欢而散。他本来还想挽留方应物,继续讨论一下八股文选集运作的细节问题,但方应物婉拒了。
“眼下议论详细情况为之过早,在下要确认是否能拿出试卷,然后才可进行下一步。不然与其说得热火朝天,也都是嘴惠而实不至也。”
离开忠义书坊,随从方应石对方应物道:“秋哥儿,你今日看起来又是很开怀了。”
“什么叫又?”方应物反问道。
方应石大大咧咧道:“上回从教坊司胡同那里出来,你看起来就很开怀,但只过了一天便又显得消沉了。”
“那天的事,你还好意思说么?”提起这个,方应物就很无奈,“是你毁了我一个做坏人的机会,让我不能心安理得陷害忠良,你却成了勇救主人的义仆。”
方应石嘿嘿的笑起来,还有点小小得意,就差在脸上写“这是一个打了五名锦衣卫的男人”。
方应物试探道:“听说有人向你开了一个月五两的高价,请你去当护院?”
“秋哥儿但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不管的!”方应石拍拍胸脯道。
这是谁抛弃谁啊……方应物只能感动地说:“谢谢!”
不过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在京城处处受压制,他这小小秀才在其间小心翼翼地辗转腾挪不容易,连拒绝别人送女人都要挖空心思。
能开心得起来就怪了,人生总有这般无奈的时候。不过今天确实感觉很充实,找到了穿越者游刃有余的感觉,还因为有希望真正自主地去做成一件事情,而不是天天扯皮跑腿看人眼色。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自己目前就是这个层次的人,所以才会显得游刃有余。
方应物看看天色,才是午后时分,便往刘吉大学士府邸而去。根据他与刘棉花打交道的经验,刘大学士早晨必定认认真真去上早朝,完成在天子面前的过场。然后大概要去内阁视事,最后到了午时便回家来——内阁下班时间其实是傍晚申时,午后回家放在哪一任皇帝统治时期都是很不可思议的。
大学士都如此带头懈怠,可见成化年间的政风懒惰程度,刘棉花被诟病和屡遭弹劾围攻,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说在这午后时光,如果刘大学士没有出门,应当正在家里避暑和偷懒。
方应物到了附近,出于谨慎没有直接上门。他如今不便大张旗鼓,而且他和刘棉花的接触应当要保密,否则容易被认为是同党,以后的吹捧效果就差远了。
看看左右没有人注意,方应物在路边找了个写字先生,借了纸笔写了拜帖一封,让方应石拿着去了刘府投进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方应石跑过来:“那边管事回了话,让你进去。”
方应物尽量将头低垂,默默擦着墙根走路,不显山不露水地来到了刘府大门外。
随后又被领到刘大学士的书房,见过礼后,刘吉主动开口道:“你是来询问令尊的事情罢?司礼监已经批红下发了,命我审问此事。如今诏旨到了六科里的刑科,等刑科核过,就发到锦衣卫了。”
方应物问道:“发到锦衣卫后,还要复奏,并呈上详申给老大人你罢?”
刘吉点头道:“是的,这都是固定流程了。”
方应物唉声叹气,这官僚机器的运转真是令人着急,文牍主义充满整个流程。他无奈道:“那就静待老大人佳音了。”
刘吉指点说:“关键不在于老夫审问,这事明明白白,没什么好审的,纯属过场。真正关键在于需要令尊写悔过书,这样也好对天子有个交代。”
“这个只怕有难度……”方应物听着就头大。以父亲的性格,肯定坚信自己的正义,并坚定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怎么会去写悔过书这类东西,难道做忠臣直言进谏也是错了吗?估计父亲大人是坚决不会认错的。
方应物更加无奈道:“若到了这步,那再说罢。”
又说起编八股文集的事情:“晚生欲和同乡书坊合作,编纂一本时文选集,并刊刻发行。”
刘吉听到这个想法,没去管可行不可行,却先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
方应物答道;“灵机一动,便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之处。”
刘吉呵呵笑道:“年轻就是有这点好处,敢想敢做。”
您老人家从来就是既不敢想也不敢干罢?方应物想道。但他嘴里打蛇随棍上:“还要仰仗老大人扶持。今年会试试卷都收藏在礼部,还请老大人说一说话,让晚生能去抄录一份,若能附带考官判词,那是最好。”
刘吉答道:“老夫这礼部尚书是加官虚衔,并不主掌部事……”
方应物连忙道:“这种八股选集是个新物事,将要刊行天下,想必有志举业的士子都要翻看的,那时此书可当半个业师了。本想请老大人在其中点评一二,亦或为新书撰文作序……”
刘吉毫无痕迹地转折道:“老夫虽不管部事,但在礼部说话还是管用的。”
方应物暗笑,刘棉花如今阁臣位置已稳,正热衷于修补自己形象,不然也不会帮忙救有盛名的父亲并要自己准备诗词吹捧。若还有树立形象、刷起声望的好渠道,他不上心就见鬼了。
而且刘大学士二十三四岁就中进士,其后又是翰林出身,人品如何不论,文章功底还是很强的,又是宰辅大学士,请他来露脸并不掉价,相当于一块明星招牌了。
刘吉沉吟片刻,持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方应物道:“你持此信去见礼部尚书邹大人。”
“多谢老大人。”方应物感谢道,有了这么一封书信,应该无往而不利了。
再说他要做的又不是非法犯罪勾当,为了标榜公正公平公开,会试卷本来就是可以公开并复查的,连主考官点评都不算是机密。所以既然大学士发了话,让他从书坊领几个人,去礼部抄一抄二百多份试卷,这很难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古仁人之风也
从刘府回了会馆,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方应物便去了礼部。他父亲出来后,留不留京还是两说,所以要抓紧时间迅速将事情办成了。
在大明门外的礼部门前,方应物报上姓名来历,求见礼部尚书。他多多少少有些小名气,又是待罪庶吉士的儿子,再加上算是礼部尚书邹干的本省同乡,所以门官犹豫了一会儿,便去通报了。
片刻后,回话还是只有冰冷的两个字——不见。
方应物真的有些恼怒了,上次他初到京城时,曾满怀希望的拜访邹尚书,被冷漠地拒见,这次又是如此!
如果说上次还是明显为父亲之事来求见的,邹尚书有所顾虑,又因自己身份卑微,所以才不肯见,也算情有可原,怨不得他什么。这次自己委托传话时明说了,为其他事情而来,并非是父亲的事情,但他还是如此冷漠。
这只能说明,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份很敏感,所以宁可不见。想想也有道理,就连刘吉大学士要见他,也都是偷偷摸摸的。
方应物只得将刘吉的亲笔信拿出来,递给门官道,这里有贵信,劳烦你转给邹尚书。
门官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又进去禀报了。这次没过多久,里面传了话,让方应物去见尚书。
方应物随着仆役穿过前厅,来到后院正堂,年过六十的邹老尚书正端坐堂上视事。
方应物见过礼后,邹尚书没有寒暄客套,直接问道:“刘阁老在信中说,叫我帮你办一件小事,不知是何事?”
方应物答道:“听说今科会试试卷还收藏在礼部,晚生想寻人来誊抄一份,以备日常揣摩观习。”
只要考试结果出来后,所有试卷就不是什么机密,想要誊抄不是问题,只是大多数人都进不去礼部而已。
邹尚书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这件事,那倒不至于为难了。他致仕就在这一两年,只想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渡过,实在不想招惹任何是非。
他又想道,既然自己恩主刘阁老发了话让他通融,照办就是。不过刘阁老在信中也说了,不要对外透露是他让方应物来的,看来也是很谨慎。
想至此处,邹尚书答应道:“本官今日就吩咐了门官和库吏,你若带了书手来,只让门官领你去库里便可。”
得到允诺后,方应物觉得与不近人情的邹尚书实在无话可说,也懒得攀同乡,便就此告别了。
然后方应物就去了忠义书坊,进了前头铺面大厅,却见有自己三首诗挂在了墙壁上,两首是颂扬父亲的忠义诗,还有一首是昨天的恭喜开业的读书诗。
方应物当即感受到,这姚谦倒是挺会做人的……
但姚先生不在前台,方应物在后面院里的印书房找到了姚谦,将事情告知。
对这个好消息姚谦简直喜出望外。昨晚他琢磨了一宿,越想越觉得印八股文选集很有前景,等若是在印书行业开辟出了新天地。作为生意人,如果做成了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但他却没想到,方应物办事如此利索,昨天中午才分别,今天中午就告诉他一切妥当,这也太神速了。
如果能拉来大学士合伙去做,誊抄几份会试试卷自然再简单不过……
方应物当然不会先告诉他内情,只让姚谦准备一些熟练书手,然后事不宜迟的去礼部开始誊抄试卷回来。
姚谦果断地说:“好!今天下午我便将书手召集起来,此时其他事情都暂且放下,全力针对此事,定要早日做成了!”
他一边交待管事下去安排,一边挽留方应物吃酒,“昨日本想单独留下方公子,但方公子坚拒了,今日一定要赏面。”
方应物考虑,既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有些细节性问题就必须要确定了,也该与姚谦深入谈谈,于是答应下来。
下午在书坊里喝了茶,临近傍晚,方应物便与姚谦去了酒家,又拣了清净雅间,为的就是说话方便。
等待酒菜功夫,姚谦先开了口:“我们这里的人,都没什么见识,去誊抄试卷时,头一两次还是要辛苦方公子带着书手去礼部的,否则只怕他们难以应付。等过得几日人情熟了,方公子就不必事必躬亲了。”
“这是应当。”方应物答应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担心姚谦上路后直接将他甩开单干,又很神秘地说:“我还请了朝中一位大学士级别的重臣,到时候为这本书作序,并写几篇八股文议论,只是眼下不便透露。”
还有大学士重臣压轴?姚谦连忙起身,对方应物行礼道:“今次方公子助力实在太多,在下感激不尽了,方公子但请放心,此书获利,半数与你!若不嫌弃,现如今就可定下契约。”
方应物慢悠悠道:“姚先生这说的哪里话,我还能信不过你么,谈利太俗了,不急,不急。”
姚谦却不听方应物的,招呼了店家上笔墨,自行书写起契约。方应物暗暗点头,这姚谦果然是会做人的。
如果他方才借着自己谦让的言辞,就坡下驴不再提起分利和签契约,那他方应物倒要重新掂量掂量是否还与他合作了。京城的书坊又不止他一家,只要自己能搞到资源,还怕找不到合作对象么。
看着一式两份契约,上面约定十年内利润各半,方应物叹道:“提出八股选集,本为让天下士子便利。姚先生此举,却让我心不能自安。”
姚谦笑道:“方公子是读书君子,当然不想谈利。不过这是买卖,讲究得是亲兄弟明算账,谈利不影响交情!”
眼看事情大定,方应物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还有些想法,姚先生参考一二。这次去礼部誊抄试卷,不但要抄今年的,还要抄往年的,但也别太久远,只抄近两三科的便可。”
姚谦点点头道:“有理。不但可以出今年选集,还可以出往年的,多储存一些题目总是有备无患。”
方应物继续说:“不但要抄中试的试卷,还要抄落第的试卷。”
姚谦对此一愣,“这是为何?”
方应物道:“先出一本告诉世人为什么能中试的选集,然后还可以寻找时机,再出一本为什么不中试的选集啊,世人一样想看的。”
这少年连仆街文都能挖掘出卖点,姚谦佩服得五体投地,“方公子真乃大才,在下如今见识了。”
方应物最后教导道:“八股文选集这种东西,很容易模仿,将来必然有群起效仿的。我们作为行业先行者,必须要出奇出新,巧编名目,花样翻新,如此才能维持住领先地位不变!
同样几百份试卷,就能有几百种组合法子。比如四书编,五经编,北人主考编,南人主考编,庶吉士试卷编……就看如何去编纂了,姚先生三思罢!”
姚谦闻言呆了一呆,想了一想,感到这真是很妙的思路,越想越妙!
他忍不住再次起身行礼道:“在下昨夜还反复思索将来如何把这类选集做成长久买卖,免得成了一锤子买卖,赚几年钱就消退了。
今日听君一席话点拨,真是胜读十年书,却叫在下茅塞顿开!此等恩德,在下不知如何为谢了!”
方应物举着契约挥了挥,淡淡地说:“若要谢我,在契约中新加上一条即可。”
姚谦还以为方应物要提价,这也是人之常情,便问道:“不知方公子想要几分利?亦或我书坊重金聘方公子为编书总裁?”
方应物嗤之以鼻,十分不悦地高声道:“姚先生将在下看成什么人了!你要再提一个钱字,在下这便走人,合作之事休要再提!”
姚谦心里一惊,“却是在下言辞不当了,敢问方公子还想加什么条款?”
方应物答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今后凡姚家书坊所刻选集,扉页必须加上我一首诗,无论是这本书还是以后其他选集。”
“这并非什么难事,在下可以答应。”姚谦先是一口允诺,随后又问道:“不知方公子想用什么诗?昨天那首读书诗么?”
方应物笑了笑,也拿起笔,在纸上挥毫写起来。姚谦凑过来观看,只见得方应物写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方应物一口气写完,情绪所至,用力掷笔于地,慨然道:“这首诗放在选集书页上鼓励学子积极进取,倒也合适。”
姚谦也是读过书的,越看这首诗越有味道,叹道:“方公子不爱钱财,但这份苦心和才华,在下万般钦佩!方才误会方公子索要钱财,这是在下的过错,险些侮辱了方公子!”
方应物长叹一口气,悲天悯人道:“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士风日堕,我有心劝世人向学,珍惜时光,不可耽于逸乐,故而作此诗,怎奈默默无闻有谁听?今日能借着你姚家书坊流传天下,也算是一份教化功德了。”
姚谦不由自主被方应物感染了,又是第三次对方应物行礼,深深弯腰作揖道:“公子年少高义,有古仁人之风也!在下只感自惭形秽!”
第一百二十章 轮番上阵的厂卫
忠义书坊动作确实很快,一下午时间就找齐了十名书手。次日,方应物便领着书手进了礼部库房,在简陋的环境下开始抄写会试试卷。一人一天可以誊抄一二十份试卷,抄写上千份的话需要五六天功夫。
不过在礼部,倒是听到了有关父亲的消息,六部衙门是朝廷核心部门,消息向来很灵通的。
听说锦衣卫对派大学士来审问诏狱非常不满,复奏时要求直接由锦衣卫自家审问上奏,不需另派官员。不过这道奏疏好像要被驳斥回来,目前程序停在了六科。
靠!又要多扯几天!方应物心急得想骂娘,朝廷这文移往来真是繁琐,官僚主义害死人!
在上辈子,各种衙门里号称文山会海不是吹得,但到了大明成化年间,限于交通技术会海没有,但文山却已经出现了……
在大明初年,早朝是要君臣当面议事的,早朝不够再开晚朝,天子有口谕便由阁臣在御前草诏,然后就立刻下发执行,效率极高。
像诏狱这种事,只要天子点了头,阁臣当场写诏书呈上朱批,然后立刻就能放人。当然,也有可能立刻就会被砍头,连营救机会都没有……
但到了成化天子父亲,也就是英宗皇帝九岁登基时候,三杨辅政,担心天子年幼体力不支,早朝渐渐虚化,君臣议事也渐渐成了形式,开了一个偷懒的兆头。
又到了当今成化朝,早朝彻底成了形式化的礼仪,已经没有议事功能了,走几个过场发几道诏书而已。
但更要命的是,成化天子这些年宅在宫中自得其乐,早朝之外不见外臣,君臣当面议事更是奢望。正所谓天高帘远、君门万里,因而所有决策只能靠着公文往来沟通实现,不如此朝廷就无法正常运行了。
不过成化天子比他的孙子的孙子神宗皇帝优秀之处在于,成化天子至少早朝还是准时出席,该有的过场都会做;而奏疏也大都能及时处理,只是经常处理得很歪。所以成化朝虽然天子动辄胡来,大臣尸位素餐,好歹国家没有崩溃……
统治模式变成这样,方应物认为这是人的惰性体现。
太祖高皇帝设计出来的制度都是为他这工作狂量身定做的,不可能长久持续,故而历经几代天子一点点变通,最后找到懒人办法。如此天子省了心,大臣也自在,很有默契的都轻松许多,只是牺牲了效率。
这个偷懒历史潮流的转折点,就发生在方应物正身处的宅男天子朱见深统治时期,然后下一代孝宗弘治皇帝负隅顽抗,企图结束君臣相隔的懒人政治。
但大势浩浩荡荡,谁也阻挡不了,又到了武宗正德时候,便再也没有能阻挡懒人潮流的皇帝了!
闲话不提,感慨完官僚机器的复杂效率,又想起可怜的父亲,方应物也只能唏嘘而叹息。
虽然曙光初现,但公文还要运转,扯皮还要继续,只能累父亲他老人家继续再多吃几天牢饭了。
却说一连三日,都是方应物带队去礼部誊抄试卷。这三天时间,书手渐渐熟悉了情况,礼部的关节也从内到外都打点好了。
要知道,六部之中礼部最穷,最大的油水就是教坊司卖艺收入。那些看管试卷库的就像看管一堆废纸,更是穷得叮当响。难得有方应物这么一伙人上门,稍微打点几下就能获得最热情的服务。
如此不用方应物再操心什么,他便觉得自己好像可以不必到礼部现场了,去了也是无所事事。
这天早晨,方应物正在会馆门口踌躇,考虑自己去不去礼部,忽然见到有人进了院子,高叫道:“淳安方应物是否在这里?”
这看起来像是官差,方应物上前行礼,“在下便是了。”
那人掏出一纸公文,递给方应物道:“今天下午请了大学士在锦衣卫衙署审问方清之,请你到场旁听!”
方应物耸然动容,心情激动得不能自已。这公文流程终于走完了吗?终于到了最关键的环节了么?终于能见到那吃了两个月牢饭的父亲了?
不过他却有个小小的疑惑,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提前两三日告知,再不济也是提前一日,哪有上午跑过来通知下午之事的?
这种仓促,是非常特别极其不同寻常的,让方应物不明所以。他抬起头,待要问一问官差,却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原来他陷入了激动不能自拔,这官差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想找人问也找不到了。
方应物平复一下心情,转身要回屋去仔细想想,这种时候还去什么礼部。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有人在背后叫道:“淳安方应物是在这里的么!”
回头看去,又是一名官差打扮的,方应物很纳闷,这又是哪家的?但也只有先上前见礼去。
“你就是方应物?前阵子在锦衣卫衙署外与锦衣卫官校互殴的方应物?”那官差询问道。
方应物点点头,又听到官差道:“天子下诏,叫东厂查问此事!你明日早晨到东华门东厂衙署去,厂公要问你的话!”
说罢,那官差也走人了,留下愕然的方应物。这点打架斗殴的破事,也能劳驾东厂厂公?
但他细想了想似乎也不奇怪,这起斗殴看着是小事,但牵涉到锦衣卫内部的猫腻,让锦衣卫自己来查肯定不行;让其他衙门来查,更不行,谁又敢查明白锦衣卫的事情,或者说那岂不是让别人插手天子亲军?
所以能过问此事的,也只有西厂和东厂两家,最近声威赫赫的西厂厂督不在京城,那就只有东厂出面了。
两边角力的是老资格指挥使和贵戚指挥同知,一般东厂番子谁敢触这种霉头,也只能东厂厂督尚铭自己接这个烫手山芋了,而且是很小很小却很烫很烫的山芋。
坐镇会馆大厅的黄掌柜看到这边官差走远了,挺着肥胖的身躯畏畏缩缩走过来,对方应物道:“方公子心性很强呐,先有锦衣卫请,后有东厂请,换成普通人只怕早就吓得尿裤子了罢。祝君好运。”
自己这心理素质锻炼得是挺不错,这是到京城以来的最大收获了……方应物叹了口气,不过看到锦衣卫那边给他的帖子,他忽然醒悟到了什么。
锦衣卫是袁指挥说了算的,为什么袁指挥匆匆忙忙的在下午组织审问父亲,那就是要故意抢时间,抢在东厂对自己问话之前!
如果按照万通的指使,自己在面对问话时,就要说“那次斗殴只不过是临时口角纷争,与万指挥无关”,这样便可以直接推翻一切对万通的弹劾。
具体如何,到时再说罢!
不提方应物,却说东厂提督尚铭也在为这件小事而纠结。本来他最近很开心,汪直暂时离开了京城,少了一个压制自己的小霸王,他就过得很舒坦了。
最近朝堂大动荡又已经过去,所以基本上风平浪静。他没事绑架几个富户,勒索一些钱财,可谓是无忧无虑,日子别提多开心了……直到天子下诏,让他查问这场打架斗殴事件为止。
这种小破事情,京城每天不知发生多少起,但这次却好像动静不小,以尚铭的经验,当然看得出是有人推波助澜。至于是哪些人,猜也猜得出几分,他这东厂厂督不是摆设。
其实谁是谁非,尚公公根本不关心,他也不用有什么意见,但他关心的是天子到底什么态度。要知道,天子的是非观念和凡人不同,谁能猜得最准,谁就能获得宠信。
对于这方面,却不是尚铭尚公公的专长,更别说这次天子没有对他有半点表态,叫他仿佛云山雾罩,根本无从猜起。
想到这里,尚铭长叹一口气,若汪直还在就好了。
如果汪直还在,那么这件事就轮不到自己发愁,天子肯定直接交办给更宠信的汪直;其次,如果汪直还在,那他肯定能找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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