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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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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所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时代的到来!可叹自己足足活到了六十多岁,才等来了自己的时代。
不过朝闻道夕死可矣,此时奋发尚不晚,总比万安刘珝这种一辈子的糊涂蛋强!
其他人看着方应物突然向次辅老大人辞别,并实打实地朝人群外走,不免感到讶异。眼看着就要到高潮部分了,怎的方应物就要抽身走人?如果说方应物胆小怕事,那没人肯信。
但很快就有聪明人猜出几分,只能在心中感叹一番,这对翁婿虽然根子上的流派不同,名声更是天差地别,但两人之间的互信和默契当真世间罕见。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天外有天
身后众人小声议论,不免干扰到了刘棉花,他再次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却见方应物已经离开了人群,朝着午门方向出宫,在高大的宫门衬托下,方应物的背影如此孤单和孱弱。
次辅老大人本已放平稳的心思忽的波澜又起,虽然方才面上彼此默契配合,但人心莫测,方应物会不会产生芥蒂,或者有什么看不到的裂缝出现?
随后刘次辅摇了摇头,自己怎会如此患得患失起来?堂堂一个次辅,行事还需要过于考虑小字辈的心情么?
几声呼喝传入了耳中,然后有数十官军涌出左顺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左顺门外百官立刻停止了议论,挺直了腰背,神态各异地注视着新出来的官军。
独自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刘棉花收起一切杂念,心里狂呼道:“来了!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不止刘棉花,他身后的其余人也都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如此多人堵在左顺门外,总不能只打刘棉花一个带头的罢?如果今天能沾光挨上几板子,那今日也就不枉到这左顺门走一遭了。
当然也有胆小体弱的人不免心怀惴惴,挨杖责很痛苦,毕竟是一项身体受罪的事情,除非个人修为到了精神战胜物质的地步。
左顺门里有太监高声叫道:“奉圣谕,准备行刑!”其后官军便列为整齐两队,走出左顺门,朝向百官这边而来。
次辅大学士刘吉气沉丹田,身躯渊渟岳峙、不动如山,头脑进了清明空灵、无外无我的状态,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如狼似虎的官军,甚至还隐隐带有几丝挑衅的意味。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罢,这就是刘棉花的心情写照,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前辈于少保写过一首诗,正如今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还有几个同样意志坚定、心如铁石的人移动脚步,靠向刘棉花,并以刘棉花为支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伙,大无畏的与官军面向对峙。
九重宫阙的风云气象,在这一瞬间似乎凝固了,仿佛连带人身也要定型,既是刹那又是永恒。刹那的是当下,永恒的是青史!
两边渐渐接近,到了几乎呼吸可闻的距离时,为首武官忽然转了一个弯,轻轻擦过百官阵容的边缘,折向午门方向而去。
两列官军在武官引领下,由向东折为向南,沿着百官阵容与左顺门之间的空地继续前进。官军们的目光没有左右多看百官一眼,好似百官只是列在道路旁的人形雕像,只要不挡着路就够了。
从几何角度看起来,就是两条相交线忽然变成了永无交点的平行线……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无数种疑问汹涌地从朝臣心中钻出来。
急需答案的众人下意识目送官军队伍,却在官军队伍的前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朝着午门方向慢慢走去的年轻人。从这百官这边看去,好像官军正在追赶着这位年轻人。
难道这他娘的就是答案?刘棉花的心思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也没有细细品味的想法,只能无意识地竭尽全力吼道:“方应物!”
好像有人喊自己?方应物耳朵很灵敏,感受到了呼唤便面带疑惑地转身,并朝后面看去。
发生了什么?方应物入目处却见有大批官军朝着自己追赶过来,其中还有几个手持木杖什物的,而伏阙进谏的朝臣们傻呆呆站在远处看。
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方应物的瞳孔越睁越大,心脏不可遏止地狂跳起来。
不错,他确实不需要刷什么声望,今天也没有想着主动去做什么,但谁会嫌弃到手的声望不要?
生活就像是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天命就是天命,既来之则安之;无法反抗那就闭上眼睛享受……
方应物清明空灵、无外无我的慢慢合上眼睛,举起双臂指向正午烈阳,高呼道:“天日昭昭!”
左顺门外众人神态复杂莫名,愕然望着沐浴在绚烂光辉下的少年人,日光有些刺眼。
答案已经出来了……天子终究还是没有激动到丧失理智,对刘次辅动刑的地步。
大学士位列辅臣之尊,常常被比喻为前朝宰相一般的身份,礼绝百僚四个字就是形容宰相的。殴打宰辅实在不成体统,那时桀纣之君才能做出的事情,今上还没有如此狂暴。
但天子欲动刑宣示天威,那总要找出人练手。话说天子虽然缩在文华殿里不露面,但肯定有耳目监视着群臣举动,方应物数次替刘棉花出手的行为,岂能不为天子所知?
所以为此选了表现突出的方应物作为施刑对象,更别说可能还有方应物的死敌梁芳进谗言。而且事后宫中可以宣称,是方应物不安分,蓄意挑动大臣举事,严责以儆效尤,这样以后君臣两边都有台阶下。
不过此刻一切理性分析在狂热名望面前都是个屁!说一千,道一万,廷杖为什么不打在自己身上!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视野中,官军气势汹汹地接近了方应物,然后……擦身而过。
官军们仿佛掠过低空的飞燕,但并不停留在地面上;方应物明明像礁石一样挡住了官军去路,却连一点小小的浪花也没有激起来。
方应物睁开眼睛,脸色充满了迷茫和诧异,双手无力地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又默默地放下来。
蓦然回首,又见这两列官军继续前进,从午门的左右掖门穿出,一直到了午门外才立定站好。
不仅仅是百官,连方应物也需要一个答案了。难道只是午门当值官军换班,却叫众人自作多情了一次?可是先前有人呼喝“奉旨准备行刑”又作何解?
当所有人都翘首南望午门时,东边左顺门又有响动。八个侍卫官军缓缓从门中出来,另外还有一大二小三名太监压阵,再细看这大太监却是四大巨头之一的覃昌!
不过八名出自锦衣卫的侍卫官军也好,覃昌太监也好,此时都不是最醒目的,没人去关注他们。
因为八名锦衣卫官军当中,有人被押着一起出来,这才是最醒目的存在!
此人四旬左右岁数,端的是剑眉星目、风致高标,矗立在太监、官军之中竟是如此的卓尔不群,引得左顺门外众人像是着了魔似的齐齐惊呼一声:“方学士?”
看这架势,谁还能想不到行刑的对像是谁?先前出现的两列官军大概只是前导,先在午门外准备场地的,毕竟午门外才是对大臣施刑的官方场合。
原来这一切都是替方学士准备的?莫非方学士要像先贤翰林四谏那样,得到廷杖的光荣?
刘棉花惊愕地望着从左顺门杀出来,一露面便夺去全场风头的好亲家。他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能让天子在关键时候,放着左顺门外“悖逆”大臣们不管不顾,却先来杖责他?
方应物已经很能抢风头了,方清之怎么比方应物还能抢风头?简直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这不可能!刘棉花不能置信地在心中大吼。今天的主题是争国本之事,是为了太子与奸邪相斗,方清之作为特殊的东宫官员,正常情况下为了避嫌是不该掺和进来的!
还是那句话,国本之事百官皆可以争,唯有东宫不可争!方清之先前出现时的态度说明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方清之应该是谨言慎行的,那为什么还会被押出来廷杖?
天子要打方应物都可以理解,但莫名其妙地打方清之实在令刘次辅想不通!世间只有子代父罪的道理,哪有父代子罪的道理!
如梗在咽的某次辅大学士不顾礼节体统,上前捉住了太监覃昌,问道:“方学士所犯何事,乃至于要押出午门问罪?”
今天的过程,覃昌大部分都目睹了,他本人也是非常精细的人,故而对刘次辅的心思能揣摩出八九分来,明白刘次辅的意图就更能理解刘次辅为何失态。
是以覃太监并没有怪罪刘棉花的无礼,反而耐心解释道:“殿内梁芳进言,请皇爷对尔等动粗清理。要先遣出侍卫官军左顺门,再派传令太监调外面另一支亲军自午门入,两面夹击将尔等围攻驱散。”
刘棉花茫然反问道:“那便如何?”
覃太监又答道:“皇爷本来准了梁芳所言,但方学士又出面力谏,堵在殿门口拼死劝阻,甚至说了些很尖利不中听的话。
进退不得的皇爷大怒,质问方学士满口圣贤道理,敢不敢以身代责,方学士也很硬气地接了下来,只求陛下不要降罪于百官。”
原来如此,刘棉花手一软,松开了覃昌。
百官为了国本举事,其实并没有方清之说话的地方。方清之作为东宫属官,为了避嫌只能低调收声,以免招来热衷富贵的评议。
但当天子派方清之“招安”不成,下定决心要武力清场时,方清之就能为了让群臣免遭羞辱和惩罚而进谏……然后近水楼台先廷杖了。
有诗云,满目荒唐皆是梦,一场辛苦为谁忙。
刘棉花闭目潸然泪下,喃喃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外有天乎?”
自己费尽心思挺到最后,天子已经开始下旨动粗,却被方清之轻轻松松截胡。
原以为方应物是有天意在身的人,不惜感情破裂也要将方应物劝走,谁知世上还有比方应物更具备天意的人。难道这就是“天外有天”的真解?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在远处,方应物望见突然出现的父亲,心情的震惊不亚于刘棉花。不过让方应物稍稍放心的是,如今是态度一直中立的覃昌监刑,不至于会下死手。覃昌虽然不像怀恩那样倾向鲜明,但也不是梁芳这种纯小人。
廷杖的轻重是很有讲究的,经常要看监刑太监的心情,如果梁芳出面监刑,那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其实也不是梁芳不想,而是他不敢出来,生怕被群情愤激的百官围攻群殴,死了都没地方诉苦。
此外要是刘棉花受廷杖,方应物还得担心一下身体问题,但自家父亲正当盛年,平常身体又很健康,应该还能挺得住罢?廷杖受伤之后仔细调养,应当不至于有大问题。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仔细琢磨了,因为父亲在锦衣卫官军和覃昌的押解下,已经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这迫使他方应物必须要当场做出反应——哪有儿子见到父亲被推出来杖责时,还能无动于衷的道理?
“父亲!”方应物连忙迎上去,叫了一声。
覃昌太监有意停住了脚步,押解方清之的官校也跟着停住,给父子两人交谈机会。
方清之淡淡地看了方应物一眼,“求仁得仁,尔何故作此小儿女态?”
“父亲!”方应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方清之长叹一声,“勿复多言,让开罢!”
方应物拦在父亲面前,紧握双拳万分纠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为父亲慷慨激昂的壮行,还是抱腿号啕大哭,抑或是以头抢地叩请以身相代?
从天性来说,挨打当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足以引出各种令人沮丧的负面情绪。但方应物所立足之处偏偏是扭曲了天性的地方,又不能以常理度之,君不见数十步外多少人羡慕挨打么?
假如这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就该按喜事来处理,又怎能做出沮丧小儿女态?但是为了父亲挨打而鼓掌叫好,也太蛋疼了罢,还是亲儿子么?
想来想去,还是围绕忠孝两字罢!方应物转而对太监覃昌道:“烦请覃公公奏明圣上,我愿替父受刑,纵然加刑也无怨。”
覃昌摇头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圣上所赐,焉有代替承恩的道理?小方大人休要多想了!”
随后锦衣卫官校推开方应物,继续押着方清之前行,方应物心里扭成了麻花也无可奈何,神思不属地跟在后面。
队伍一直走到午门下,与先前的数十名官军汇合,重新在阙下列队立好。而方清之被按住四肢,伏于地面上,背后铺有厚毡。
大概出于杀鸡骇猴的道理,廷杖向来并不禁止围观,甚至还鼓励围观。方应物站在外围,默默地看着行刑准备。
其实他更放心了,幸亏目前是成化朝,廷杖还算温柔,为了照顾大臣体面还有棉被厚毡之类物事捂着垫着,打不死人。若是正德朝刘瑾乱政以后,廷杖惨烈程度要比眼前状况严重十倍,那时候廷杖才是真正的酷刑。
忽的听见有人咳嗽,方应物侧头看去,不知何时刘棉花已经到了身后。不止是刘棉花,刚才在左顺门外伏阙诤谏的群臣也都受到这场廷杖的吸引,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百十朝臣围成了半个圈子,神情复杂地望着最中心地面上的那个人。他们应该感激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替他们受刑,让他们少吃了皮肉之苦。但也正是这个人,一瞬间的光芒万丈,让他们齐齐变成了配角……”
这种心理活动的复杂程度,比方应物不知该如何表态是好的纠结犹有过之。
刘棉花忽然叹口气道:“老夫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当场廷杖方学士,想不通啊想不通。”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方应物听的。
真是祥林嫂……方应物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此时絮叨这些有什么用?尽快接受现实才是正经。
与极度失望纠结于细节的刘棉花不同,方应物更多想的是结果,以及对未来大势的影响。
本来按照方应物对大势的“预判”,等到改天换地之后,刘棉花可以当五年首辅;而五年之后,刘棉花完成历史使命,就争取让自家父亲取代原本时空里的谢迁入阁。
然后自家父亲将会在阁十年到二十年,而自己则慢慢等着去接替。当然,二十年太长,二三十年后的事情谁也不敢说有把握,若时运不济那也就罢了。
但至少自家父亲的前途是可以预期的,方应物或许不敢预测几十年后的事情,但看清几年后的走向没什么问题。
上述这个接替顺序其实很完美,一代又一代严丝合缝地前后衔接,既不存在冲突,又可以尽可能延长富贵时间,不需要再节外生枝。
但今天父亲这廷杖挨下去,只要不死掉,个人声望再次攀升,那么未来只怕又要产生连锁反应了,说不定比预想的进度要提前几年,而且还可能要挤压属于刘棉花的时间。
众所周知,大明庙堂有一个潜规则,前朝受廷杖者,新皇即位后一般都要重重奖赏。已经快在翰林体系里攀到顶的方清之还能奖励什么?
不要觉得四十出头入阁很不靠谱,前朝商辂商相公可是有过三十多岁入阁预机务(并非直接担任大学士)的先例!
方清之要上,那么方清之的亲家就得下,何况这个亲家本来就不大招士林清流待见。
这个前景是好是坏殊难预料啊,方应物叹口气,难怪刘棉花耿耿于怀,不是没有可虑之处。
正当方应物与刘棉花各怀心思时,覃昌太监见准备完毕,便喝道:“圣谕,杖责四十,打!”
便有锦衣卫官校持杖上前动手,打了十下便换人,再打十下又换人,如此换了四个人才行刑完毕。
方清之紧要牙关,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硬气得很。覃昌上前看了几眼,吩咐左右道:“仔细看着,我回奏皇爷去。”
没圣旨之前,方清之只能在这里趴着,别人也只能看着。方应物排众上前,对着父亲叩拜道:“不孝儿眼看父亲受责却不能相救,罪过深重。”
方清之听到自家儿子声音,奋力支起上半身,气若游丝地道:“只言片语福祸难料,汝怕了否?”
方应物很想吐槽一句我怕个什么?但只能挤出几滴眼泪,做涕泪交流状。
此时此刻,正该以诗言志,可是方应物脑海里关于廷杖的诗词好像都不大吉利,尽都是写给死人的,不好抄袭。
当方应物几滴眼泪快流干,就要接不上的时候,突然间有人高声喧哗道:“看那边!”
方应物抬起头,发现人群不再围观自家父子,不知为何齐齐转身向北面望去。
又发生了什么?方应物站了起来,学着别人翘首北望。望见有支队伍从左顺门出来,并且疾步前行,已经过了金水河玉带桥,朝着北边奉天门而去。
再细看,队伍打着数十对各色仪仗,当中抬着一顶宽阔的露天步辇,侧边华盖迎风招展,华盖之下端坐着金冠黄袍的中年男人……
敢在宫中如此招摇的还能是谁?午门下群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错愕不已,一时间呆住了。
群臣尚没回过神,又见那支仪从快速穿过奉天门,钻进深宫去也!此后奉天门正门及东西角门紧紧关闭,断绝了内外交通。
方应物收回目光,便听见旁边有人不住地喃喃自语:“调虎离山……调虎离山……”
我靠!方应物猛然拿手拍了拍额头,难怪天子出人意料的不鸟伏阙进谏群臣,却把父亲大人从文华殿推出来打!
今日刘棉花领导群臣诤谏,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恰好堵住了左顺门,叫天子在文华殿进退不得,不能顺顺利利地回内宫,但又不想与群臣会面。
天子将自家父亲从文华殿推出左顺门,又拉到午门刑场开打,就是为了将不大甘心的进谏群臣吸引过去——换成是谁,只怕也要亲眼去看看。
从左顺门移动到了午门,那就等于是让开了天子回内宫的道路。故而就当众人聚集到午门强力围观廷杖时,天子仪从便悄悄从左顺门冲了出来,一口气又进了奉天门,把群臣甩在了外面!
如今大家再想去堵住天子诤谏,那是不可能了,天子已经躲进深宫,可以不用再出来见人了!
想通了前因后果,方应物简直啼笑皆非,这他娘的是什么奇葩皇帝!竟然公然用这样的小聪明对付大臣!
经过这么一折腾,心气都要散了,刘棉花发动的这次伏阙诤谏还怎么继续进行?
或者说,近年来最大规模的群体诤谏就要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对此方应物是没意见的,反正方家也稀里糊涂的占了大便宜……
想至此处,方应物忍不住向刘棉花投以同情的目光,此老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怎奈人力胜不过天命。
方应物正琢磨怎么安抚时,却见视野中的老泰山突然举起双臂,“啊呀”的高呼一声,仰面向后倒去。
旁边人手忙脚乱地扶住刘棉花,惊呼道:“阁老昏倒了,阁老昏倒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坑爹啊……
方应物扭头看了看父亲,只见父亲大人还趴在原地,四周皆有官军把守,在放人圣旨到达之前怎么也是不能挪动地方,暂时无事。于是他便奋力挤到人群里,探望老泰山到底如何了。
别人知道方应物是刘棉花的女婿,大约也是在场人中唯一算得上近亲的了,所以也主动让出了空子。
方应物凑到老泰山身前,顺手也扶住貌似已经不省人事的老泰山。他实在看不出来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昏过去应该是老泰山最正确的选项了,没有之一。
然后方应物左顾右看找到项成贤,并招呼道:“项兄出把力气!与我将老泰山扶到东朝房去!”
午门外建有朝房,专为大臣等候早朝而设,此时急切之间先把昏迷过去的刘棉花扶到东朝房去倒也妥当。之后又有人喊了在宫阙廊下当值的太医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刘棉花弄醒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刘棉花睁开眼后,先看到的是方应物,下意识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唔……方应物装作没听见,扭头又对项成贤拜托道:“我要在此守候父亲,不能离开午门,烦请项兄代我将刘阁老送回府去。”
项成贤点点头答应道:“方贤弟尽可放心,阁老这边由我照管。”
次辅老大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方应物胳膊,声嘶力竭地喝道:“诤谏尚未成功,吾辈仍需努力!岂能弃正义不顾,望风而逃打道回府?”
其后刘棉花便挣扎着要站起来,对方应物吩咐道:“再扶老夫前往奉天门!”
方应物微微有些迷惑,他竟然看不出来,老泰山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虚词;也不知道,老泰山究竟是想置于死地背水一战,还是虚晃一枪借机下台?
放在从前,方应物轻易就能看透,但今天总觉得丢了默契,所以没把握了,迟迟犹豫片刻。
刘棉花激动得连连咳嗽,这叫方应物醒悟过来,暗骂自己一声。自己犹豫什么?无论老泰山怎么想,自己都要做出某种态度。
他连忙用力死死抓住老泰山,瞬间情绪上脸声色并茂地劝道:“国本乃千秋之事,阁老不可斗一时之气!
所以来日方长,放眼也须长远!若不保留有用之身,何以谋将来之局?如今朝中奸佞遍布,阁老若有三长两短,国事还可以托付与谁?阁老三思!”
项成贤也跟着叫道:“阁老三思!”其余朝臣闻言也纷纷喊道:“阁老三思!”
刘棉花眼角瞥了瞥高喊“阁老三思”的人群,他终于确定,众人已经没了心气了,很难再有精神继续集体伏阙诤谏。不然也不会一起喊“阁老三思”。
今天的一切努力,真要结束了啊……次辅老大人心有戚戚,长叹一声,犹有不甘地振臂呼道:“奸佞不除,国本不宁!”此后气冲天灵盖,再次昏迷过去。
方应物这次很淡定地将刘棉花交与项成贤,由项成贤送回刘府。人群见领头阁老都“半死不活”了,也就三三两两散去。
轰轰烈烈的伏阙诤谏就这般结束,参加进谏的人也不算没收益,面临着秋后算账的同时收获了名声。
能参近年来最大规模的正义抗争,也算是一种标新立异的荣耀。只是与被廷杖的那一位比起来……还是不要多想了。
所有热闹如同繁华落尽,宫门前恢复了日常的冷寂,只留下了一言不发的锦衣卫官校和方家父子。
而方应物由贤婿重新化身为孝子,继续守候在方清之身边。由于父亲大人还在趴着,方应物便只能继续跪着了。
本来方应物还想请太医顺便来看几眼,但被方清之拒绝了。方应物无奈,只得从了父亲。
同时他心里不由得再次庆幸生对了时代。如果在正德朝以后,廷杖那可是绑得严严实实,只露着身子后面狠打,而且动辄百八十杖,直接打死人不稀奇。而父亲大人今日只打了四十下还垫着厚毡的状况与后世比较起来,真是小儿科了。
矛盾都是互相作用的,莫非因为君臣冲突越来越激烈,同时大臣卖直顶撞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导致君王相应的越来越狠?方应物忍不住胡思乱想地研究起这个课题。
方家父子在午门等了不知道多久,只见日落西山,宫门即将落锁,仍然没有圣旨传出来。
方应物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感觉,但从父亲大人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父亲大人的神态一直就没变过,很从容淡定,偶尔因为疼痛脸皮抽搐几下,有点像是上辈子电视剧里受过拷打的革命烈士。
可是方应物已经痛苦不堪了,跪在地上的膝盖几乎失去了知觉,再这么尽孝两腿可就废了。
他便故意向后一倒,摆出个观音坐莲的姿势,又将两腿抻直了后不停抖动。方清之瞥了一眼儿子,没有说什么。
待到两腿筋脉活动过来,方应物有点不好意思,父亲大人还在被按于地上,自己却在旁边坐着……
方清之趴到现在也是百无聊赖,见自家儿子的懒散模样,忍不住讽刺道:“七年前为父下诏狱时,你在诏狱外整日整日地跪了好几天,依旧抖擞。今日才不过小半日,怎的就不济事了?”
方应物脸皮发热,父亲大人这突如其来的毒舌是与谁学的?嘴里自我解围道:“方才看到明月初升,忽然偶得绝句,心里推敲时恍惚了一下没忍住。”
周围人都闲极无聊,闻言便竖起了耳朵听热闹,方应物也有意为父亲造势。七年前一句“风吹枷锁满城香,簇簇争看新庶常”,不知给父亲带来了多大的好处,今天再来一次而已。
如此方应物清了清嗓子吟诵道:“谏杖阙前半死生,直臣折槛亦奇功。凤阁西头明月在,清光还照侍臣空。”
方清之仰头看了看月色,心里暗念几遍“凤阁西头明月在,清光还照侍臣空”,不再说什么,重新陷入了沉默。
方应物读书修养不如乃父,等得有些烦躁,按规矩宫门落锁之前,所有大臣都要出宫,哪有他们方家父子这般留在午门外的道理?天子究竟在想什么,迟迟不下圣旨?无论是杀是剐总要给一个说法罢?
方应物转念一想,莫非是宫里还正在为了父亲的处分问题而僵持,所以迟迟不出结果?可是宫中又有谁能有资格与天子僵持住?伏阙诤谏的大臣们都已经撤退了,还有谁站出来说话?
不知怎的,方应物心头冒出一个名字来,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怀恩是坚定的正统人士,坚定地支持东宫一方,而且也是非常敢言直谏以至于不惜犯龙颜的。
如果怀恩替自家父亲说话,一点也不奇怪,而且行走宫中的怀恩也有足够的威望和分量与天子僵持住。
另外如果真是怀恩为父亲抗争,那反而是好事,可以拉近与怀恩的关系。怀恩太监的未来,无需多言。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方应物饥肠辘辘,一天没有进食饿到头昏眼花。所幸时值暖春,夜晚尚不至于太冷。
忽然间午门右掖门开了道小缝,闪出提着灯笼的几名太监,当先一位对着锦衣卫官军喝道:“传旨!放了方清之!”
方应物闻言彻底宽心了,只放人没有追加处罚,大概意味着这事到此为止。如果父亲只挨一顿廷杖,这个买卖还是很划算,不亏甚至大赚了。
回家去也!方应物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部抽筋了,转身就要走人。只是暗暗发愁宫门会不会为他们父子打开,不然只能在宫阙门洞里在当值官军监视下熬一个晚上了。
轻轻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传来,方应物视线顺着声音望去。原来父亲大人还在地上躺着,挣扎着难以起身。
险些……方孝子忙不迭地伸出温暖的双手,扶着父亲大人坐起来,又殷勤的不停揉捏为父亲活络筋血。
父慈子孝时,午门掖门又打开了,几盏灯笼掩映下,太监覃昌出现在方家父子面前。这覃昌身份很重、不可小视。方应物不由自主,停住了动作,静静看着覃昌。
覃太监淡淡,宣布道:“有圣谕,方清之罢去词林官职,贬边远州县,十日内铨选离京。”
方家父子大吃一惊,刚才还只是说放人回家,怎么转眼之间又要贬谪?这前后也没多少功夫,转变也太快了些。
方应物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开口质疑道:“素闻君无戏言,朝令夕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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