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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洛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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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屿筝微微侧身,不再理会宜春,只将桌上归置齐整,便欲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药草。却不防宜春甩开劝说的几个宫娥,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屿筝脸上的丝绢,厉声道:“就这张脸,还有什么好遮?你真当自己是宫里的主子了,这般造作是给谁看!”

    屿筝脸上涂了郁司药给的药膏,被宜春扯去丝绢,那红疹一见风,便微微刺痛起来。屿筝气怒,伸手道:“把丝绢还我……”

    “哎呦,瞧瞧,这是给谁发号施令呢?也不去镜子里照照,还妄想着养好这张脸再去殿前引阅吗?也不怕吓到了皇上!”宜春并不留情,继续叫道。

    看着宜春这般模样,屿筝心下也明白了几许。她与宜春并无过节,眼下宜春这般无理取闹,明显是刻意要与自己挑起事端。屿筝不想再引人注目,更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只转身朝着屋中走去,却被宜春一把扯住:“这药草都没捡起来,就想着偷懒呢?!”

    屿筝正欲开口,却听得身后响起郁司药沉冷的声音:“还不给我放手!”

    见郁司药出现,原本还打算看一出好戏的众宫娥随即纷纷散去,各司其职了。只余宜春站在原地,颇带些气怒地看向郁司药。

    “怎么回事?”郁司药开口询问。

    宜春见了一礼,便撇嘴道:“回郁司药,奴婢方才见她分拣药草出了岔子,便好心上前劝说,谁知她不但不领情,反而将药草尽数掷在了地上,便要离去,奴婢正拽了她,与她理论!”

    “你……!”屿筝气结,没想到宜春竟是恶人先语,非但将自己撇了个干净,还将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当真如此……?”郁司药环顾四周,看向方才的众宫娥,却见她们都瞥过头去,一副唯唯诺诺地模样。

    屿筝见状,便知这些宫娥平日里定是被宜春压制,此时也无人敢开口替她说话。

    但见郁司药上前,看了屿筝半晌便道:“既是如此,罚你一人今日将院中药草尽数分拣,若是做不好,就别吃饭了……”

    屿筝见宜春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只低头轻声应道:“是……”

    说罢,郁司药看向宜春道:“她虽有错,可这丝绢也不是你该动的……”话语未落,便见宜春急急将手中的丝绢扔在了桌上。

    看到屿筝拿过丝绢,覆面系好,郁司药才转而进到屋内。

    见郁司药离去,几个宫娥便停下手中的活,和宜春一并纷纷离开了院子。屿筝独自面对着院中成堆的药草,兀自叹息。

    挽起袖笼,屿筝开始闷头分拣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得耳边响起一声轻唤:“筝姐姐!”

    屿筝循声看去,便见穆心越带着一个贴身宫婢站在宫门前。只微微一愣,屿筝急急起身上前,盈盈一礼:“奴婢见过小主……”

    “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穆心越对屿筝的行为很是气怒,急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屿筝盈盈一笑道:“恭喜小主……”

    “筝姐姐!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分吗?”穆心越的脸色沉了下来。

    屿筝慌忙摇摇头道:“不是奴婢与小主生分,只是宫闱之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小主,身份有别,奴婢也不希望给小主带来麻烦……”

    只见穆心越脸色释然,四下一瞧道:“此处并无外人,筝姐姐你还是像之前那般唤我,若不是突然出了岔子,筝姐姐也不会……也不会到掖庭来……”

    看到穆心越眼眶微微泛红,屿筝心中一暖,随即让了她入院落座,才道:“人各有命,切莫为我徒增伤感……”

    穆心越落座,便将殿中引阅之事简略到来,又言明封赏之事。尚书左丞之女夏玉瑶品姿出众,被封为六品贵人,赐居静雅堂;方筠被封为良媛,赐居僢轩殿的倾云轩。江婉宸和她封为七品顺常,居梓涵殿的绿绮阁、宜雨阁,而尉香盈只封了庶七品的美人,居逸和轩。

    但见穆心越十分心疼地看向屿筝道:“若是筝姐姐在,定也与夏贵人不相上下……”

    “好了……这话且不敢再说了,如今我已入掖庭,我知你挂心于我,可这地方还是别再来的好,以免落了口实……这宫里,一步一惊心,你要好好周全自己。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屿筝宽慰穆心越,难为她还一心惦念着自己。

    但见穆心越拭去了眼角的泪,轻声道:“筝姐姐,你再忍忍……等我得了皇上恩宠,就将你从这里救出去……”

    “说什么救不救,你只需顾全自己,勿要让我担心便是。”屿筝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别再这里多停留,快回去吧……”

    目送着穆心越依依不舍地消失在永巷尽头,屿筝轻叹了一口气,却听得郁司药的声音响起。急急折回院中,看到郁司药冷着一张脸,屿筝便上前站定。本以为要受到郁司药的责罚,斥责她又在偷懒。却听得郁司药道:“随我来……”

    但见郁司药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朝尚宫局外行去。屿筝不敢多做耽搁,只垂首跟了上去……

    屿筝不曾在宫中走动,此时虽是跟在郁司药身后,心中却也不免有些忐忑。见到迎面而来的宫娥朝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屿筝便将头垂得更低。片刻后,她轻声询问郁司药:“这丝绢……是不是该取下来……”

    不料郁司药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方才在院中的那位,可是新晋的小主?”

    屿筝脚下微微一怔,原来郁司药对穆心越的到来早已察觉,随即急声应道:“是……”但很快又补了一句:“小主不会再来了……”

    “嗯……”郁司药沉沉一应:“你知道便好……”向前行了没多久,郁司药继而又道:“你也该知道,宜春今日是刻意与你作对。不论此前你与那位小主是何般的情谊,你且记得,日后你们之间的亲近,只会给彼此招来祸端……”

    屿筝望着郁司药款款行在眼前的身影,心知这女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无时无刻不在帮衬着自己,提点着自己。

    “多谢郁司药……”轻风将屿筝的一声言谢送到郁司药耳边。

    却听得郁司药沉了声道:“你莫谢我,只是不想被你这瘟神连累罢了……”

    而今听到郁司药这般唤她,却也让屿筝的唇角不由得绽出一丝笑意,这一笑,又让她对郁司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故而紧了几步跟上前,轻声问道:“郁司药,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只管闭嘴,乖乖跟着便是……”郁司药沉声训斥。

    屿筝不再多言,只跟着郁司药一并往前行去。但见郁司药绕过御花园,朝着远离太极宫的一处僻静之地行去。许久之后,便遥遥望见一座阁楼掩映在松柏之间。

    待行至阁楼前,屿筝抬头,但见牌匾上书——雅韵楼。

    “郁司药,这是什么地方?”屿筝不免好奇。

    话语刚落,就见两个侍卫从阁楼中行出。屿筝略一打量,便见他们都佩着腰刀,看到郁司药前来,便走上前来,打开郁司药手中的食盒查看一番。

    屿筝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从盒中蔓延而出。

    又有其中一人拿起小勺,将食盒中汤药品尝一口,便微微点头道:“进去吧……”

    郁司药回头示意屿筝上前,便款款踏入了雅韵楼中。

    步步皆惊迷雾显(一)

    清韵楼色泽明丽,不似其他宫殿那般单一的红墙琉璃,在这样萧瑟的冬季,反而成了宫里难得一见的亮色。

    然而屿筝一进入清韵楼,便觉得与先前所看到的明丽之感有着天壤之别。

    清韵楼中,凡是能透进光线的轩窗都被厚厚的帷幔遮蔽着。昏暗的楼阁内,宫绢纱灯影影绰绰,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熏得屿筝几欲窒息。

    借着光线略略打量,屿筝只觉得清韵楼中的布置别具一格,脚下是绵软的皮毛制成的毯子,屋中没有座椅,只有低矮的雕花木几摆放在那儿。博古架上陈列着的并非是精细的瓷器及珠玉赏玩,而是布满木阁的书卷。只有几幅与大雁有关的字画悬挂在壁上作为装饰。

    这样的布置,在宫中着实显得有些清冷。正当屿筝疑惑之时,便听见一阵沉坠的厉咳声从屏风后传来,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屿筝不免一惊,她不知道郁司药带她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而屏风后的男子又是何人?

    见郁司药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搁置在桌上,随即便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她并非宫娥装扮,而是穿着一身赤丹红窄袖荷叶裙,腰上束着锦玉垂穗的宝带,珠链轻垂,末梢系着玉铃,步履轻移便发出阵阵轻响。

    屿筝惊讶,朝着女子面上看去,但见发髻上一串红玉珠饰垂落额前,映衬出那女子高耸的眉骨和略有些深邃的双眸,细长眉黛,尾梢嵌着一朵小小的银箔花钿。

    那女子见到郁司药,便快步上前,将右手抚于左肩,见过一礼:“郁司药……”

    郁司药轻轻点点头,便问道:“这几日情况如何?”

    只见女子摇摇头道:“还是不见好,至冬日雪后,倒愈显沉重之势……”

    女子还未说完,便听得屏风后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灵儿,是郁司药来了吗?”

    屿筝敏锐捕捉到这声音,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心中一颤。急急抬起头,试图朝着屏风后看去,她急切的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然而当屏风后的人出现的那一刻,屿筝不免还是觉得窒息。在衢云山林中见到他的时候,他倚在树干上轻轻吹奏着筚篥,神情寥落,露出难以言说的寂寞神色。被那些黑衣人追杀的时候,即便不会丝毫武功,也要试图将自己周护。

    尽管那时候,屿筝便察觉到他的身骨看上去有些虚弱,像是久病之人。可再一次看见拓跋阑,屿筝的心中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拓跋阑着了一袭锦衫,厉咳着从屏风后缓缓行出。明明是风华正茂的男子,不过短短数月时间,竟消瘦的只余一副身架苦撑。原本深邃的双眸早已失了当日华彩,犹如灯尽油枯般,看不出半点光华。

    灵儿见拓跋阑起身,急急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大氅,随即搀扶着他,缓慢地走到一处铺着白狐皮毛的软榻上落座。仅仅几步,便已让拓拔阑不堪重负,坐在榻上重重喘息起来。

    看着他,屿筝心中浮现众多疑虑:拓拔阑到底是何等人物,初次见他,他便被黑衣人追杀,而此番竟是在深宫之中遇见他,更何况他已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如果当初在衢云山林中追杀拓跋阑的人的确是颜冰哥哥无疑,那么颜冰哥哥此时难道也在宫中?!

    诸多疑惑绞在屿筝心头,她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却忘了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拓跋阑……

    许是察觉到有人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厉咳之后,拓拔阑抬头迎上了屿筝的视线。

    只见站在郁司药身后的宫娥,轻纱覆面,殿内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能将她的模样瞧得真切,只依稀分辨出露在轻纱外的肌肤上有零星可见的红疹。

    拓拔阑带着几分疑惑看向那女子,却见她在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后,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拓拔阑的脸上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意,随即说道:“郁司药从不带外人来清韵楼……”

    郁司药回头看了看屿筝,浅笑应道:“若是放着她在司药处,不知要平白惹出多少祸端来……”

    拓拔阑的笑容逐渐在面上氤氲开来:“能让郁司药上心的人,定不简单……”

    直到这时,屿筝这才从拓跋阑的脸上瞧出初见他时的一丝俊朗。

    郁司药见她发怔,忙低声道:“还不见过拓跋王子……”

    王子!!!屿筝心中暗惊。原以为拓拔阑不过是来上京做买卖而已,不曾想身份竟是如此尊贵。

    拓跋……屿筝在心中默念了几番,便恍然大悟,曾听颜冰哥哥说起,云胡有位二王子,七岁时作为质子送入上京宫中,难道说的便是眼前这位拓跋阑吗?

    屿筝想的出神,倒是忘了见礼,郁司药脸色一沉,方要开口,却听得拓跋阑道:“不必了,郁司药也知道,清韵楼中不兴这些礼节……”

    说罢,拓跋阑轻声唤道:“灵儿……”,一侧的灵儿上前,从郁司药带来的食盒中取出药碗,递到拓跋阑眼前。

    拓跋阑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未轻皱一下。

    见他饮下汤药,郁司药微微一笑,接过药碗,便带着屿筝告退。

    转身离开清韵楼的时候,屿筝不由自主地朝着拓跋阑撇去一眼,却瞧见他倚在软榻中,也正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

    屿筝看着那双眼眸,心中不免一惊。随即转头匆匆离去……

    出了清韵楼,屿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只低声问道:“郁司药,想必这位便是云胡送来的质子吧……”

    “不错……”郁司药低低应了一声。

    屿筝本以为郁司药不会再说什么,却不料她继续说道:“拓跋王子自幼体弱多病,身为质子入宫后,背井离乡,心中郁结又难以纾解,身骨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说到这儿,郁司药难得一见的轻声叹了一口气。口中的气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升腾,迷蒙了双眼。

    随着郁司药折返,屿筝的心情难免有些沉重。虽与拓跋阑也不过一面之缘,可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病痛之下近乎残逝,屿筝很是难过……

    恭顺地紧随在郁司药身后,屿筝垂首暗自思量,却不察一双沉冷的眸正随着她缓慢移动着视线……

    楚珩沐站在隐蔽之处,看着郁司药带着一个宫娥匆匆行过,但见那宫娥丝绢覆面,步履零乱地朝前走去。

    谨德看到皇上视线落定的方向,便轻声问询:“皇上,可需传郁司药见驾?”

    楚珩沐微微抬手,淡淡说道:“不必……”

    继而,楚珩沐款款行出几步,朝着不远处的清韵楼看去:“拓跋阑这几日如何?”

    “回皇上……还是老样子。似乎病的愈发严重了……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谨德躬身回道。

    楚珩沐唇角孤冷一笑,随即说道:“前些日子,拓跋阑奏请,希望死后将他的尸首送回云胡安葬,谨德,你说朕准是不准?”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想必皇上早有定夺……”谨德神色恭顺。

    楚珩沐没有再开口,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若拓跋阑当真熬不过去,牵制云胡的这颗棋一旦丧失,内忧外患一并袭来,他又怎能有招架之力。

    思及至此,楚珩沐吩咐谨德:“传付轩来见朕……”

    紫宸殿中,楚珩沐坐在椅中,将拓跋阑的奏请折子在手中翻来覆去。半柱香的功夫后,殿外响起通传:“禁军都尉付轩见驾……”

    楚珩沐将折子“啪”地一声掷在桌上,便见一锦服的中年男子匆匆入内,目光如炬,健步如飞。干净利落地行了一礼,男子道:“臣付轩参见皇上……”

    “免礼……”楚珩沐懒懒应道。

    “谢皇上……”付轩起身站定,眉头紧锁:“皇上这般急着召见微臣,可是宫中有所异动?”

    楚珩沐将身子靠了靠,随即道:“朕召你来,是为了寒空寺一事……”手指轻轻敲击在奏折上,楚珩沐沉声道:“拓跋阑请了一道折子给朕,意在恳求朕,在他死后,将尸首运回云胡安葬……”

    说着,楚珩沐手指重重一扣:“朕想知道,你曾说起的替拓跋阑挡下一剑的女子,会不会是拓跋律成派来的人?”

    付轩沉声应道:“衢云山中,微臣派了几个高手前去试探,为了不让拓跋阑起疑心,可说是招招夺命。只是……那女子竟舍身周护,加之奉皇上之命跟随在拓跋阑身边的侍卫亦是尽责,微臣才不得不收手……虽事出突然,可微臣断定,那女子毫无身手,若是拓跋律成派来的人,许是当时就能将拓跋阑救走……”

    楚珩沐将手指扣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当日衢云山一事,付轩命人刻意伪装成云胡高手,而拓跋阑回宫后,似是也十分肯定前来刺杀的人,便是十多年来时时刻刻想索了他性命的兄长——拓拔雄。

    拓跋阑是拓跋律成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正因为此,父皇当年才会要求让拓跋阑作为质子入京。拓跋阑无疑成了牵制拓跋律成最好的棋子,却也成了大王子拓拔雄不得不费尽心机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对于拓拔雄而言,这个身为质子的兄弟,只会让父汗被牵制,只会影响到他承继汗位……故而这十几年来,拓拔雄处心积虑地想除掉这个弟弟。如果他死在上京,无疑为云胡宣战给出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借口。一箭双雕,既除了汗位之患,又挑起新的战争。

    楚珩沐知道,父皇驾崩,他这个新帝继位,对于云胡而言,本该是难得的好时机。可拓跋律成正是顾忌着这个小儿子的性命,加之云麾将军方箜铭多年征战驻守,也着实起到了敲打之效,拓跋律成这才眼睁睁地看着他楚珩沐坐稳了江山。可随着拓跋律成的年迈,拓跋雄这只蛰伏了许久的猛虎,终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见皇上陷入沉思中,付轩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微臣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那女子是往寒空寺前去进香祈福的,况且,她是白毅枫白大人的女儿,唤作白屿筝,此番也在采选入宫的女子之中……”

    步步皆惊迷雾显(二)

    听到付轩的话,楚珩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可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沉声问道:“白屿筝……她与璃良媛……”

    “回皇上,与璃良媛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付轩应道:“这白屿筝是白大人的正室江素问之女,只是自幼便养在允光,也是年前盛夏的时候进京,为的便是此番采选之事……”

    “江素问……?”楚珩沐显然对这个名字更有几分兴趣。

    见皇上已有所察觉,付轩随即应道:“皇上英明,这江素问不是别人,正是江元冬江太医的独女……江府败落之后,白大人依婚约迎娶江素问过门,二人夫妻情深,可不知为何,偏偏这大夫人的女儿白屿筝却自幼被送往允光……而二夫人之女则在白大人膝下承欢,便是如今皇上赐居琴月轩的璃良媛了……”

    听到这里,楚珩沐朗声唤道:“谨德!”

    但见谨德匆匆入内,躬身道:“奴才在……”

    “去查查秀女中有个叫白屿筝的女子,现在掖庭何处……”楚珩沐沉声说道,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璃良媛颇有心计的眼神。

    楚珩沐虽对殿选并未上心,却也清楚地记得,殿选的秀女中并没有白屿筝,他倒是有些好奇,璃良媛的这同父异母的姐妹又会是何般模样。双双入宫,一个是新宠,一个却沦落掖庭。

    “奴才遵旨……”谨德应着便急急退下。

    见谨德退下,付轩继而开口道:“近日微臣派了几人暗中保护皇上,以防意外发生。这几人混在宫禁侍卫中并不起眼,只在刀柄上嵌刻六瓣梅花为饰,以做区分。皇上若有要事,亦可交予他们去办……”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楚珩沐淡淡吩咐,看着付轩退下,他的视线不由得又落定在拓跋阑的奏折上,他不知道,若是放拓跋阑回到云胡,会不会是为虎添翼。不……不能放他回去,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半盏茶的功夫,谨德回到紫宸殿中。

    “皇上……您要奴才查的人已经找到了……礼部尚书白毅枫之女白屿筝,入初选和艺选之后,便往掖庭去了……”谨德缓缓说道。

    楚珩沐轻轻皱眉:“如此说来,便是未入殿选名册……”

    “并非如此……”谨德又应:“奴才打听到殿选当日,她出了红疹,不能见驾,故而从殿选册子上除了名,发往掖庭。如今是郁司药在医治。”说到这里,谨德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急急说道:“想必早些时候,皇上在清韵楼附近瞧见的那蒙了轻纱宫女便是了……”

    楚珩沐应了一声,显然他对跟在郁司药身后的宫女也印象颇深。

    “皇上,可需奴才派人……”谨德请示。

    “不必……”楚珩沐应道:“摆驾琴月轩,朕去璃良媛那瞧瞧……”

    而此时的琴月轩中,屿璃正倚在暖阁中听林凛将当日殿选的事一一道来。殿选当日,林凛也是趁着空当儿知会了青昙一声,那日之后,她便脱不开身前往琴月轩,如今匆匆赶来,自是将屿筝为何没能前去殿选引阅说了个明明白白。

    屿璃倚在榻上,嵌花暖锦铺展在腿上,煨了手炉且听得林凛缓缓道来。这些时日,因病着不必侍寝,屿璃倒也自在,不施脂粉,头发也垂散在肩头,没有挽髻或是做丝毫的装饰,倒是这样的妆扮,看出几分天生丽质的美来。

    细长指甲挑了一缕青丝,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听林凛说起新晋的五位小主,屿璃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听闻皇上昨儿已翻了新晋的夏贵人的牌子,只怕这时候的嘉妃、蓉嫔正卯足了劲,想着如何打压新宠。反倒顾不上她这个明摆着要久病失宠之人。

    “眼下筝姑娘在郁司药身边当差,说是当差,其实不过是郁司药瞧不得她那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要给她医治罢了。之后还是要经尚宫大人之手,或留在掖庭为女官,或分至各宫各殿随侍……璃主子若是想,奴婢可想些法子叫她来琴月轩侍候着……”林凛一脸讨好的笑容。

    但见屿璃轻然一笑,笑容中已带了几分不屑:“本主要她来琴月轩做什么?若真如你所说,那张晦气的脸岂不要惊吓了圣驾?若因她而失了恩宠,当真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儿,一旁的青昙冷笑一声:“主子安心便是,奴婢早已知会了尚宫局的宫女,想必她在那儿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安生……”

    屿璃轻轻抬起手,水葱似的指甲修剪的齐整,她瞧着那指甲上红艳的蔻丹,神情随意地吩咐林凛:“本主瞧着嘉妃的梓涵殿、蓉嫔的玲珑阁都是些好去处,到时候你自己衡量便是……”

    林凛心领神会,嘉妃、蓉嫔本就视璃良媛为眼中钉,若是白屿筝去了梓涵殿和玲珑阁,哪还有好日子可过,定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正当三人心照不宣地绽出笑意,却听得琴月轩外响起通传:“皇上驾到!”

    屿璃一惊,忙道:“这个时辰,皇上怎么会到琴月轩来?”

    林凛眼见已是避无可避,只让青昙搀扶着璃良媛往榻上睡去,自己则匆匆上前,跪在门边见驾。

    少许,便见明黄登靴踏入屋中。林凛轻唤:“奴婢给皇上请安……”

    一个微臣声音在头顶响起:“璃良媛可见好了?”随即那声音便有些疑惑:“你是侍候璃良媛的宫婢?”

    “回皇上!奴婢是奉薛太医之命前来给璃良媛送药膳的……”林凛伏在地上轻声应道。

    谨德见状,略一打量,便道:“皇上,这好像是福贵人宫里的……”

    林凛闻听,忙道:“奴婢先前正是在宜兴宫服侍福贵人……福贵人殁了后,便去了梓涵殿服侍嘉妃娘娘,因出了差错,惹得娘娘生气。幸而承蒙皇上恩典,才让奴婢得以在掖庭当差……”

    楚珩沐听到匍匐在脚边的奴婢这么一说,恍然想起来似是有这么一回事,故而又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见林凛抬头,眼帘低垂,楚珩沐随即道:“说起来,璃良媛也算你半个再生主子,若非她在朕的面前求情,恐怕今日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奴婢谢皇上恩典,谢璃良媛再生之恩……”林凛连声应道。

    楚珩沐微微一笑,便欲往内室行去,可没几步,他脚步一顿,转而又对着林凛道:“既然如此,日后你就在琴月轩侍候璃贵人吧,也算你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就不必再回掖庭去了……”

    “谢皇上恩典,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侍奉主子!”林凛欣喜异常。

    皇上短短一句话,便让她出了掖庭,非但如此,璃良媛也进了位份。她的期许果真没有落空。

    楚珩沐来到内室,看到屿璃此时面色苍白地睡在榻上。青昙方要见礼,却被楚珩沐轻声制止,但见楚珩沐大步走到榻边,款款落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然而看着璃贵人,他却不免在想,身在掖庭的白屿筝与眼前的女子又有几分相像?如若是相似的脾性,她定不会任由自己折在掖庭。

    想到这儿,楚珩沐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伸手抚上璃贵人的鬓发,便见璃贵人缓缓睁开了眼,再看到他的一刻,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接着便要挣扎着起身:“皇上……您怎么来了?”

    楚珩沐露出一丝温柔的浅笑,将她缓缓摁回榻上,示意她不必起身见礼:“你病了些许时日,朕来瞧瞧……”

    但见屿璃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笑意,随即娇嗔斥责青昙:“皇上来了怎的也不通传一声,这般失礼见驾,只恐污了圣眼……”

    “你莫怪她……”楚珩沐轻笑:“朕却瞧着你这病容之中别有一番清美……”

    “得皇上垂怜,臣妾死而无憾……”屿璃轻咬下唇,低喃落泪。

    楚珩沐伸手拂去她脸颊的泪水,笑着说道:“璃儿可是在怪朕?这些时日因得新晋的秀女而冷落了你?”

    “臣妾不敢……”屿璃轻言:“臣妾只是气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不能好生侍奉皇上……”

    “时日还多,怕什么?”楚珩沐说着,轻轻握住了屿璃的手。又朝着一侧候着的谨德道:“传朕的旨意,晋璃良媛为贵人,琴月轩的宫女太监,一并赏两月俸禄。”

    “遵旨……”谨德应着,随即上前道:“奴才恭喜璃贵人,贺喜璃贵人……”

    一侧的青昙亦是喜出望外,急急跪下来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奴婢贺喜主子……”

    当璃良媛晋封的消息传到掖庭时,屿筝正坐在院中分拣药草。宫娥们唧唧喳喳地议论声传入耳中,尤其是宜春,仿佛是刻意说给她听一般,提高嗓音道:“要不怎么说同生不同命呢?一个是得了皇上恩宠的贵人,一个却还要在掖庭辛苦分拣药草。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贱命……”

    “宜春姐姐……少说两句吧……被璃贵人知道,受罚的可是你……”一侧的宫娥好心为屿筝解围。

    不料宜春侧身冷哼道:“你们当真以为璃贵人在乎她?若真是那样,怎么任由她在这儿自生自灭?”

    众宫娥被宜春说的哑口无言,有人幸灾乐祸,却也有人十分同情地看着屿筝。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厉呼声:“我瞧得真真的,是她!是她回来了!她是回来索命的!她是回来索命的!”

    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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