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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娶妻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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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安然回来,那就说明得到了天神的原谅,所犯之错永不会再有人提及。
如果不能,夺命林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最近一百年进去的人,只有奚泽父亲生还,但却因毒*气侵体落下病根,身体虚弱不堪,生活无法自理,且每个月毒*性都会发作一次,令他生不如死,奚泽母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无法适应巫咸族平淡的生活,撇下他们父子离开,奚泽父亲悲伤过度,不久撒手人寰。
当时奚泽年纪很小,性情因此发生巨变,从那之后,彭长老开始潜心研究抑制毒*雾之药,到奚泽长大成人,倒还真有了成果,所以在卜算出奚泽姻缘时,一片反对声中,唯有他鼎力支持,他有信心可以让奚泽毫发无伤地从夺命林回来。
半个多月前,他依旧很自信,可惜世间意料之外的事太多,陈牧中了嗜血蛊,而解蛊的扶木生长在夺命林内。
上天一早就做了安排,这个惩罚注定是躲不过的,彭长老的药或许有用,却也只能勉强保证他快速通过林子,而扶木生长位置隐秘,极难找到,虽然灵石会给他指印,可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到。
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如今他已进去大半天,能否全身而退实难预料。
原本这些事只有族里老一辈得知,青青无意从他爹娘口中偷听到,立即跑来责怪彭长老未加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洛蓉弄清楚一切,后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险些站立不住,当下就要去找奚泽,彭长老劝阻无果,趁她不注意直接将她打晕,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喂了颗药丸给她。
未几,她睁开眼睛,双瞳空洞毫无焦点,彭长老幽幽开口,“忘记你听到的,睡吧,梦里的一切都忘了……”
洛蓉像是木偶般,一头栽倒在榻上。
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洛蓉只记得自己找奚泽喝酒,好像喝多了,瞧着外面日出刚升上来,估摸睡了一夜,穿戴整齐出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醒了,”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洛蓉转身看向朝自己打招呼的彭长老,不知为何,竟然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这一幕似曾发生过。
“发什么呆,不认识我了,”彭长老已经近前来,见她神情呆滞,伸手晃了晃。
洛蓉赶紧回神,“彭爷爷,怎么就你一个人,奚哥哥呢?”
“他去东海了,”彭长老道:“你可能还不知道,皇上昏迷之后,陈闵奉旨监国,隐藏多年的野心暴露,在朝中铲除异己,大肆培植党羽,如今已是独掌大权,你父亲被调离金陵,去了东海平乱,奚泽卜算此行凶险,所以赶去相助了。”
洛蓉满脸不敢置信,惊惶道:“我爹不会出事吧,不行,我也要去东海……”
“你不能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彭长老拉住她,掏出一个白净药瓶递过来,“这是解蛊药,你和青青带回金陵给陈牧服下,只有他醒来,局势才能逆转。”
“可是……”
“你难道不相信奚泽吗?叛乱之地刀光剑影,危险重重,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彭长老犀利道。
洛蓉斟酌了一瞬,觉得他所言在理,便拿过药瓶,转念想到什么,咦了声,“扶木不是还没去找吗?这药何时炼成的?”
“哎呀,这些你就别问了,快走吧,再晚怕来不及,”彭长老急急敷衍,推着她往外走,“青青在谷口等你,跑快点。”
洛蓉忙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表哥有事的。”
看着那娇俏身影消失,彭长老表情慢慢变了,满面颓然地进屋上楼,推开最角落的房门。
窗边坐着个男人,背对他一动不动。
沙哑含混的声音响起,沧桑刺耳,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
“她走了。”
“走了,”彭长老进去,不忍心看那抹白色,别开脸道:“只要有口气在,我就能将你治好,给我点时间。”
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身子朝后靠去,短短一句话,似乎已耗完他所有力量。
“不知道侯爷……”
“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管别人!”彭长老粗声打算他,眼睛红红的,将木轮椅推到榻前。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一切都听我的,马上休息,听到了吗?”
他虚弱的抬了下手臂,没有反对。
洛蓉和青青快马加鞭赶回金陵城,生怕被陈闵探子发现,偷偷摸摸趁夜入城,从帝师府的密道进入皇宫,迎接他们的却是数把明晃晃长剑。
这个密道只有奚泽、阿罗和陈牧得知,青青还是来之前彭长老转告的,别人怎会发现,洛蓉脖子上架着剑,无法看清周围局势,余光里瞅见被绑的洛婵和洛誉,约莫猜到几分。
难怪这一路风平浪静,原来在这里等着。
陈闵清楚奚泽的能耐,在途中根本奈何不了他,甚至连他踪迹都难以寻到,索性在城门口布下暗探,洛蓉和青青刚一露面就被发现了,对于只有她们俩人,陈闵颇是惊疑。
皇宫已被他控制,他们要想进陈牧寝宫难如登天,他料到她们会从帝师府的密道潜入,所以提前安排了人守株待兔,等她们出来,立刻以刺客之名捉拿。
为保万无一失,他让人找机会绑了洛誉,至于洛婵,是拼死抱着洛誉不撒手被顺带来的。
自从上次刺杀陈牧失败后,陈闵一直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没有把握自己培养的死士可以战胜御林军和那个阿罗。
他可以以摄政王的身份自由出入寝宫,接近陈牧,却不能以摄政王身份堂而皇之的杀掉陈牧。
毒*药没有用,御林军守着,暗处还有个阿罗盯着,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誓必不可能。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担上弑君夺位的千古骂名,即便真的那样做了,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着这个机会,只要有人敢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将弑君的罪名推到刺客身上。
果然不负他所望,洛蓉来了,还是以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简直是天赐良机。
阿罗武功高强又如何,可以以一敌十,能以一敌百吗?即便有御林军帮忙,也奈何不了他。
今夜的皇宫,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他捉拿刺客,御林军敢阻拦吗?
十几个死士他们可以对付,数万的兵将,他们能抵挡吗?
隐忍多年终于将要梦想成真,陈闵如何能不得意,大笑着从帘子后面走出,“洛大姑娘,别来无恙啊。”
洛蓉呸了声,使劲挣扎,脖子上的剑贴近几分,“别动!”
洛誉和洛婵嘴里塞着布无法出声,泪眼汪汪看着她。
“把他们放了,”洛蓉嘲讽道:“一个大男人,为难小姑娘和孩子,丢不丢人!”
陈闵眼神一缩,“随你怎么说,解药拿来。”
“什么解药?”
“别跟我装傻。”
“解药……在帝师那,想要自己去拿呀。”
陈闵哼了声,一把拽住洛誉提起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蓉瞬间面如土色,咬牙切齿低吼,“无耻,我警告你,不许动他半分!”
陈闵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取掉洛誉口中的布,钳制他脖子的力道忽然加重,洛誉吃痛哀叫出声。
洛蓉整颗心顿时揪在了一起。
“姐姐,我不疼,”洛誉神情中带着悔意,自责不该让她担心,小大人似的安抚,“我没事,我一点都不怕,真的,你不……”
陈闵面容阴寒,冷冷捏住他咽喉,后面的字一个也说不出了。
“陈闵,你放开他,你放开他……”洛蓉疯了样挣扎,压根顾不了脖子上的剑,割破了也不自知。
突然有什么东西横空飞过,正正击在陈闵手腕上,他手上一麻松了开来,洛誉趁机拔腿就跑,谁知他反应极快,立即用另只手来控制,旁边一直绝望木然的洛婵忽然发力,整个身子朝他撞去,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手脚被捆着,只能用身体来压制他。
灰色身影快如闪电,随即击退挟持洛蓉和青青的侍卫,护着她们退至陈牧床前。
青青不敢耽搁,毫不犹豫地坐下将解药喂给陈牧。
洛蓉抱住跑过来的洛誉。
阿罗方才被缠住,费了好大功夫才脱身,索性来的及时,洛誉未出什么大事,可是洛婵却不太好,被陈闵抱了起来,吓得浑身颤抖。
“朕的皇后,怎么能坐在地上……”
他脸上带着笑,神情却阴森的可怕,洛婵只觉得通体生寒,感受到他的手从自己脸侧轻抚而下。
“别急,我很快就会解决掉他们,”陈闵扯了扯嘴角,看向洛蓉,“无所谓,解药也没什么打紧的,左右你们跑不了,刚才只是跟你们玩玩。”
“皇上,皇上……”青青焦急呼喊。
“别叫了,他醒了也救不了你们,”陈闵道,挥手示意左右,“雍武侯府之女意图谋害圣上,尔等亲眼所见,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侍卫领命冲了过来。
阿罗挡在前面,青青和洛蓉护着洛誉,一片混乱中,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响起,洛蓉浑身一凉,整颗心都碎了。
就在他们与侍卫交手时,洛婵突然朝陈闵身旁的护卫倒去,似想借他手上的刀割开绳子,她做到了,可是整条手臂也被划出深可见骨的口子,她像是感觉不到疼,没有任何停顿地爬起来扑向陈闵,死死捏住他的脖子。
下一瞬,一把长刀从后面刺入她身体。
血流如注。
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只在眨眼间,洛蓉惊叫了声婵儿,看到阿罗发狂地冲杀过去,几乎无人可挡。
“谁让你杀她的!”陈闵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双目赤红地朝冯攀怒吼。
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看到陈闵有失,护卫又迟疑着不敢动作,根本来不及思考,做了最本能的反应。
“王爷,她……”
声音戛然而止,未完的话再也没机会出口。
冯攀不敢置信地看向当胸穿过的剑,目光缓慢地移向陈闵,“为,为什么?”
“她是朕的皇后,皇后!朕要你给她陪葬!”
陈闵额头青筋暴起,再次用力,将剑整根没入。
外面传来杂乱的打斗声,门口侍卫惊慌冲进来。
“王爷,不好了,国公爷带人杀进来了……”
☆、第84章
“不好了,国公爷带人杀进来了。”
陈闵仿若没有听到; 抽出带血的剑; 一股鲜血喷射而出; 洒在了他脸上; 冯攀双目圆睁; 嘭地倒了下去。
“王爷; 国公爷带冀北军……”
血红剑光闪过,刺入侍卫咽喉,所有声音突然消失。
一室寂静。
陈闵抱起奄奄一息的洛婵,转身朝大殿外行去; “不要怕,朕会保护你的。”
“你不许碰她!”阿罗厉喝,势如破竹般朝他杀去。
陈闵阴冷下令; “全部带走。”
处在惊愣中的侍卫恍然苏醒; 彼此眼神交汇; 自知已没退路,一咬牙都发狠地袭来。
阿罗功夫再高;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盛怒之下也只是多杀了几个人罢了,青青勉强可以自保,要护着洛蓉和洛誉,委实有些艰难,不多时,三人便被擒住; 只有阿罗仍在发疯般厮杀。
侍卫押着她们出去,外面灯火通明,兵荒马乱,九层台阶之下,齐进父子一马当先,怒斥贤王狼子野心,秦觉在侧历数其种种罪责,声势震天。陈闵不以为意的冷笑,反咬一口,道国公府没有兵符,便可调集冀北军进京,还堂而皇之杀进皇宫,其心可诛,洛蓉意欲刺杀皇上,被当场捉拿,国公府和雍武侯府勾结谋逆,罪证确凿,喝令左右剿灭反贼。
两方人马杀做一团,场面大乱,洛蓉听见身后刀兵碰撞之声,阿罗身影随即出现在余光里,浑身是血,凌厉地朝陈闵袭去,拼死将洛婵夺了来。
几乎是同时,挟持洛誉的侍卫闷哼一声,利剑哐当掉在了地上,洛蓉看到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盈盈而笑,一把抱住洛誉闪身避开旁边攻势。
青青趁机反击,惊险脱身,欲过来救洛蓉,没走两步却又被包围。
冀北铁骑常年驻守北疆,兵力强悍,陈闵虽掌控了禁军与宿卫营,但冲杀的将士多半都是被蒙在鼓里,如今听得秦觉所列贤王之过,惊疑胆怯之余,自然不敌对方,而且洛禾掌管宿卫营多年,营中不少将士与洛蓉自小熟识,秦觉又是洛禾亲手培养,他们自然相信他更多些,以致很多人临时倒戈。
局势很快明朗,陈闵落尽下风,胸中气血翻涌,思及陈牧不久便将醒来,当机立断撤退,没忘将洛蓉一起带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青晚了一步,未能救下洛蓉,眼看着她被押走,急得乱了方寸,斜刺里正好有人攻来,她堪堪避开,已是再无机会。
洛誉不停哭喊,作势要冲过来,被那鹅黄衣衫的女子紧紧揽着。
“蓉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洛蓉听见她朝自己大喊,叫自己蓉姐姐,眼神恍惚,好像看到了洛婵,勉强牵了下嘴角朝她一笑,后颈蓦地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
沉睡中的陈牧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声音很熟悉,很亲切,朦朦胧胧中似乎有道素色身影朝他招手,却是看不真切,他奋力睁大眼睛,可是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着急地大叫了声,猛地坐起。
浓重血腥味钻入鼻间,地上零散着几具尸体,外面厮杀声不绝于耳。
他脸色大变,连外袍也顾不上穿,立即拔足狂奔出去。
阿罗抱着洛婵绝望地坐在地上,好像失了魂魄般,任凭刀剑砍在自己身上,毫无半点反应。
青青击退所有人,伸手试了试洛婵鼻息。
“还有气,”说着掏出随身携带药瓶,倒了粒药丸急忙给她服下。
洛婵猛烈咳嗽了声,眼皮轻颤,费力地抬了抬。
“阿罗,”看清面前之人,她微弱唤了声,气若游丝道:“又是……是……你救了我,这……这份情……我恐是……无以为报。”
“我从没想过让你报答,”阿罗心如刀绞,“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
洛婵露出个笑容,“我……我想……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在侯府,对吗?”
阿罗喉咙哽塞,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忘……忘了我……”
阿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陈牧冲出寝殿,看到的便是堆尸如山,血流成河的一幕,惊得整个人呆住,朝前两步,看见阿罗浑身是血,抱着个女子软坐于地,那女子素色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发钗歪斜眼看要掉下来,上面的白玉珠子微微晃动,晃得他眼睛发疼。
仿佛有所感应,他心里忽然间像是撕裂开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不敢置信地跪坐下去。
“婵儿,婵儿……”
陈牧浑身颤抖,抓住她的手一遍遍轻唤。
洛婵目光几近僵直,缓慢地移向他,“皇上,你终于……醒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
陈牧惊慌失措地帮她擦拭,不知如何是好,血红着双目大喊,“太医,快叫太医……”
“没用的,皇上……”青青哀声道。
陈牧蓦地历喝,“不可能,不可能,你住口!”然后推开阿罗,紧紧抱住洛婵,不断呢喃,“你不能有事,婵儿,朕命你活着,这是圣旨!”
“皇……皇上,是……是我没用,”洛婵越发虚弱了,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陈牧将耳朵贴近她。
“我后……后悔了,皇上,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可也那么自……自私,懦弱,不……不值得……你喜欢。”
“婵儿,不要离开朕,朕都想好了,你不喜欢皇宫,朕就陪你去云游山川,朕不做皇帝了,谁爱做谁做,婵儿,你说什么朕都答应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朕……”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如……如果能重来一回,我一定……一定勇敢一点,好好的……爱你,”洛婵终于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瞳孔一点点放大,被陈牧握住的手无力垂下。
“婵儿,婵儿,洛婵,你不能死,为什么不等朕,为什么,为什么,洛婵……啊——”陈牧肝胆俱裂,泪水狂涌,撕心裂肺地喊声盖过了所有杀音。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洛誉从陆糖糖怀里挣脱开,跑到洛婵跟前哭叫着二姐姐,旁边阿罗神情死寂,突然捡起地上的剑冲下台阶,见人就杀,形如魔鬼。
此时的东海之地,亦是狼烟四起,大战正酣,洛禾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取叛军将领首级,却是身陷险境,性命堪虞。在来之前,他已经料到陈闵不会让自己好过,果不其然,粮草物资短缺不说,军中还有人通敌,将士们死伤惨重,事态危急,他不得不这么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胜算。
可惜终究功亏一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飓风般袭来,从刀剑之下救了他,另有道黑影直击叛军将领,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眨眼之间,形式逆转。
洛禾满面震惊,望着取下叛军将领首级的人,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他,昔日野兽般的凶残将军,如今已是沉稳内敛的模样,宣武将军、镇北将军,**假死的陆陌寒,他的四妹夫。
而那救了他的人,更是让他激动的热泪盈眶。
曾经的少年英才,金陵城最明亮的存在,虽然岁月给他留下了印记,可他依旧骁勇威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将军陆明成,陈国的战神,时至今日,已然有很多百姓对其轶事津津乐道。
将士们振臂欢呼,一鼓作气将方寸大乱的叛军斩杀,反败为胜。
洛蓉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是在一间破庙里。
陈闵颓败地坐在她不远处,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显然一路奔逃至此。
随行只有数十人,或坐或躺散乱地在庙宇周围,一个个面带疲色,毫无精神。
洛蓉四肢僵硬,微微动了下,陈闵听见声响,猛地朝她看过来,眼神犀利充满杀气。
两人沉默对望,无形的气压铺天盖地朝洛蓉袭来,她咬紧牙,一动不动,死死瞪着他。
对峙良久,他才收回视线,摆弄起自己的衣袍来。
洛蓉暗松口气,方发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抚平衣袍,竟然起身走过来,洛蓉浑身瞬间绷起,如临大敌般。
“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高兴吗?”
他踢了踢脚边茅草,在洛蓉身旁坐下。
“你说呢?”洛蓉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他声音平平道:“没想到我不是败给了陈牧,而是奚泽,呵,他都走了,竟然还能打败我……”
洛蓉没说话。
“我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提前做了安排,他是神仙吗?”
陈牧嗤笑,却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想明白一切,国公府能转危为安,全靠陆家手上那封信,那是奚泽十几年前就做好准备的,防得就是这么一天,齐进能调动冀北军,也是与他有关,冀北军为首的将军也是出自当年的陆家军,但与禁军里那几个不同,他们全是陆明成的嫡系,是陆家一手提拔培养的。
确实如他所料,齐俊三人随平乱大军混出城后便去了冀州,陆朗持有陆明成亲笔书信和信物,请求发兵救驾,过程很是顺利,只是行军时比较麻烦,费了些功夫,好在及时赶到。
“都说巫咸族料事如神,算无遗卦,果不其然,”陈闵自顾自语,“可为什么牺牲的是婵儿,她命该如此吗?呵呵,我也是命该如此?”
洛蓉心里一痛,想到彭长老曾经说的话。
“她命中有一劫,若能避开,将盛荣一世,若避不了,恐活不过十七岁,且下场凄惨。”
“还不都是你害的,”洛蓉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也顾不上怕了,疯狂地朝他又踢又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为婵儿报仇……”
陈闵无动于衷,任由她发泄了一阵,忽然反手制住她,神情又变的阴狠决绝。
“胜了我又怎样,他的女人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不会让他好过的,哈哈,我要将他们带给我的痛苦加倍讨回来……”
洛蓉惊惧地奋力反抗。
“我们去东海怎么样,你爹不是在那里吗?”陈闵放开了她,神情却是诡异的可怕,“不知道还活着没,你不想见见他吗?”
洛蓉浑身一寒。
东海岸边狂风怒啸,飞沙走石。
陈闵败逃至此,自知已无生路,心底却是万分不甘,临死仍想拉几个垫背。
洛蓉被他钳制着退至岸边,前方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路追随的将士只剩寥寥两三人,满地尸体堆积。
齐进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与洛禾汇合将其包围,念及洛蓉安危,不敢轻举妄动。
黄沙漫天,洛蓉难以睁眼,隐约看到对面人群中夹杂着一个鹅黄身影,她旁边似乎是齐俊,还有个相貌俊朗的少年郎。
父亲在最前端,满面担忧之色。
不见奚泽。
他不是来协助父亲吗?洛蓉困惑不解,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闵,你已无路可退,还不快放了蓉儿。”
洛禾含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奚泽呢?我还没见到奚泽呢,”陈闵狰狞道:“叫他出来,未婚妻在我手上,还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是不打算要了吗?”
“你敢动蓉儿一根毫毛试试!”洛禾大喝,“快快束手就擒,或许能留你一个全尸。”
陈闵冷笑,“既然这样,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突然拖着洛蓉朝后挪去,速度极快,一点拖延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蓉姐姐(表姐)——”
异口同声几道惊喊,洛蓉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危急时刻,一左一右两道身影飞奔而至,颇有默契,一个将陈闵踹下去,一个伸手来抓她。
洛蓉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视野中闯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也许是命悬一线,也许是记忆太过深刻。
眨眼间她便想了起来,双唇无声动了动。
“四姑父。”
右手臂被人握住,整个人悬于半空,洛蓉眸光一跳,看到穿着斗篷的奚泽出现于眼前。
“奚哥哥,”她想朝他露出笑容,可是未等反应,抓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为何忽然失力松开了。
洛蓉极速下坠,看到他大惊失色,毫不迟疑纵身一跃,头上的斗篷帽子随即被大风吹掉,满头白发在空中狂乱飞舞,刺伤了她的眼。
意识不知在何处苏醒,到处都是一片白色,脚底虚无,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洛蓉茫然四顾,记忆全无,甚至连她是谁都不晓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呆滞了很长时间,双腿钻心疼时,蜷起身子微微颤抖,目光被旁边出现的画面吸引。
那里面有个很好看的男人,一袭紫衣潇洒出尘,却是不怎么笑,不是看书就是下棋,忒是无趣。
可她却移不开眼睛。
“蓉姐姐。”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看到远处走来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女。
“你是谁?你叫的是我吗?”
她含笑走近,“蓉姐姐,回去吧,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回去?回哪去?”
“回你的家,回你爱的人身边,”她温柔道:“他们在等你,快回去。”
“我……爱的人?”
“不信你听。”
“听什么?”
洛蓉话刚出口,耳朵里就涌进许多声音。
“姐姐,你怎么还不醒,誉儿都把《策论》抄了好几遍了,你再不醒我就不来看你了……”
“蓉儿,你的嫁衣做好了,是娘见过最好看的,快醒来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蓉儿,爹想吃你做的菜了,你什么时候醒来给爹做?”
“表姐,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被陆糖糖打死了……”
“蓉丫头,我告诉你个秘密,奚泽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你信不信?不信?那你自己看看……”
“蓉儿,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永远也不离开我,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要我等到何时?蓉儿,醒醒吧,我想你了……”
洛蓉心里一阵阵发酸,虽然听得乱七八糟不太明白,可莫名觉得难受,泪意直冲眼眶。
“回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怎么回去?”
“看到那道光了吗?穿过去,穿过去就能回去。”
洛蓉顺着她所指看去,“那你呢?”
“我……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柔柔一笑,“我会在这里看着你们,去吧,我的蓉姐姐。”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神秘力量,洛蓉不由自主顺着她的意朝光束走去,可是抓心挠肝的着急,想带着她一起走,抓了好几次没有抓住她,身体好像飞了起来,她的笑脸消失在光芒深处。
睁开眼睛的瞬间,眼泪从眼角滑落。
洛蓉伸手拭了拭,一时还有些迷糊,脑子沉沉的像是被什么压着,茫然坐起,发现自己在一间竹屋内。
窗户大开,外面是一片竹林,林子里开着淡紫色的花儿,颇是好看,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
洛蓉目光移动,墙上挂着两幅水墨画,她不太感兴趣直接掠过,画旁的竹篓里有几株药草,再往过是一张木案,上面摆了几盘糕点,很大,一个顶她平时见过的三个,卖相不好看,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洛蓉暗想着,肚里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视线定在那不动了。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洛蓉做贼心虚地赶紧挪开目光,朝门口看去。
那里立着一位俊美无双的紫衣公子,手里端了一碗药,怔怔看着自己,仿佛入定了般。那一头白发尤其乍眼,与他那容貌成鲜明对比,但是白得纯粹,白得很出众。
洛蓉痴痴望着他,想要微笑,泪水却是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第85章
后记
连着被扎了三日的针,洛蓉记忆逐渐苏醒; 方知自己竟沉睡了一年之久。
陈闵沉入海底; 尸骨全无; 陈牧大刀阔斧整顿朝纲; 铲除贤王府余孽; 比前些年更加勤政恪免; 常常彻夜批阅奏折,天亮直接去上朝,几乎未有片刻松懈,后宫如同虚设; 百姓都赞他为中兴明主。
奚泽将她带回了虞灵谷,爹娘和洛誉、齐俊他们有空便会来探望。
她醒来后恢复很快,奚泽不放心; 又扎了七日针才作罢; 只是双腿因坠海引发旧疾不能动弹; 彭长老说最少得半年才能彻底痊愈,洛蓉等不及要回金陵见爹娘; 奚泽便用轮椅推着她上了路。
慢慢悠悠,等到金陵已经是一个月后,洛禾早接到了信,在城门口等着,一看到闺女老眼就红了,险些泪洒当场。
死里逃生,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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