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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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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食子!”
蒋钊目光苍凉,视线跟随着那个小腹隆起,一脸恬然的女人,有些感慨,“她看上去很满足,这个孩子,至少会有一个疼爱他的母亲。”
“希望如此。”她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里微微隆起,不细看倒也不大瞧得出。“为人母,真的能为孩子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么?”
蒋钊回眸,似带挪揄的笑笑,“你到了这会儿还不确定?果真和一般女子不同,这辈子你最在意的人,怕只有这孩子的父亲罢。”
她一哂,终是不吝于承认,“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只是想得到他,他越是挣扎,我就越是来劲儿。等得手了,却又觉得不过如此,他只是个可以陪伴在身边的人罢了。换成谁不一样呢,这世上谁离开谁活不得?可分开的那一年,才发觉没有一天不在想他,越是私下无人时,越是想得厉害。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好,对我的理解和宽容,早就渗透在岁月里,植根在我记忆里。他之于我,不是怦然心动,情潮起伏那么简单,是像阳光,像水,像新鲜的空气。离开他,也许能活,可生命再难有光彩。”
她顿了顿,神思悠然,半晌才解嘲的笑起来,“他真的成了我的执念,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蒋钊静静听着,点了点头,“或者该说他是你的信仰,明知道难以企及,还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因为仁爱,因为善义。”
“你又是什么时候这么懂他的?”她笑问,“莫非也是被他的好处吸引,近乎折服?”
蒋钊一笑,抬首仰望冬日的碧空,高远澄净,令他想起顾承纯澈的眼眸。
“他是个纯粹的好人,我也是慢慢才了解,世上多些好人总不是坏事,如果人人都像你我一样,天下迟早要乱套。”
两个“坏人”说罢,登车离去,好人仍旧在城中忙碌。日子无波无澜,便似流水东去不回头,转眼又迎来新的一年。
沈寰和白音忙着贴对子,剪窗花。白音手巧,动辄就嫌她剪得不够好看,取来纸笔,只叫她安心写对联。
“看着绝顶聪明,偏这点子动手的活计都做不利索。难为你那一双纤纤玉指了,生出来就是为点穴杀人的?”白音嬉笑着打趣,“还是正经写字儿去罢,也就剩那一笔行草还拿得出手。”
可她不耐烦,提起笔又搁下,“还是等二哥和纯钧来,让他们写罢。我这阵子胃口比从前好了,可不知怎么,倒添了嗜睡的毛病。总也歇不过来似的。”
配合着打了个哈欠,她起身,不由自主的捧着五个月的肚子,喃喃自语,“说好了腊月二十八一定回来的,眼看着都快晌午了,非赶在天黑才肯出城,好像他总有办不完的事儿一样。”
拖着步子自顾自回里屋歪着,留下老嬷嬷和白音面面相顾,双双窃笑。
“奶奶这是想三爷了,唉,也难怪,这女人有了身子本就该娇养着,爷们儿家捧在手心里只怕还嫌不够呢。三爷好是好,到底不能放下家里头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能陪着过年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白音只是笑,知道她还误会沈寰是顾承偷养的外室,倒也不点破。只是这样夫妻分开的日子,到底该怪谁呢?三爷没错,这几个月眼见他这么颠簸折腾,劳心劳力,人都清减了不少。可屋里那位呢,认真说起来也不算错,父仇如山,岂能不报?终究还是世道不好,造化弄人,也只能盼着好人会有好报罢了。
大年下的,城里一派热闹,柳玉清才买了胭脂水米分置办了新衣裳,欢欢喜喜往铺子里赶。才走到后头巷子,就见一乘小轿停在路边,轿帘子掀开,露出一双白皙好看的手,冲着她招了几下。
这是素日常来店里的客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她扭着腰,摇摇摆摆上前,看清楚轿子里的人,她笑了,“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
“柳姐姐,”良泽颔首笑道,“有阵子没来看你了,趁着年下,给你拜个早年罢。”
柳玉清倚着轿身,上下打量他,“果真出息了,比从前还好看,看来老话儿说得不错,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如今出入伴驾,自有一番不同气象。哎呦,瞧我光顾着说嘴了,该请良大人受民女一拜才是。”
她虚虚的蹲身,手臂已被良泽一把扶住,“柳姐姐折煞我了,我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柳姐姐还不清楚么,何苦又来取笑我。”
他含着笑,眼里却有些怅惘,沉默一刻,问道,“三爷,在店里么?”
柳玉清点头,“在呢,你不进去坐坐?这会儿没人,不妨碍的……”
“不了,”他摆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这个,麻烦柳姐姐帮我转交给三爷,是送给师傅贺新年的。姐姐不必说是我送的,只说你去潭柘寺求来的就是。”
柳玉清接过来,顺手拆开,一面奇道,“这又是怎么个意思,你自己不能去送?多早晚又生出避讳来了?非要假手一道不成,呦,这是衍真法师亲书的祈愿符!这可是爱物儿,多少人花重金叩头烧香都求不来的,你果真成了大人物,这么有面子!”
良泽垂眸笑笑,这就是普通人眼里权势地位的好处。没尝过那滋味之前,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沉迷,如今尝到了,他总算明白,荣华富贵即便会带来万般便利,却始终填不满心里的寂寥,倘若能被一个人真心爱过,呵护过,珍惜过,也许才能算做不枉此生。
如果没有,他宁愿退而求其次,只要允许他好好爱她,哪怕只能在暗处,哪怕不能得到祝福,他也依然心甘情愿。
“我说你还真是心细,这东西如今刚好派上用场。有孕的人戴在身边,保管这一胎定能养得顺顺当当。”
柳玉清絮絮说着,并不曾留意良泽的表情。她没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灰败,眼里的神采荡然无存,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哑着嗓子问,“你说,师傅她有身孕了?”
柳玉清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不知道啊,咳,早就有了。可见你真是大忙人,等闲也不出来,连自己师傅有喜这么大事儿都不清楚。”
“多久了?”他声音发抖,比声音更抖的,是握在袖子里的双手。
柳玉清掐指算着,“这会子该有五个月了罢,”她伸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着,“你要是见着她,估计已经能瞧得见大肚子了。”
五个月!算起来恰好和他进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深宫,时间重叠。这就是为什么她突然远离京城的原因!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自己,即便那次相见也只字不提。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给他听?她就这样不相信自己么?
孩子,她有了和顾承的孩子……猛然间,心如锥刺。这才是他无法完成,不能奢望的,顾承能给予她,他却永远都给予不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残缺的身体,原来他是个废人,因为残废,便不配拥有尊重和爱。
心底的恨意蓬勃喷涌,从他眼里望过去,天地间只剩下一团愤怒的火焰。没人会怜悯,甚至没人愿意相信,那么所谓爱,是不是唯有凭借一双手去掠夺方能成就?
眸色暗沉下来,他歪着头,牵了牵唇角,吩咐身后的随从起轿回宫。
年三十晚上,城外的热闹劲儿不似城里那么足,家家户户住得分散,连炮仗声都是稀稀落落的,可也透着安静祥和——这已是顾承和沈寰在这里过的第二个新年了。
白音不大会包饺子,弄了一只大锅子出来,专门涮羊肉,说是热气腾腾才更有喜庆团圆的味道。
沈寰自打害喜的劲儿过去,口味就变了,从前爱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全不是滋味儿,也不嗜甜,只偏好起酸口来。
白音直笑她,“都说酸儿辣女,瞧见了没,你这么个倒醋法儿,一准是个淘小子。”
蒋铎羊肉就酒,喝得面堂红润,直言道,“不见得罢,老话就那么准?我瞧弟妹这胎安静得很,更像是个闺女。再说了,是个小子也不见得就淘气,要是性子随了三弟,那必定是个再稳当不过的孩子。”
“抬什么扛,吃你的肉!”白音眼风扫过,蒋铎乖乖闭嘴。她又笑问顾承,“这会儿能号出男女了罢,三哥心里有数也别藏着掖着,知会我们一声,回头好准备小娃娃的衣裳啊。”
顾承笑着摇头,“我没试过,说实话也不大想知道,总觉得会少了点惊喜。反正无论男女都是一样,只要平安就好。”
这话说得开明,白音拍掌激赏,捅了捅犹自倒酒的蒋铎,“你也学着点,别总指望生个儿子出来,延续你们老蒋家香火,到时候打嘴可别怨我。”
蒋铎挠着头嘿嘿笑,好脾气的辩解着,“我哪有,还不是你自己想太多,蒋家香火断不了,就是我没儿子,日后不是还有小钊么。”
说得大伙都看蒋钊,目下只有他一人还没成家,形单影只的,只是大过年的谁也没心思讲那些逼婚扫兴的话题,白音插科打诨一番,仍旧说说笑笑,聊旁的事去了。
饭罢回房,顾承打水服侍沈寰洗漱,听她问道,“当真不想知道男女么?可我还想着该给孩子取名字了。男孩和女孩总该不同些罢。”
他笑笑,“你的名字就没有闺阁气,男女皆可用得。不过倒是说说看,你想了哪些好名字给咱们孩子?”
她放下巾帕,拉着他的手走到几案边,上头摆着一页纸,已经写了十几个名字,他看过一阵,不觉莞尔。
“怎么都是……”他笑看她,“古时侯的宝剑名?”
她眼神澄亮,望着他道,“还不是为我喜欢你的字,可惜纯钧这两字被父亲用了,儿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他抓住话把儿,笑着捏她的鼻子,“看说漏嘴了,原来你想要的是儿子。”
“你不想么?”她低眉一笑,“我想要个像你一样的男孩子,生得和你一模一样,性情也一模一样。”
他摇头,“我想的正和你相反,要是能得一个像你的女儿,也带着些虎气,倒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她哦了一声,“我就那么凶么?”讪讪笑笑,忽然想起那只名字里也带了虎字的猫儿,“小虎呢?留在家里不会饿着罢,我瞧她也快到年纪了,可以放出去找个相公,生一窝小的才好,回头挑一只最漂亮的给咱们孩子养着玩……”
正说着,忽然眉头一蹙,“哎呦……”她双手扶腰,站在原地一脸怔愣。
“怎么了?”他看得紧张起来,“是哪里不舒服?”
她张着嘴,半晌才舒了一口气,笑容里有掩不住的惊喜,“他刚才动了!纯钧,咱们的孩子刚才动了!”
他忙搀着她回床上坐好,满怀欣喜的,蹲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聆听。
她好奇,“听见什么了?”
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双眸绽放出一道光,“我在听他的心跳,隆隆的,快而有力,还很均匀。”
“真的有啊?”她惊呼出来,“原来我肚子里真的藏了个小家伙……那,心跳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抬眼看她,“当然是一个,你还想一下怀两个不成?那多累啊。”
她想了想,有些遗憾的表示,“看人家生龙凤胎,觉得好玩呗,一气就能儿女双全,省得再受双身子的苦,你不是女人,不懂的。”
“我其实有点害怕,”她趁机吐露真心话,“都说女人生产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我虽比寻常女人身体好,可还是怕疼的,万一到时候熬不住,生不出来可怎么办?”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得他失笑不已,但她的顾虑是真实存在的,他心里一紧,温言安慰她,“不怕的,你有最好的稳婆,相公又是大夫,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我会陪着你,直到顺利生下孩子。要是真怕疼,也不必担心,可以用少量麻沸散,不至昏沉无知觉,却能减少些痛楚。”
她颔首,觉得一阵心安。他的保证总能让她宽怀,因为知道,他是个稳妥的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那……”她想着他的好处,情不自禁嚅嗫道,“依大夫瞧,我都过三个月了,这会子是不是足够安全,咱们夫妻……能不能行点……夫妻间的事儿……”
他先是一愣,跟着不由自主大笑出来,灯下看她,只觉得明艳更胜从前。
按捺不住渴望,他的那些忍耐克制在她的眼波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你轻点,别吵着他睡觉。”她早已媚眼如丝,尚且不忘叮咛。
他笑着道好,虽然渴求,也还是不愿太过冲动,尽量轻缓着来。
她样子极尽满足,声音都像裹着蜜,“你说咱们的孩子,会不会有酒窝?”
他不明所以,眯着眼睛问,“什么意思,你希望他长了酒窝?”
“不是,”她垂眸,一阵坏笑,“你没听过么,怀着身子,父母还不消停,戳到了孩子就会生出酒窝来了……”
这是什么说法?他禁不住仰着脸笑起来,笑罢,在她面颊落下深深一吻,“如果有,那他一定会是个很爱笑,笑起来很甜的好孩子。”
第103章
听说城里的桃花开了,城外的树枝还一片光秃。京城的春天本来就短,住在这里更加感受不出,春日迟迟啊,像是时光也凝滞了,不断变化的只有越来越隆起的肚子。
沈寰身量苗条,尤其四肢修长纤细。怀孕七个月,仍是没能长胖多少,肚子也不甚大,不过对比她巴掌小的脸就显得有些突兀。她照镜子,觉得手长脚长的一个人,中间顶着口不协调的锅,活像个怪物。
怪物成日恹恹的,气息跟不上,躺下觉得喘,坐着更憋闷。顾承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连带小虎一并抱过来,只为哄她笑一笑,可惜收效甚微。她觉得自己废了,别说提气上房了,连跑两步都办不到。
“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功夫全撂下了。要是这会儿出点什么事儿,根本照顾不了你们,我自己还成了最大的拖累,彻底没救了。”
她嗟叹不已,心里还是有隐忧,不敢和顾承直说,背着他,和白音悄悄地抱怨。
白音不以为然,“你不是都安排妥了么,那个良泽也说了,不能急于求成,下药这种事要慢慢来,得让人验不出痕迹才行。你也叮嘱过了,务必过了金秋再说。到了那会儿你也出了百日,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以你素日的身体,保准儿比一般产妇强十倍不止。一抬手照样杀人无形,你就安心作养罢,没事和肚里孩子说说话,少想那些个杀人报仇的,没得再惊着孩子。”
她不屑,“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怎么做我儿子,将来我还要教他怎么杀人呢,我那点本事总得有人传承才行,不然还真对不起那几位师傅。”
想起前尘往事,连杨轲的脸都已有些模糊,只记得他是个清冷孤绝的男人,他找到妹妹了么?她靠在炕上,慵懒的遐想,也是个苦命的人,世道太坏,时运太糟,悲惨的人和事那么多。什么时候能结束天下间的苦难,还老百姓一个真正清平安乐的世界才好。
白音受不了她的忧国忧民,拽着她出门,“上外头晒晒太阳,再去给娃娃求百家衣去,当娘的亲自求,才显得有诚意,更能保佑孩子平安长大。”
她一头雾水,“什么是百家衣?做什么用的?”
“百家衣都不懂?”白音顿住步子,无奈的看着她笑,“也难怪,你是千金大小姐,何尝懂这些穷苦人家避祸的土办法儿。”
她给沈寰讲百家衣的由来,其实不过是为孩子好养活,穿过别人家剩下布料做成的衣服,讨得百家之福,以后就能少病少灾。
“那得多脏阿?”沈寰听了踯躅,“又不是买不起布,何必呢?”
白音黑眼仁都快翻没了,数落道,“你就不能从善如流点?还嫌脏?求回来不会先洗干净?算了,跟你也说不着,让你开口跟街坊邻居陪笑脸说话儿,比登天还难呢,你就扮黑脸最拿手!得了,还是我自个儿去罢,你把那炕上的衣裳归置归置,回头我再想想还缺什么。”
白音出马,一个顶俩,抱回来一堆花布。沈寰瞪眼看她飞针走线,没过多久,就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碎布变成了一件顶漂亮的小衣服。
她啧啧称羡,“你这么喜欢孩子,比我这个亲妈都强,什么时候和蒋大哥也养一个小娃娃玩玩?”
白音咬断手中线,展开小衣服看着,一面笑道,“不急,好饭不怕晚嘛,他自己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儿呢,怎么做人家爹?不像三哥,看着就让人放心。”她舒展手臂,活动僵硬的脖颈,像是随口感慨,“眼下有一个孕妇就够大伙忙乎的了,谁知道接下来什么光景,带着孩子东奔西走的不合适,咱们只有心力伺候一个,不能再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就像她们随时会亡命天涯似的。不过想想也是,连白音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心里都有数,沈寰倚在枕头上,只觉得心绪一阵不宁。
她闲下来会思索将来去哪儿,也问顾承,“江南江北,塞外大漠,咱们选哪处安身立命才好?”
他无可无不可,只是有自己的顾虑,“以前说带你去苏杭,现在怕是不成了。太难藏身,太易被发现。要走就走远些,地方还是你来挑,咱们家是妇唱夫随。”
她怅然,终究还是演变成了这样。痴痴地望着他,眉目依旧那么清雅淡泊,这样一个人自打认识了她,就越发远离了本该一帆风顺的坦途,弄得人生跌宕起伏。
“我有些想念关外的雪了。”她收回视线,尽量平静的说,“去年一整年也没怎么下雪,京里的气候越来越怪了。想当初,我在辽东住的时候最长,冬天虽然满眼都是雪,可也有数不尽的玩法,和哥哥们,丫头们,光是堆雪人,一冬天都不带重样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含笑说好,“关外是个选择,辽人虽然时常挑衅,好在都是小打小闹,目下还成不了气候。咱们可以去得远些,到长白山里安家,漫长的冬天,进山挖人参,打几只獐子梅花鹿,日子倒也挺惬意。”
是不错,山林静谧,落雪有声。她依偎在他怀里,每天闲看云卷云舒。
“就是离我三哥有点远,可咱们从京里一直西去找他,确实也不方便,路上难保生什么变故。”她轻声叹息,“也不知道三哥的孩子,是男是女,长得会不会有些像爹爹……”
他听着,没多言语。却是不声不响地上了心,过了好些日子,忽然带了封书信回来。
“目下甘州府的通判是直隶人,当日曾和我一起应试,算有些交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被调任去了那里。我请他帮忙,找到你嫂嫂,寄了这封家书回来。”
她惊喜交加,顾不上感谢,先拆信来看。是三哥熟悉的字迹,真的是见字如晤。他说自己一切安好,打听到兵营里已将他报了亡故,削了他的籍,他便算彻底有了新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唯一可惜的是,沈宪这个名字再也不能用了,往事如烟,一场大梦,他虽侥幸得生,到底有愧于父母兄长。所幸海纳平安诞育一子,尚能聊以慰藉。孩子快两岁了,已牙牙学语,能跑能跳,会叫祖父,祖母,也会叫姑姑。将来长大些,他会告诉他,家族的掌故,忠孝节义的根基,还有他们的汉人姓氏,沈。
“闻娣在京师,觅得良人,兄感慨万千,欣喜亦欣慰,唯愿娣平安顺遂,勿以愚兄为念,善自珍重。”
信平摊在膝头,泪眼朦胧。顾承看着,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笑着安慰,“山水有相逢,一定能再见的。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该为他高兴。”
她点头,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死里逃生的人,能重新活一遍已是不易,她不能也不忍再苛责他,至于用什么名字活在世上,已经不重要了。
想起信里说的,她的小侄子已然能走能语,不知不觉地时间竟过得那样快。一晃的功夫,就到了四月末,柳絮纷纷扬扬,一天一地都是。隔着窗子望过去,在艳阳下,像是漫天飞雪,也像是一团团闪着金光的飞花。
按之前推算的临产日子,大约也就在这几天了。沈寰已彻底不出门,因为小腿肿胀,连床都懒得下。
顾承答应过,交代完店里的事便赶回来陪她,一直陪到她出月子。她安心在床上又吃又喝,老嬷嬷拿她没办法,只是一个劲叨咕,“老这么不动弹,孩子哪儿能生得下来……”
天色渐暗,这厢顾承打点好手边事,蒋钊看着他把一堆吃食装上车,笑着打趣,“难为你备了这么些她爱吃的,连端午的粽子都不忘采买,真是要去伺候月子了。你们夫妇啊,眼睛里只有对方。我都禁不住,替那个没出生的小娃儿捏把汗。”
顾承摇头笑笑,“她连着几个月没能好吃好眠,受了不少罪,我总想着要好好补偿她一回,不过尽心罢了。”
俩人正说着,前头街上忽然一阵骚动,人群像是被驱赶似的,四散跑开。蒋钊上前,拦住一个路人问出了什么事。
“九门关闭,前头街上戒严呢,五军都督府的人把路都封起来了……说是从即刻起,不许进人也不许出人。听说……是皇上病危,这会子传召了阁老,怕是要不行了……”
蒋钊一惊,回头望向顾承,两人面面相觑,直觉事发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行了?”顾承喃喃道,“赶上这个时候,今夜必然走不成了。”
蒋钊也觉得蹊跷,一阵起急,莫非是良泽那头出了岔子?可终究是猜测,说出来徒惹烦恼,“这会儿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子混出城去。”
“难,不光今夜,明天城门也未必会开。”顾承冷静下来,沉吟道,“按说皇上病重,原不至于这样,必然是有不同寻常的症候。内廷的人在御前待命,忠王这个当口也不会流连在外头……我看,还是再打听打听罢。”
“蒋兄,”他忽然转口,“拜托你,请你替我回去看看。我放心不下,只有麻烦你跑这一趟。”
目光真挚恳切,蒋钊无法拒绝,他沉沉颔首,“好,入夜之后,守卫多少会有所松懈,我趁机溜出城去。倘若城门一直不开,我会想法子回来找你,告诉你消息。总之,你放心就是。”
顾承答应着,却难以真正安心,妻子即将临盆,他却不在身边,难道这一次他真的要对她食言了?早知如此就不该离开她,明知道她就快生产……可是现在再后悔,已是于事无补。
傍晚时分阴云滚滚,沈寰莫名觉得心浮气躁,躺在床上翻腾了一阵,还是平躺下来才觉得舒服些。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远处雷声隆隆。她觉得面前有团白雾,雾气散去,一个熟悉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是父亲!他来看她了,可为什么他面容忧戚,眉间隐隐含着怒气,他忽然伸手指着她,厉声问责,“为父一生磊落,不料身后竟养出你这样不忠不义之辈,弑君大逆,至社稷倾崩,我虽死亦无颜再见主君、昔日同僚,沈寰,你误我啊……”
她大骇,急欲辩解,可再抬眼哪里还有父亲的踪影,面前是一群不相识的牛鬼蛇神,用铁锁拖拽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那人伸臂向她凄厉哭诉,“你说过会救我的,你骗我……你罔顾我的死活……”
是良泽,她上前,猛然间那张脸竟换作是顾承,他浑身浴血,神情痛楚,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我是为你死的,你今生欠我一条命,来世我会找你讨还……”
不,不会的,他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说话,她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推搡着走远,急忙大喊一声,“纯钧别走……”
猛地睁开眼,满头满脸汗如雨下。喘息良久,才晓得原来是场梦,幸好,只是场梦。环顾四下,灯火昏暗。她强撑着坐起来,小腹却生生作痛,一股暖流倏然涌出来,她伸手去摸,裙子已濡湿一片。
她大喊,“嬷嬷,白音。”她们闻声赶来,一见她的样子,老嬷嬷立刻吩咐,“赶紧烧水预备东西,这是破水了,马上就要生。”
一屋子人忙到起来,跑来跑去,她茫然看着,只是一遍遍的问,“纯钧呢,他还没回来么?”
白音抓住她的手,切切说着,“快了,外头下雨路不好走,三哥很快就到了,你放心,我们都陪着你。”
她摇头,像个孩子一样执拗,“他说过会来的,他说话算话……我,我肚子好痛。”
巨大的恐惧,强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她。她一直盯着那扇门,犹自不甘的,望眼欲穿。
“奶奶,不能再耽搁了,破水时候长了,孩子可有危险。咱们努把子力,生下来就好了,三爷一到家就能看见母子平安。”
她咬咬牙,终于收回视线,阖上双眼,心头逐渐澄净起来,慢慢地,专注感受体内汹涌蓬勃,想要冲破而出的那股力量。
该面对的只能自己面对,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她定然能撑下来,让他们的孩子平安降生。
风雨如晦,伴随着这一年第一场春雷。蒋钊飞马赶来,才跳下马背,便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他站立在原地,心头难辨悲喜,只听到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第104章
风住雨歇,屋内只有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是个小子,白白净净的,模样清秀。”白音把包裹好的小娃娃举到床前,献宝似的笑个不停。
老嬷嬷也跟着凑趣儿,“可是呢,哥儿皮肉儿生的细滑,比一般孩子都强,我经手过那么些个小子丫头的,数咱们哥儿模样最干净了。”
沈寰浑身脱力,勉强睁眼,看见的是一张小得可怜的脸蛋,不觉得好看,皮肤黄里泛着红,还有点皱巴,活脱脱是个小猴子的模样。
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她怏怏道,“一点都不像纯钧,长得真难看。”
她似乎忘记了,甫一听到孩子哭声时,眼角曾滑落过两颗泪滴。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初为人母,也许是因为她终于诞育了,她和顾承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感动喜悦没维持多久,她老毛病就又犯了,禁不住对孩子的长相横挑鼻子竖挑眼。
白音知道她向来如此,也懒得理会,抱着孩子一径哄起来,“切,看我们多漂亮,乌黑的眼仁真有神,一看就像爹爹,小鼻子秀气挺拔,也是随了爹爹,小嘴儿长得最好了,透着宽和温润,看得白姨都想香一口了……我们可不丑,别听你娘乱说,她呀,就是个刀子嘴。”
还真有人替这么个小娃娃打抱不平。沈寰笑笑,见孩子还隐隐抽泣着,便吩咐道,“乳母在外头候着呢,把他抱出去罢,兴许是饿了。”
白音说好,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嬷嬷,不多时外头哭声渐渐止了,想是婴儿已喝上了奶。
沈寰歇息一阵心有余力,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问白音道,“他还没回来?也没有让人带消息过来?”
白音踌躇了一下,“我也说不准,倒是小叔独个儿回来了,有什么话你问他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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