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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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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他提醒,又想起那一段经历,嗯了一声,侧着脸对他笑笑,“怎么,终于有点吃醋的感觉了?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总是介意这件小事。”
在她看来是小事,因为不曾动心;可在他看来,不能陪在她身边,实在是人生中永远不能弥补的缺憾。
他禁不住想问,于是神情有点尴尬,“蒋钊和你……在山洞的那一晚,发生什么了?”
她恍然,男人果然还是了解男人,他能猜到蒋钊想要借机亲近她,想起那记夭折的吻,她笑着说,“他当然不会闲着,可我是谁,岂能让他占了便宜去。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我是独自一人,那会儿也并没和谁有过婚约。”
他拧着眉毛,心绪翻飞,可到底不忍苛责她,冷静一刻,心底渐渐涌上难以言喻的自责,还有感激。
“谢谢你。”他忽然低下头,声音似有些哽咽难言,“谢谢你肯回来……我知道外面的天地更自在,你有能力过得好,也有人愿意陪伴左右……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也担心过,如果你永远不回头,我该如何是好,似乎只有等,在原先的地方,一直等下去。我想过去找你,可又怕找不到,万一错过,你以为我也离开了,那就真的是一辈子再难遇到……所以才要多谢你,同样惦念着我,最终还是选了我。”
她动容,声音愈发温软,“傻瓜,我对你的心,早就表露的明明白白了。何况我从来没遇上过比你更好的,或者说,你就是和我最相配的那个人,我们是天造地设。还记得我说过么,我是利剑,你是剑鞘。你要一直收住我,才不会让我变得嚣张乖戾。”
只是宝剑已沾了血,虽然擦拭干净,还剑入鞘,奈何锋芒已然毕现,早就不是一支剑鞘能压服得住的。
而且尚有另一支不甘心折戟的利剑也不消停,顾承对蒋钊的判断不错,他果然暗中行事,独自一人夜探常全义府邸。
无功而返,身上挂彩,一路上苦苦撑住,跳入院中时方才脚步踉跄。沈寰听到动静,急急迎了出来,看见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忙把他拉回房,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你疯了?”她听他气喘吁吁的讲述,怒而打断,“你知道那府上养了多少护卫,有几个分明已是顶尖高手,连我都不敢轻易涉险,你就这么大剌剌的闯去,难为你还有命回来!身后的尾巴呢,确定没人跟过来?”
他嘿嘿笑着,全不当回事,“放心好了,你忘了,我轻功足够好,打不过还能跑。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看,不也就是手臂中了飞刀,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那是你运气好,倘若这柄刀扎在腿上,看你还有能耐施展轻功!”
他一张俊脸惨白如雪,像是随手一抹就会消散,可嘴上还是兴奋,“探路这种事总得有人做,你不方便去,我就替你先见识一下。这回知道了,杀人不易,逃命不难。有了底,心里不是更踏实?说了半天,你怎么就不知道感谢我一句?”
“呸,幸亏你没惹出更大祸事,不然连累多少人。”沈寰恨声啐道,“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伤养好之后,随你北上还是南下,我不拦你。”
“这就要轰我走了?”他低头觑着她的面色,笑得龇牙咧嘴,“你这个人嘴硬心软,我知道,其实你不忍心真的赶我走。我待在你身边也是有用的,我这人够机智,能帮你打架,你的仇……”
“住嘴!她厉声截断他的话,“我的仇,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他哼笑一声,慢悠悠道,“和我,可以有关。真正没关系的,是你的未婚夫婿。你怕他知道,更怕牵连他,刻意隐瞒你的想法就是不想让他担心。你这样是不成的,做夫妻,头一件事就是要坦诚。”
他转顾她,冷汗连连,却眸色深湛,“你以为你出了事,就不会牵扯到他?还是你认为他离了你也一样可以坐拥富贵,安稳享受得活下去?如果是这样,我看你也不用非嫁他不可,根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何必遮遮掩掩互相欺骗!”
矛盾主旨被一个外人切中,她不由得一愣。半晌没出声,却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近。
顾承睡眠浅,听见动静,起身探看,须臾已推门而入。入眼的画面有些诡异,也有丝丝缕缕呼之欲出的暧昧。
蒋钊半身赤/裸,精干的身躯上溅落点点血渍,一眼望过去,像是雪白的肌肤上生出了几粒朱砂痣,凄美妖艳。
沈寰不避嫌的为他擦洗伤口,他闷声看了一眼,之后不动声色上前,接过巾帕。才刚坐下,蒋钊已闪避到一旁,“不敢劳烦顾爷,我生受不起。”
顾承微微一晒,不做理会,“我是大夫,治伤救人是我的本分。”
他动作麻利,根本不给蒋钊回旋余地。手上轻重拿捏妥当,认真尽心,没有挟私报复,也没有一星半点嗔怪埋怨。
事情一目了然,蒋钊也无法避讳。此情此景,让他对顾承也有了些许敬服,只是嘴上不肯认输,“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而且你的仇也是我的,我父亲死在司礼监这群阉宦手里,这个仇不报,我枉为人子!
句句都是冲着沈寰说的,顾承听过,却笑了笑,“报仇有很多种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下下之策。蒋兄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拍拍蒋钊的肩,宽宏的笑道,“蒋兄就算不拿我当朋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深渊里跳。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对我妻子的恩我还没报,咱们来日方长。你且先养好伤,一切还待从长计议。”
他气定神闲,蒋钊无话可说。出了门,沈寰想着他的话,一心追问,“你说还有别的办法,是认真的,还是随口安抚他瞎说的?”
他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故作轻松笑答,“当然是为了稳住他,这么个惹祸的苗子不把他安抚住了,你成日在家还不都得提心吊胆?”
自然而然地搂紧她,温言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总是嫉恶如仇,弄得我也没了主意。你说说看,都要嫁给我了,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满心仇恨?如果真是这样,我一时半刻倒有点不敢娶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截了当的谈起这个话题,有和煦的警告意味,也有动之以情的谨慎试探。
她心口突突一跳,往他怀中靠了靠,“没有,这会儿谁有心思想那些个事儿。我不是说了么,今生的心愿是嫁你,给你生儿育女。有些执念,我早就放下了,要不回来这么长时间,你看我不是乖乖待在你身边。什么仇什么怨能敌得过爱人温暖的臂弯,是你把我软化的,让我觉得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我过得好,那就足矣了。”
他垂下头,却看不见她的眼,只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幽香。心底有晦涩朦胧的阴影升起,明知道是错,可还是一拖再拖。
月光静静洒下来,彼此的影子交错在一起,投在地下,难分难舍。这一刻,他诚心祈愿,希望她真的能践行这番话,记住她对他的情意,永远不要试图欺瞒他。
沈寰确凿没心力顾及其他,一场婚礼就足以让她自顾不暇。她说过,只要简单温馨的仪式,顾承便什么人都不请,只将双方父母的灵位移至府中。可婚礼当日还是得认真装扮,白音手里拎着绷紧的棉线,才在她脸上弹了几下,她已跳起来捂着脸喊疼,“再不弄这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开脸?听着像收姨娘的词儿,不是什么好话,我才不要做。”
白音哭笑不得,连着啐了几声,“你就不能忍忍?今儿是什么日子口,一辈子一回,女人最重要的一天,嘴上没个把门的,还这么口没遮拦!就不怕坏了意头?回来三爷真给你收一房小妾,看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他敢!”沈寰怒斥,想了想,又笑了出来,“他不是那样人,不会做那样事,我信得过他。”
“啧啧啧,得了,这伉俪情深的,夫唱妇随。既这么说,你就当为了三爷今儿晚上瞧着欣悦,忍一把也就过去了。多大的事儿啊,心里想着他,还不能稍微牺牲牺牲?”
她撇撇嘴,到底还是坐了下来,一面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面听白音絮叨,“一个会武的人,这点子疼都忍不了,真真还不如我呢。这下子弄完,你从此就是人家小媳妇了,可跟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得对人家负责。千万不能一言不合甩手就走,你要是再抛下三爷,甭说别人,我头一个就不答应。”
她瞠目的看着白音,“好啊,这么快就被他俘获了,我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能让你和蒋铎都那么死心塌地的,现如今蒋铎可是一口一个三弟,瞧那架势,连我都要靠后了,你们好歹得讲究个先来后到罢。”
白音抿嘴直笑,“你别说,老蒋这个人虽然憨,可不傻,瞧人瞧得准着呢。他说三爷是真男人,那仁义是刻在骨子里的。三爷对你,是疼到心坎上了,只是有点吃亏,这辈子是被你拿得死死的了。你就偷着乐去罢。”
那个被盛赞的人仍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即便穿了朱红色的礼服,也仍是满身清雅,如同徐徐春风。她等着他挑起盖头,四目相交,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绽放,竟然都有点掩不住的脉脉含羞。
“我真的娶了你。”他坐在她身边,紧紧挨在一起,“不是做梦,我真的盼来了这一天。”
她也激动,梦寐已求的人,终于成了自己的夫君。从什么时候开始企盼已经不重要,隔着不长不短的岁月往回看,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倘若没有这个人,她现在不知道会流落哪里,也许再没有机会感受恨以外的,那些至真至美的世间情感。
他们结发,两根头发缠缠绕绕,拧在一起,很快就分辨不出差别。或许真的预示着两个人,从此相伴相随,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我们再不分开了?”她满眼悸动,倚在他肩头发问。
他说是,语气笃定,“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把我们再分开。”
说完吸气,微微发颤的拥她入怀,声音飘渺,却字字清晰,“我会好好疼你,用一生的岁月,用我的生命,守护你。
第96章
新婚燕尔的人,说蜜里调油也不为过,沈寰如今看顾承愈发的顺意了,只觉得他哪哪儿都好。尤其是那份温柔,最为恰到好处,多一分会显得谨小慎微,少一分还让人意犹未尽,简直就像他这个人,外头看着平和中庸,内里不失赤子情怀,再加上点小情小调,堪称十足完美。
只是有一点让她有些头疼,如今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白天她绕不开他,也不便把他推出门去,只好等到晚上,他将将睡熟,她方才咬牙狠心地点了他的昏睡穴,之后起身更换衣衫,潜入茫茫夜色。
瑞安堂老店的后院里鸦雀无声,她推开一间房门进去,黑暗中,床上的人倏地坐起身,低低的叫了一声,“师傅。”
不必点灯,借着月光,她点了点头,轻声道,“穿好衣服,跟我走。”
九门之内早就宵禁了,俯在房檐上,她指着从眼前走过的两名兵士,吩咐他,“看看你本事练的如何,要是被发现,你就在五城兵马司里坐上两天班房,权当反省了。”
良泽瑟缩了一下,低声应是,不敢犹豫,翻身跳了下去。他没学过轻功,落地之时自然会发出响动。两名兵士应声回头,大喝道,“什么人?”
抽刀的声音铮铮有声,不过良泽不惧,从容越步上前,脸上挂着柔婉魅惑的笑。片刻之后,那两名兵士像是中了酒,和他勾肩搭背,笑着打起了哈哈。
果真是个人才,沈寰边看边赞,不过给了他三页内功心法,加上柳玉清传授的幻术,修习两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效,足见他人够聪慧,也够刻苦。
帮他料理完那两个人,沈寰站在巷子深处打量他,良泽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悦,好像也不指望自己夸奖他,垂着眼看地下,仍是一副怯生生的小模样。
“你可以出师了。”她也无意大加赞扬,说得冷静克制,“过些日子,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会想办法把你送进宫去。”
良泽点头,启唇半晌,却终是没吐出一言。
沈寰淡笑着,“有什么想问我的,大胆问罢。”
他迟疑着,半晌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哆哆嗦嗦地双手奉上,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您,您和三爷成亲了,我,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这是我用攒下的月钱买的,请您,请您收下,别,别嫌弃粗陋,是我的心意……”
说到最后,头低得不能再低,倘若不是月色朦胧,只怕他脸上突起的绯红早已暴露无遗。
沈寰觉得有点想笑,按捺住,接过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玉器触手,质地不算多好,簪头刻成牡丹花样式,虽不算精致,可这么一个小物件怕也花费了他大半进项。
为什么是牡丹呢?她有那么富贵艳丽么?笑了笑,态度不再像刚才那么居高临下,“费心了,多谢你。我会好好收着的。”
他抬头,眼里有无尚惊喜和殊荣,可对上她的目光没多久,又畏缩的垂眸,慌乱的看向别处。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她笑问,“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事儿。”
他咽了咽唾沫,讷讷道,“您会安排的,我听您吩咐就是。”
“那好,你听仔细了。你今后的去向,不许和认识的人多说一个字。来日我带你见的那个人,他只知有我这个人存在,但不知道我家住何处,更不知道顾三爷,你切记要守住这个秘密,不能让他窥得三爷和我的关系。这是一则。”
她看着他郑重颔首,才接着道,“你进了宫能不能得宠,多久才能得宠,凭得是你的本事。一旦获宠,接下来要做什么,自会有人跟你交代。但这条路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容易走,内廷的太监头常全义是你最要提防的人。皇帝很信任他,他也很在意皇帝,像你这样以色侍君的人,他一定会加以留意。关键时候为了控制你,很有可能会让你服用一些药物,那些药自然有毒,你要活命就得依靠他给的解药。”
良泽听得心下一阵颤悠,原来进宫,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他会死,而她都知道,还要……还要让他去送死。
不会的,他摇头,无声的告诉自己,她一定有法子救他!她是高贵的,俯视众生的,虽然他的性命如草芥一样平常,可她是那么慈悲,肯搭救自己一次,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毒发身死。
胡思乱想的当口,耳听她再度缓缓说道,“我当然不会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磨难,本门的内功心法高妙精深,你只学了不到一成,只要学足六七成就足以将体内毒素逼出五内经脉。这些心法,我都会在你进宫之后慢慢着人传递给你。在常全义和那些内臣面前,你只管装出畏惧听话的样子,无论毒/药解药都依他们意思服用。取得了他们得信任,你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她顿了顿,忽然婉转一叹,“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成功,更希望你能全身而退。你是我第一个弟子,也是我亲手选中的人,我很看重。将来事成,我会认真传授你功夫,咱们师徒两个长长久久,我可还指望你把本门武艺发扬光大。”
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一番话峰回路转,让他从低谷倏忽攀上了高峰。耳边徘徊不散的是那几个诱人字眼,第一个,师徒,看中,将来……他们之间还有未尽的事,未了的缘,她还是舍不得自己死!
那便足够了,所有的恐惧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迈感,是前所未有的,他躬身长揖,“您吩咐的我都记下了,不敢或忘,更不敢有违。”
暗夜流殇,星光微漾,墨黑的苍穹底下,有人觉出些许满意,有人心里则怀着希望。
她看着他恭顺卑微的模样,竟然也有一丝怜悯掠过心头。她不过是在骗他,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内功心法可以将毒素彻底逼出体外,即便有也不是短时间可以练就。她只是拿这个说法邀买人心,关键时刻再拿来震慑威吓,这是把双刃剑,端看他日后够不够听话。
沈寰要带良泽见的人,自然是忠王。照之前的约定,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死士,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将良泽送到皇帝跟前。忠王不算得圣宠,但好歹是宗亲,皇帝唯一的手足,向兄长进献一个男宠,为讨好献媚,说起来也不算多困难的事。
然而她没想到,忠王却有自己的打算。榴花红似火的时节,他十分好兴致的去到西山别院避暑纳凉。在那里,他约见了一个人,早前为他出谋献策,又在常全义身边很得荣宠的皇商——顾承。
忠王兴味十足,带着客人赏鉴过园林景致,拣了一处林泉深壑的幽静所在,对坐烹茶。他难得笑得淡泊优雅,仿佛沾染了山水灵性,整个人也超然物外起来。
“之前和先生商议的事,怕是让先生费心了。也是本王考虑不周,险些让你涉足险境。如今本王另辟蹊径,决定要改换个方式。请先生来,还是因为有求于你。”
语气至为客气,顾承心内却隐隐不安,“王爷有什么吩咐,便请直言。”
“算不得吩咐,只是请先生帮忙,向常全义举荐一个人。”
顾承不动声色,笑笑道,“倘或没猜错,这个人应当是献给皇上的罢?王爷想清楚了?皇上身边的人不好安插,即便真能近得御前,在深宫禁苑之中也不好把控。常全义的势力在内廷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反倒容易落入他人口实。”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本王自有分寸。之所以选先生,还是因为你身份合适,不易被人怀疑。先生只须帮本王这一个忙,其余诸事皆不与先生相干。”
上下嘴皮一碰,说得轻巧,人是他举荐的,日后那个弑君之嫌,又怎么会和他毫无关系。
“先生有些踌躇,我能理解。可是本王的诚意,先生也应该能感知得到。我已将先生的嫌疑洗脱到最低。咱们这桩买卖,终归是要借先生的丸药做文章,倘或日后有人追查起来,本王怕也不得不给臣工和天下人一个交代,少不得除却常全义还须有人站出来负责。如今有了这么个人,虽为先生举荐,但其人入了深宫,委身效力于常全义,内中如何勾结,自不会再与你言说,你清清白白两袖无尘,大可从中脱身出来。本王替先生费心考虑,不知先生以为,能否算做周详?”
他说罢,朗朗一笑,好似玉宇澄清之下,世间再无半点阴霾尘埃,“事情过去,本王保先生平安无虞,今日立下这话,他日永无反悔。”他回首,向身后侍立亲卫言道,“你们都听清楚了,今天在场的人都是见证,本王君子一诺,将来绝不负先生一番奔走辛劳。”
身后众人齐齐道是,声动林间,掷地有声。
这是明晃晃地,将他摆在了火上炙烤,顾承早知道这个亲王阴鸷无常,也不觉得他嘴里的承诺值当相信。可有一句话忠王说得不错,他们借着他供奉的丸药戕害皇帝,他确凿已难逃干系。如果没有未来主君这一句诺言,日后他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顾承的眉峰是舒展的,五内却早已纠缠成一团,同时心里也清楚,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爽性赌一把,就赌堂堂亲王不会真如小人般反覆无常;也赌这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可以最快速度铲除内廷巨铛,安抚朝野,还政于君王;更是赌他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能令沈寰大仇得报。
那么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大不了,他还可以在事发之前和沈寰逃离京城。
他甘愿赌上一回,哪怕是以性命声誉为代价。
“王爷对顾承的恩义,顾承铭感五内。”他笑着颔首,“既然王爷心意已定,顾承自当尽力周旋,以助王爷完成大业。”
忠王抚掌赞道,“先生决断明快,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今日就算是定盟,本王以清茶代酒,聊表诚意,与先生同饮此杯。”
顾承含笑举盏,暗自苦笑,一条藤上的蚂蚱罢了,不过要是事败,他相信,这位王爷多半还是会有脱身的法子。
“路遥山高,先生辛苦,今日前来,本王还带了一个人,欲请先生掌掌眼。本王记得你也是面过圣的,那时节多少对皇上的喜好有所耳闻,你且帮忙相看相看,这个人能否入得皇上法眼。”
顾承淡笑应了一句好,眼看着忠王一脸奇货可居的得意,估摸这个人就是要送进禁苑的那位。所谓掌眼,其实也不过是一副投名状,看过之后,事情就更坐实了,恐怕他不帮也得帮。
正想着,远处山石后头转出一个人,瞧身型很是清瘦,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秀逸,看不清面容,由忠王侍卫引着,亦步亦趋的走上前来。
那人缓缓走近,面目越来越清晰。顾承觉得自己近年来算是经过些风浪,饶是他一贯冷静镇定,面色可以不改,也还是禁不住在暗地里倒吸一口气。
同样,那人也有一瞬怔忡,只是也算处变不惊,须臾间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将眼底所有的惊恐不安悉数掩盖。
好一个良泽,原来是为了派上这处用场!好一个沈寰,瞒得滴水不漏,却早就搭上了忠王李烈这条船。她当真是聪明,知道从这个环节下手,不得不说,他们夫妻的心思是想到了一块。可架不住震惊过后,心底翻涌升腾出切齿痛恨!
恨只恨,彼此从不和对方明说,以至于事到临头,才惊悉枕边人对自己设下骗局;更恨的是,她竟硬生生牵扯出一个无辜的人——看良泽此刻低眉顺眼的形容,显然是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顾承和良泽都是沉稳的人,心思潜藏得深,没有露出一点相识的破绽。顾承由此猜想,良泽应当是被沈寰叮嘱过,无论何时都不能供出认识自己。
只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忠王腹内暗藏着别具一格的鬼蜮肚肠。
顾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自打登车之后就开始心乱如麻。乱过之后,既痛且伤,痛定思痛,最后胸膛间只剩下一团平息不去的怒火。
不过世间大概难有感同身受这种事,沈寰今天心情倒是好,特地买了顾承素日爱吃的点心,一路捧着进了上房。洗手净面,去内间更衣,方转过屏风,蓦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软塌上。
面沉如水,冷冽肃然。多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她心头不由自主,跟着微微一颤。
“你……”她开口,在他抬眼看向她的一瞬,顿觉错愕,匆匆地停住了话头。
他眸色阴沉,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她赫然惊觉,他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目光全然没有情感,更加没有一丝温度。
第97章
这是冲着她来的,沈寰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应该出了大事。
顾承是个鲜少流露愤怒情绪的人。他涵养好,内敛不张扬,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多数时候会应以沉默。和沈寰不同,他习惯自己消化那些负面波动,她则刚好相反,倘或不高兴起来,是一定要把脾气撒到旁人身上去的。
他现在这副样子,她看着,一阵彷徨,坐下来,声调轻柔温软,“怎么了,今儿外头的事不顺?”
明显带着些讨好意味,他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也仅仅是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如果是寻常小事,他这会儿不知道该有多承情儿,只怕一瞬间就已心软。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要命的勾当,生死攸关,而且牵连甚广。
“忠王李烈,你应该不陌生。见过几次面,何时搭上的线?”
她一凛,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脑子迅速的转着,难道他这么快就都知道了?
勉强笑着,佯装不解,“你也认得他?说起这位王爷,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一回,在贞顺门上说了几句话儿,莫非他还记得我不成?怎么巴巴的和你提起来?”
他深深看着她,眉间阴云密布,“不必扯闲话,你利用他弑君,一拍即合,他呢,许你什么承诺?帮你杀了常全义,是不是?”
她咬着唇,半晌不得不点头,“是,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是不是在怪我,竟然想要谋害皇帝?”
他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李烈如果是个反复小人,你日后要如何收场?”
闹了半天,他是在担心这个,她镇定下来,不屑的笑笑,“他奈何不了我,事情办成,我只要看着常全义死,父仇得报,我立时就和你远走高飞。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叫他永远都找不着咱们……”
满眼都是质疑,他摇头,“你太小看他了,坐上那个位子,他就不再是需要仰人鼻息的闲散亲王,他有亲军,有十二团营,有遍布大魏的兵力,想要对付你易如反掌,你一个人如何对抗皇权?你选他,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理亏,可他也不该理直气壮,想了想,她平静应道,“你还不是一样,背着我和他有牵扯,不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和他的交易,难道不是为了要替我报仇?瞒着我,暗地里行事,你也一样失之坦诚。”
他恨得咬牙,“因为我知道你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我没想到你竟有泼天的胆量,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报仇,你的人生就只有这两个字么?早前口口声声否认,说你已经忘却仇怨,说愿意和我安心生活,全是谎言,字字句句都是在骗我!你扪心自问,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心不慌么,手不抖么,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的顾念么?”
他从来没这么逼问过她,她顿时恼羞成怒,“是你太自以为是!凭什么以为我该忘记仇恨,那是生养我的父母,和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们死了,死得冤屈,死得没有尊严!难不成和你成婚,陷在你精心打造的温柔富贵乡里,我心里的恨就该被抹平么?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可惜我永远都做不到,你不是我,没有经历过家毁人亡的那一刻,你根本就不会懂!”
腾地站起身,他游走了两步,气息渐沉,“我早该想到的,你的心一向冷硬,根本就捂不热。你要报仇,我拦不住,可你不该把旁人扯进来。良泽何其无辜?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全然不理会他的生死,你于心何忍?这么做,和直接杀人毫无分别,杀的还是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人。”
她听着他的指责,忽然间全明白了,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忠王摆了一道,也怪他们彼此都在刻意隐瞒对方。这下好了,她的计划当然会被顾承不齿,他的那些善良,悲悯,甚至是妇人之仁都适时的发作了。
“那么全怪我了?我不找这样一个人来,事情该怎么进展下去?难不成你觉得我该不惜一切代价手刃仇人?如果你希望我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她也生气,言辞生硬,“或者你认为,该进宫的那个人是我?如此行事你就会觉得我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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