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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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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寰怔了怔,想想也是,面前这个人好歹对自己有些恩惠,或者她应该学着对人坦荡一些。心念一动,才想报出名字,却蓦地里一晒。
  鬼使神差的,她对着掌柜拱手一揖,眸光瞬时清澈,笑意平静澹然,“我姓沈,叫沈纯钧。”


第56章 
  
  上路前先选马,沈寰最终挑的是匹颜色不起眼的小黄马。不过据掌柜的说,那是他厩里脚程最好的一匹。速度不算极快,却胜在有耐力,无论长途跋涉,还是负重爬山都能应付得来。
  掌柜的说这话时正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沈寰笑笑,其实是他不知道,关于相马的眼力,打八岁起她就已练就。父亲是武将出身,府里一直养有府兵护卫。那些人的坐骑她都相看过,平日里也没少骑着玩儿。所以她的骑术很好,对马的鉴赏力也算家学渊源。
  只是往事如烟,俱已消散。她的故事,还是藏在心底,不说也罢。
  从市集上买了副斗笠遮面,翻身上马前,她想着顾承素日待人接物的样子,头一次谦和有礼的对着掌柜欠身抱拳,“多谢了,您多保重,咱们日后有缘再会。”
  掌柜点头还礼,“前路漫漫,望年轻人走得顺顺当当。”待她挽起缰绳,才又叮嘱一句,“要是此去路过沧州,要多加小心,那儿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儿。那儿的人,脾气也不比你好多少。”
  “知道了,多谢相告。”沈寰执着缰绳,真心道谢。再回首一夹马腹,马蹄得得声响,敲击在青石地面上,一人一骑终于翩然远去。
  万里关山,终究是要一个人飞渡。她想着下一站的去处,还真就是距离沧州不远的地方——长芦。
  长芦临海,所以产盐。朝廷六大盐场当中,它不算最大的,也不算最富的,却是距离京师最近的一个。
  她去那里,自然是要会会亲戚——她的亲舅舅孙道升。自从他下迷药给她,再命小厮将她绑了卖去留仙阁,他们彼此已有三年不曾相见。恐怕他这会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脱了娼籍,且正在赶往长芦的路上。
  都转运盐使的官秩算不上多高,但手里有实权,更有实钱。所以宅邸也就建在长芦城最富庶的一条街上。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孙道升和长子孙恒一块出门,去赴一个扬州商人的酒局。
  扬州商人富甲天下,宴请的地方是城中最好的馆子,包间也拣的僻静优雅,看样子是该有要事相谈。
  沈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银钱,离开顾家的时候,她拿了二百两银票,为的是顾承说过,赎她出留仙阁,当的是她家两样东西,一共卖出二百两。除此之外还有些散碎银子,加起来统共不超过三百这个数。
  自己才出门不到十天,吃住都不省俭,眼看着已花去近五十两银子。照这么下去,只怕还没从长芦离开,她就已变身成为一个穷光蛋。
  不过该花的还得花,距离太远,她就听不见孙道升等人谈话的内容。于是咬了咬牙,命伙计挑了一处雅间。楼上清净,虽然中间隔着一堵墙,但凭她的耳力,凝神细听也还是能听出些隔壁相谈的猫腻儿。
  果然他们说的是盐引。所谓盐引,就是商人获准买卖运输食盐的凭证。历古至今,都是堪比金银的有价钱钞。得盐引者,得办盐务;垄断盐引者,就是垄断了天下的盐务,等同于垄断了朝廷一半的财税收入。
  扬州商人想染指长芦的盐业,开出的条件也算诱人,五千两银票,外加苏州一座宅院。原本以为这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搭了个活色生香的妙物,一位声调柔媚,语音娇嫩的扬州瘦马。
  那边厢立刻炸开了锅,孙道升年纪大了,不能在声色犬马上有大作为,可儿子孙恒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对美女最为上劲儿的时候。
  “大同婆姨,扬州瘦马,都是好物儿……”隔壁传来一阵阵浪笑。年轻女子低低的媚语夹杂其间,一会儿婉转承恩,一会儿轻声娇嗔,好不香艳。
  听话音儿像是孙恒正依着扬州商人的介绍,一点点把玩着那瘦马,这会儿已将人家的三寸莲足捏在了掌心。
  沈寰淡淡品着一盏玫瑰露,心里想着别的事,眼下正愁没了财路,这倒是天赐的机缘。他们要倒卖盐引,且听上去数量不菲,那可是真正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要是能从中劫上一手,今后的日子可就潇洒惬意多了,反正都是不义之财,她自是一点不介意从中插一杠子。
  双方谈得入港,扬州商人又已献宝完毕,估摸后续的枕头风还要靠那瘦马加紧去吹,于是颇有眼力价儿的先行告辞离去。
  不多时,脚步声又起,听着却不像是去而复返的商人。难得孙氏父子双双迎出了门,口口声声只道宋少监辛苦,原来来人正是京城大内派遣到此地的宦臣。
  这回三个人都是压低了嗓音在说话,幸而沈寰内功修为不错,聚精会神,仔仔细细的去听,方才弄明白,这位宋少监是司礼监常千岁的心腹,来到长芦也是为了那盐引。
  他要得不少,除却每年常太监的份例外,还多加了半数。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白,并不是常千岁在意这点小东西,只是京里亲贵勋戚们每每借机向常千岁哭穷。千岁为了照拂宗室体面,不得已,开个小口子给些恩典,也是为了万岁爷面上能过得去。
  孙氏父子满口道好,可盐引就那么多,方才已应承出去一部分,此刻就少不得低声下气地讨价还价。
  宋少监不紧不慢,字字用心,“千岁指派咱家来办差,没选两淮,没挑浙江,单看中了长芦,足见千岁心里还是最惦记孙大人,也觉着大人您最为贴心。想当年孙大人的妹婿犯了事儿,千岁可是在皇上和内阁辅臣跟前一力保举,皇上这才信了大人没和姻亲同流合污。当日千岁费尽心思和那帮文怪们周旋,打了多少机锋,受了多少攻讦,孙大人想必也是记忆犹新罢?”
  这是旧话重提,有警示也有威胁,孙氏父子被人拿捏住七寸,不得已只好喏喏称是,又指天誓日表了一番忠心,过后三人才算敞开话匣子,推杯换盏了一通,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后半程已至月上中天,孙宅上房里香风阵阵。沈寰轻而易举躲过了稀松二五眼的护院,潜在拔步床后头的帷幔里。
  床上坐着一个瘦小纤细的女孩子,看背影颇为楚楚可人,她是那道香风的来源,也是今夜孙氏父子都惦念的那匹扬州瘦马。
  沈寰从前听家里老嬷嬷说过,所谓扬州瘦马,当然与马无关。只是形容女孩子苗条消瘦,清丽婉约。至于为什么冠以扬州二字,却是因为两淮富庶,那儿的大盐商见多了金陵丰腴艳魅的女子,想换换口味,这才别出心裁想出来的花样。
  这些女孩子打小被牙婆悉心培养,弹琴吹箫、吟诗作对,打双陆、抹骨牌,可谓奇技淫巧样样熟稔。如今水汪汪的双眸半垂,欲说还休的看着孙道升,便是要把他的魂也生生勾了出来。
  谁知好事未成,孙恒却闯了进来。儿子明着不敢和老子抢人,可架不住心里火烧火燎,想个辙借口商谈盐引的事儿,是为成心来搅局。
  孙道升岂有不明白的,忙打发了少女去院子里候着。等人走远,才不悦道,“大晚上的说这些个做什么,你是酒吃多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想头?我告诉你……”
  “父亲,儿子清醒得很。”孙恒截断话头,先发制人,“只是想着这女子来路不算正,别是那姓吴的派来的细作,父亲还是多留个心眼才好。”
  说完忽然一阵扭捏,吞吐着说道,“不瞒父亲,儿子也是见了她,忽然间就想起了沈家表妹。要说这会儿她也该有十五了,正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这么些年没见,儿子时常想起来,觉着还是愧对了她。咱们几次三番着人打听,回来的人都只说,她跟了个姓祝的男人走了,眼下也不知道流落在哪处。唉,也算是红颜薄命……”
  “怎么又扯上她的事来?那妮子性子太烈,不是你能摆布得了的。要不是她当日誓死不从,绝不给你做小,咱们也不至于把她送到那么个地方去。你少事后操闲心了,她有一身武艺,又是个爆脾气,说不准早就离了那姓祝的,不知现下在哪里逍遥。你倒是担心担心,她别哪天回来找咱们麻烦才是。”
  沈寰听着这些话,脸上神色愈发冷冽。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难得这对无耻至极的父子还能在此时想起她来——也不过是借着那瘦马的名头,回味一道当年干的下作事罢了。
  心念动处,手里捏着的两枚石子业已瞄准,便听噗噗两声,两粒石子已分别击中了孙氏父子的哑穴。
  两人一站一坐,顿时一团慌乱,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黑影闪过,身上跟着一阵麻痒,竟是就此再也动弹不得。


第57章 
  
  孙氏父子两股战战,从他们眼中看去,站在屋子当间的人,是个身量细长,面目泛善可陈的陌生男子。
  然而令人惊恐的是,他竟身穿府内长随的衣衫,由此可见他混进家中该是有段时辰了。
  沈寰来见故人,自然要乔装易容一番。更有甚者,她连亲口问话都不能够,毕竟她的声音变化不大,很容易就会让孙氏父子辨认出来。
  说起这点,不免让她觉着不痛快,可没有法子,她不能暴露自己。万一事发后追查起来,孙道升顺藤摸瓜查到顾承那里,就是自己连累了他。
  她要他好好的,平安顺遂,哪怕混迹腐朽官场,哪怕迎娶娇妻美妾……
  晃晃神,看了看面前两个所谓骨肉至亲,唇角漾起冷笑。下一瞬,打开房门,跃入院中,像是鹰抓鹞子一般,提溜着花架子下纤细的瘦马进了屋,顺带也点了她的哑穴。
  瘦马吓得浑身发颤,沈寰瞥见书案上笔墨俱全,一挥手写下几个字,接着呈给那瘦马看。
  “我让你说话,但不许叫出声,否则即刻杀了你。”
  瘦马看罢,惶然点头,眼神中大半是惧怕,也有一抿自发生成的敬畏。
  手指拂过,瘦马身子又是一颤,白纸黑字转瞬再呈于面前,上书:问他们,今天和今天以前,都做了哪些违背道义良心的坏事,让孙道升写给我看。
  瘦马隐约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传话筒,这位不知道是刺客还是侠士的人,大约是个哑巴。
  孙道升战战兢兢,腿上使不出气力,只是手指头还能动。接过纸笔哆哆嗦嗦先写下求饶的字句:大侠勿伤我父子性命,若要钱财,我等倾全力悉数奉上。
  沈寰没有耐心,看过反手就是一掌,劈面打在孙恒白皙的脸上,登时打得他头歪向一旁,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这是不听话的代价!孙道升立刻了悟,一气乱摆手。脑子里想着,这人要求太过古怪,让自己写下不义之举的罪证?这是做什么,替天行道?
  他脑子转得快,大约是为今晚的事暴露了。倒卖盐引中饱私囊,贿赂宦官多行不义,这些事儿不能提,一个字儿都不能提,那么该说些什么好呢?
  灵光一现,想起经年旧事,于是刷刷刷地提笔疾书,片刻功夫一蹴而就。
  沈寰看得想笑,他写的是逼良为娼,将自己至亲妹子的骨血发卖,临了不忘添上一句,这是他此生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
  这种罪证充其量是私德败坏,大魏的官员根子里早就烂透了,也不指望能用这个结束他的仕途。
  沈寰再执笔,这回只写了两个字:盐引。
  孙道升福至心灵,原来对方是为求财,那便好办:大侠需要多少张?我这就命人预备下,只求能放过我父子……
  开口就是五纲!简直是狮子大张嘴,那是长芦一半的盐引量。孙道升咬牙切齿,奈何自家性命和儿子性命都捏在对方手上。想了想,大不了扬州商人的那份先打个白条,余下的怎么着也能给常太监凑上。只要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日后就不愁没有发财的机会。
  奉上五纲盐引,小瘦马又传开了话,“大侠让备车,让,让大爷带着一道出城去。说老爷要是轻举妄动,就等着给大爷收,收尸罢。大侠还说,三日后,他自会放大爷回府。”
  孙道升又气又恨,也只得听命。沈寰押着口不能言的孙恒,一枚袖箭抵在他背心上,身边跟着小瘦马,不费吹灰之力上了孙家的马车。沈寰亲自驾车,一路扬长而去。
  长芦城不比京师,晚间虽也宵禁,但管理松懈。守门的认得盐课老爷家的车,兼孙恒那张惨白的脸,点了点头便即放行。
  出城没多久,沈寰已弃了孙府马车,换上自己事先预备好的一辆,向城郊三十里开外的一座破庙驰去。
  说是破庙,其实不过是个小庵堂,她进城之前就已勘察好。这里人迹罕至,很适合藏匿孙恒这个大活人。
  孙恒一脸绝望,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的穴位再度被点,已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指,一下下的叩击在地上,直敲得指头生疼。这是在向那位劫掠他的陌生人叩首求告,请求他大发慈悲千万别伤自己性命。
  沈寰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刻,她越是平静,对方眼里的惶恐就越加深刻。半晌看得腻歪,素手扬起,彻底劈那晕快要吓破胆的人。
  很多年前,孙恒也曾陪着她一起策马出行,跟在她身后嘘寒问暖。他喜欢自己,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觊觎。这些她都知道,可她更知道,孙恒是个有恒产无恒心的利己小人,为人欺软怕硬。
  她看不起他,时隔多年,他的表现依然让她看不起他。
  回首注视那纤小瘦马,她有清水芙蓉一样的娇嫩面庞,小小的心形脸,嵌上两只大而朦胧的杏眼。她倒是应该害怕的,可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多少畏惧,反倒是有种夹杂着兴奋的期许。
  也许她在企盼,盼望自己能拯救她脱离苦海,远走高飞。沈寰没有悲天悯人的慈心,怎么处置她还要再观察,且看她够不够听话。
  一切都只留待三日后再说。
  翌日一早,沈寰已换了一身青衫。那孙恒还是昏死状态,她估摸还须四五个时辰才能醒翻。走到少女面前,起手捏住其下巴,迫她张口,一粒小药丸顺着喉咙滚落而下。
  她骗那少女吃下的是毒/药,若是妄想逃走,两日后就会肠穿肚烂而亡。然后将孙恒结结实实五花大绑的捆好,一个人骑了小黄马,仍旧往长芦城方向去了。
  趁着后晌侍卫们歇午觉,沈寰神鬼不知的溜进驿馆。可怜宋少监还在睡梦中,便被她点了周身几处大穴昏厥过去,她顺走了他的腰牌,又悄无声息离开了驿馆。
  办个宦臣可算轻松多了,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简直不能再合宜。等到傍晚时分,沈寰好整以暇的溜达进城内最好的客栈,指名要见扬州来的吴姓商人。
  腰牌一亮,不用多言,扬州商人已是毕恭毕敬。他生意做得大,自是很会察言观色,也讲究识时务。常太监号称九千岁,他的人肯来见自己,那是天大的体面。无论有什么要求,自己务必都得应承下。
  沈寰端着架子,直奔主题,“听说吴爷找过孙大人呐?巧得很,咱家来长芦也是奉了千岁之命,向孙大人讨要些东西。这不眼看就要过年了,京里的事儿千头万绪,一大家子宗亲都是嗷嗷待哺,千岁这会儿也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转着手上不合尺寸的青玉扳指,笑眯眯的翘起小指头,“本来是想亲力亲为,为万岁爷把这些亲眷们的难处解决了,也好让皇上耳根子清净,踏实的过个好年。没成想,吴爷也在这里,这事情就不大好办了。咱家揣度千岁的意思,他老人家一向是主张不与民争利的,咱家虽怀揣着五纲盐引,说不得也只好另谋他法,这盐引嘛……”
  五纲盐引!扬州商人双眼烁烁发光,盘算一刻,忙接住话茬,“千岁为我等小民着想,鄙人如何敢辜负他老人家心意。何况宋少监舟车劳顿,鄙人又岂能再教您驱驰奔走。这事就该在长芦给您办妥当。是鄙人来的时候不巧,险些妨碍了您办差,还请您看在不知者不怪的份上,暂且听听鄙人的想法。”顿了顿,赔笑着商议,“要不这么着,您手上的盐引鄙人愿承办下。您带了银票回去奉给千岁公,如此以来也省得千岁再倒一道手,万一遇上不省事的,没得还教他老人家不痛快。您瞧这么办,可还使得?”
  沈寰面露欣慰笑意,扬州商人生意做得大,果然深谙民不与官斗,官商须勾结的法则。寥寥数语,她转手卖掉盐引的目的已达到。
  “那咱家也就不与你客套了。我素来是知道你们的,头前一出手就是苏州山塘街的宅子……说起这些两淮的大贾啊,个个都能算是富可敌国。咱家听人提过,你们这帮盐商顶喜欢玩一个游戏,叫人买了金箔贴上姓名,到镇江金山塔上从上往下抛。金箔沿水流至扬州,看谁家的先到,就算赢了这一年的好彩头。”她笑着看向有些发窘的商人,优哉游哉的问道,“这事,是真的罢?”
  这话是早年从父亲身边的清客那儿听来的,当是只道是笑谈,也很鄙夷这些暴发户穷极无聊的举动,不想这会儿用在此处,却是能让对方一听就明白的机锋。
  扬州商人讷讷点头,对方言下之意无非是为提点他,敢奢华竞富,就不能出手畏缩。这五纲盐引势必要自己出一个绝好的价钱去买。
  商人心口泣血,可转头想想,为了能攀上常太监这棵参天巨擎,咬牙割肉也就在所不惜了。
  事情办得不能再顺当,一万两银票到手。沈寰踱着步子,心下泰然,自己在弹指间竟已成为了一代富豪。
  长芦城里晃荡一圈,打探得孙道升害怕儿子性命不保,投鼠忌器没敢妄动。但孙太太已是闹得阖府鸡飞狗跳,抹脖子上吊的逼着丈夫遣人去追查儿子下落。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沈寰扬鞭跃马,赶回破庙。说是三日,自然不能真等到人家来捉拿她,合该今夜就把孙恒解决掉。
  她并没有想杀他,孙恒是孙道升的嫡长子,后者一向对其爱如珍宝。想要让这对无义无耻的父子终身痛苦,还有比杀人更好的选择。
  震碎孙恒腿骨的一瞬,他再度昏死过去。可沈寰还没玩够,掏出匕首,准备以惩处胡大郎的方式再如法炮制一遭儿。手起刀还没落,那小瘦马忽然一声惊呼,“别别,太血腥了,大侠……”
  沈寰回眸,满眼厉色的盯着她。小瘦马吞了吞唾沫,半含羞的道破天机,“您要废了他,不必非得如此,还有个省事的法子。您知道,男人的那里……”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有处穴位,下手重了,男人从此就再也不行了……”
  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算个有用的小妮子!不枉费牙婆一番用心教导,不光会引诱男人,还知道如何拿住一个男人的命门。
  沈寰自此倒是又学会了一招,事情办妥,心满意足,简直想大笑三声再出门而去。不料刚迈了两步,小腿上蓦然紧了一紧。
  小瘦马半跪在地上,哀哀欲绝,泫然欲泣,“大侠,您带我走罢。我,我留在这儿,早晚也是个死。我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能逃到哪儿去……您是好人,求求您救救我,往后我给您当牛做马,尽心尽力服侍您……”
  身子骨单薄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当牛做马?沈寰皱着眉,虽没善心,可也觉得把这个小女子丢下,确实等同于要了她性命。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再想想,从此以后路上多个伴,还可以给自己洗衣裳,铺床叠被,伺候膳食,打点行囊。。。。。。这买卖却也算划得来。
  主意打定,趁着夜黑人静,两人一前一后骑着小黄马,奔着南边官道而去。
  小瘦马搂住她的腰,头一点一点的像是眯瞪着了。走了几十里,忽然长长的唔了一声。
  月光下,沈寰回眸看她,但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半含惊喜,樱唇微启,嚅嗫的叫道,“女侠?”
  沈寰立刻汗毛倒竖,一勒缰绳,黄马停在原地。她怒目看向怔忡的少女,流露森然杀气,“你刚才说什么?”
  少女眼眸顿时睁大,没想到这个哑侠是会说话的。不过她现在目光狠戾,只怕动了杀心,是得先解释清楚自己缘何知晓她的秘密。
  “女侠,您耳垂上的铅米分糊掉了。”少女柔声细语的说,“我瞧见,耳洞露出来了。”


第58章 
  
  真是百密一疏!大魏朝的女孩七岁穿耳洞,沈寰自然也不例外。这阵子为了扮男人,她每天清晨都会用铅米分把两粒耳洞悉心填好,却不想还是在赶路颠簸中露出了马脚。
  不得不说,这个小瘦马眼力还真是不错。只是,她会不会在诈自己?
  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摸,小瘦马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慢悠悠地自香囊里掏出一柄鎏金小扇子。
  那扇面还不如巴掌大,做工倒是颇为精巧。她两指一错,扇面倏然展开,露出里头的小镜子来。
  “女侠,您自个儿瞧瞧,我可没诓人。”
  借着月光照了照,果然如小瘦马所言,沈寰无语望天。小瘦马啪地一声阖上扇面,笑容婉转,“您是姑娘家,怨不得身量这么苗条。爷儿们要长成您这样,多半也只能去戏班子里做小倌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寰阴阴一笑,“挺会说话儿啊?眼神儿也不差!本事这么齐全,不用跟着我也一样活得风生水起。怎么着,咱们就此别过,江湖不见罢。”
  小瘦马立刻扁了嘴,“别价啊,您是好人,又是侠女,哪儿能见死不救!这荒郊野岭的,您要是扔下我,我一准儿也只有喂狼的份儿了,就怕还不够给人家狼塞牙缝儿的。”
  才刚做一副可怜相,下一瞬就笑逐颜开起来,“其实我早就瞧出来了,您压根就不像是个男的。”
  沈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曼声问,“早是多早,又凭什么瞧出来的?”
  “咳,说出来怪膈应人的,不过是实话。您要是男人啊,就不会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了。”
  话说能有这份自信,沈寰都不禁肃然起敬了。
  小瘦马觉出气氛还不错,乖巧的讨好道,“您真不容易,又扮男人,又扮哑巴。不过我知道,您要是开口说话,保不齐就让人听出来了。说真的,我还没正经谢谢您呢,您救了我一命,让我能脱离苦海……从此以后我就安心跟着您!呦对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总不好以后老是女侠女侠的喊您罢?”
  沈寰睨着她,“想什么呢?我扮男人,你以后得管我叫大爷。”盯着她那一对雾气蒙蒙的杏眼,唇角微扬,“回头给你也扮上,你这张脸是惹事的祸头子。我想想,唔,就扮成我的小厮好了。等天亮了去大点的地方,给你买身短打。”
  小瘦马嘴角一抽,歪着头使劲看沈寰的眉眼,过了一会儿,禁不住伸出手去就要摸。
  沈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干什么呢?”
  “我想摸摸看,您这假脸是拿什么做的,还是单画上去的?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盖在脸上不难受么?回头我也得这样?”
  “当然了,你要是还想跟着我,就得把自己弄丑点。而且不光要丑,还必须得比我更丑。”
  沈寰说完,转过头去,继续催马向前。这会儿倒是不徐不缓,闲庭信步式的走起来。半晌才问后头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白,叫白音。我妈妈说,我这嗓子,光是说话都像是黄鹂叫似的,正经有个好音色,一听将来就是个能唱的,于是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
  牙婆会看人呐,这妮子不光能说会唱还分明就是个话唠。沈寰一晒,“你不是扬州人么?官话倒说的不赖,这一口的京片子,是成心学的罢?”
  白音说是,“也为着您是京里人,我听得出来,所以才跟您说京里的话。我们这些人呐,将来不定被哪儿的客人挑中,所以打小妈妈就让学各地方言,天南海北的话都会说一点。官话那就更得别提了,好在京片子不难,比什么潮州话、闽南话都容易,连吴中话都比它难学呢。”
  看不见她脸,留神听她话音儿,还真是娇嫩中带着清透,有点莺声燕语的味道。
  沈寰正觉得挺受用,听她又问,“女侠,哦不是,大爷,您还没说自己高姓大名呢?您的闺名不方便说,好歹也该告诉我姓什么,要不回头人家问起,我答不上来,或是说得满拧,那可不成话了。”
  沈寰笑笑,仍旧打着那人的名号,应道,“我姓沈,叫沈纯钧。”
  “女侠就是不一样,这名字真大气,透着仗剑江湖的洒脱。”白音一副谄媚的小狗腿子相,“您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是不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惩恶锄奸,教训当地贪官污吏?”
  哪儿挨哪儿啊,这妮子白长了一张千娇百媚小脸,芯子里压根就是个聒噪二百五。沈寰白眼向天,回首丢给她一记噤声的眼神,不容置喙道,“我说去哪儿去就去哪儿,甭问。天亮找个镇子先歇下,养足了精神再走。”
  一夜紧赶慢赶,奔出去三百多里路,路遇一个镇子,二人先找了地儿住下。小地方屋子简陋,沈寰这回也不甚在意了,只吩咐伙计烧水,教白音伺候着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顺带给自己脸上又变了副模样,之后仔仔细细拿铅米分把耳朵眼遮好。
  留了点散碎银子给白音,这才撂下一句,你好好呆着,我出去办点事儿。”
  手里捏着两张五千两的银票,数额太大没法用,沈寰寻了个不大不小的票号,把其中一张兑成十张五百两。她心里揣着提防,出了票号的门,七拐八拐的先进了一家酒楼。在后门无人处把外头罩着的青衫脱下,里头还有一身湖水蓝的直裰,再戴上斗笠掩面,瞬间就换做了另外一个人。收拾停当才又转出后门,一路小心谨慎,确定没有尾巴跟着,才返回了客栈。
  甫一进门,倒怔了一跳。桌上摆着乱七八糟一堆吃食,什么糖葫芦、芝麻糕、糯米团的,再看白音已换上了一身青衣短打,不看脸光瞧身形倒是有几分青涩小厮模样。
  她点头笑赞,“还不错,就是人太瘦,像小孩偷大人衣裳。回头多吃点,别弄得好像爷虐待了你似的。”
  视线转到桌上,不免又奚落道,“我话说着了,你挺会享受,拿着爷的银子,先祭自己的五脏庙。”
  “哪儿啊,我没只顾着自己吃,这不给您带回来的嘛。小地方也就这些零嘴还能尝尝。我不知道您,反正我是最爱吃这些甜东西的。”
  白音坐着,一面抚着纤细的脚腕,揉了半日,抱怨道,“真把我累着了,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呢。”
  沈寰顺着她的脚踝看向那粽子一样的金莲,“你的脚太小,走不长道,正经该放了才好。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你今年该有十六了罢?”
  白音说差不离,“我是腊月里生人,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六了。大爷您呢?我瞧着像是比我大一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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