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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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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下一句狠话,他扬手推门进屋。阖上房门,将身抵在墙上,整个人都沉沉发昏。
  他不知底里,不明对错,甚至不晓得是不是在助纣为虐,却依然愿意不问因由的为她推波助澜。
  原来为情所累,他竟然甘愿成为了这样一个人。


第36章 
  
  三个人的僵局要如何破?
  何患奇不失无赖作风,使尽浑身解数,成日家和沈寰软磨硬泡。
  “你也瞧见了,姓顾的不是什么好鸟。在你面前装得谦谦君子,转头儿就跑到我这来使诈。跟着他能有什么趣儿,顶破天把你养成个小媳妇样儿。哎,你真能安心,和他一辈子在这小院儿里过活?”
  他说话时神态悠悠然然,语气里却充满诱惑味道,“那不是你该过的日子,你是有本事的人,从前那么多心计手段,往后就只用来对付他一个,未免也太大材小用。”
  沈寰听得眸光发亮,半晌却又黯淡下来,“不行,他对我一向很好,我怕伤了他的心。再说,自打你来了,和他这一通闹,他也没生我的气,仍是对我和颜悦色。我不能说走就走,白白辜负了他。”
  和颜悦色?他想了想,确凿有这么回事。可恨顾承这人太能装样,分明就是想以温情笼络住她,他决计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哎,你远着他点,别老在人跟前儿晃荡,回头招他心烦。”沈寰像是窥破他的心思,幽幽叮嘱道。
  他仰头笑笑,不经意的点了点头,扬长离开了西屋,心里却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只是沈寰在的时候,看他看得紧,他不方便真去和顾承搭话。好在总有闲暇空子可以钻,趁她去沐浴的空挡,他没犹豫,跐溜一声钻进了东屋。
  顾承正坐在椅子上,擦着一把金柄小匕首。刀刃上寒光忽闪,恰似此刻它主人的双眸一般,里面承载的没有分毫多余温度。
  样子还挺唬人,何患奇心头没来由的慌了慌,讷讷地望着顾承,对方也正冷冷的盯着他瞧。
  无声对峙片刻,何患奇才反应过来,对面的温润男子大约只是虚张声势,他明明是打不过自己的,那便没什么值当害怕。
  “打扰了您的雅兴。”他虚虚一拱手,“我今儿来,是想长话短说,当然也是旧事重提。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师妹走。”
  顾承轻轻一哂,垂下头接着擦匕首,“腿长在她身上,这话你该去和她说。”
  何患奇拍着自家的腿,长吁一声,“她就是不忍心呐,总觉着您养了她一场,生怕亏欠您。顾爷,您说做好人,是不是该不求回报,要是图人家报答,那可就真有点不像君子所为了。”
  顾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我不是君子。”
  何患奇撇嘴一笑,“那您瞧上她什么了?美貌?我跟您说,这姑娘长得好不见得是好事,女人生得太好难免心比天高,更何况是个只有美貌,没有美德的姑娘,品行操守更是不可靠。”
  蓦地里谈及这个,像是话里有话,顾承淡淡问道,“你想说什么?”
  何患奇闲闲坐下,点着头娓娓道,“我啊,是想给您讲一个故事。我估摸这故事您是头回听,那么就等听完,请您再掂量掂量,她在您心里的分量是不是还那么着实。”
  刷地一声,匕首入了鞘,顾承冷冷道,“请说。”
  清了清嗓子,何患奇开口,“故事的开头,是有位姓高的世家子弟,打从青城山上下来,预备在军中或是权贵麾下谋一份差事。他自诩一身武艺,满腹才学,不过是因老天不开眼,家道中落无人赏识。没成想有心人遇有心人,到底让他碰上了一位姓沈的二品武官,此人时任辽东总兵。自此后他做了沈家的西席先生,沈大人亦放话,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他引入军中。投桃报李,高先生自然也就兢兢业业,教习起沈家的几位小爷。”
  “出乎他意料,沈家的几位公子资质虽好,却远远不及年纪最小的那位女公子。沈小姐当日不过才六岁,他却已看出她根骨绝佳,是个不出世的武学奇才。可惜他虽有爱才之心,仍是留了个心眼儿,因为沈小姐不光天分高,性情也极差,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儿。”
  他停下话头,笑了笑,“高先生留了一手,没有将平生所学最精妙的东西传授。过了两年之后,那位沈小姐早已将他教的尽数学成,并且大有不满足的态势。高先生只得循循善诱,几番推诿,好容易哄住了沈小姐,让她以为自己已把能教的,都悉数教过。”
  “哪儿知道,沈小姐是个有成算的,三番四次试探,到底让她明白了师傅的话不真。她心里不服,悟出来师徒终是不能坦诚相见,于是就在暗地里使了个阴招。”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又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是这位高先生失策,他年近三十,还是光棍一个。入了俗世心里自然会起俗念,刚巧府里有个年轻丫头对他有意,俩人眉来眼去渐生情意,终于没忍住搞在了一处,入了房闱,一切也都顺顺当当。”
  他叹了一叹,接着说道,“高先生动了情,正打算和沈太太求娶这个丫头,却不料这丫头忽然失踪了,再一打听才知道,竟是被小姐打发出去,嫁到了外埠,府里人还说,这原是小姐对下人额外的恩典。”
  “他急忙去找女徒弟,想要求回那丫头,却遭到了拒绝。他心中不快,沈小姐也看出他心急,于是要求他以毕生武学做交换。高先生虽贪恋美色,倒也没失了理智,前思后想觉得不能养虎遗患,到了还是没能答应。”
  唏嘘一道,他看着顾承,勾唇笑笑,“高先生情殇许久,一蹶不振。转过年来,方才辞了沈大人,决意南下去寻那丫头。结果到了她嫁的地方,才知道那丫头因身子不洁,早就被夫家休弃。他四处辗转打探,终于在当地一家青楼中寻到故人。二人相见抱头痛哭,他只恨自己来得晚了,连连自责。那丫头却别有幽恨,说出了真正害他们的,是另有其人。”
  身子向前探了探,他笑意更添妖娆,“说到这儿,想必您也能猜得出。这丫头当日受了沈小姐指派,故意去引诱高先生,目的就是为了从他房中盗出内功心法和剑谱。得手后,沈小姐誊抄一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原本这事就这么过去,也不易被人察觉。可她心存报复,非要拆散这对鸳鸯,于是才又转卖那丫头去了外地,结果害得好端端一个女子失身于烟花巷。”
  他伸出一长一短两根手指,笑得愈发阴森,“其实故事不过如此。可安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就是耸人听闻。更别说还是花朵一样娇滴滴的闺秀。八岁而已,能有这份心机手段,深藏不露,事后又如此歹毒,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说罢,他自行拍起掌来,笑问道,“怎么样,这故事还算中听么?听过之后,您心里那个美貌绝伦,天资不凡,高贵聪慧的沈寰,沈大小姐是不是该换一副形容了?”
  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顾承,再问道,“这样一条毒龙,养在身边,恐怕还得天天提防她算计您,不定哪天要了您的钱,再要了您的命。。。。。。您不怕么?”
  顾承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抬眼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怕么?”
  “我贱命一条,要是能在死之前,在江湖上留下个名儿,也就算不枉此生了。所以说,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跟她,更加不是一路人。”
  也许是罢,原来之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半真半假。她一向对她的师傅颇有微词,想必也是因为有这段隐情的缘故。
  她的武艺是偷来的,八岁之后,她的师傅再也没有传授过她。
  可人皆有恻隐,难道她却没有么?她的不择手段,已无法用一句年少无知去掩盖,彼时她什么都清楚,对于她想要的东西,或是人,态度强悍,一味攫取,原来是一贯如此。
  何患奇盯着他瞧,将他的犹疑、踌躇皆看在眼里,不由蛊惑道,“你动摇了,那就快做决定罢,亲口告诉她,你不想再留她。”
  话音落,有风拂过,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来。沈寰昂首站在门口,湿淋淋的头发披散下来,发丝垂在肩头,还在滴着圆润的水珠。薄薄的春衫上濡湿一片,隐约透出她闪着光泽的白嫩肌肤。
  何患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承微微掉转目光,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方才的故事讲的不错。”沈寰目光清亮,漫视过一旁的何患奇,“我来问问,你听完之后的感受。”
  这话是对着顾承说的,他便正视她,迎着那清冷的目光,“故事是真的?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版本。”
  沈寰摇了摇头,“没有,他说得与实情相符。”
  她不否认,且摆出一副浑然不觉错的模样,态度竟还有几分大义凛然。
  顾承只觉神伤,皱着眉问,“对你的师傅,对那个女子,你有没有一点愧疚?”
  “没有,这事儿是你情我愿。”她扬起唇角,满不在乎,“如果不是贪恋女色,又怎么会甘心入彀?所有的事儿都是他自找的。”
  顾承垂下眼,终于觉出无话可说,也无话再说,良久过去,叹了一叹,“我对你的了解,尚且不够,你对我,也从来没有坦诚过。”
  她眯起双目,着意盯着他瞧,“你这么说是怪我了?过去的事,难道我要一桩桩,一件件都数落给你听?你难道不知道,从前的沈寰早就死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无人可靠,无家可宿的人,你又何必计较我的过往?”
  无人可靠,无家可宿!顾承觉得,这辈子他听过的话里,再没有比这句更伤人的。
  如果她当真这样想,那么自己又该算什么呢?
  身心疲惫之下,也不过说出一句,“原来这里不是你的家,那便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我走去哪里?”她似有不解,似含愠怒。
  他却只剩下满心失落,“我不知道,你不是心里有着更高远的目标,也许你自己清楚,该何去何从。”
  说完抬起头来,与她怔怔对望,余光也能感受到,一旁的人正在饶有兴致的窥测这一幕。
  她凝眉不语,半晌咬牙道,“你信了旁人的话,对我有了成见?”
  是她亲口承认的,说出来那一刻,就不该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是有芥蒂,心里不舒服。并且觉得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被表象迷惑。”
  她窒了窒,一字一顿的问,“你后悔了?”
  他抿着双唇,半日像是苦笑一记,点了点头,“是有些后悔。”
  她蓦地后退两步,眼中燃着一簇火光,“你再说一次,是不是真的觉得后悔?”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能如此咄咄逼人!他的伤感尽数化为愤慨,灼灼盯着她,“是,我后悔了。”
  没有停滞,她几乎当即哼笑出声,“那及时醒悟还来得及,你养我一场,我不会让你遗恨终生。”
  言罢,扭头便向外走,行至院中,倏地一下,跃上房梁,头也不回的向城外奔去。


第37章 
  
  沈寰身着暗色衣衫,倒是很快融入了沉沉夜色,像是一朵夹着雷霆雨势的阴云。片刻过后,已飘至城外旷野之中。
  停下步子,身后许久才有何患奇跟上来的动静,他气喘吁吁,唿了一声,“师妹啊,你慢着点,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弯着腰喘息良久,眼望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似是入了定,仔细再看,这才发觉她的双肩轻轻颤抖,难道她是在默默饮泣?
  这样的猜测让他心生悸动,也有些手足无措,挪着步子小心靠近,“师妹,你别生气。姓顾的不识好歹,你不用理会。你,还有我呢,今后无论走到哪儿,我都陪着你就是。”
  她仍是不转身,他只得更加小心的蹭上去,腆着笑脸,又忽然觉着不该做这副赖皮相。想了想,学着顾承温和的语调,“师妹,小寰……别难过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必再想过去的事。咱们一起,安心往前走好不好?”
  她不回答,半日忽地转过头来,两道清晰的泪痕坠在脸颊上,触目惊人。
  三分凄绝,七分美艳。
  “师妹……”他低低的唤了一声,整个人仿佛石化。
  她轻启朱唇,如诉如泣,“他不要我了,是因为嫌弃我,嫌弃我是个恶毒的人。可我不是,我是有苦衷的,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理解。”
  他眨眨眼,咽下一口唾液,“我能理解,师妹,这是真心话。师傅这个人有心藏奸,对自己的徒弟遮遮掩掩,这样的事儿摊在谁身上都会有气,只有那些伪君子、卫道士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住口!”她突然厉声喝道,“都是你,做什么和他说那些陈年旧事,你是成心的。”
  说着竟挥着拳头扑了上来,他没打算躲闪,硬生生接过,却不料她根本就没用内劲,拳头打出也毫无章法,不过是一记记米分拳,完全是小女孩赌气打人的架势。
  大约是气急败坏后的撒性子罢,可怎么看都有几分调情的味道。他心里美滋滋的,却也不敢上前搂她,生生受了她几下打,涎着脸笑道,“打罢打罢,只要你能出气,怎么都行。”
  半晌她终于停了下来,顿在那里哀哀欲绝的垂泪。他看得满心生怜,禁不住低声下气的哄起来,“你瞧,我也是任你予取予求,以后凡事我都听你的。你只管放心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教你受半点委屈。”
  她紧抿着唇,想了许久,才好似喃喃自语般,重复着他的话,“和你在一起?”
  她的双臂垂着,那样柔弱无依,他其实很想牵起她的手,忍了忍,轻声应道,“是呀,你都已离开京城了,往后就是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不意她听罢,连连后退,摇着头说,“我不信,他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你们男人嘴里讲出来的,没有一句能信得过。”
  他犯了急,叠声叫冤,“不会,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为了这一天。师妹,若说之前我可能还有别的想头,可到了今天,我能坦白的说一句,我对你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
  她还是摇着头,一脸的不信任,“你走罢,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会儿。”
  眼下的情形可和他预想的不一样,莫非小女孩受了点委屈,就这么容易万念俱灰?
  不过转念想想,她原本就是心性刚强的人,最是宁折不弯,乍遇见这样的事,有这样的反应,也确是在情理之中。
  蓦地里灵机一动,他陪着笑容道,“师妹,我说我的心真,的确空口无凭。当初咱们说好,你跟我走,我就拿秘籍给你看。我现在就去把那东西取回来,让你亲眼看看我的诚意。”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是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毕竟这个少女算是诡计多端,他也不能轻易地相信了去。
  孰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呆呆的望着地下,半晌竟席地坐了下来,不动也不说话。
  “师妹,”他小声探问,“我去取秘籍,很快回来,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对方仍是无动于衷,唯有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他叹了叹,掉转头向护城河方向奔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重新回到了原地,走到沈寰面前,见她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她不看他,自然也就无心理会他衣衫湿透,青色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健美的身段。
  何患奇祖籍北方,自小却在南边长大,熟悉水性。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将秘籍裹在油布里,塞在河堤内侧的石砖缝隙中。
  他慢慢蹲下身来,视线于她齐平。满身湿衣裹在身上很是难受,虽然湿漉漉的,可胸膛里却是火热的。
  美人的脸就在他眼前,微微低垂着头,乌黑的睫毛覆盖下来,上面洒落着月色清辉。轻轻一动,抖落了那片柔光,也抖得他心头一阵酥/痒乱颤。
  “你瞧瞧,这就是那本秘籍了。”
  她恍若未闻,完全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也不抬眼,只将头转向一旁,“我没兴趣,你拿走,快些离开罢。”
  他不由失意,难道情伤真能另一个人丧失理智,丧失果敢?她一向是个武痴,竟然见了秘籍会是这般反应。
  并非没有一点疑心,他也怀疑她是故意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决定再试探,伸臂往前递了递那小册子,然而手上却加力抓得更牢了,全身跟着绷住劲,只为防着她忽然跃起来抢夺秘籍。
  可她还是不动,根本连手都不伸,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自己待会,你怎么总也不走。”
  说着便有一行泪落了下来,他看得发怔,耳听她缓缓说,“我没有家了。就这样被人骗了一遭,原以为他是真心待我的,岂料旁人随意挑拨几句,就让他轻易失了初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如此月色,如此美人,这般伤情伤绪,真是应了那四个字,我见犹怜!
  他心疼之下,终于按捺不住拽起了她的手,可喜的是她竟然并不反抗。于是他牵着她的手,将那柔荑放在秘籍上,扯开油布,轻声絮语,“你看看,是真的,我再不骗你。”
  她不过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他索性再近一步,握着她的手,翻开了那本册子,“你看看就知道了,哪怕只看一眼,好不好?”
  她整个人恹恹的,没精打采随意瞟了一眼,一脸的不置可否。他不甘心,愈发上劲,索性翻开第一页,认真地指给她看,“你瞧,是不是和他当日传你的心法一脉相承?”
  他颇为兴奋的看着那几行字,说时迟,忽然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上胸口,他窒了一下,脑子里陡然冒出两个字,不好。
  可惜他只能想到,却无力出招。那股内劲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旋即他的身体被推了出去,跌跌撞撞无力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沈寰已施施然站起身来,手中握着那本秘籍,轻轻扬着嘴角,冲着他笑。
  笑容不再如龙女般端庄,却恍若罗刹一般魅惑,看着令人肝胆俱伤。
  “多谢你了。”她扬起秘籍,“看在你赠书的份上,我不伤你,权当是回报罢。”
  何患奇半躺半坐在地上,几乎失笑,“何苦呢?你明明轻轻松松就可以打赢我。当然即便你赢了,我也不会轻易告诉你秘籍在哪儿。可没想到,你却用这样的方式骗取我的信任,可笑我刚刚还真以为你是伤心欲绝,原来不过都是装的。”
  讽刺的笑容漫上眼角,他总结道,“你的心机,更上一层楼了。”
  她笑笑,踱着步子,仰起脖颈,像是在吸收月光精华,“要是直接抢,那多没意思。既然不能伤你,不如玩得开心点。我许久都没骗人了,真怕技艺有些生疏。幸而你肯上当,所以我更加要感谢你。”
  他仰面大笑起来,“果然还是如我所料,可惜我料到了,最后还是被你的样貌迷惑。”
  “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不对,怪不得女人,更加怪不得生得好看的女人。”
  他凄然点头,垂着眼睛,“你玩够了,该回去找姓顾的,你们两个做的好戏,我真没想到,他原来也是做戏的高手。”
  “哎,不是这话。”她清脆利落的替顾承撇清,“他是他,我是我。向来只有我骗别人,从来用不着和人联手。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场戏才好做得有模有样。”
  他早已不在乎这话的真伪,身子向后仰去,“秘籍你拿走,我也少了牵累,只是以后若有人因此追杀你,可千万记得,别赖在我头上。”
  她轻蔑一笑,“自然不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不怕认。”俯视其人,忽地扯下秘籍首页,向他掷去,“这页我看过了,留给你,说不准参详一阵,将来还能充当你保命的家伙事儿。”
  他捏了捏那轻薄的纸,笑容自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话说的是你,也是我。”
  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收好秘籍,不再理会他,迈步就要离开。他忽然出声阻止,问道,“你为什么放过我?”
  她倏然回眸,在他眼中看到一股渴望的神色,她都明白,这个人心里还有企盼,他在盼着自己能说一句宽慰他的话。
  可她不愿意,也绝没那么好心。她从来不怕在伤口上再撒下一把盐,反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我不想伤你,更加不能杀你。因为我不想给他惹麻烦,这是京师,他有家有业也有身份,我不会让他轻易涉险。”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也是她心里的话。只是实话有时候伤人,在何患奇听来,清楚明白,她对他没有一点情分,也没有一丝心动,她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
  他再度垂下眼,点点头,唇边扯出一丝阴郁的笑,“愿赌服输,我明白了。”
  话已说尽,她甩袖带出一阵清风,自他身畔跑过。奔出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也许是因为归心似箭罢。


第38章 
  
  沈寰飞快奔回顾宅,站在大门前,仰头望了月亮,月色如水银倾泻下来,好似比之前在旷野中看到的还要深邃明澈。
  大约是和心情有关罢,眼下真是瞧什么都觉得格外美好。
  推门进去的一刹那,向来自信的人竟然生出几分忐忑。她要去安抚他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不过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学着他惯常对待自己的态度——现下总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
  门没上锁,应该就是为留待等她罢。她笑了笑,迎面看到他站在桃树下。这个时节,桃花早已开了一半,谢了一半,但夜色之下,花树的妖娆远不及树下之人的清雅耐看。
  让人心生安心惬意的坚定,也让人感觉平心静气的温润。
  他只是望着她,两两相对,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回来了。”
  像是等了许久,更像是等得十拿九稳。她心里有些迷惑,歪着头瞧他,“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他皱眉看她,半晌伸展了眉头,也不答她的话,“饿了么?厨房里有银丝面,去吃点罢。”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会这样,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或许他真的早就算准了她的一举一动,也还是能认真包容她的所作所为。
  “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那是从前的你,不值当我为她生气。那时候我不认识你。”
  她笑了出来,他却又摇了摇头,“虽谈不上生气,不过还得问一句,你要的东西拿到手了?”
  听他这么问,方才那点子喜悦竟然一扫而空,她只觉得有些羞耻,悻悻道,“恩,拿到了。”
  他紧跟着再问,“他人呢?”
  他应该是关心那人的安危,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逗弄他,老实回答,“他没事,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我放他走了。”
  他点了点头,心里如释重负,“去吃饭罢,我陪你。”
  她现下还不饿,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发觉自己仍是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明明自己这半年又长高了的。
  “我本来预备着和你说对不起,可是你什么都算到了,好像就用不着我说这话了。”
  她说得满含委屈,光听话音儿,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受骗上当的人是她,有心激怒别人的是他一般。
  其实不过是攒了一肚子哄人的话,到了发觉无的放矢罢了。
  他笑笑,善解人意的道,“你说出来,我依旧爱听,也是可以接受。”
  说完却慢慢的收了笑容,“沈寰,我不是你的长辈,做人做事的道理,我没资格教你。所以只能劝一句,往后为人处世,手里留一些余地。过去的事儿,将来如果有机会弥补,再想法子尽力弥补罢。”
  “但是你我之间,既然选择要做夫妻,我希望还是能互相坦诚。譬如这件事,你连我的反应也都算计进去,把它作为你计划的一部分,对我不算公平罢?何况你算得未必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更加不解,“你没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肯配合我演下去?”
  他笑容和煦,好像一个人就是一座朗朗乾坤,“不然怎么办?你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到底也不是一点都不气,因为你那句话,说得真挺伤人。”
  “对不起。”她难道认认真真的道歉,“我是有种本事,特别会拿别人看重的事儿来气人。”
  “这本事真不怎么样,伤人伤己。”他怜惜的摇首,缓缓揽过她的双肩,定定望着她。
  一枚小小的桃花,恰在此时飘落在她额间,米分米分嫩嫩的,她一抬手拈下来,将花瓣搁在她唇齿间,小小的舌尖裹着花儿,两下里皆是玲珑柔婉。
  他晃了晃头,偏不上她的当,“我没那么容易原谅你,别想轻易引诱我,你的事儿还是留待着,以观后效。”
  她来了劲头,追问着,“那你给个方向,要我怎么做才好?是不是要天天伺候你穿衣吃饭,要不要连沐浴……”
  难得他竟然没脸红,还摆出一副挺自得的模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做的饭太难吃,我想着就没胃口,还是先把我做的银丝面吃了去。”
  何谓银丝面,细面浇上汤汁,汤是精心熬制的鸡汤,上头放着虾仁、鳝段,都是按照她从前的习惯做的,是南边人的吃法。
  他当真是细心体贴,全心全意的待她好,包容着她的肆意妄为。
  她心中感动,笑着开口,刚好他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说着同一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都愣住,他点头道,“你先说。”
  她含笑颔首,复又低下头去,自袖中拿出那本秘籍,“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我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你知道的,如果受制于杨轲,我不服气也不甘心。他让我做的事,到底会失之自由。成,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败,则是挫骨扬灰,且连你一并连累。我如今是比从前心生退缩了,也许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可我并不后悔。倘若我能学成别的功夫,也许将来可以靠自己,报了仇之后和你远走高飞。总之我不想你牵涉其中,我要你好好的。”
  说到最后,难免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都有着一丝颤抖。他急忙点头,以示他都理解,“知道,我明白。”
  静默片刻,她问起,“那你才刚要说什么?”
  他淡淡笑着,“过两天是清明,陪我去祭拜罢,顺道带你去见两个人。”
  “好。”她心有灵犀的垂下头笑笑,也不多问,终于安心吃起她的面来。
  一连几天,皆是阴云密布。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相对还该说的是南方气候,京师素来雨水少,这一日也不过是淅淅沥沥飘了些雨丝而已。
  顾承父母安葬在顾氏祖坟附近,祭拜完毕,他带她走了一里路,来到一处绿水畔。抬眼望去,看见两座有些孤单的坟茔,上面写着两个名字。一眼过后,她的眼眶便湿润起来。
  那是他父母的名讳。她快步上前,不由双膝跪倒,叫了一声,爹、娘。郑重拜了四拜,凝目许久,才回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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