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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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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自己身边。她都不会这么想,苏瞻更不会想到。阿昉,阿昉你不要太伤心了。
苏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难掩激动,眼中却只有悲没有愤,只有悲恸。
王璎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摸一摸苏瞻的脸庞,见他眼中的憎恶之情,又无力地垂落下来:“姐夫,不是你要我替姐姐煎药的吗?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要我让姐姐好过一些吗?”
苏瞻如遭雷击,半辈子的涵养都压不住内心的怒火,他骤然一把掐住了王璎的脖子:“你发过誓绝无害阿玞的心思!你怎么敢!你竟然敢?”他赤红了双眼,他竟然将这样蛇蝎心肠之人放在身边,放在阿昉眼前,还信任她,维护于她!她竟然敢将她的狠毒拿他做借口!他还一心盼着学过煎药的她能帮到阿玞!
不对,高似看着她煎药的!苏瞻手下一松。王璎弯腰摸着喉咙剧烈咳嗽了几声,嘶哑着笑道:“姐夫,你是在想高似吗?你不放心我爹爹兄长,你处处留意,你还让高似暗中看我煎药,是吧?”
程氏料不到自己一骂竟然骂出了惊天秘闻,死死地抓着九娘的手,才发现九娘竟然也浑身颤抖着。她怜惜地搂住九娘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阿妧别怕,她疯了。”程氏也不知道是赶紧离开这里还是继续逗留,心里怕得厉害,想走,奈何腿脚发软,迈不动步。
苏昉慢慢上前几步:“姨母,我早猜想是你害死了我娘,今日你自己承认了也好,此间人证也不少。为人子者,当为母伸冤,爹爹,儿子今日要去开封府敲登闻鼓。”
“且慢——”苏老夫人和苏瞻同时喊道。
苏瞻拉住苏昉,看着王璎:“你说实话罢,是你自己的主张还是你爹娘授意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会让高似一无所察?你又为何要下这样的狠手?阿玞——”他哽咽道:“阿玞生前待你如亲生的妹妹一般——”
阿玞!阿玞!怪不得你不肯入我梦来,我竟然娶了害死你的人,我害得你魂魄不安!是我不经意让这毒妇生了误会,起了心思,是我害了你!一把刀在苏瞻心头来回地割,慢慢地凌迟着,血肉模糊,荆棘密布。
王璎目光散乱,含泪笑道:“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害她?我在帮她啊。姐姐最怕苦,那药里有一味太苦,我不放进去,她就能好好喝药了。对了,高似?哈哈哈哈。”
王璎笑得更凌乱:“夫君,你这辈子最信的人不是姐姐,是高似吧?他说什么你都信,可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和姐姐有私情?”她两颊潮红,似乎终于说出了一件可以打倒眼前父子俩的秘事。
满堂之人,呼吸都停顿了一般。高似和王玞有私情?!九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昉赤红了眼睛,他第一次有了想杀死一个人的念头。此时,此刻,此地!
“他深更半夜带着刀,守在那棵树,那棵合欢树,那棵我告诉你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和阿昉的合欢树下面,跟个傻瓜似的守着,整夜整夜地也不走开。他是盯着我,他用银针试,还亲自尝药。他怕我下毒,怕我会害了姐姐。他还去给姐姐买鳝鱼包子。还好他不懂药物,哈哈哈,可是我怎么会害姐姐?整个青神王氏三十几个小娘子,姐姐只待我一个人好呢。我只会帮她啊。药不苦了她喝得快多了。对了,姐姐去的那夜,高似失魂落魄,姐夫你都没留意吗?这样的姐姐,夫君你念了这么多年,你傻不傻?哈哈哈。”王璎恶意地笑着,欢畅无比。
苏瞻拉住要冲上去的苏昉,深深吸了口气:“王氏,你太会伪装,我和阿玞竟以为你心思单纯,性格柔顺。我们看着你长大,一心善待你。你却心思龌龊至极,在你眼里就什么都是见不得人的私情。我以兄妹之情坦荡待你,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由妒生恨害死阿玞,酿成我终身憾事。高似敬重阿玞,你朝他们二人身上泼脏水!你错了,你休想!高似守着是因为有人私闯后院翻动我和阿玞的文书,那期间我还被人刺杀了一次。他尝药是因为我让他看着你。他买鳝鱼包子也是受我之托!这么多年,是我瞎了眼!阿玞的清名却不能被你这样的毒妇亵渎!”
苏昉松了口气,赶紧问:“晚诗和晚词是不是因此被你陷害的?!”
王璎喃喃地摇着头:“他们肯定有私情!你不信我而已。晚词?真是碍事,她竟然收了最后一次的药渣!不过还好,姐夫,你那时候就很信我的不是吗?晚诗的确是偷了东西,她偷了姐姐的书要烧,哈哈哈哈。高似还打了晚诗一巴掌呢。没有高似,你也不肯把她们送官吧?打得好,谁让她们背后嚼舌头说我勾引姐夫你,明明我才是被勾引的那个!”她掩面哭了起来:“我比她年轻!我比她好看!我满心都是你!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九娘一呆,札记?难道晚诗要烧的是札记?为什么?死去的晚诗从没有说过此事。高似呢?
苏昉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春夜,高似在父亲书房外的言行,苏昉还记得他眼中的无奈和伤怀。他游历四川时,身边总有高似的手下明里暗里的保护。在田庄遭到刺杀时,高似不惜以身犯险力抗神臂弩。高似,真的没有害过娘亲吗?
苏瞻闭上眼长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波澜:“王氏,你想错了。我苏和重从来没有喜欢过你,选你做继室,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合适而已。是我误会了阿玞的意思,我误会了是她选了你。我苏和重,这一辈子,心悦的只有阿玞一人而已。”他声音如冰,言辞如刀。
九娘默默看着苏瞻清冷的面容哀恸的眼神。原来她重生而来,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听见苏瞻说出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却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缠绕在心间,又似乎终于有什么蒸腾而起,悄然而去,不再盘旋在她心中。
“你、高似,你们一个个,都喜欢王玞。为什么?”王璎喃喃地问:“你们不知道吧?”她压低了声音,看着苏瞻和苏昉,目光中有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王玞她以前在青神被五房的庶兄带着好些族兄轮流蹂躏过,长房把那些人都杀了,尸骨无存,提也不许人提。可是,谁不知道呢?她被那许多男子——?”
“啪”地一声,苏瞻浑身发抖,放下发麻的手,看着匍匐在地上不停笑着的王璎,嘶声道:“此生我都没有见过恶毒成你这样的女子!竟敢污言秽语坏阿玞的清白名声!”
他慢慢抬起头,他不能乱,他不能乱!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阿玞的清名,绝不允许毁于这个毒妇之口。
苏瞻环视了一圈堂上众人,目光从孟建程氏九娘十一郎脸上扫过:“阿玞十五岁嫁给和重,清白之躯,天地可鉴。不容这疯妇诋毁。表妹谨记在心就好。”
孟建和程氏赶紧点头,垂首不语。比起王十七娘因嫉恨竟然在苏瞻眼皮底下害死王九娘,他们屋里这外室的事算什么。程氏忽然一个激灵,她当年也收到过表哥送的蜜饯、茶叶,收到过他写的贺芳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对表哥最初的爱慕之情是不是和十七娘一样,因为他温和笑语,因为他殷勤体贴。后来她看到表哥对苏五娘的笑,才明白不一样在哪里,她哭了又哭,也因此做过混账事,她常梦见苏五娘,她害怕。程氏不敢再看十七娘,也不想再看蜷缩在旁的二十四娘,只抓紧九娘不放手。
“来人。”苏瞻轻唤。外面守着的章叔夜带人进来行礼。
“将她送进后院的家庙,派两个婆子看着。”苏瞻指了指地上地二十四娘。
他又冷声对孟建道:“叔常,你们一家先去西花厅稍作歇息。”
九娘挣了挣,她看着地上一个笑一个哭的两个女子,都是前世她的堂妹。她还是被程氏拖着去了。她回头看苏昉,苏昉正看着王璎出神。
正堂上再没了外人。
苏瞻朝苏老夫人深深一揖:“十七娘已疯,还请母亲代和重教养二娘,儿子不孝,有眼无珠,被她蒙骗多年,害死阿玞,悔恨不已,只恨无回天之术。只能劳烦母亲了。”苏老夫人掩面哭了起来:“阿玞死得太冤了——和重你也太苦了!”
苏瞻慢慢转向苏昉:“阿昉,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你要报官便报官,都由你定就是。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娘说得对,阿玞太冤,他太苦。阿昉更苦!他竟糊涂成这样,他信了十七娘,四年前又信了她一次,是真信还是不得不信?他不敢不信!他不敢相信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会因妒忌因情爱去害自己已经垂危的家人,他把所有的相信都寄托在高似身上。无毒,少药,怪不得高似都查不出,怪不得阿玞时好时坏,怪不得他毫无所察。他和害死自己最心爱之人的凶手竟然做了近八年的夫妻,还生育了一个女儿!
阿玞!魂归来兮!你回来!阿玞你回来啊,求你魂归来兮!打我骂我唾弃我嘲笑我吧。
苏瞻合上眼,浑身颤抖着跌坐至椅中:“是我害死了阿玞!我万死难辞其咎。阿昉,是爹爹错了。”
“爹爹纵横朝堂,恐怕忽略了吕雉之妒,武后之毒……”四年前苏昉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在苏瞻耳边振聋发聩,似滚滚雷声。
芳魂已渺,徒留悔恨。
苏昉看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强作镇定的语气掩不住他悲痛欲绝悔恨交加。他再看看依旧在痴笑的王璎,哭泣的祖母,黯然道:“母亲沉冤得雪,在天之灵恐怕也不愿看到苏家因此蒙羞。阿昉也不愿母亲的清名沦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既然已经疯了,还是爹爹看着处置吧。我不打算报官。”
苏昉深深行了一礼,昂首往外走去。母亲的死因终于水落石出,害死她的人也已疯癫。可是母亲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父亲他,此生也再也回不去了。他,苏昉,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和那个妹妹。
泪水终于汹涌而出。苏昉站在廊下,抬起头,天上蓝天依旧晴朗,白云依旧悠悠,廊下的画眉鸟依旧婉转吟唱着。
云就是云,泥就是泥。阿昉,挺直腰往前走,不要被泥里的人绊住。
好,娘,没有什么能绊住我。
我要去四川去眉州去青神。拿回外翁送给我的中岩书院,去找找那里究竟藏了什么,让那许多心怀叵测之辈不肯罢手。我要去看看。外翁,你留下了什么?
大门处的鞭炮响了起来。礼部官员和宫中天使到了。
百家巷苏府敞开大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已然翻云覆雨,物是人非。
正堂上,被押走的王璎,笑声依然绕梁。苏老夫人看着苏瞻一步步走近,缓缓跪在自己膝边,一双多情温柔眼中无尽悔恨。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鬓发,这几年已经飞了星点寒霜。
“不怪你,和重。不怪你。”苏老夫人低声道:“你别太伤心了。事已至此,得好好和阿昉说清楚才是。娘知道你的,后宅阴私防不胜防,不怪你。”
苏瞻木然摇头:“不,娘,怪我,是我刚愎自用,是我偏信则暗,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自以为是,都是我的错。我没脸对阿昉,更没脸死后去见阿玞,我当黄纸覆面,稻糠塞口,披发赤足——!”
苏老夫人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阿玞一直爱你敬你助你帮衬你,怎会怪你!你好好的,和重,你要好好的!还有阿昉呢。”
章叔夜沉稳地声音在屋外响起:“禀告相公,宫中又来了天使。官家急召您入宫。西夏两浙路的两份急报一个时辰前刚刚快马送入都堂。”
苏瞻挺直了腰,拍了拍母亲的手臂:“儿子先进宫去。娘,家中还请您多看顾一些。”他掸了掸绯色公服微皱的下摆,理了理宽袖,往外而去。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人皆有之。不缺他苏瞻一个。苦海无边,回头无岸。如果这就是他苏瞻的命,他受着,他只能受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从张子厚延伸到地域男性陋习讨论。子厚恐怕想不到。
我也有些吃惊。不过很赞同书友彭彭的话,女性自身强大是王道。
我们和原生家庭分离彻底,拥有独立人格和魅力,能养活自己,能自由选择,足够精彩。男人永远是锦上添花,就不会太伤心太被动。
不负责任狗粮一把:
我对户主说:你对我的好,是那种我杀了人你也会帮忙埋尸体的好啊!户主想了想:也不是,是你杀了我,半截的我还会自己走到自己帮你挖的坑里的那种。然后他得意洋洋问我有没有日本式的暴力血腥美感……我顿时就没有感动了。
刚刚回到魔都不久,已经有过年的氛围,堵。其实每年春节都喜欢在马路上转悠,因为车少人少声音也少了。感觉想一座空城。
太快了,竟然要过年了。进入寒假期的人都没有时间概念。只能混一天乐一天是一天。
晚安各位天使。最近的书评太给力,很开心。谢谢你们!还没摸到电脑……
第117章
九月底的赵夏之战,传来渭州大捷。
太尉陈青之子陈元初率领三千骑兵,从秦州突至,夜袭西夏大军后营,一杆银枪三进三出,杀入西夏中军,连杀七将,重创夏乾帝本人。
西夏三天退兵一百里,梁皇后垂帘听政,上书求和。十几日后剩下的西夏五万大军已乖乖退回了韦州。官家大喜,召陈元初进京封赏。
十月中旬,陈元初入京当日,万人空巷。他一身银色软甲,颈系红巾,不戴头盔,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用一根红布扎着,随风而舞。一张无瑕的俊脸和他父亲陈太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眼角含情,双眸带水,嘴角带笑,春色无边。汴京城的男女老少十几年都没见到过陈太尉和燕王殿下一丝笑容,哪里禁得起他这般春风撩人。不过几霎,这支进京受封的秦凤路两百多员精兵强将,就差点被路边纷纷投掷来的香包熏晕了。
陈元初来者不拒,甚至随手解下身上红色披风,策马靠边,笑着兜了一披风的女孩儿心意,倜傥风流得不行,有两个小娘子激动得差点当场晕了过去。他还朝着小娘子们频频招手。
一条御街还没走到州桥,太初社东阁社的小娘子们已经合在一起成立了元初社。陈元初前脚刚进宫,外头那“汴京四美”的座次已经尘埃落定:陈元初、赵栩、陈太初、苏昉四人,当以元初为魁首。官媒们更是纷纷摩拳擦掌,誓要拿下陈元初这门亲事给自己长脸。
陈元初受封了四品上轻车都尉、秦凤路禁军副都指挥使。官家特地留他在汴京过完年再回秦州。他跟那海边飓风似的,几天就把汴京城刮得一片凌乱。走到哪里身后的贵女、世家女、小娘子们都是百来号人跟着。
以为京城女子总会比西北女子更加矜持的陈元初,没几天就领教了厉害,又被陈青沉着脸打了好几板子,再也不敢招蜂惹蝶,干脆跟着魏氏去福田院帮忙,去孟家见亲戚,又去苏家走动。
这位天魔星长得好看,嘴还甜,说起西北的土话趣事几箩筐几箩筐的,又全然没有汴京郎君们的矫揉造作之态。梁老夫人爱得不行,心里只怪陈青夫妻为何不早点想办法把这个宝贝弄回来,这是个多好的孙女婿啊,六娘那样的性子,就得陈元初这样的哄着才好。
陈元初和孟彦弼一见如故,两兄弟好些天一起混迹勾栏瓦舍夜市茶坊。孟彦弼十一月底的婚礼又多了一位“御”。杜氏高兴得不行,全汴京城娶新妇的都没有比她更有面子的了。只看看陈元初陈太初苏昉和赵栩四位“御”,谁家能有这样的阵仗?
陈元初又跟着魏氏陈太初去苏家。苏家愁云密布了几十天,只半天就被陈元初照得阳光灿烂起来。苏老夫人被他逗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直流。史氏这么端方的人,听他说起他和太初的儿时趣事也忍俊不禁。苏昉和苏昕的两位兄长更是钦佩他上得战场、入得厅堂,哄得住婆婆逗得笑老娘。
等探望苏昕时,陈元初大大方方地提出见一见苏昕。史氏也不避嫌,引他进了屏风里。
陈元初规规矩矩地问候过苏昕,请了罪,亲自在她肩膀、背部和手臂各关节处查验了一番,取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牛筋做的宽带,替她绑在雕花衣架上面,细细教给苏昕一套动作,如何利用这宽带,练习握拳、平举、上举、下拉、侧拉,又细心地让女使学着如何帮助苏昕。
反复教了几次,陈元初才笑道:“妹妹不要着急,这套动作你每日三次,练上半年,手臂就会渐渐听话。若是它敢不听话,你写信来秦州,我日行八百里来替你收拾它。”
苏昕心中感激,也坦然笑道:“多谢元初大哥,阿昕这些日子都在练习用左手,若是右手不听话,我先让左手收拾它,若是再不老实,还有阿昉哥哥和自家兄长能收拾它,实在不行,就只好再请大哥您出马了!”
陈元初早听母亲说过苏昕和陈太初、孟九娘、赵栩之间的糊涂官司,却想不到苏昕一个宰相家的小娘子这么乐观风趣,倒对她刮目相看起来,哈哈大笑道:“好,你放心,我陈元初出马,一个就顶你三个哥哥。”
陈太初在屏风外面,含笑听着哥哥和苏昕说话。他知道苏昕现在行走已经自如,在学着用左手拿箸执笔。他之前特地送了一些竹箸、木箸给苏昕用,比家里用的要粗糙些,不易滑动。那牛筋宽带也是他去赵栩库房里找的做弓用的极好材料做的,那套复原手臂的动作,也是他请教了好些医官,和方绍朴仔细斟酌后定下来的。他特地请哥哥教苏昕,也是为了让苏昕更自在一些。这些日子苏昕虽然并未刻意疏远他,但他明白苏昕不想他对她有歉疚。
回去的路上,陈元初笑眯眯地拍拍陈太初:“二弟,幸不辱命。”他伸出手掌。陈太初叹息一声笑着摇头,往兄长手中放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娘,我去买些好酒——您放心,少不了您一坛子!”陈元初哈哈大笑,策马慢慢地往杨楼街方向去了。
魏氏看着长子远去的身影,那张扬的红色发带在初冬的阳光下格外耀眼。唉,这个元初啊,才是她最操心的!
※
九月底伴着渭州大捷同时传来的还有两浙路大捷。
燕王赵栩率领招安来的六千京东东路厢军,日行百里,一路南下,连接攻下婺州、衢州,全歼房十三余党。只这日行百里,就已经令朝野震动。
大赵立国以来,大军行军速度最快的记录是太尉陈青,当年奇袭兰州时的日夜兼行六十里。这几千人的辎重、搭营、埋锅造饭种种,早上卯时出发,走到申时大军必定要扎营安寨,就是当年太宗亲征,大军也不过日行一舍(三十里)而已。连带着枢密院和兵部因为这日行百里个个脸上生光步履带风。
随着两场战争的结束,十月底女真忽然出兵,占领了宁江州,大败契丹渤海部。契丹求助大赵共同对付女真,愿请大赵派遣使者接回今上的三弟崇王殿下,还承诺一旦剿灭女真各部,愿以瀛州、莫州、涿州三州为酬劳。
这秋冬之际,大赵可谓喜事连连,坊间也传出了“蔡佑倒,大赵好”的俚语。
一进十一月,今上身体全然康复,太后撤帘还政。又是一大喜事。朝廷定下明年改元为“皇佑”。
若要论当下最炙手可热之人,自然是燕王赵栩。他十月里得胜归来后,被加官为开封府尹。跟着吴王迁出皇宫,开府,行了冠礼。燕王却还留在宫中。
紧跟着又是朝中重臣的一系列大变动。
陈青辞去了枢密院副使的官职和殿帅太尉的官职,封了齐国公,在官家的再三挽留下,继续留在京城。张子厚因为招安和剿匪有功,升为枢密院副使,终于官拜使相。另一位和赵栩也算表亲的永兴军承宣使孟在,也进了枢密院,眼看几年后必然也是要拜相了。
这些退和进,稍有些见识的士庶百姓都明白官家这是要立燕王为皇太子。谁能想到往日那性子乖戾,不解风情的燕王赵栩有朝一日会当皇太子?等到宫中陈婕妤也升为陈德妃后,连市井里的卖菜的菜农都知道六皇子要往上走了。人人眼睛都盯着燕王,连着十一月头上三公主赵璎珞嫁给了开封豪富帽子田家的嫡长孙,都没什么人留意。
等到十一月冬至节,正逢三年一次的南郊祭天。这日天不亮,官家御驾就开始返城,不停地有快马奔回禀报官家已经到了哪里。御街几十里路的黄色帐幕步障后挤满了士庶百姓。
赵栩和陈太初双骑并肩,刚缓缓进了南薰门,两侧的百姓已经欢呼雷动。陈太初身披玄色披风,温和从容。赵栩却还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不过这当下,再没人会议论这位汴京城最不解风情的郎君多么无礼多么乖张了。稍微长着脑子的百姓都知道,大赵皇太子,非燕王殿下莫属。这位殿下不苟言笑眼高于顶,真好,可不能给西夏契丹什么好脸色!
“对了,元初大哥今日会在哪里?”赵栩随御驾往南郊祭天,已经五六日没见到陈元初,很是挂念。
陈太初想了想:“大哥若不是在孟家,就应该和阿昉在田庄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颇不是滋味,都苦笑起来。现在人人眼里似乎只有陈元初了,就连九娘也对他推崇备至,称元初大哥“真性情,真风流,真豪杰”。陈元初索性自称起“三真散人”来。
不远处匆匆奔来两个赵栩的部下,到了马前低声禀报起来。
赵栩和陈太初面色凝重起来。
“如何得知是阮玉郎的尸体?”赵栩皱起眉。阮玉郎此人狡诈无比,虽然多方通缉,和他相关的人却都踪影全无。
“是蔡佑的儿子蔡涛亲自告发,玉郎班的班主做了指认。”
赵栩和陈太初对视了一眼,留了人去后面报信,策马往西城而去。
第118章
开封城西,金梁桥外,因冬至节,所有店铺都闭门歇业三天。
一条巷子中,两边或坐或蹲或躺着两三百来个筋疲力尽的潜火军兵,看上去城西一大半军巡铺的官兵都聚集在此了。个个身上带着水,脸上身上都被烟熏火燎过,这寒冬里也没一人喊冷。他们身边大小水桶、洒子等救火的家什东倒西歪着。看见赵栩陈太初率众而来,都挣扎着起身行礼。赵栩和陈太初立刻下了马,抚慰众人,一路喊着免礼,快步走进了巷子。
巷子深处,簇拥着不少开封府的衙役和内城禁军,刑部大理寺还有皇城司的人也都在。几方官员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感叹着自己不走运,难得过节却要来负责这人命官司,远远地看见赵栩来了,纷纷整理衣冠,肃立两侧。
赵栩和陈太初和众官员一边见礼,一边步入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原先三间正房,一半已坍塌,冒着黑烟,散发着奇臭。所幸早有准备,并未波及邻里。几个仵作正在检验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旁边排着七八具身中利弩的尸体。那剩下的半边屋子也早已焦黑一片,被禁军和衙役们围着,还无人入内。
陈太初沿着被熏黑的土墙慢慢细查,这院子的土墙上已经裂痕无数,轻轻一推应该就会倒塌,上头插着数百枝神臂弩专用的三停箭。陈太初伸出手,略一用力,拔出了一枝,旁边的土块登时淅沥淅沥滚落了一地。
“是神臂弩。”他转身回头对赵栩肯定道。
已经有人搬进两张长桌和几张官帽椅进来,开封府的文书备好了文房四宝,准备随时记录赵栩所言。
赵栩大马金刀地坐下,环顾四周一圈后,沉声道:“拆房。要见平地。小心一些。”
那带队的禁军副都头本来就兴奋异常,一听指令,立刻带着三十多个禁军,戴上长手套,去清理那已倒塌的房屋。开封府的衙役班头也不能放过这立功机会,手一挥,二十多个衙役从另一边小心翼翼地进入半边苦苦支撑的房屋里,开始往外清理。
不多时,官家派人来问了事情经过,二府也各自来人问了一遍,工部派了帮手带着器具推车过来。那清运废物的,盘查周边邻里的,都进奏院来等消息的,纷沓而至。开封府少尹过来一看,这位亲王府尹已经当仁不让地在干活了,乐得全部托付给赵栩,自回开封府歇泊。倒是整个金梁桥一带被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午时,章叔夜带着陈元初和苏昉也来了。他们进了院子,见院子里堆满了焦黑的木梁瓦砾,官兵衙役们忙忙碌碌还在清运,原先的正房已经夷为平地。
被清理出来的两架已经烧毁的神臂弩、两张诸葛连弩正放在赵栩的面前。赵栩和陈太初正弯腰细细查看着。
“这个连弩的箭匣是人为损坏的。”陈元初看了两眼就断定道。
“我们也这么想。看来阮玉郎是不想这连弩落到我们手中。”陈太初点了点头:“神臂弩烧毁之前也已经机关尽毁。”
赵栩转头问章叔夜:“你去过刑部大牢了?”
章叔夜点了点头:“小人去见了蔡涛。共审问了三回,一回让他顺着事情说,一回让他从双方动手倒回去说,一回小人随意打乱了问。蔡涛都没有前后矛盾,说是阮玉郎主动邀约他,要拿回以前托付给蔡涛的半边印信。大概是要去南通巷交易金银彩帛。蔡涛为了戴罪立功,暗中告发到开封府和内城禁军。”
赵栩深深看了看章叔夜,到底是舅舅手下得力的干将,只从这种审问法子就看得出他不比高似差,怪不得短短两个月,苏瞻已经离不开他了。
“蔡涛可见到了阮玉郎本人?”赵栩问他。
“见到了,还一起喝了酒,他和阮玉郎有些特殊的关系,所以绝对不会认错人。玉郎班的班主跟着阮玉郎来,送蔡涛出门,就被拿住了。禁军等蔡涛一出院子立刻动的手。”章叔夜谨慎地道:“幸好禁军也带了神臂弩,破门而入后才发现阮玉郎持有重弩。禁军轻伤一十七人,重伤二人。阮玉郎最终抵挡不住,引火自焚。屋里大概有些容易燃烧的东西,烧得不可收拾,直到早间才灭了火。”
开封府的左巡军使和户曹赶紧上前禀报:“殿下,幸好今日是冬至,各坊巷的军巡铺和望火军人都不敢懈怠,扑灭得及时,才没有祸及邻里。整条巷子早间已经都按照户籍细细盘查过,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赵栩点了点头:“潜火军兵们功不可没,结案后理当好生奖赏。”
他们四个步入已经夷为平地的正屋处,周边地上不少地方还溅着点点黑漆。
“旧说‘高奴县出脂水’。”苏昉蹲下身子,伸手刮擦了一下那黑漆,闻了一闻:“这个叫做石油,应该是鄜州、延州境内采来的。阮玉郎果然厉害。”
赵栩和陈太初对视了一眼,也各自蹲下去刮擦了一下那黑漆。
陈元初在那焦黑一片的平地上来回踱步了许久,忽地停在一处,抽出佩剑,蹲下身用剑柄敲了几下,笑着看向赵栩和陈太初。
“挖开此地!”赵栩毫不犹豫,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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