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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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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百姓无不高呼苏郎仁义, 皇帝仁慈。三度拜相的苏瞻,至今在汴京还买不起私宅呢,却为了这小小散官如此尽心尽力。而这些个只拿钱不干活的散官们, 百姓们早就厌弃得很,很快便有人大着胆子喊:“兀那朱郎君,你家老娘瘸了两年了,为何对着苏留守号哭?”
  众人只看到那朱郎君心虚地抬头看向苏瞻。
  苏瞻依然仙人之姿,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眼中无一丝怀疑鄙夷,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叮嘱道:“千万勿忘几天后往国子监报名制科,若有心报效朝廷,朝廷必不负卿。”
  围观者渐近,看着这位朱郎君忽地将荷包塞回苏瞻手中,倒地跪拜下去,大哭起来:“朱某有愧——!”
  苏瞻亲自扶了他起来,见周边一脸怨恨的官员们有不少人已显出踌躇之色,朗声道:“诸位与苏某同朝为官,今日遭遇,苏某自当以诚相待。今上励精图治,大赵中兴在望。陛下有言:他与万民一心,与万民同利。吾等大夫岂敢只念及何以利吾家?今后大赵,不论出身,唯有才有德者方能入朝为官。他日海晏河清,民富国强,诸位今日的顺时而退,亦是忠君之事!”
  那朱郎君转头朝着汴京又磕了三个头,哭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便是只念着利吾家的人,微臣惭愧——”他霍地站了起来,胡乱拭了把泪:“大资请放心,这散官不当也罢,在下必然前去报名制科,他日若能为百姓做点实在事,再前来拜谢大资今日指点之恩。”
  他话音未落,转身挤入人群,留下嗡嗡议论之声。
  苏瞻露出诧异之色,看向其他闹事的官员们。百姓们指指点点,有夸那朱郎君还算个汉子的,也有骂这些散官恬不知耻的。片刻后,那些聚众闹事心存侥幸的散官们,灰溜溜地挤入人潮各自回家了。
  赵昪扶了扶头上的双脚幞头。皇帝胸有成竹,早选出了这个朱郎配合他们做戏。难为苏瞻也肯演戏。以前大概只有张子厚才这般行事,但的确事半功倍。来日肚子里还算有货的朱某若能从制科考成个实职的官员,定然又是一段佳话。想到皇帝说的那句“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赵昪舒出一口气。
  一时间,洛阳民众都知道了“制科”。这次废除散官可谓一刀切,然而朝廷也有通情达理之处,令人无从抱怨。每年十一月中旬,皇帝会下诏设“贤良大科”,不同于三年一度的科举或恩科,贤良大科仅需自荐书便可往国子监报名参考,分文武两科,士子、离任官员和现任官员皆可报名,合格者于十二月中参加秘阁的阁试,到来年二月初,参加御试。御试内容也已公布:试策一道三千字以上需当日完成。考试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与进士科第一名相当。再行根据成绩授官、升转或拔擢。
  唯才入朝。
  ※
  没几日后,忙过先帝灵驾发引,汴京忽地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比去岁要早了十多天,碎玉琼芳飘飘扬扬,将地面轻覆了一层雪白,百姓家中均已启用石炭取暖,街巷食店里飘来的羊肉汤香味即便不吃,闻着也觉得暖和。
  入了冬,便是香水行最忙碌的季节,甜水巷里的浴室院终日雾气不散,将大门口的大铜壶熏得一层水汽,过往的小童喜欢伸出胖胖手指在壶身上划过去一条条水痕。晨间五更天开始,浴室院门口摆着的“面汤”热气蒸腾,系着攀膊包了头巾的妇人笑嘻嘻地给客人洗面。到了晚间,灯笼倒映在铜壶上头,揩背人殷勤地将熟客迎入院中,轻手重手,心中自有分数。
  眼看就要冬至,冬至大过年。历经战乱和帝位变更的汴京城,匆匆忙忙地装扮一新。官员休沐,学子也得了假期,准备祭祀先祖。按旧例官放关扑,免租三日。百姓间庆贺往来,京中大路小巷均车马络绎不绝。黄昏时分,轻雪飞絮中,翰林巷孟府驶出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自东华门入了宫。
  慈宁殿里,向太后将赵梣交给九娘:“十五郎头一回随驾行大礼,这三天三夜最是劳累不过,阿妧替老身看顾他一些。”
  赵梣将青铜瑞兽手炉塞到九娘手中,像模像样地拱手抱拳躬身一礼:“请先生多多照顾十五郎。”
  九娘站起身还了礼,笑道:“明明是殿下照顾我呢。多谢殿下。”
  “娘娘说阿妧你夜里也会陪着十五郎,是真的吗?”赵梣一双灵动大眼闪闪发光。他早听说了这三日三夜,参加大礼的通常没有累死,就会被饿得半死,但是有了九娘在,哈哈。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黄门还未开口恭迎,赵栩已经大步跨入殿内。
  “没大没小的,叫六嫂。”
  赵栩桃花眼含情,看向九娘笑道,心花怒放。恨不得过了冬至就是年,过了年立刻到三月。
  九娘脸上腾地红了,分别几个月,这人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可哪里舍得少看他一眼。两人目光相交,谁也舍不得转开眼。
  “六嫂——!”殿外倒有人这一声唤得清脆无比。
  赵梣瞪圆了眼,又是四姐这个坏人,连这个也要跟自己抢。
  九娘给赵栩见了礼,赵栩和赵浅予给向太后行了礼,众人再重新落座叙话。
  赵梣几步靠在了九娘身侧,笑眯眯地对赵栩道:“六哥想得最周到了,有六嫂照顾我,这三天我肯定精神得很。”
  九娘再镇定,也有点坐不住,红着脸瞪了赵栩一眼,低声道:“十五郎叫我九姐可好?”
  赵梣眼尖,见赵栩眉头微挑,小嘴巴拉巴拉:“六嫂六嫂六嫂六嫂。”连喊了四五声后:“还是六嫂好听。”
  赵浅予白了他一眼,真是幼稚,她才不跟他计较。
  向太后招手,把赵梣喊了回去:“你呀,日后有的叫你六嫂呢。不急。”
  怎么不急?赵栩眉头还是挑了两下,笑意更浓:“今日几位相公议定了,明年的年号元煦元年,历法也准备妥当了。契丹、大理、吐蕃、西夏和高丽等国均已上表乞历法。”
  九娘大喜:“恭喜六哥,贺喜六哥。”大理和吐蕃历来沿用大赵历法,如今契丹、西夏和高丽上表乞历法,想来是重兵之下都有了称臣之意,倒是前所未有。
  向太后双手合十喊了声祖宗保佑,禁不住落了泪,哽咽道:“先帝有灵,必然高兴得很。”
  不等赵栩开口安慰她,向太后又笑了起来:“看我,这么好的事。对了,元煦这个年号倒是好,是哪位相公提的?”
  赵栩接过赵浅予剥出来的橘子,掰成两半,递给身旁的九娘一半:“张子厚提的,诸相公都说好。”
  九娘接过橘子,两人手指轻触,那橘子便停在半空停了一瞬。
  “煦而为阳春,散而为霖雨。”九娘避开赵栩的灼灼目光,柔声道:“虽有雷霆变法,终将皇恩浩荡普照大地。”
  赵栩站了起来:“冬至过后京中便要随洛阳之变法而行,他们还在后阁等着。我先过去了。阿妧——你们也早些安置,别累着了。”
  向太后道:“六郎你也要留意着些,哪有理得完的政事?勿要太过操劳了。回来这几日都只睡了一个时辰,可要不得。别仗着年少耗,日后可就苦了。”
  赵栩行了一礼:“多谢娘娘体贴儿子。六郎记住了。”
  “阿予,来看看晚上这膳食单子可要增减什么,你今晚就留在慈宁殿吃饭罢。”向太后拿起案上的单子,不经意地道:“阿妧去送一送六郎罢。”
  九娘福了一福,跟在赵栩身后,往殿外而行。
  殿内传来赵梣和赵浅予格格的笑声。
  赵栩回过头来,笑声戛然而止。
  九娘忍住笑,却不妨被赵栩伸手拉了上前,两人宽袖交叠,手已经被紧紧握住。
  “一起。”赵栩柔声道,携了九娘的手,缓步并肩而行。
  慈宁殿新修的门槛比原先还高了三分。赵栩捏了捏九娘的软嫩小手,低声嘱咐:“这门槛比原来高了三分三,还镶了铜边,仔细裙子。”
  九娘心头一颤,原先想要挣脱开他的手,身不由己地紧紧握住那温暖带着薄茧的手掌。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何以利吾家。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2、香水行:公共洗浴行业。这个是南宋才出现的。但公共浴室是北宋就有了。《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甜水巷的浴室院名满京城。
  

第358章
  跨过慈宁殿的门槛, 一团团的飞絮迎面扑进廊下随风飞舞, 大部分来不及献媚就化成了水汽无影无踪,有些许大朵的沾在人面上衣衫上, 缠绵着不肯消失。
  赵栩接过惜兰手上的大披风:“陪我走几步。”
  “好。”
  九娘柔声应了, 舒展双臂,由着赵栩替她将大披风穿上。廊下一溜的人均躬身垂首敛目,只有高处的立灯在半空团着一圈柔和光晕,雾蒙蒙中看着这对小儿女, 一伸一拢间,情意绵绵。
  因来的时候就落雪, 九娘出门就穿了鹿皮靴子,倒无需再换鞋。她见成墨手中捧着石青色的大披风, 便伸手取了过来投桃报李:“六哥也加件衣裳。”
  赵栩素来不畏寒, 又嫌肩舆慢,是一路快走过来的, 成墨捧着的大披风也就是个样子从来没上过身。但见到九娘眼里的关切, 立刻张开手臂从善如流地穿了。九娘矮了他一个头, 刚要踮起脚替他理衣襟,赵栩已微微弯下了身子, 双眼发亮, 毫不掩饰一脸的笑意。
  被赵栩口鼻呼出的热气熏在脸颊上, 想到廊下还站着那许多人,脸颊上刚刚消下去不久的红霞又腾然而起。九娘手指尖发烫,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对襟, 将他颈后的衣领顺了顺,再拢好衣襟。
  “这衣裳难道比我好看么?”只可耳闻的声音带了一丝揶揄和三分撒娇。
  九娘低低回了他一句:“衣裳上有花。”
  这件大披风对襟上绣着葵花暗纹。
  赵栩见她耳廓都红了,闷着笑了两声,站直了身子。他脸上也有花,心花。
  小黄门刚要开口唱,被成墨瞪了一眼,立刻又闭上了嘴,低下头去。
  宫灯高举,盖伞微斜。赵栩牵着九娘的手,步入漫天飞雪中。成墨带着众人自两侧轻轻跟上,生怕惊扰了他们。
  大内还是这个大内,宫城还是这个宫城,冬雪亦同往年,可身边终于多了一个阿妧。一脚下去,未及扫清的半透明薄雪微微凹陷下去,靴子四周就镶了一道松软的银边。
  两人身后,延展开的足迹一对一对的煞是整齐,只是大小深浅不同。
  眼看就要出了慈宁殿,两人却一直谁也不曾开口,都盼着这路漫漫长下去。
  迈出慈宁殿,外头广场上十多个内侍省的紫衣内侍已扫出一条路来,两侧莹莹薄雪反着微光。雪一团一团如蝶穿花。
  赵栩停了下来,这才想起还有许多话没说,转身抬手将九娘发髻上几片雪花拂去,柔声道:“洛阳的事你且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九娘点了点头:“二伯娘归来后,六姐好了许多。多谢六哥费心了。”至于孟存的事,暂时她也不打算告诉六娘,且待出了结果再说。
  “来年大婚后要往景灵宫行庙见礼,礼仪繁琐,衣裳也换得多。这几日你先看一看,记在心里,总有可以省力的地方。”赵栩眼睛弯了起来。
  九娘张了张口,却只应了一声:“好。”
  黄色盖伞逐渐远去,那撑伞的内侍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赵栩的步伐。只这么一会,刚刚扫出来的青砖路又披上了薄薄银色地衣。
  油纸伞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风雪,九娘脸颊微凉,眼睫上倏地一花,眨了眨眼,赵栩的身影已转过弯去了。
  九娘又静静站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往回走。两条不同的足迹虽然覆上了新雪,却依然清晰。九娘这才留意到那略大些的脚印间隔和她的相差无几,她抬脚踩入赵栩留下的脚印里,旁边还空了一圈。
  一步,一步,他似乎还在她身边。
  浮玉飞琼,向邃馆精轩,倍增清绝。转思量,镇长堕睫。都只为,情深意切。
  ※
  冬至前三日,皇帝按祖制驾宿大庆殿。
  三更天不到,慈宁殿里已经灯火通明,九娘身穿女史团领窄袖侧开叉长袍,腰束革带,系了带銙,换上翘头履,梳双垂髻,亲自给赵梣戴上十六梁远游冠,拈起两侧朱色系带,轻轻放于他胸前。
  赵梣兴奋了一整夜,两眼还亮晶晶:“六嫂你说钟鼓楼上的鸡唱究竟是真的鸡在唱还是人在唱?”
  九娘弯腰替他整理红纱蔽膝,失笑道:“自然是人学着鸡唱。那鸡怎知道何时该鸣何时不该鸣?”
  赵梣脸一红,又问:“我在后头能看见大象么?”
  九娘想了想:“这我倒不知道了,六哥把你的马车安排在御辇后头,若是你看不着,六哥肯定也看不着。”
  赵梣松了一口气:“那若是六哥看得着,我肯定也能看见?”他秀眉一皱:“听他们说你上回送六哥出征,那几头大象舞得好,可惜我没有瞧见。”
  九娘叹道:“我以前也不懂,只觉得神奇。后来听我二哥说,大象哪里天生就会跳舞行礼,都是象奴饿着它们,稍有不顺便用那铁钩铁矛弄伤它们,十分可怜。”
  赵梣一愣,眼圈竟红了起来。九娘赶紧牵了他的手:“都是我不好,说这些作甚。”
  众人簇拥着她们往外行去,赵梣拉了拉九娘的手低声问道:“几时你带我去象舍,我多喂喂它们可好?”
  九娘侧目看赵梣小小脸庞上满是期待,便点头应了下来。
  大庆殿外,两府宰执率领百官都着法服。张子厚身穿方心曲领绛袍,头戴正方九梁貂蝉笼巾,貂蝉冠左右饰着银花金蝉的细藤片虽然薄如蝉翼,依然有些碍事。他一眼看见了站在岐王身边的赵梣,只是赵梣身后却没有九娘的身影。
  这时两侧钟鼓楼上传来响亮的鸡唱声,大史局生正在测验刻漏。每时刻鸡唱后就跟着一声鸣鼓,有那穿绿衣的小吏匆匆下楼,手持牙牌往殿中奏告。这繁复的礼仪如此往来不断,委实考验众人的体力。
  赵梣抻长了脖子,奈何看不清钟鼓楼上的作鸡唱的人影,忍不住偷偷回过头,看见九娘在和一众亲王随从站在大庆殿外。
  这日自大庆殿门外,数万禁军一直列队至御街。到了夜间,围着大庆殿,有几十队喝探兵士来回呼喝,皆裹了锦缘小帽身穿锦络宽衫,手持银裹头黑漆杖子。另有武严兵士在宣德门外的警场内,守着两百面鼓,日哺时分、三更时都要先鸣角,再擂鼓。
  赵栩宿在大庆殿内,依然召两府相公们议事,礼部呈上了拟出来的太皇太后谥号请皇帝定夺。赵栩过目后,提朱笔圈了两处。诸相公传看,见皇帝圈出来的词是明肃和宣烈,不由得都心照不宣。张子厚多看了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一眼,此人颇善解圣意。
  本朝太宗的历代皇后谥号,按序排下来,有“孝”字、有“德”字、有“慈”字,便是曹皇后,也有光献二字。但太皇太后这明肃宣烈的谥号,倒也符合她的固执和偏见。
  既已定下,苏昉便另行誊写在黄纸上,由内侍省送往大内慈宁殿给向太后过目。
  向太后正在听九娘给赵梣读书,看了这个谥号,递给九娘道:“太皇太后力行故事,抑外家私恩。我随侍她几十年,即便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娘娘从不取其一。昔年垂帘听政,人称‘女中尧舜’,最后却得了这明肃宣烈四个字,又是何苦来呢。唉——”
  九娘接过黄纸,认出是苏昉的字,心里有些高兴,便宽慰了向太后几句。赵梣却不耐听和太皇太后有关的事,便揉了揉眼睛。向太后赶紧让赵梣早点歇息,又让内侍去前头回复皇帝,言此谥号甚好。
  内侍躬身应了,退出了慈宁殿,在廊下等着。
  又过了半晌,九娘带着赵梣退了出来。
  “娘子请留步。”内侍上前两步,行了一礼。
  赵梣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九娘让惜兰和司寝女史带着宫女们先送赵梣去寝殿歇息,转过身来,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一个小卷:“官家派小人将此物送来给娘子。”
  展开小卷,却是一幅小画。远处巍峨钟鼓楼,连绵宫墙,却只站了她一个人,所着服饰正是她早间所穿。
  九娘胸口一股热气涌上,眼鼻直发酸,再抬起头,那内侍却垂首伫立不动。九娘想了想,柔声吩咐:“你且在此地等我一等。”
  “小人领命。”内侍赶紧应道,暗自松了一口气。成供奉官可指点过他,千万别犯蠢送完东西就走,一定要等一等,看看圣人可有回赠之物,哪怕是一个字也好的。
  临近子时,宰执们方鱼贯退出了大庆殿,前往两府八位歇息。
  成墨服侍赵栩沐浴洗漱完毕,见皇帝靠在罗汉榻上,又拿起了明日驾宿景灵宫太庙的一应细单子,不知道他要看到什么时辰,赶紧将袖中之物呈上:“官家,这是圣人从慈宁殿送来的心意。”
  赵栩一愣,接过那柿蒂纹蜀锦四经绞罗香囊,拆开来,里头却是一把小巧的白玉梳。
  温润的梳齿从手掌心划过,酥**痒。赵栩心中一荡,不插玉钗妆梳浅。那根白玉牡丹钗,三送三退,历经波折,阿妧终于还是开口了。
  ※
  次日五更,七头大象身披文锦,头戴金辔,在象奴指引下自宣德门往南薰门而行。高旗大扇,画戟长矛,森然而立。后头跟着举大斧的,持旁牌的,拿镫棒的,还有兵士手持系着豹尾的高竿。五丈高的次黄龙随风飘扬。
  御驾缓行,御街两旁跪倒的百姓不计其数,待见到身穿紫绣战袍的三衙亲卫和带御器械官,纷纷三呼万岁。千乘万骑簇拥着赵栩直往太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好像写糖总是会写得停不下来。哈哈。
  赵栩:亲妈,我还没吃到糖呢。
  九娘:糖,多多益善。
  注:
  冬至大礼出自《东京梦华录》、《宋史》等参考书目。
  

第359章
  是日, 皇帝驾宿太庙, 奉孝宗徽号册宝于太庙。翌日三更,车驾俱已准备妥当, 岐王率领宗室奉神主出室。赵栩斋于室, 行礼完毕后驾乘玉辂自太庙出南薰门行郊礼。
  所幸下了两日的雪,昨夜终于停了,早有那军士和营造的人将沿途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铺撒黄土, 设置了步障。赵梣车驾跟在皇帝的玉辂之后,到了第三日, 小人儿已经完全没了好奇和力气,又因三日斋戒, 他饿困交加, 强撑着在车内坐得端正,却撑不住眼皮直往下耷拉。待听到外头传来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呼, 赵梣一个激灵, 抬起头来。
  九娘跪坐在旁, 见他实在可怜,便伸手替他摘了远游冠:“到南郊还得走一段路, 十五郎不如去后厢再睡一会。”
  赵梣眼睛一亮:“可以吗?”他自从受向太后教导, 这等见缝插针的偷懒想也不敢想。
  九娘认真地点头, 替他把祭服也解开了挂到一旁的衣架上,示意惜兰拉开马车后厢的移门。
  “六哥特地说了,能躲躲懒的就要学着躲懒, 只要心诚就好。诸天神佛和祖宗们都明白呢。若是累坏了,大礼的时候倒容易失误。”九娘笑道。
  赵梣连连点头:“我心可诚了,赤子之心。”
  九娘忍着笑和惜兰把旁边柜子里的被褥铺了出来,看着赵梣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又把自己的手炉当成汤婆子放到他脚边。转过身一看,赵梣几乎是头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小小的缩成了一团,秀致的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对这几日的劳累有点不满意。
  刚安置好赵梣,前头车窗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惜兰推开车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头灯火下映着一张汗津津的清秀脸庞,却是应该侍立在玉辂上的成墨。
  成墨塞进来一大包鼓囊囊的物事:“这是官家给圣人准备的。”怕冻着她们,赶紧将窗推了回去。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替皇帝邀功,还没找着机会开口,只好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竖起了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盼着里头那位能体会到皇帝的苦心,也不枉他在皇城和太庙间连夜往返奔波了。
  九娘打开来一看,却是一件不甚醒目的蜀锦玄色大氅,拿在手里,才见到琉璃灯下牡丹花心织莲花图的暗纹隐约光华流转,捏一捏,蓬松细软暖和,显然里头缝的是狐裘。
  “可巧这两日落雪,娘子两件大披风都受了潮。”惜兰笑道:“昨夜熏了一个时辰,摸起来还是没干透,陛下真是有心了。”
  车窗外传来两声轻咳,成墨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官家替圣人备的这批衣裳,两个月前就到了裁造院,另外几件大裘已经好了,可惜是茶花纹和芙蓉叶内织梅花纹的,这件两个时辰前才从文绣院里完工,是小人连夜去取来的。”
  一口气说完,成墨有点紧张,听起来会不会有点是替他自己邀功的意思。
  半晌,车厢里传来九娘的声音:“成墨。”
  “小人在。”成墨抖擞精神,在马上微微躬了躬身子,几乎要靠在了车窗上头。
  “下个月二十四,若六哥得空,还请赐字于我。”声音平和又温柔。
  成墨赶紧应了,心里却纳闷得很。他实在不够聪明,猜不透官家和圣人之间都在打什么哑谜。官家送画,圣人回赠一把梳子,倒让官家高兴了大半夜。因这把梳子,官家又送了这牡丹纹的大裘,可收下大裘的圣人并没回赠香囊之类的物事,却说要请陛下赐字?有了画还要字,圣人果然是才女啊。
  成墨扬了扬眉,夹了夹马腹,往前面玉辂去了,心里想着还是方医官说的对:官家哪怕只是撅一下屁股,圣人也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话糙理不糙。
  车厢里九娘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牡丹花心的银丝莲纹,唇角弯弯。她送玉梳,有心借着《采莲曲》提醒赵栩那枝白玉牡丹钗,他懂了,特意送来这件牡丹纹的大裘。这两日她和他虽然近在咫尺,却无说话的机会,只能远远看到对方一眼,可又有什么要紧。她就在他身边,他总在她心间。
  成墨登上玉辂,侍立一旁,轻声将九娘的话回禀了,他垂首敛目也能感觉到皇帝的高兴劲。那北珠串成的二十四旒发出了珠玉相碰的声音,目光所及处,皇帝的靴子也稍稍移动了一点。
  赵栩手中的玉圭也微微动了一动,他上半身更加挺直了一些,看向远处的天边,天微微亮了起来。
  腊月二十四,阿妧生辰,看来孟家要在那天替她行笄礼。她请自己给她取表字。赵栩只觉得背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平生所学,千万个字词在脑海里炸了开来,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
  阿妧属意谁做正宾呢?他若是开口,太后应当也很乐意,只不过阿妧恐怕会更属意舅母一些。有司和赞者,总归是六娘和阿予。若是要插那枝白玉牡丹钗,阿予做有司更合适。可他又不太舍得把白玉牡丹钗交给舅母在三加时加钗。他是想着要亲手替她插钗的。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好是替阿妧重新做一套笄礼用的钗冠。
  成墨隐隐觉得皇帝高兴过后似乎心事重重起来了。
  ※
  此次郊礼,赵栩早有旨意“务从省约,无至劳烦”,令有司仅保留了礼物和军赏,其他一概省略。就连太牢祭礼上用的牛左肩、臂、臑折九个、少牢所用的羊左肩七个、犆豕左肩五个都被减成了牛腥体肩三个、臂上臑两个。但这毕竟是他登基后第一次郊礼,还要奉先帝孝宗徽号册宝于太庙,因此服冕、车辂、仪物、音乐缘神事者皆不可废。
  繁复的礼仪完毕后,御驾回转青城,在端诚殿接受百官称贺。待门下侍郎奏请回宫,大队人马簇拥着御驾回宣德门。入了宣德门,赵栩降辂去幄次换了常服,再乘舆往宣德门接受群臣和各国使臣的称贺。这冬至三日大礼才算完毕。
  过了冬至,两府便宣布了京畿路官制变法细则,跟着苏昉协理国子监,和礼部一同定下制科试题,呈送赵栩定夺。
  除却官制变法和制科两件大事,令赵栩日夜连轴转的还有各地战事。天寒地冻,飞奴早已无法及时传信。急脚递军士每日自京城往各路飞驰而去的近百人,各路大军的军情急报也如雪花般发回枢密院。
  由于北地已入寒冬,西夏和契丹、女真各地战事都即将进入胶着状态。因已接到契丹求和的上表,章叔夜奉密旨,在两国邦交未定之前亲自率领五万大军,以“护送”为名,将剩余不足万人的契丹军士逐回瀛洲和莫州一带,跟着便依靠河间府,在莫州城外陈兵,摆出了欲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阵势。
  耶律元熹衡量局势,立刻下令赵国境内的契丹军士一概退回燕云,若有抗旨者杀无赦,更派出越国长公主耶律奥野,率领三百余人的使团入汴京称贺献礼。张子厚收到上表,拖拖拉拉,于冬至后才派鸿胪寺少卿带着一个百人使团慢悠悠往上京出使,约莫要来年寒食节才能走到上京。
  就在叛军先前退至河间府时,女真的八太子率领重骑两万,自黄龙府出发,经东京往大定府欲接应完颜望部败军,在中京道遭遇契丹和室韦部的重骑堵截,边应战边往南再想走南京道时,竟又遇到神出鬼没的章叔夜大军,女真这支援军被契丹和大赵联手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逃回东京的仅三千余人,哪里还顾得上苟延残喘的完颜望败军。契丹重骑于风雪中扎营于东京城外,意欲收复东京,更剑指黄龙府。章叔夜挥师返回河间府,正好遇到日夜兼程匆匆而至的耶律奥野一行。
  高丽残兵被陈家军追击数月,比女真军更为惨痛,最终劫盗了不少渔船逃回黄海,却又遇到暴风雨。这次入侵大赵的战事,高丽最终一败涂地。隔海相望的平安王朝见有机可乘,堀河天皇放下了亲生父亲白河法皇的十多年恩怨纠缠,由摄政藤原师实率领水师北上朝鲜海峡,占领了高丽南部近二十个州县离岛。
  陈元初的战报每日不经枢密院直送宫中赵栩手上。梁氏和李穆桃相争激烈,虽然入了冬,战事仍然未停。陈元初亲自带领三千轻骑,装扮成卓啰和南军司卫慕家的家将,时不时给梁氏的后军烧上一把火或是劫走几十车粮,平衡着梁李之间的势力。秦凤军军中变法已顺利推行,裁军后只余九万精兵,正养精蓄锐准备过年,待来年春天坐收渔翁之利。
  眨眼便到了贤良大科的日子。因其他各路还未开始变法,只有西京洛阳和东京汴梁开设了制科,竟引来了远近各地的一万三千余名士子、官员报名,把洛阳和东京的所有正店脚店的客房一抢而空,各大寺庙道观也挤满了前来参试的人。
  此时的洛阳,苏瞻和赵昪亦是日夜忙碌,常通宵不歇。孟存也已经好几夜未眠,他所操心的除了制科一事外,还有窝在后苑里的那根心头刺。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感谢订阅正版。很久没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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