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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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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朴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又碰了碰那些银针,苦恼地道:“奇怪,照理在中京的时候殿下的腿就应该能动了,明明有了痛感,血脉均已畅通——”
赵栩却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成墨,今日飞奴就送这一封信回京,你另行准备十多张白纸,安排二十羽,让它们一道飞回去找张子厚。”
一旁静静站在门口的高似抬起了眼,扫过成墨手中的信,六郎这是疑心上什么了,为何要派二十羽,还准备了空消息。
“小人去办这件事。”高似低声道:“殿下请率众在此歇息半个时辰,小人跟着飞奴走一段路,去去就回。”
赵栩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成墨赶紧将信递给高似。
马厩旁边的鸽舍中,很快飞出一群鸽子,盘旋了两圈,展翅往东飞去。一道灰色人影疾如闪电,追踪而去。
※
海面上波浪起伏,百多艘双桅多桨船上的帆被东南风鼓成了道道白色弧线,如海鸟展翅。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女真水师船舰已如乌云一般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陈太初立于飞虎舰的船头,他身侧的旗兵们手心里都捏了把汗。看阵势,女真早有准备,只怕有五六万水兵来犯。登州密州整个京东路的水师,也不过只有万人。敌我悬殊,只怕己方还未激战就已心生退意。
空中白云渐渐飘散,只余轻又薄近乎透明的白纱蔓延在蓝天之下。往日海面飞掠来往的海鸟均已不见踪迹。陈太初慢慢放下手中的千里目,排除杂念心神合一,感受着每一滴水相容相裹,形成脚下这汪洋大海,在深处变成一股非人力可抵抗的极大压力。他缓缓高举右手,修长的手指面朝大海紧握成拳,大声喝道:“起锚——!”
旗号飞扬,最前线的多桨船上唿哨声不断,如一条白线,往不远处的滚滚乌云逼去。
双方船上只依稀见到人影时,女真水兵们竟有不少大笑起来,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谙水性,可对方竟然只派了这么少这么小的舰队前来送死,真是可笑。那领军的水师将领侧头看向从登州水师叛逃而来之人:“这就是大赵水师?”
那叛将脸上一红,喃喃道:“百年来,登州虽有水师,却从未实战过,恐怕许度是慌了。”
女真将领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让这些中原人见识见识我们的箭法,看他们怎么逃。”
当先一字排开的三十多艘巨舰,见到主将帅舰上的旗号,一声令下,箭雨密密麻麻射向对面的白帆。
飞虎舰上的旗兵紧张地盯着陈太初。陈太初不动如山,手中千里目拿得极稳。双方相距超过四百步,女真人已开始发箭,轻敌之心可见一斑。对方船身劈开的波浪,己方微微调整方向的白帆,甚至箭雨先后穿入海水之中的形态,都似一副画完整地出现在陈太初脑中。
第293章
箭雨密集如一片平地起雷的乌云, 直扑向前方的多弩船, 因间距过大, 团团落入海中。多弩船上大赵将士不由得轰然嗤笑起来。
“再送点——送多点——”海上的水兵比起步兵骑兵更加狂放, 高喊声响彻云霄。
女真将领脸涨得通红, 口里“咿”了一声。双方船舰的距离和对驶航行的速度, 完全不同于往日平原上骑军对战。见这一批超过三千枝箭便白白沉入大海, 他眼皮一跳, 心急火燎地等对方舰队进入箭矢射程。
三百步!他刚要大声喝令, 身旁登州水师的叛将低声提醒道:“将军,我方逆风,恐怕要再等等。而且我们会先进入对方顺风射程, 不如先减速列阵举盾——”
女真将领原本就看不起这叛将的品性, 闻言冷笑道:“难道你还怕这百来艘小船能打败我们?一条船上一百来人,还要划那么多桨,能有几只手射箭?我们女真勇士一直刀山箭雨里闯,儿郎们你们怕不怕?”
麾下众军士精神一震,高喊:“不怕——!”只要打败眼前的水师, 登陆上岸,那中原大地上的金银珠宝美女财物便都归他们所有了。
“将军!四太子再三叮嘱——”叛将只能搬出完颜亮来, 海上作战, 女真人毫无经验, 这般莽撞轻敌,恐怕不妙。
女真将领晒然道:“四太子固然勇猛,可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将在外可以不受命?好了好了, 你只管看我们怎么势如破竹吧。他们那么小的船,只要我们撞过去,还不人仰船翻?”
海风徐徐,赵军水师的多桨船越来越近。
陈太初左手持千里目,默默估量着风力和双方船速,右手猛然上扬,厉声道:“攻——!”
旗号变幻。每艘多桨船上的弓箭手不过八十人,均是陈太初派人精心挑选的精兵,得令后立刻抱弓抽箭。
近千枝箭矢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啸,顺着风势,扑向女真最前列的舰队甲板之上。
甲板上猝不及防的女真水兵,不少人中箭倒地,他们一贯勇猛,无人哀嚎,更不见慌乱,自有人上前举盾,将伤兵运去后舱。
登州叛将急道:“将军!”
女真将领冷哼了一声,高声喊道:“他们只知道射人,怕什么。快!加速撞沉他们——”不出所料,对方虽然有了天时,却不懂得利用,光射人不射帆,只需片刻双方接近了,不撞沉他们也能勾住他们的船杀上去。
女真舰队遭遇了第一场箭攻,已有近百人受伤。船舰纷纷加速,向前方弧线排开的多桨船冲去。
陈太初持千里目的手坚定如磐石,右手再次上扬:“退——!”
多桨船忽地纷纷船帆转向,船头在海面划出流畅的弧线,一刻不停地开始后退,和后方加速逼近的女真舰队变成了追逐局面。
女真人刚刚持弓待射,不想到对方一触即退,转眼又拉开了差距,吃不准这箭会不会又白给,纷纷看向各舰领兵之将。
“追——!”女真主将豪气万丈。
双方你追我逃,始终保持在赵军射得到女真,女真射不到赵军的距离。登州叛将眼看前方舰队逃往黄海,赶紧劝说:“将军,此处离登州最近,我们无需追赶他们,只要转向攻下登州——”
女真主将见始终是对方不断射伤自己的儿郎,可自己近万枝箭埋葬大海,还没能射中过对方一人一帆,怒道:“你不知道强行登陆难过上天?不把这些水师先收拾了,到时候上不了岸,还被他们从背后袭击怎么办?”
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晚霞映红了海面,眼见前方多桨船越来越慢,女真人大喜,也顾不得六百艘船舰早已深入黄海腹地,箭如雨发,最后十多艘多桨船的船帆中箭,速度更慢了下来。
登州叛将一见前方已是胶州湾一带,黄岛这片湾口极窄,易守难攻,不由得心头狂跳,立刻劝谏女真主将放弃追逐,转向登州。
不远处船帆中箭的多桨船上,几百大赵水军纷纷弃舰入水,游向其他船舰。女真主将见猎心喜,一心要将这灵活恼人的舰队悉数歼灭,傲然道:“若能自胶东上岸,才是大胜,这里离海州比登州近了一半路程,而且如你所言赵军京东路的主力都在防守登州,此地属密州,守军肯定空虚。我们要一鼓作气,拿下胶东!你放心,军功少不了你的。”
登州叛将有苦说不出,但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京东路大军的确都在登州和莱州布防,这腹部深处的密州,只有一千多水师,二十多艘船舰,岸上也只有两千禁军。女真这六百艘船舰五万多人,如果拿下胶澳,占据胶州湾黄岛一带,便可直接进攻胶西和密州。
前方已出现胶东的陆地,眼见前方多桨船接回海中的军士,又猛然加速,显然要退回港口。
女真人士气高涨,鼓声大作,船舰纷纷靠拢,往胶州湾驶去。
先一步退回黄岛狭长凹陷湾口的飞虎舰上一阵骚动,桅杆上的斥候打出手势,女真船舰已有入湾的模样。
陈太初凝目看向远方烧成一片霞光万丈的海面,平日来回盘旋的海鸟不见踪影。他举起千里目,见己方落水诱敌的军士已全部上船。狭窄的胶州湾湾口已出现了五艘巨舰,女真的旗帜耀武扬威地飞舞着。
风越来越大了。
“请君入瓮。”陈太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选择黄岛设伏,为的就是以密州作饵,加上叛将给出的兵力布防,女真人向来贪婪猛进,定会妄想拿下胶澳。
多桨船船队看上去乱成一团,像没头苍蝇一般急急想靠上黄岛港湾码头。远远可见那边海面上正停着二十多艘双车船四车船的舰队,尚未起锚,船上士兵意识到己方登州水师竟然溃败到了这里,还带了来六百多艘敌舰,纷纷手忙脚乱,高声呼喝起来。
“将军可见到了?这二十多艘船,可是我们大军的对手?”女真主将悍然发令:“全速前进,撞沉他们!”
更多的女真船舰涌入湾口。
飞虎舰上的士兵们胸口热血澎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太初身旁的旗兵。等候一声令下全面反攻。
陈太初的手依然坚若磐石,不够多,来的还不够多。
最前方的女真舰队已追上了末尾的三艘多桨船,船上伸出无数长钩,瞬间勾住了窄长的船身,将船猛然拉近。几十条木板砰然搁在了多桨船的船身上,上百女真士兵居高临下地从巨舰上沿着木板飞奔杀向多桨船。
赵军纷纷跳海,却已有十多人中箭,海水中冒出几缕血红,转眼消失不见。
飞虎舰和岸边等候进攻的水兵们都急红了眼,可旗令未出,鼓声未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海水中拼命躲避长枪利刃和利箭,隔了两百步,他们也能看见海水总不断泛上来的血红之色。
女真舰队簇拥在港口,前面的几十艘已下锚停住,开始猎杀被勾住的落单的多桨船,后方的巨舰减缓了速度,避免撞上前船。
陈太初默然看着几乎一面倒的屠杀进程。生命的流逝,他此时不能阻止。一刻钟后,湾口密密麻麻几百艘船舰挤做一堆,离黄岛港口的二十多艘船舰只余百多步距离,箭矢漫天。
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战——!”
桅杆上的斥候和他身边的旗兵都赤红了双目,立刻高高挥舞起手中的旗帜。
战!血战!死战!
藏在饮牛湾里的十多艘四车船,立刻驶出,从女真舰队后方飞速逼近。神臂弩上的火箭强弩早已浸透了桐油,随霞光飞舞而出。火借风势,风借火势,最后一排十多艘女真巨舰眨眼间陷入一片火海。
巨舰上的船帆熊熊燃烧起来。慌乱之中女真舰队要往前避让,轰然和前船相撞。有燃烧着的帆被撞落,倒在其他船上,立刻又起了一片火海。
黄岛港口的双车船和四车船上,神臂弩赫然显现,燎原之火轰然在铁匣子里燃起。两名士兵愤然将箭匣装好,弩手们猛然踩下发射机关。甲板上的帆布揭开,霹雳砲狰狞地对准了前方巨舰。
千枝燃烧着的弩箭扑向停泊在最前面的几十艘巨舰。巨砲落在甲板上,砸出一个个洞,随之炸开,大火蔓延。
女真的六百艘船舰,前船想退,退不得,后船要进,进不去。前面是一片火海,后面成了火海一片。噗通跳海之声不绝,海水被霞光和火光染得通红,进攻的鼓声下杀声大作。
许度的双手微微发颤,左手的长弓都抖了起来,胜利似乎来得不费吹灰之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转头看向侧前方全速前进的飞虎舰的船头。
那个年轻的将军如泰山一般侧身站立,抱弓引箭,箭如流星,一弦四箭,箭无虚发。
原先佯装退逃诱敌的多桨船也火速回击,只留了一半水兵划桨,另一半手持早已备好的长枪,灵活地游走在困与火海中的女真巨舰周围,狙杀落海的女真士兵。那些落海的女真军士,大多不谙水性,只靠着求生本能扑腾着,已被淹得半死,再遇到利刃刺下,多半葬身于海底。
夕阳渐渐落入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中,火红的晚霞烧过,空中的红色渐渐变成粉红深紫和蓝色,晕染得如梦如幻。胶州湾中却是修罗地狱,六百余艘女真巨舰无一幸免,这片海上被火光血色染得通红。
两百艘不到的大赵水师舰,逐渐向烧得透透的女真舰队上放下的逃生小舢板们靠拢,作最后的围猎。
陈太初冷然看着眼前的屠宰场,手中弓弦不断轻颤。
赵军舰上纷纷探出长勾,勾住四处逃散的小舢板,一样的长木板砰然搭桥,杀红了眼的赵军蜂拥攻入。短兵相接,勇者胜。
陈太初已从飞虎舰移上了海舶,如箭般穿梭在巨舰之中,身边的箭袋已换了九次,举弓的手已然稳定。
不远处就是他要猎杀的目标,身穿将服的女真主将正高举砍刀,一举将身前的两名赵军砍倒。他身后一脸慌乱的明显是中原人氏,应该就是登州叛将。
“将军小心!”三四个亲卫奋不顾身冲上前格开带着奔雷之声的来箭,一人眉心中箭,箭头自脑后穿出,人颓然落海。
女真主将绝望地看向火海中越来越近的海舶,那个射出这等可怕利箭的竟然是个年轻将领,火光染得他面庞发红。
一弦又是四箭,穿火破空而来。
“游龙箭!是陈家军,快跳海!”他身后的登州叛将不再犹豫,立刻跳海求一线生机。
海舶轰然撞上小舢板。
陈太初已飞身扑上,弃弓持剑,一剑封喉。
海中几万人在苦苦挣扎,船身被火烧得毕啵作响,承接这场大战的海水深处波涛汹涌。
既来之,则歼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黄岛海战,借鉴南宋水师李宝率领3000人歼灭金国6万水师的唐岛之战。出自《宋史》、《金史》。
想到崖州海战,只能长叹一声。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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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角弓其觩, 束矢其搜。戎车孔博, 徒御无斁。
既克淮夷, 孔淑不逆。式固尔犹, 淮夷卒获。
——《诗经鲁颂—泮水》
胶州湾的大火尚在无止境地燃烧着, 昏暗的天空只有这一片被染成了赤红。胶澳一带的渔民们手持鱼叉, 驾着渔船在海面上帮忙搜捕漏网的女真水兵。有老渔民看着船尾水中渔网兜住的两个半死不活的敌兵, 拿长篙痛痛快快地敲在他们头顶:“没淹死算你们走运!”
船上的火把倒映在海面, 如星河倒悬。不远处飞虎舰缓缓游弋着, 船首昂然站立着一人。渔船上的众人兴奋起来:“小陈将军在那里——!”
陈太初身披战甲,只取下了头盔,正仰头望着夜空, 身体中每一处都沉淀下来, 归于真正的平静,感受着血战之后的这片天与海。丧生于海里的女真水兵,恐怕不下于五万人,受俘的人数方才报上来的只三千有余。
生与死,少与多, 重与轻。苏昕一人的死,于他陈太初, 重于这五万人么?对于这宇宙天地, 一人的性命, 万人的性命,万物的性命,又有什么生死多少轻重之分?江河之水依然汇聚入他脚下的这片汪洋大海, 太阳照常升起落下,月亮一样圆了又缺,星子依然高悬。
凝视着天上渐渐色淡的圆月,陈太初的意识毫无目的,随着风随着水随着云在这片海域盘旋,刚刚接受了五万生灵献祭的大海深处,不再有先前他感受到的旋涡和巨大的压力,海底的沙滩绵延起伏着,有七彩缤纷的花树在水中摇曳着。他亦感受不到任何死去的灵魂,那许多落入海中之人无影无踪,既无尸首,亦无灵魂,不分赵金。
陈太初任凭意识驰骋,确定自己经次一役后,离天道又跨进了一大步。自幼爱读的道家经典,一个字一个字变得鲜活,不再是他用来为人处世的准则,也不再是开导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工具。宇宙之辽阔,星辰之起灭,海陆之变幻,还有极其渺小的人,从何而来,因何而去?自小他偶有思索过的疑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探手可及,这样的诱惑,远胜过世间的爱恨情仇。
观音院门口那张从车帘后露出的一张笑脸,在晨风中宛如朝露,似乎已变成天上星子。
此生不可近。
“太初表哥看起来最温和可亲,其实是最难亲近的。”阿妧曾经含着梅子笑嘻嘻地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陈太初——!”苏昕的喊声带着倔强,随风飘荡而来。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穆辛夷的大眼眯成了月牙,在空中俯瞰着他。陈太初看着她柔和的笑脸,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吹了一夜的东南风临近黎明,已缓缓转弱,温柔缱绻地抚弄着少年郎的长发和朱红的发带,依依不舍。
日后《赵史》记载,胶州湾上六百艘金国巨舰整整燃烧了四天四夜才平息于大海之中。《赵史列传》中,陈太初十八岁从凤州始出征沙场,千里奔袭兴庆府和秦凤路之间,营救兄长陈元初,领兵收复秦州,击退西夏梁氏大军,继而北上中京匡助燕王赵栩四国和谈,再转战京东路以万人水师灭金国六万大军。战功彪炳,成为大赵新一代战神。朝廷上下内外再无外戚掌兵权之类的相关辩论。
七月十六,汴京二府便收到胶州湾大捷的喜讯,刚自南郊平安返回宫中的幼帝赵梣闻讯,高兴之余亲自提笔赐表字“开阳”赠与陈太初,大声赞赏他乃武曲星转世。
魏氏微微蹙眉,心中不太乐意替太初接恩旨。武曲星又称寡宿星,六亲无缘。当年先帝给陈青赐了表字“汉臣”,也特意避开了武曲一说,
九娘见魏氏神情有豫,便上前笑道:“官家,娘娘,陛下亲赐表字实乃是恩宠无边。庄子有云:太初有无,无有无名。列子也有云:太初者,始见气也。臣倒觉得宜将陛下所赐的开阳二字供于心中,以免犯了星宿本名,平日还是叫表哥为太初的好。”
赵梣脸一红,他年纪尚幼,并未顾及这些,赶紧点头道:“正是正是。这两个字就留到陈太初加冠的时候用一用。我再好好想上几个表字送给他。”
向太后舒了一口气:“只是辛苦太初了,胶澳刚刚打完仗,又要去海州打高丽。魏娘子又少不得要担惊受怕了。”
魏氏起身行礼道:“谢娘娘体贴。阿魏自嫁给汉臣,便学着忘记害怕二字。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向太后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阿妧,今日前头可有六郎的信来?”
九娘神色不变,躬身应道:“尚无殿下的来信。”搁在小腹一侧的双拳却不由自主地从虚握变成了实握。
中元夜一过,明月依然高挂,天狗不见踪影,大地十分平静。阮玉郎也毫无动静。京中宫中各处戒备了一整夜,早间才恢复如常。皇榜宣示天下,百姓为这祥瑞之兆兴高采烈,又因女真高丽西夏来犯而义愤填膺群情激昂。兵部一早设营帐募义勇,踊跃应征者无数。一个时辰前便有两万义勇在册,据开封府衙的官吏来报,各县还有近万百姓要来护卫京师。
张子厚一接到陈太初的飞奴传书,就立刻和谢相商议后,命都进奏院派了近百人策马游京城,高声宣唱黄岛大捷,尤其将歼灭女真六万人重复多遍。为的是激励军心稳定民心,更有唱给不知藏在何处的阮玉郎听。汴京城的外城、内城、皇城此时处处喜气洋洋。
可是赵栩你在哪里?为何音信全无?
※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
《元和郡县志》记载:河中有山,凿中如槽,束流悬注七十余尺。石槽长一千步,阔三十步。夏季黄河水量充沛,这号称十里龙漕的壶口瀑布正水流交衡,素气云浮。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描写此处:其水尚崩浪万寻,悬流千丈,浑洪最怒,鼓山若腾,濬波颓垒。
赵栩盘膝坐于瀑布不远处的大石上,看眼前巨石临危,若坠复倚,河水奔腾,咆哮席卷,日光下水汽缭绕泛出七彩瑰丽之色,实乃平生所见最为震撼之景色。
大赵壮丽山河,终他此生,也无法一一踏足,怎容异族鞑虏觊觎践踏?
高似在他身后站立了小半个时辰,一旁的方绍朴再三使眼色给他,这瀑布再雄伟壮观,看着也不解热降温,烈日下再看下去,只怕方绍朴要变成方熟朴了。
成墨将手中伞放低了一些。殿下的道服后背湿透,阴干比晒干好,最好能换一件衣衫。九娘子可是交待过好几回,由着殿下的性子行事,细枝末节却要替他打点妥当。
高似右手紧握长刀刀柄,身旁弓已上弦,箭袋满装,留神警惕着四周。昨日他追踪飞奴,十里外便见密林中几十箭齐发,二十羽飞奴无一幸免。他冲入林中,却只见二十多骑策马远遁,看来他们的行踪已暴露,只是不知是哪一方的人。
赵栩突然开口道:“我树敌极多,太皇太后、赵棣、阮玉郎、梁氏和完颜氏,人人都欲置我于死地。陈十二替我前往黄龙府,途中多番遇刺,受伤后恐怕已被发现不是真身。”
高似靠近了他两步,没有开口。
赵栩侧头看着高似一笑:“如今元初西征夏州,太初远赴胶东,叔夜在京师,我腿伤还未复原,虽有种家军这四百多人,但都只能用于沙场,若遇到阮小五那种级别的刺客,便只有你和这十多个亲卫能战了。”
高似瞳孔收缩,手上青筋突出,即便阮玉郎亲自来,也绝不可能伤到他。
赵栩却回头看向那奔流不息的黄河水,河水咆哮撞石,巨响轰隆不绝。
“若我在此遭袭,高似,你记得带着他们突围去汴京,不要再去西京了。”赵栩的声音穿透巨大水声,落入高似耳中。
高似猛然一震。难道赵栩怀疑西京有变,还是赵栩另有计谋。
壶口瀑布,下去十里是更为险恶的孟门。自北向南便入同州,自西向东则入晋地。
不远处传来如瀑布坠落之声般轰然的马蹄声。高似悚然回头。
一队近两千人的军队身穿黑色盔甲,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迎敌!”高似大喝。来的竟然不是刺客而是军士,他们手上皆举弓引箭,明显是敌非友。但是在这永兴军路和河东路交界之处,哪里来的上千人的骑兵,还不被地方州县发觉?
种家军众将士以寡敌众,却毫无惧色,纷纷上马抱弓入怀,居高临下准备迎敌。方绍朴和成墨手足冰凉,这一路来燕王殿下算无遗策,难道他在这里枯坐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等大敌临头?
赵栩冷然的声音在高似身后响起:“引他们上来,我坠入瀑布后,你们速速撤离,奔赴京城。”
“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评论,有动力。
献上三千字。感谢各位。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295章
出声的是方绍朴和成墨, 两人一脸惊骇。
“九娘子再三叮嘱小人, 要照顾好殿下。”成墨急道。
赵栩眸色暗沉, 他当然知道以身饲虎, 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从怀中取出手书和线路图:“成墨你跟着高似, 按这线路图从韩城绕道赶赴京城。将这封信务必交给九娘。告诉她河东路、河北两路若有大军勤王, 万不可信。”
成墨浑身如同被冰水一浇。殿下一路北上已调换了许多河北路的将领, 他转身看看杀气冲天的来敌, 难道不是刺客竟是自家大赵禁军?颤声道:“他们这是反了?!”
高似一把接过信塞入成墨怀里, 只有他返京,无法取信他人,连大内也进不去。他深深看着赵栩, 沉声道:“小人一定将信送到。殿下若跃下瀑布, 切勿大力挣扎,顺流而下,提气护住五脏六腑。我们杀出去后,会在十里外的孟门等殿下两个时辰。”
羽箭破空声已起,双方都进入了三百步弓箭射程。
高似不再犹豫, 大步往种家军走去:“成墨,你和方医官在此等我。”
赵栩将身上道服系带解开, 靴子也脱了一半, 看着卷起袖子也拿起一把朴刀的方绍朴, 难得地和颜悦色道:“你别拿刀了,小心砍了自己。等我回到京师后,你记得把那东西给我。”
方绍朴瞪圆了眼:“什么东西?”
“你画的那个, 寓教于医的。”赵栩低头把靴子中的宝剑抽了出来,塞入自己贴身所穿的金丝软甲之中。图穷方会匕见,他要看一看究竟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方绍朴回过神来,想说那份东西自己早就交给九娘了,还是没敢开口,又好笑又好气还有点心酸难受,只模糊地应了两声嗯,又有点安心,燕王殿下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了万全之策。
山下厮杀声已盖过瀑布奔腾之声。高似带着四百多种家军边战边退,很快退至赵栩身前,双方均有死伤。高似手边的箭袋已空,长刀挥劈砍撩,近身之战势不可挡。
能胜他还是要胜。
不远处旌旗招展,乌压压的步人甲在阳光下闪着光,潮水般的步兵手持长枪正疾步赶来。
赵栩吸了口气,若不是他刻意停留在此,恐怕一入宜川县,便会被叛军所杀。纵然以一敌万,他们四百人困于乱军之中也只会无一生还。
一人一骑从骑兵后军中缓缓步出,仿佛这以命相搏的战场和他毫无关系。一管紫竹箫轻靠在他唇边,箫声呜咽,英雄迟暮。一曲《楚汉》昔日在汴河中秋水上令众人沉醉不已,今日却在黄河边沙场上成了催命之乐。
两军渐渐分开,聚拢到双方主将身边,剩下的三百多种家军老兵双目通红,他们从青涧城出来,哪想到第一战就是要和大赵禁军自相残杀。
高似接过备用的箭袋,一弦六箭,如流星般射向阮玉郎一人一马。
四面竹制长旁牌唰地竖起,挡在了阮玉郎马前。四名持牌骑兵心惊肉跳地看着几乎全部穿透旁牌的羽箭,尚在颤抖不已。他们双手发麻,旁牌摇晃欲跌,身后立刻有人跃下马扶住旁牌,见马上两人的头盔已被利箭射歪,不由得都背上一寒。
阮玉郎放下紫竹箫,凝视着前方大石上端坐着的赵栩,叹道:“这旁牌经过六郎改制,竟能挡住小李广的全力出手。六郎你真是天纵英才。可惜壮志未酬,便要如这黄河水东流,一去不复返。”
赵栩却大笑起来:“看来你京师失利,未能里应外合,只能釜底抽薪,要背上乱臣贼子之名了。”
阮玉郎静静地看着他:“你是我侄子,也是难得一见的厉害人物,我便留你全尸,也好让她死心。”
赵栩拧眉道:“你这么老了,还这么痴情,可惜只能付诸东流,也是可怜。河东路晋地禁军会跟着你造反,难不成还有郭家的人?”元禧太子的生母郭皇后出于代北应州郭氏名门,满门皆是武将。阮玉郎应是接受了郭家残留在军中的势力。
阮玉郎摇头,淡然道:“多说无益,你是自裁还是要死于乱军之中?”
赵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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