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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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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昉笑道:“若加上大赵和契丹都支持长公主,你阿姊可有胜算?”
穆辛夷眼睛一亮:“其实我也想过这个,可是怕元初大哥和燕王不肯。”
九娘奇道:“太初呢?”
穆辛夷突然笑了开来,大声喊道:“太初——”
章叔夜推着赵栩的轮椅,陈元初和陈太初在低声说着什么,往树下走来。
待三人坐定,苏昉将方才的话说了,看向赵栩。
赵栩面无表情地看向穆辛夷:“你姐姐的野心就比梁氏小么?她冒充元初,陷陈家于不义,何以取信于我?与其养一头狼,还不如扫平西域,一概并入我大赵版图,方是一劳永逸之计。你就算到了中京告诉李穆桃此事,又能如何?”
穆辛夷眨眨眼,摇了摇头,有点丧气:“不能如何。可我阿姊不是狼——”
“狼子野心你懂么?”赵栩冷笑道:“你的心机也不浅,和李穆桃一唱一和一软一硬,挟了送药的恩义,就想借刀杀人,这算盘倒也打得不错。”
穆辛夷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杀我对不对?”
赵栩唇角微勾:“我确有此意。”
“六郎——”
“六哥——”
陈太初皱起眉头和九娘同时出声。陈元初老神在在地继续剥着荔枝,苏昉却颇有兴味地看着毫无惧色的穆辛夷。
第268章
穆辛夷看着赵栩摇了摇头:“前两段话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不信我阿姊, 我也没法子。可你想杀我, 却是因为你很生气, 便迁怒于我, 偏偏想杀又不能杀也杀不了我, 倒像在发小孩子脾气。我不和你计较。”
赵栩抿唇不语, 目光更加冰冷。眼前这个女子真的傻了十几年?怎可能一朝之间就变得如此聪慧机敏不逊于阿妧……
穆辛夷侧头看了看九娘:“原来燕王殿下不可怕, 还挺好玩的。怪不得你会喜欢他。”她一路听了许多关于他们几个的事。太初每次说到九娘, 特别温柔,像轻云像春风像细雨。原来她的太初心里装的不是那个逝去的阿昕,而是这个陪在六郎身边的九娘。见到了, 她看得更清楚, 这个朝露一样的少女,看太初和苏昉的眼神是水,有柔情有关怀有喜悦和欣慰,可她看着燕王时,眼神是蜜水, 闪着晶莹的光。
有些事,只有能做到轻松提起如常面对后, 才能真正放下。
众人都一滞, 氛围被穆辛夷一句话带歪了, 变得怪怪的。苏昉咳了一声,以手握拳抵唇忍笑。陈太初看了一眼九娘,低头拿起几颗荔枝, 粗粗的荔枝皮上布满细细的小疙瘩,压在指腹上,肌肤有凹下去的感觉,还能感觉到那粗粝外皮内的多汁软肉。
九娘脸上飞起红晕,抬头看着赵栩柔声道:“不错。我心悦六哥,此生不移。”
大树下静悄悄的。赵栩的心咚咚狂跳起来。除了在阮玉郎面前,这是阿妧头一回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坦承爱意,尤其还是在太初的面前。也许阿妧记得他和太初有过的约定,特意坦荡说出口。但是,好吧,赵栩在心底默默将穆辛夷从那要算账的名单里划掉了。
陈太初手中的荔枝壳破了开来,雪白的果肉险些跳了出来,指腹有一丝黏意。他伸手将荔枝放入穆辛夷手中,含笑看了穆辛夷一眼,才对着九娘微笑道:“六郎待你之心,恐怕三生也不会移。若他敢惹你不高兴,阿妧尽管告诉太初表哥。我不帮亲不帮理,只帮你。”
赵栩手中纨扇啪啪敲在轮椅扶手上,失笑道:“太初——当着我的面你就叛变,很不妥吧?”
九娘笑道:“怎么不妥?我看极妥。六哥你待如何?”
苏昉抚掌大笑起来:“阿妧,记得还有我这个表哥也等着你。不过我猜恐怕会是六郎来诉委屈。一张嘴能气死人的赵六郎好像总被阿妧气得要死,动手嘛,也打不过,万一阿妧碰到磕到了,还要费心思送药。”
九娘不禁噗嗤笑出声来。穆辛夷口中鼓鼓地塞了两颗荔枝肉,眉眼弯弯地嘟囔着:“太初说你儿时曾被燕王绑得像只小粽子,九娘你可记得把他绑回来,好好大肆行凶快意报仇。”
众人大笑起来。
赵栩唇边的笑意一凝,刚要将穆辛夷三个字再放回那单子上,脑中却一闪而过自己被阿妧绑在床上任凭她恃美行凶的画面。看在“行凶”二字上,算了,不和她计较。他脸上不自觉地笑开了花。
陈元初手中的果核噗噗掷在了赵栩的额头上,没好气地道:“算你赢,也不用笑得这么得意吧。”他侧身避过赵栩手中劈来的纨扇,顺势倒在了藤床上,长叹了一声,仰望着星空,忽地开口吟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歌声余音袅袅,却再无下文。
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陈元初短短几句,却有一股断肠柔情掩在金戈铁马之下。众人不由得细细回味着,各生惆怅。他唱的不知道是六郎,还是太初,抑或是他自己。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穆辛夷朗声接着唱了一段,手掌合着韵敲在藤床上。词句幽怨,她的声音却似九天之外而来,不带烟火气,颇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的感觉。
陈太初凝视着穆辛夷,夜色里她注视着自己的一双眸子依旧晶莹透亮。她又渡了他一程。他虽然渐渐放下,却仍担心这一段路有些难走,不经意间已在笑声中远去,原来放下也不难。
“难听——”陈元初静默了一息,忽地抬起手来,手中的果核掷向穆辛夷的额头。
陈太初一伸手,将那果核捏在指间,轻笑道:“大哥唱得好,小鱼也唱得好听。就是还缺些好酒配。”
陈元初一骨碌翻身起来,喊道:“成墨,快拿十坛酒来,要最好的烧酒——”
河汉微茫月渐低,风声正在庭院西。后院里时而传出大笑声,时而传出嬉闹声,偶尔还有舞剑的剑光破空之声影。
苏昉喝了一整坛酒,兴致所起,击床高唱道:“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陈元初抱着酒坛上了那颗大槐树,一阵酒雨撒下,没听见意料中的惊呼之声,却听穆辛夷哈哈大笑着喊:“再来再来,要大雨,泼下来的才好。”
赵栩赶紧喊:“阿妧,到我这里来,别被酒淋湿了。”
九娘笑:“我没事。”她忙着去夺苏昉手中的酒,阿昉酒量极浅,儿时就着他爹爹的酒盅抿过一口,就高声唱了半日歌,满院子撒欢跑个不停。
苏昉躲过她的手,又扯着她的袖子喊了一声:“阿妧——你,你跟我娘说,我——我好了,让她放、放心——”砰地一声,竟倒在了藤床上,两颊红腾腾,凤眼湿润润,羽睫还努力颤了几下,终于无力地闭了起来,唇边还带着笑。
九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取出帕子轻轻替苏昉擦了擦脸上的汗,将袖子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却摸到他掌心里厚厚一层茧子,和写字写出来的茧子不在一个位置。他从汴京去秦州,又从秦州来河间府,想必这些应该是缰绳磨出来的。可阿昉终于释怀了,才会让她放心吧。
陈太初无奈地将外衫除下,在穆辛夷头上接了一大捧酒:“大哥快下来,你的伤还没好透。”却不防穆辛夷两手从下头大力一挥,那捧酒飞溅了陈太初一头一脸。陈太初哭笑不得,七分酒意三分畅快涌上头,一反手将外衫蒙在了穆辛夷头上:“让你调皮。”
穆辛夷死死揪住陈太初的衣襟喊了起来:“啊——别蒙住我——”
陈太初手中外衫豁然撕裂开,见眼前的大眼湿漉漉的满是惊慌,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揉揉她湿淋淋的发髻:“不怕不怕,是我不好。”
“不,太初最好了,我——”穆辛夷一句话未说完,当头一道酒泉将两人浇了个透心凉。树上树下的人都笑得不行。
月色不到之处的黑暗角落里,高似的手从刀柄上慢慢松了下来。大概只有在他们面前,赵栩才不再是杀伐决断的六皇子,不再是背负着重担艰难前行的一国摄政亲王。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有他最亲的兄弟,最爱的女子,最好的臣属。阿玞妹子说得没错,他来得及,就这么看着赵栩,守着他。他会替陈素护着他。
※
京中的皇榜很快传到各地。新的知大宗正司事,由太皇太后所出,先帝胞弟泯王出任。似乎是一种弥补,西京余杭郡王受封曹王,向太后懿旨赐宅邸一座,曹王全家将于七月迁至京中,将掌管宗室子弟读书一事。
官员百姓所不知的,是大内禁中宿卫又由孟在亲自调整,瑶华宫因易走水遭废弃,在内清修的陈素悄然被移入向太后所居的慈宁殿便殿,为定王殿下和大赵江山祈福。
定王殿下大殓之日,京中一片雪白,文武官员路祭不断。河间府的元旭匹帛铺也挂了白,院子里设了祭坛,赵栩领着众人行了拜祭大礼。不管和阮玉郎究竟有无关系,也不管张子厚最终查探出什么结果,赵栩已认定了是阮玉郎所为。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又添一笔恨。
如此,一行人在河间府又等了三天,终于和一路赶来的使团会合,才浩浩荡荡转去府衙。河间府的权知府事、通判忙得团团转,腾出府衙后院,约束衙役和家眷,又在府衙前后扎营安顿随行禁军。
河间府瀛海军节度使也两次前来拜见赵栩。惊闻使团一路竟遇到了十几起大小刺杀后,立刻调派了顺安军近千人将府衙守护得水泄不通。
赵栩跟前,使团副使抹了抹一头的汗:“启禀殿下,随行禁军共有六十三人受轻伤,十七人重伤,无一人遇难。按殿下事先安排,所有伤者就地留在州县疗伤,并未随军。”
陈太初请缨和章叔夜一道往各营去犒军慰劳,京中禁军各营的副将原本都和他十分熟稔,又听说了京兆府大捷中陈家军和陈家男儿郎的英姿,见到陈太初,营中立刻炸了,欢呼声笑声几条街外清晰可闻。河间府百姓也很快就听说了陈太初从秦州赶来护送燕王出使中京。戒备森严的河间府府衙两日两夜安稳度过了休整期,在顺安军五千步兵的护送下直达契丹边境。
进了契丹境内,当日抵达南京析津府。析津府丝毫没有大战临头的压抑氛围,城门外数月不见的耶律奥野一身银白骑装,身后的南京留守赵延寿一身官服,热得满头大汗,面有不豫之色,一众官员以及驻析津府的大赵使者分两列翘首以待。
车驾缓缓停下,两个小黄门爬上车辕打起车帘。赵栩端坐车中,头戴青罗为表的十六梁远游冠,冠上插玉笄,身穿黑沿领的绛罗团龙红袍亲王礼服,白罗曲领方心压贴衣领,腰系通犀金玉带,足穿罗袜黑舄。这一身耀眼礼服却无人注意,迎接的官员们都忘了礼节,只顾着盯着那倾国容颜,一时神为之夺。
赵栩目光轻扫,神情淡淡,远望似天上仙人降临凡间。被差人和随行禁军们隔开的南京城士庶百姓、贩夫走卒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明明是盛夏里暴晒了大半天后最热的时辰,被他眼风扫过的人却都有一股清凉惬意之感。
“燕王殿下万福康安——”驻析津府的大赵使者上前几步倒头拜了下去。
“平身。”赵栩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
城门口骤然安静了一瞬,爆出许多人兴奋不已的呼声:“燕王殿下万福康安——”
身穿司宝男装女官官服的九娘忍不住在赵栩身后动了一动。赵栩微微抬手,做了个平身的手势,算是给百姓一个回应,却给九娘留了一个缝隙,方便她看上一眼。
九娘轻轻噫了一声,偷眼望去,见契丹的官员所穿官服和大赵差异并不大。
“六哥,你看后面的百姓都穿着汉服,方才那呼声也是汉话,真是奇怪。”九娘轻声道。
“燕云本就是汉人聚居之地,成为契丹陪都南京后,如今已有三十万民众,依然是汉人占多,契丹人并不多。奚族、渤海、女真、西夏都有长居此地的,大多都被汉人同化了。析津府和汴京一样,商贸繁华,万国齐集,回鹘、倭国、高丽、大食各国甚至昆仑奴也颇多。”赵栩低声解释。
耶律奥野策马靠近车驾,在马上抱拳笑道:“别来无恙,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三段歌词皆出自《秦风》。
第269章
赵栩抱拳回礼:“公主别来无恙。”
两人叙了两句, 南京留守赵延寿过来给赵栩见礼, 笑道:“殿下一路随行的将士人数众多, 城中恐怕无法安置——”他为难地看向耶律奥野。
赵栩目光扫过赵延寿, 看向耶律奥野:“客随主便, 公主按例处置就好。一应用粮, 只管和我大赵结算便是。”
耶律奥野淡然道:“倒是劳烦赵留守费心了。”她转向赵栩道:“殿下还请勿介怀, 按例只能带五百人随行入城, 余下将士我已在延芳淀作了安排, 还请永平馆的赵使陪同前往。”
永平馆乃契丹在南京接待赵使的驿馆,位于眼前的南城迎春门外。那常驻南京的使者闻言到赵栩车驾前躬身听了几句话,到耶律奥野面前行礼道:“有劳公主殿下思虑周祥, 不胜感激。下官将随同前往延芳淀。”
赵延寿一惊:“殿下, 延芳淀乃陛下纳凉游猎之所——”
耶律奥野唇角勾了起来:“正是陛下恩准的,赵留守是不信我?”
赵延寿躬身拱手道:“下官不敢,请殿下恕罪。”
耶律奥野目光越过他的无檐纱帽落在后头的析津府官吏身上:“不知者不罪,赵留守何罪之有。”
赵栩见赵延寿身穿紫窄袍,额前缀金花, 纱冠上结紫带,端的是契丹官场上的风流人物, 这位南京留守他也有所耳闻, 是极会揽钱的主, 也曾被弹劾过几次,奈何他身后站着的是萧氏一族,八年来在南京留守一位上稳如泰山。按理他和深受萧氏看重的耶律奥野应颇有默契, 更何况自己为解契丹之国难而来,即便他不知感激,也不至于临到入城前来为难自己。想到这里,赵栩看赵延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意味。
成墨下了车辕,匆匆往前头通报章叔夜。
章叔夜从怀中取出三面令旗,亲自飞身站于马鞍之上打出旗号。赵栩车后的各营副将策马上来听令。城门口的百姓见他身手利落,动作潇洒,都大声喝起彩来。
赵延寿的表情一僵,抬眼看了看耶律奥野,见她面带微笑颇有赞赏之意,便也摆出了一个笑容:“燕王殿下麾下果然身手不凡。”
不到一刻钟,两千多禁军中迅速跑出来五百多精兵,列阵于赵栩车驾之后,各营之间除了脚步声,竟无任何杂音。军士之间极快地填补空缺调换位置,行云流水绝无任何多余的动作。那围观的百姓们五十年来未经战事,头一回见到赵军如此军容,不禁又喝了一声彩。
使团一行在城门口分道而行。赵栩等人带着五百精兵随耶律奥野入了析津府南城城门,往城北契丹皇城而去。
析津府楼壁四十尺,城壕宽且深,九百一十座敌楼密布四方八城门,易守难攻。入城以后,一行人除了赵栩陈太初来过,余人皆从未抵达这座契丹陪都,一路格外留意着。九娘两世来头一次来到异国他乡,隔着车帘细细观察。
赵栩见九娘的小脸都快贴在了车帘上,长睫轻颤,樱唇微启,一副孩童好奇的可爱模样,眉梢眼角忍不住露出笑意。他这几年钻研颇深,想到那日芙蓉池边听九娘娓娓道来契丹之事,索性挪近了她一些,轻声道:“这析津府颇似旧日长安城,居民棋布,巷端直。城内分左街右街,划分为二十六坊,各坊都有独立的围墙和坊门,门上刻有坊名。看——那边是铜马坊。”赵栩趁着伸手示意,离九娘又靠近了一些,心里再三提醒自己徐徐图之徐徐图之。这几日人多眼杂,他实在没有机会能和她单独相处,尤其那个穆辛夷,像麦芽糖似的缠着阿妧不放,成日说个没完没了。
九娘见他突然靠自己这么近,虽知他不会再有什么异军突起的羞人之事,但被他气息笼罩着,心依然跳快了许多。自从那夜匹帛铺后院里她当众袒露心声后,和赵栩之间似乎又多出了一些什么。原以为两人之间已是极好了,竟然又更好了一些。而此人还厚颜无耻地宣称,他和她永远只会越来越好,即便是平坦一阵子,那也是如上楼一般,需要积聚力气再往上行。
赵栩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浓:“我在说正经事,阿妧却想歪了,我可也要歪了。”她不知道自己潋滟双眸含情脉脉的杀伤力,这南京城的城墙也会像豆腐般被穿透,何况他蠢蠢欲动的心?
九娘退后了一些,正襟危坐,理了理窄袖,笑道:“我哪里歪了?正得很呢。还请六哥继续说正经事。”
赵栩咳了两声:“还记得你说过契丹人从寿昌帝到平民笃信佛教吗?确实如此,南京城的佛寺众多。你看那边有好几座佛塔。”
九娘瞥了他一眼。赵栩摸了摸下颌,无奈地退开了一些。九娘这才又靠近了车帘,见市井繁华更胜大名府,不由得怅然感叹起来:“此地明明是汉人居多,却被异族统治了近六十年——”最令人惆怅的是契丹人统治得也不比大赵差,看沿路行人的衣着光鲜神色从容,堪与汴京相比。
赵栩眸色也深沉起来:“契丹人很聪明,他们虽然以国制治契丹,却以汉制待汉人。昔日太宗攻至幽州,百姓尚夹道欢迎,如今他们虽是汉人,却未必愿意回归大赵了。”
想到昨日苏昉所言,九娘叹道:“自古以来,百姓所图,无非是吃饱穿暖养家活口而已。此地千年来城头变幻大王旗也是常事。因此他们虽是汉人,只怕国家归属之心甚弱。阿昉表哥说的春风化雨般的同化汉化赵化,不知道在燕云一带还能否有用。”若民心无归顺之意,谈何收复?
赵栩挪了挪身子:“宽之所言之计甚好甚全,但四川对吐蕃可用,成都府路和梓州路对大理可用,秦州也可对羌族用,哪怕是汴京,亦可对倭国和高丽用。唯独对西夏契丹女真这类游牧异族难以见效。”
九娘一怔,瞪大了眼:“六哥你这几日在宽之面前明明并无异议大加赞赏,为何此时却又如此定论?”
赵栩有些讪讪然:“其实这话我在田庄当众提过,不过是从用兵角度说的。当时宽之和我叙同辈礼,他又不愿出仕,无需顾忌太多。但如今宽之为了我远赴契丹,有辅佐之意,我当以国士之礼相待。他秉性宽柔,不愿穷兵黩武。但经过此番历练,自当有所改变。我若先说出口,反倒不美。”
“六哥——多谢。”九娘膝行靠近了赵栩,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眸水意更盛,却说不出更多话来。一方面,赵栩如今思虑行事极其周到、成熟圆润,实在可喜。另一方面,他这般在意阿昉的感受,定然也因自己和阿昉关系极亲近,他才会处处为阿昉着想。再想到阿昉性子里也有自己前世傲然倔强的一面,更觉得赵栩的处理不能再妥当了。
赵栩受宠若惊,哪里肯放开她的小手,随即开口问道:“对了,阿妧,你看那赵延寿是何用意?”
九娘想了想,也没有抽出手来:“他和公主殿下不和,这是其一。他反对和谈,这是其二。阿妧觉得他对大赵或许深有敌意。毕竟三年前吴王前来促成女真休战接回崇王时,有提出索回十六州之中的瀛洲、莫州、涿州。涿州更是析津府的南大门。”
“你觉得他担心我此番前来会再次索取城池?”赵栩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摩挲着九娘的掌心。
九娘挣脱出他的手掌,径直从侧柜中取出茶盏茶瓶,给赵栩倒了一盏茶:“六哥是担忧契丹内部权力纷争,甚至可能和阮玉郎有关?阮玉郎的手能伸到这么长么?”最后一句她也吃不准。
赵栩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阮玉郎能在契丹救回赵瑜,保住他几十年的平安,可见他的手已经伸得很长。赵瑜能站到寿昌帝的面前,全凭在诗文绘画琴棋上深得圣宠,若身后无人,他这些才能从何而来?阮玉郎能掌控福建一带的海运和西北一带的榷场,他几十年的布局应该不会漏了契丹,尤其是析津府。不然他如何能认得出高似?又如何得知高似的身世和目的?”
九娘托着茶瓶替他续了一盏茶,柔声道:“六哥为何不亲自问一问高似他和阮玉郎之间的种种?高似一样也谋算了几十年,对契丹想必了如指掌,他不善言辞,需要有问才有答——”
赵栩手中的茶盏轻轻颤了一下,目光投在摇晃不稳的茶水上。
“阿妧所言极是。是我意气用事了。”赵栩点了点头。
※
众人浩浩荡荡,自拱辰门入南京皇城,一应马车皆有官吏安置。赵栩坐于肩舆之上,身边是摘了斗笠的陈太初和高似,章叔夜九娘紧随其后。陈元初和孟建带着方绍朴穆辛夷等人殿后。耶律奥野早从赵栩信中得知陈太初等人同来,并不吃惊,亲切地对他们点了点头,领着众人往元和殿便殿而行。
众人抵达元和殿,却听内侍高唱了起来:“赵国燕王殿下驾到——”
赵延寿等南京群臣一惊。赵栩也侧目看向耶律奥野。
耶律奥野淡然道:“我皇兄极感激殿下千里迢迢施以援手,特请示了皇耶耶,从中京赶来相迎。因事关重大,故无人知晓。还请殿下谅解奥野不告之罪。”
契丹皇太孙耶律延熹?
赵栩笑道:“多谢皇太孙殿下厚爱,六郎不良于行,恐有失礼数,怠慢了殿下。”他心里却又沉了一沉,看来契丹皇室纷争也十分厉害,朝廷从上京迁都中京,正是政务最繁忙之际。寿昌帝年近八十,皇太孙理政名正言顺。若不是情势实在不利,耶律延熹怎可能悄然来南京和自己见面。而寿昌帝的态度更令人难以捉摸,若支持孙儿,理当以太孙仪仗出行,若不支持,耶律延熹也不可能顺利抵达,还征用延芳淀安置自己的随军将士。
“久慕汴京六郎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延熹不枉此生,善哉善哉。”儒雅的声音含着笑,一口流利的汴京官话,在安静的大殿周围听来十分清晰。
一个修长的身影稳步出了殿门,耶律延熹身穿绿花窄袍的契丹盘裹,头戴玄色纱冠,唇上蓄了短须,五官堪称秀丽却略带病容,几步走到赵栩轮椅前,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却是平辈之礼。
“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赶紧行礼问安,不免也惊讶于这位太孙殿下无视礼仪流程,就这么跑了出来迎接赵栩。
赵延寿等群臣从地上起身,心中暗暗叫苦。皇太孙悄声无息到了南京,进了皇城,他们竟一无所知。究竟是中京朝廷不满他们,还是不信任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燕京(析津府)的资料来自《燕京故城考》作者:奉宽。《辽史地理志》。
2、析津府:今日北京。
3、延芳淀:今北京通州某地区。
4、赵延寿:原型南京留守赵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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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元和殿的偏殿内早已备好了宴客茶酒, 耶律延熹和耶律奥野当先引领众人依次入座。
待赵栩等人坐定后, 司赞高唱, 耶律延熹举杯作贺, 众人喝了三巡, 说了些场面话, 氛围宽松下来。
满殿的目光都在赵栩和身侧陈太初等人的身上不断来回巡弋。
耶律延熹又敬了赵栩一杯, 感叹道:“大赵贵公子, 气盖苍梧云。殿下身边也尽非尘土间人。难不成竟然是名闻天下的汴京四美齐聚南京?”他视线扫过垂首立在赵栩身后的女官身上, 略作停留,又看向赵栩。
赵延寿等人又大大吃了一惊。传闻中的汴京四美,可谓大赵朝廷新一代最拔尖的公子, 怎会全来了此地?
赵栩笑道:“殿下谬赞了。这三位都是本王的表哥, 因吾不良于行,一路陪伴前来,故未曾细细介绍。”
苏昉和陈太初陈元初三人坦然上前,给耶律延熹和耶律奥野重新行礼自报家门。
“吾听说宽之在洛阳和应天府的国子监里推广张学,甚得士子爱戴, 还望小苏郎对我契丹学子不吝指点。”耶律延熹起身,回了苏昉半礼, 更举杯相敬。
“宽之岂敢。殿下对李青莲和家父的诗句信手拈来, 可见对中原文化熟稔在心。还请殿下指教。”苏昉唇角含笑, 回得不卑不亢,双手平举齐眉,饮毕杯中酒, 心里却多了一分警惕。他在西京洛阳和南京应天府所作所为,乃先帝密诏礼部在国子监和太学进行的试行推广,并未对外公开。远在千里之外的耶律延熹却了如指掌,可见契丹对大赵朝野也从未掉以轻心过。
耶律延熹又说了两句仰慕苏瞻才学书法的话,转向陈元初陈太初问起赵夏之战的近况,叹道:“前几日吾从中京出发时,和兴平长公主见了一面。若陈大公子愿意,吾愿从中调和。若能化敌为友,也是一段佳话。”
陈元初桃花眼冷凝,面无表情,抱拳拱手道:“多谢太孙殿下。陈某如今已是一介废人。国仇一事当听从燕王殿下的,陈某不敢置喙。但这私怨陈某一日不敢忘怀,只能辜负殿下好意了。”
耶律延熹也不生气,见赵延寿下首的群臣露出不忿之意,他摆了摆手:“既是私怨,吾也就不说了。”
见苏昉三人回了座,耶律延熹举杯对赵栩说:“兴平长公主听说她的妹妹辛公主在秦州被赵军俘虏,特请吾向殿下讨个人情,可否还辛公主自由,若能交给吾妹照顾,西夏愿归还熙州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燕王赵栩前来调和契丹和女真之战,大赵又在赵夏之战中扳回局面,逼得梁太后狼狈不堪,自然是四国之间最强势的一方。耶律延熹这两句话,不仅显示出契丹在丢失上京的情况下还有资格斡旋赵夏关系,更摆明了契丹和西夏作为联姻之国如今依然很是亲近。
赵栩朗声笑道:“兴平长公主有如此诚意,为何不随太孙殿下一同前来南京?只可惜辛公主并非她亲生妹妹,实乃是陈家昔日秦州的故友,她被梁太后软禁在兴平府,乃陈太初单枪匹马将她救出的。如今她亲自往秦州依靠陈家,何来俘虏一说?”他扫了一眼满座哗然的析津府官员,傲然道:“长公主欲以熙州换人,只怕她还不知道前夜熙州城已被我大赵西军收复,回归了我秦凤路。梁氏败退一百二十里,逃向兰州。”
大殿内死寂了一息,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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