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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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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的空气像被突然吸进一个漩涡,四娘险些被掀下罗汉榻,魂飞魄散。
  暗黑的刀影自上而下,自远而近,带着奔雷之声,扑面而来。
  八扇绣屏从中裂开,连着罗汉榻也被砍成了两段。通向后室的槅扇门震动不已。
  后室灯火亮了起来,里头的床、屏、桌椅早已撤走,乌泱泱全是人。赵昪只盼着太皇太后等人还没明白高似那三个字背后的含义,赶紧道:“二位娘娘!请带官家先退避。”高似武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们个个都觉得那女子肖似陈氏,高似却只一眼一句话就认了出来。若无私情,作何解释?”
  一室死寂。六娘慢慢将颤抖的右手离开了太皇太后手肘,忍不住侧目看向另一边的赵棣。
  赵棣垂眸看向地面,强压住兴奋和欢喜。先生神机妙算!谁能想得到孟四娘的真正用处?除了他,连孟四娘自己也不知道,要不然那楚楚可怜的纤纤弱质,又怎么敢在高似刀下假冒陈氏!除了死还是死,可惜可怜。
  正如先生所料,凭高似大赵第一神箭手的本事,百步外的蚊子他都能分得清公母,这么近定能看出心上人的真伪。只要他看破了孟氏,看破了后室伏兵,就已经坐实了他和陈氏的关系。也只有先生这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算准了太皇太后和相公们这些聪明人的心思,才能助他通天。
  聪明人,总会更相信复杂的办法,总是想得更多,总要自己一眼看出旁人看不出的才肯认定。
  向太后万般无奈地喟叹了一声,看向陈素。
  陈素拼命摇头道:“妾身不知!委实不知原因!妾身愿同他当面对质!”她声音颤抖,全身颤抖,死死抓着赵浅予。
  高似垂目看着抖如筛糠的四娘,皱了皱眉,并没有取她性命。他一步跃上罗汉榻,踢开四娘,起手又是一刀,槅扇门断成四截,咣啷坠地,三尺进深的过道露了出来,里头两个半人高的大花瓶也倒在地上,暗夜里看不清里头插着什么花,碎了一地。
  尽头处后堂的大门紧闭,里面已亮了灯火。
  陈素你在哪里?可有性命之忧?高似如一头猎食中的猛狮,直扑向通道。
  “护驾——护驾!”后屋内灯火骤亮,有人高呼出声。
  大门轰然断裂,木屑四溅。
  高似横刀站在昏暗的门外,这几刀后,肋间伤处疼得厉害,但他没有退路。
  他一人,和朝廷内外宗亲宰执们对峙。他一人,和整个大赵朝廷对峙,面无惧色。
  陈素不顾颈中横着带御器械的利刃,往前挣了一挣:“你为何要陷害我!”
  他陷害她?高似肋间更疼了。她还身穿丧服,赵璟大祥还没过,那身衣裳真是刺眼。更刺眼的是大开着的每扇窗后冰冷精铁箭头。
  侍卫亲军们团团护住了室内众人。谢相朱相对视一眼,惊觉这小小后室里的人手不一定能挡得住高似,两人看向太皇太后身侧的四位带御器械。
  赵棣斜斜挡在太皇太后身前,喊道:“高似你速速弃刀就擒!不然陈太妃性命不保——啊??”
  一刀天外飞来,直扑向赵棣面门。两位带御器械立即飞身迎上。
  “杀了陈氏!”太皇太后厉声下令:“传旨,捉拿燕王赵栩——”


第223章
  “不许杀——”向太后大喊。
  “不许杀。” 赵梣稚嫩的声音立刻跟着响了起来, 陈太妃是很好的小娘娘, 这个不用大娘娘说, 他早就明白。
  “谁敢伤陈太妃!”张子厚的怒吼从东窗外头传了进来。
  带御器械手中佩刀一收又立刻一放, 陈素颈间已伤, 她顾不得, 六郎呢?六郎你千万别来!
  “护住官家!”谢相等人簇拥着太皇太后向太后赵梣退向楼梯口。赵昪暗暗叫苦不迭, 谁想出来的这馊主意, 雪香阁后室并不宽敞, 众多禁军在内,反而施展不开,连个可退的后门都没有, 完全不顾两宫和官家的安危。只有高似一人就这么忙乱, 阮玉郎再来,一个不慎,大赵朝廷内外上下就被一锅端了。他眼皮一跳,看向赵棣,蹊跷之事, 出自蹊跷之人。
  无比混乱的一瞬,弓矢离弦声不断, 没有依依不舍缠绵悱恻, 十分紧凑沉闷。如此近距离, 箭全部是直线飞出,把高似方才所站立的地方扎得密密麻麻,一片箭林。
  高似再度退回前厅, 前厅里早涌入殿前司金枪班的禁军,长枪斜指,密密麻麻,无路可退。
  有伏兵,被赵栩说中了。他不该来,也被赵栩说中了。他不是不明白,就是不甘心。
  高似手中刀挡住身前潮水般攻来的十几杆金枪,再退回前厅后室之间的夹道。孟在独自横枪站在箭林之前,面容冷峻:“阮玉郎已死于地道毒烟烈火,高似,可敢和孟某一战?”
  阮玉郎假死,还是被赵栩说中了。陈素记得他,依然记得他,开口却问他为何陷害她和六郎。
  肋下的伤口越来越疼,还有许多地方也在疼,有刺痛,有抽痛,越来越痛。高似很多年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他幼时早就习惯忘记“疼痛”这种感觉,还真的做到了。时隔几十年,今夜终于忘记的疼悉数回来到他的身体内,排山倒海。
  太皇太后苍老愤怒的声音传来:“还不动手杀了陈氏?!你们都糊涂了不成?陈氏身为先帝宫妃,和契丹贼人有染,玷污大赵后宫,混淆皇家血脉——”她的话已经不算话了?竟然个个敢反驳敢不当回事!
  咣啷一声,高似弃刀于地,走近孟在,双膝跪地:“在下实乃女真二太子完颜似,今夜不得已擅闯大赵皇宫,为求见贵国太皇太后、太后、皇帝陛下,有秘事禀报!”
  他声如雷鸣,震得前厅后室所有人耳朵嗡嗡响,甚至雪香阁院墙外严阵以待的将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棣一呆,这是怎么回事,先生可没有提起过!
  ※
  赵栩一瘸一拐赶到雪香阁的时候,处处依然是激战后的痕迹。大理寺的胥吏从方绍朴手中接过他,小声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完颜似?”
  “是,说是二太子。女真使者们今日一早就在宫外求见朱相,没能见着,一直等在东华门外,中书省已经去宣召了。”
  赵栩缓缓踏上楼梯,想起高似在北婆台寺时坚持要入宫的神情。他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能在苏瞻身边十几年的人,又怎可能任由阮玉郎摆布利用。高似只需亮出这个身份,变私为公,反能保住性命,看来他原先就计划掳走娘跟着女真使者的车马回驿亭,再行北上。但他为何会当众自首?是为了护住娘?
  一步一步,赵栩听见内侍在通报:“燕王殿下驾到——”
  二楼面南处设了新搬来的四扇半人高素屏,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带着赵梣坐在屏风后,赵棣、六娘肃立在一旁。赵浅予满脸是泪,靠着陈素,被孙尚宫带人贴身“服侍”着。听到赵栩来了,陈素又急又担心,却动弹不得。
  赵栩上了楼,见屏风前左边按班站着宰相们和新晋“大宣”孟存。右边上首坐着定王和两位老亲王,其次站着御史中丞邓宛和张子厚、孟在。
  中间地上跪着被牛筋五花大绑着的高似。听到赵栩的脚步声,他的背佝偻得更低了些。
  “快,给六郎看座。”定王高声吩咐道。
  屏风后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慢着,陈氏的事情还没了呢。人证已经有了,就该定下她的罪!”
  赵栩上前行过礼后,对定王躬身道:“多谢皇太叔翁关心,六郎还受得住。”他转向屏风:“不知道娘娘所说的小娘娘一事是何事?何罪之有?”
  定王冷笑道:“怎么,就凭几个字,就断定有私情混淆血脉了?听说这位二太子喊了好几十个字,要找太皇太后、太后、官家,这又该怎么断定?”
  “皇叔你的心偏到西京去了吗?诸位相公们可都是亲眼所见,此人一眼就看出那人不是陈氏——”太皇太后问道:“朱卿,谢卿,你们可见到了?”
  赵栩和张子厚对视一眼,垂下眼眸。
  张子厚出列拱手道:“不错,娘娘所言有理,人的心还真都是长偏了。不过既然是诸位相公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敢问这位二太子见了那假冒陈太妃的女子后,究竟说了什么?谢相素来不偏不倚,还请告知我等不在场之人。”
  谢相仔细想了想:“说了不是你三个字。”
  张子厚看向朱相:“朱相,苏相离任,您是我朝相公之中最具君子之风的了,您还记得他说的是不是这三个字?”
  朱相皱着眉点了点头。
  张子厚恍然大悟,看向高似:“二太子,你所说的,其实是你来雪香阁,找的不是这个女子?你可认出她是谁了吗?”
  高似摇头:“我没认出她。我找的不是她。是二位娘娘和皇帝陛下。”
  屏风后的赵浅予哭出声:“早说了小娘娘冤枉——有人要陷害她陷害六哥!六哥——”
  太皇太后看向赵浅予,目光泠泠,神色怭怭:“闭嘴。”
  张子厚却看向御史中丞邓宛:“有人喊冤,邓中丞可听到了?”邓宛犹豫着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张子厚,你不必特意引导高似为陈氏母子开脱。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许多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不成都冤枉了陈氏?倒是你和赵栩结党营私,图谋帝位,邓中丞也该知晓一二。”
  谢相等人见太皇太后直接给张子厚扣了这么大的罪名,都面色微变。只有赵昪抬了抬眼皮,要论嘴皮子,太皇太后恐怕还不是张子厚的对手。
  张子厚笑了起来:“娘娘所赐罪名,臣卑陬,愧不敢当。微臣以开封府试第一名师从杨相公,二十年来从县令做起,在户部、吏部、集贤院、台谏、枢密、大理寺均有任职,习惯独来独往。先帝曾有言,张子厚虽出自杨相公门下,最终却做了个刚狷纯臣。邓中丞,若张子厚有结党营私,还请千万别客气,尽管重重弹劾下官!只是天下冤狱,大理寺皆管得,这百官和后廷重案,更是大理寺职责所在。若要下官有冤不管,被人陷害了太妃和皇子,下官他日有何面目见先帝!”
  太皇太后被他搬出先帝,反驳不得,听他轻飘飘一句话绕回陈素身上,气得肝都疼了。
  张子厚见赵栩目光落在赵昪身上,不等太皇太后开口,朝赵昪拱手道:“敢问赵相,是哪位高人仙师未卜先知,料定了高似定然会至雪香阁?”
  赵棣抬起头:“张理少,高似会来闯宫,乃孟氏四娘告知娘娘的。”
  张子厚冷笑道:“孟四娘乃先帝秘旨钦犯,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中,何时能传递消息到宫中,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理寺,不是神仙是什么?”
  赵棣笑道:“大理寺无寺卿,却并不只有你一个少卿。她是阮玉郎的外甥女,既然因此获罪入狱,必然会知道不少秘密。有些事,用刑问不出,换个法子,不就说出来了?”他朝屏风后躬身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六娘垂眸看着自己裙底下露出的宫靴靴尖,想不出爹爹被宣召入宫是为了什么,看到大伯,她觉得心安了许多,为何爹爹却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张子厚也笑了:“孟四娘身为罪女,出狱才几日?臣日日出入大内,从不知雪香阁是淑慧公主的住处,更不知雪香阁所在位置。孟四却能算准陈太妃今夜会来淑慧公主的住处而不是回自己的住处?”
  他看向若有所思的二府相公们:“诸位相公可见,高似闯宫,可能是孟四娘所言,可陈太妃行踪,却另有人泄露出去。二太子,你又如何知晓今夜太皇太后、太后、陛下会一起来这淑慧公主的住处?阮玉郎在宫中的奸细究竟是谁?”
  “阮玉郎请在下帮他擒住燕王赵栩,他答应带在下入宫。地道入口也是由宫中那人打开的,太皇太后、太后、陛下在雪香阁,也是他宫中那人所说。我并未见到那人的模样,因为燕王奋力反抗,还刺伤了我。”高似抬起头:“在下并不知道雪香阁乃淑慧公主住所。今日入宫,在下实属不得已,并无恶意,未伤害任何人。诸位应该知道,以我之力,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对或不对?”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赵栩。
  若他要害赵栩,易如反掌。可他不会。他永远不会。
  赵栩漠然看着高似。那又如何?即便高似现在要保护他,要帮他。他并不会感激他,也不会原谅他。


第224章
  赵昪清咳一声, 朝谢相等人拱手道:“诸位相公, 今夜的确蹊跷, 此处楼阁后室连个后门都没有, 甚是不妥。若非燕王殿下及时喝破刺客, 地道里进来百人千人万人也有可能, 又有奸细引路, 大赵前朝后廷岂不被逆贼一网打尽?”
  赵昪所言, 谢相也有所察觉, 现在杀了完颜似,于事无补,还会令女真和大赵反目。女真如今军威极盛, 大军势如破竹, 端午节后已逼近契丹上京道。契丹颓势难挽,朝中还在观望,自然不宜交恶。若能囚禁住这个战功彪炳的女真二太子,既暗中助了契丹一臂之力,也能减少日后女真对大赵的威胁。
  二府几位相公低声商议了几句, 定下先把后廷宫闱事放在一旁。
  谢相道:“完颜似,大赵和女真, 素有邦交。你身为臣属之国的二太子, 竟然勾结阮玉郎和西夏, 破我大赵秦州城,害死军民数万,绝不能就此善了。你不通过使者请求觐见, 无法无天擅闯大内,究竟所为何事?你既然自称并无伤人的意图,可认得出阮玉郎在宫中的眼线?”
  赵棣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高似对自己和先生所图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临阵倒戈会说些什么。他不安地垂下眼眸,寄望于先生所说的万无一失之法。
  高似在弃刀的刹那,就已经弃了自己的命。他声音浑厚,沉稳有力:“不瞒诸位,我弃父姓耶律,从母姓完颜,毕生心愿就是扫平契丹。大赵和契丹为兄弟之国,女真却是大赵臣属国,听闻大赵有意出兵助契丹攻打女真,我女真部受契丹欺压奴隶近百年,难道继续任人宰割?既是国与国之战,国与国争利,完颜似破秦州,图谋和西夏结盟攻打契丹,为的是我女真同胞,何错之有?如今被擒,成王败寇,在下毫无怨言。”
  国与国之战,国与国争利,何错之有。赵昪暗叹一声,若是苏瞻在此,不知会有多心灰意冷。他那般信任高似,却被其利用,真是误以山雉为凤凰。
  “在下今夜前来,只因阮玉郎言之凿凿,只要前来闯宫面圣,吴王殿下明日就能即位,愿同我女真结盟攻打契丹。”高似看着太皇太后,怒道:“却未料到竟然是要借在下陷害旧日恩人,毁其清白,害其性命,此事却万万不可!故愿以某之性命,平息大赵之怒,请勿插手我女真部和契丹之争!”
  室内骤然一静,落针可闻,瞬间哗然。
  赵棣吓得魂不附体,叫了起来:“他陷害我!他为了陈太妃和六郎陷害我!”
  二府几位相公看着赵棣慌张的神色,心中都信了几分。高似是怎样本事的人?是杀敌破阵,夺一国城池的万夫莫敌之将。甘愿束手就缚,若只是为了陷害吴王,却说不通,更和他破秦州的意图相背。若是为了报恩或耻于被利用来陷害女子,却还说得过去。
  张子厚不等太皇太后开口,追着问:“完颜似,若要证明你所言非虚,你可知道阮玉郎在宫中接应之人究竟是谁?”
  高似皱眉摇了摇头:“未曾见到面容,在下不认得。”
  “我认得。”有人突然接口。
  众人大惊,看向赵栩。
  “那奸细,此时此刻,就在此地。”赵栩的声音冰冷。目光如刀,投向屏风后头。
  赵棣觉得脸上面皮绷得疼,想干笑两声,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只管指出来便是,怎么,难不成要嫁祸给五郎?”高似为了陈氏,这是连命都不要了,没有奸情才怪,还想陷害五郎,真是以为她老眼昏花了!
  赵栩缓缓走近屏风,受伤的地方越来越麻,整条右腿快失去知觉。那毒的毒性不大,不会致命,却麻得厉害。
  “我不会认错人。孙安春,是你。”赵栩目光如刀,落在福宁殿供奉官孙安春的身上。
  纵然有带御器械在,屏风后依然立刻乱成一片,六娘扶着太皇太后往相公们那里退去,向太后一把抱起赵梣,被带御器械护卫起来。屏风倒在地上,也无人去扶。
  陈素搂着赵浅予退到赵栩身边,握住他的手。赵栩拍了拍母亲的臂膀,轻声道:“放心,我没事。”示意她们退到定王那边。
  赵棣面色大变,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屏风后只剩下了赵栩、赵棣、孙安春。
  向太后颤声道:“快,拿下孙安春!”两个带御器械身形微动,已擒住孙安春的双臂,按住了他的肩膀。
  原本垂首肃立在赵梣身后的孙安春毫不挣扎,慢慢抬起了头,脸上毫无惊慌,依旧唇角上翘带着随和的笑容。他年过半百,五官平平,常年笑眯眯,是个随时湮没在周遭事物中的老内侍。
  “是小人给寿春郡王打开了地道入口,是小人告诉寿春郡王陈太妃今夜来了雪香阁。”孙安春的声音细弱,脸上露出一丝可惜,看向赵栩身后跪着的高似:“二太子待陈太妃可谓情深意重,宁可弃械被俘,自曝身份,也要保住陈太妃的性命。寿春郡王所托非人,功亏一篑,可惜。”
  太皇太后只觉得血直往头上冲,眼前金星乱跳。孙安春!是她亲手选出来的内侍,在她宫中历练了四年,才派到大郎身边伺候大郎,几十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忠心耿耿的人,竟然是阮玉郎的人?
  赵栩突然问道:“你既然开了口,不如全说了,尽管说仔细些。阮玉郎也该交待过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吧。”
  孙安春脸上更加谦卑,躬身道:“郡王的确交待了,今夜若径行直遂,吴王殿下得以即位,小人自然还在福宁殿,安安分分地做上几年,便可告老还乡。”
  赵棣面色大变,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目光均落在他身上,意味不同寻常。高似所言,众人还将信将疑,可孙安春竟然也这么说!
  “如今出豕败御,他又是如何交待的?”赵栩不动声色。
  “二太子变生意外,殿下又认出小人来,小人愿从实招供。小人知道得实在太多,不说也没机会再说了。”他谦卑地笑了笑:“殿下当真要听?小人只怕娘娘既想听,又不愿意听、不敢听。”他身子又弯低了几分。
  太皇太后一个趔趄,死死抓住了六娘的手:“孙——安春!你伙同逆贼背主——你从实招来,快招!”她有什么不敢听!她一生行事,件件为了大郎,桩桩为了大赵江山。她甚至一念之仁,没杀郭玉真赵瑜母子才养虎成患还了!
  赵栩转过身,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凭他的目力和记忆,昏暗中只一个背影和走路的姿势,就认出了孙安春。他想到太多的事,只是不知道他“认出”孙安春,是不是依然是阮玉郎的计中计。然而,就算是,他也必须认出孙安春。
  赵栩他这是什么意思?太皇太后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气血上涌,他在指责自己?
  “娘娘,小人所认的主,一直是元禧太子和寿春郡王,从未变过。”孙安春还是一团和气,细弱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小人的爹娘,都是东宫旧仆,因阮氏案被牵连遭绞杀。小人被叔叔婶婶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所幸被郭郡主找到,落户到了陈留。不久,小人自愿入宫做内侍,原是为了打探寿春郡王的下落。阴差阳错,后来竟然入了娘娘的眼,被挑选中服侍了先帝。”
  若没有在东宫做了几十年的爹娘,若不是他从小耳濡目染,他又凭什么能入了高氏的眼?孙安春笑得更加卑微:“娘娘,小人对娘娘从无违逆,先帝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想什么,娘娘不是都一清二楚吗?郭太妃和先帝的逆伦奸情,也是小人及时禀报给娘娘的。”他特意加重了及时那两个字。
  太皇太后浑身发抖,惊惧悔恨愤怒,交织在一起。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头晕得厉害,嘴唇不停翕动,说不出话,鼻翼也不听扇动着。六娘只觉得手臂被她掐得极疼,见她脸上涨得血红,看了看一旁的两位面露忧色的尚宫,轻轻喊了声:“娘娘,可要宣院使来?”
  太皇太后想摇头,却连脖颈也动弹不了。上次晕倒后御医官再三恳请她勿动怒勿劳累勿多思。可眼前如何做得到?
  “娘娘怕是碰过柔仪殿那块飞凤玉璜了?如今中毒已深,只怕时日无多了。娘娘一生痛恨郭太妃,不想最后却要死在郭太妃所持的玉璜上头。”孙安春叹息了一声:“崇王殿下也是多事。他不动手,那夜就是燕王殿下弑父杀君,何需多费这许多周折。”
  太皇太后低声嘶吼了一声,双眼一翻,倒在了六娘身上,被众人赶紧扶着坐下。牵涉两位先帝和不伦丑事,诸相公皆抿紧双唇,不发一言。
  赵栩默默看了看她:“传方绍朴上来,派人去请院使。孙安春所言,还得娘娘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做得数。”
  方绍朴匆匆上楼,取了针,往太皇太后人中戳去。
  一声痛呼,太皇太后醒了过来,眼神有些涣散。看清面前蹲着的赵栩,露出了嫌恶之色,摇了摇头。不可能,她只是有些气虚血瘀,乃这两年太过劳累费心所致,御医院从未有人提起过中毒。
  赵栩看着自己这位心神大乱的祖母,心情复杂,慢慢站起身:“孙安春,我爹爹的死可是因为飞凤玉璜上的毒?”
  孙安春道:“殿下所言正是,那毒,正是元禧太子昔日所中的毒,不从口入,祸从手起。那毒、那玉璜,还有寿春郡王,都是托吴王殿下的福才能带入宫中的。娘娘忘了是谁提醒您孟四娘的事了?”
  赵棣双腿一软,一个趔趄,撞在地上的屏风上,摔倒在地。转头他爬了起来,奔了几步,跪在了太皇太后和向太后面前:“不!娘娘!五郎不知道先生是谁,怎会是阮玉郎?还有什么郡王什么元禧太子,五郎完全不知!孙安春一定是六郎的人!他在陷害微臣!”他抬眼看见太皇太后的神情,吓得匍匐在地。
  赵栩皱起眉,阮玉郎今夜绸缪得十分周全,一旦有变故,竟连赵棣也舍弃了,难怪先前自己那般劝他撇开赵棣和自己合作,他也不为之所动。孙安春被擒后,他还有什么后手?
  一网打尽?这四个字浮现了出来。赵栩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元禧太子故旧一党,先是东宫案,再是逼宫谋逆案,牵连者甚众,说不定宫中还有不少阮玉郎的属下,孙安春的话,这皇城大内又要腥风血雨杯弓蛇影好一阵子了。
  孟在和赵栩对视一眼,立刻匆匆到楼梯口唤来手下的将领,低声叮嘱着。
  孙安春看着孟在的背影,笑了笑:“娘娘您最喜爱的吴王殿下为了即位,认郡王为先生,许以平反阮思宗一案,许郡王三公封号入朝,特意将诸位引来雪香阁,好看二太子待陈太妃情深似海。二太子您看,那为了权势的人,终究还是比您为了美色更靠得住,只可惜陈太妃——。”
  张子厚听着话头不对,喝道:“娘娘,诸位相公,孙安春既已供认不讳,当速速了结此事。臣奏请拿下吴王!”
  “且慢,让他说完!”太皇太后浑浊含泪的双眼紧盯着孙安春:“说!你还知道什么!”她看也不看赵棣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孙安春:福宁殿老供奉官,出场在159章 。
  2、误以山雉为凤凰。化自路人献雉的典故。出自战国《尹文子》一书,这个故事还蛮有趣的。因为楚王最后听说这个路人要献“凤凰”,还赏给路人甲十倍于买山雉的金钱。
  感谢大家,五月新开始,好快,2017又过去了三分之一。
  这几天在杭州,杭州很美,古代浙江农民很苦,湖州一带还可以,但靠海的常常遭遇台风,就是杭州也饱受涝灾,方腊起义,就是以浙江为据点。浙江人民辛勤又极具服务精神。君不见嘉兴服务区堪称全国最佳高速服务区。就算不累不饿,我也喜欢在这里歇一歇。厕所干净,冬天洗手有热水,粽子烧饼臭豆腐不可少,还有麦当劳和星巴克。
  还记得北京第一家麦当劳吗?还记得上海第一家肯德基吗?老作家都去排过队。以前做防盗文的随笔里写过的,很多趣事。现在我还是蛮喜欢麦辣鸡翅和吮指原味鸡的。吃完心理负担很重,默默换算为卡路里了。
  谢谢杭州和在杭州的书友留言,祝大家五一节快乐,明日上班上学万事顺利。
  

第225章
  赵栩颈后一片冰凉, 汗毛倒竖, 浑身血液却开始沸腾。一个念头在喊着让他动手杀了孙安春, 另一个念头却想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太皇太后的声音阴森可怖:“你们守好孙安春, 免得被人灭口。孙安春你说清楚罢,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她振起最后一点精神头, 看向定王:“这等丑事, 遮掩不得。说清楚了, 老身才好放心安心去见列祖列宗和大郎。免得总有人以为老身疑神疑鬼, 私心过重,要加害自己嫡亲的孙儿。”
  她料不到经柔仪殿惊变后,赵棣竟然变本加厉, 欺瞒于她, 想到他生母钱氏身为自己的远房姨侄女,几十年来恭顺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太皇太后老眼更是酸涩。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还得替他留一条后路。日后就算是亲近五娘的十五郎一直在位,江山还是姓赵。
  定王呵呵了一声:“娘娘, 眼前的这两个都是你嫡亲的孙儿呢。不过本王老眼昏花,只认得六郎是个好的。五郎还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元禧太子寿春郡王, 看来比我还老?忘性太大了?柔仪殿那夜我还没忘呢。”
  赵棣被高似和孙安春连番揭出来他最怕的事, 这时才想起自己口不择言, 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赶紧磕头哭道:“娘娘!五郎陡然蒙冤遭害,一时急于分辩——”
  太皇太后沉声道:“有罪还是无罪, 由不得你说。来人,先将吴王拿下,交由大理寺张子厚审理。请皇叔大宗正司会审。几位相公,你们看可要派礼部同审?”
  众人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撇开陈太妃和燕王,先处置吴王,并无徇私护犊之意,皆心中一凛,肃容聆听。
  朱相立即躬身行了一礼:“娘娘心念朝廷国家,出以公心,当机立断,大善也。吴王殿下冤不冤,理应由大理寺等部审定,依臣看,礼部应一同参与。只是张理少嫡女永嘉郡夫人乃吴王殿下的侍妾,理当避嫌,还是让贺敏主理才是。”
  赵昪看了朱相一眼,同为大理寺少卿的贺敏为人内敛,同各部及宫中并不亲近,却在理少位子上稳当当坐了四年多,他听令于太皇太后,能把孟四娘从张子厚手中悄声无息地弄出来,可见也有他的本事。太皇太后主动提及把吴王交给张子厚审理,实际上是把吴王送到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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