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瓷骨-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沈瓷面不改色:“小王爷说的是,这拉坯技术还需勤加练习。待有一日我能制出薄胎,若是小王爷赏脸,便再送您几件。”
朱见濂忆起那日的拉坯情境,想到自己连泥都没扶起来,便不再找茬,朗声笑道:“行,姑娘既然记着我,那我便收下了。”
然而,沈瓷此行,不仅是为送礼,还为求财。此刻见他展颐,适时便开始顺水推舟:“不过,这次开窑以后,恐怕要等得许久,才能烧制下一批陶瓷。”
“哦?为何?”
沈瓷蹙眉,故作忧切,叹息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制作陶瓷成本极高,若要制作精品,花销更大。越好的陶瓷,烧制难度越大,光是这一批资质平平的瓷器,便已花光了小女之前所有的积蓄。小女想要卖掉这批瓷器赚钱,却是形单影只,难寻门路,只能暂且停下,待攒够了钱,才能着手做下一批。”
朱见濂瞧她滔滔不绝,言语也不似平日风格,看出这是变着法来找自己讨钱来的,心下暗笑:“姑娘,以前似乎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啊。”
沈瓷见他丝毫同情都没表露,咬牙道:“那是因为从前还未陷入如此窘境中。”
她这话倒是让朱见濂愣了愣,不由又忆起他们初见的场景。他想,她这样的人,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多余言语的。她只会默默把一切印在心底,眼里藏了把刀子。
不过,相较起来,他还是更希望她像现在这幅模样,带点胡搅蛮缠的抱怨,带点居心叵测的顺从,有目的地来讨好他,这才应该是这个小姑娘原本的模样,不是么?
想至此,他竟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不再掩饰脸上的笑容,亦不再绕弯子:“说吧,姑娘,你今日前来,是想要什么?”
沈瓷并不知他心中曲曲折折想过了什么,虽奇怪他态度的转变,亦是欣喜不已,欠身行礼道:“回小王爷,我想……”
她的话语刚起了个头,还未说到正题上,却见院落门口一阵躁动,朱子衿未等侍卫的通报,便径直闯了进来。
*****
杜氏再次晕厥后,朱子衿回味着她清醒片刻同自己说的话,只觉心中有一簇火越烧越烈。原本,她还不太相信是朱见濂害了她的母亲,如今听得杜氏气息残喘之际都咬牙切齿地念着他的名字,便不得不信了。
她先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觉得心下难安,便跑到屋外喘了两口气,奈何杜氏的话语反复回荡,撑得她头疼欲裂,终于忍耐不住,一定要到朱见濂那里去讨个说法。
可是,当她未等侍卫通报,径直闯入后,看见的却是朱见濂喜逐颜开的画面。他竟是笑得那样开心,在她的母亲病榻缠绵、晕厥未醒之际,他竟是在这里同他的小情人相谈甚欢!
一时间,她脑袋里什么也想不下了,什么也听不清了,除了朱见濂那扬得高高的唇角,别的都看不见了。她凭着本能向前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而他就站在原地,不看她,还在等着他那小情人的下一句话。这模样如同快意的挑衅,令她怒气更甚,待逼到近处,顺手就从旁边那丫鬟怀里抽出了梅瓶,速度快得令人发指,高高抡起,狠狠朝朱见濂的头颅砸去……
☆、038 碎瓷惊风(二)
朱子衿手中的梅瓶最终没有落到小王爷头上。
当她气势汹汹朝前奔去时,没有发现他面前那个姑娘已经用目光锁定了她。某种天生的敏锐和直觉令沈瓷意识到她不光是想来吵架的,还得实打实做点发泄的事儿。就在朱子衿抡起梅瓶狠狠朝小王爷头上砸去时,早已绷紧神经的沈瓷突然蹿了过来,伸出手来用力推了朱子衿一把。可奈何速度太快,力道太足,她没能完全把朱子衿推开。那高高的梅瓶砸了偏,落在她的额角。只听得器物“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沈瓷瘫软的身体,统统跌落在地上……
沈瓷的额头上被砸出一个血窟窿,血液一股股地往外涌。护卫们上前,把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朱子衿拉开,大力扭送了出去。朱见濂脑中一阵空白,他颤抖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女孩,伸手想要捂住她血液外涌的伤处,却只感到鲜红的液体不停从指缝间溢出,连着他的心也似被砸得鲜血淋漓。
他总是欠着她的。
最初的时候,他在沈家的店铺门前遇见了她,因着几语胡诌,无意间令她父亲命落黄泉。这原本并不算他的错,但是他仍在她有难时出手相助,以为如此便可再无亏欠。但是现在,女孩额角的殷红鲜艳如火,命运用丝丝缕缕的血色图案再次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而这一次,他欠她的,已然是一条命。
朱见濂这样想着的时候,人正僵立在紧闭的房门前,沈瓷躺在屋内塌上,好几个郎中围着她打转。小王爷发了话,若是救不了这姑娘,便让他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人人都不敢怠慢。
两个时辰后,屋门终于再次被打开,朱见濂火急火燎地赶进去,看见沈瓷头顶缠着一圈圈纱布,脸色苍白,还没有醒来。他瞧着她浓密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紧凝的力道终于松懈下来,跌坐在床边,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抽光了。
几个郎中站在他身后,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走出来,恭恭敬敬道:“姑娘福大命大,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朱见濂的心被他半截话提到了嗓子眼,斜睨着他道:“恕你无罪。说。”
郎中这才开口:“只是,这伤口,恐怕会落下疤痕。”
朱见濂提起的心终于掉落下去,他看了看沈瓷受伤的额角,平素里若用头发遮住,便也瞧不出什么。他如今愿望很简单,便是她能醒过来,安然无恙。别的,都没有她的命重要。如果她愿意,他也可以一直照顾她……
见小王爷并无太大反应,郎中留下了几味药,齐齐退了出去。原本在外购置摆饰的秋兰闻讯,也是匆匆赶回。她听说那梅瓶原本是要砸到小王爷头上时,魂便被抽了去,入了里屋,看见床上还昏迷不醒的沈瓷,心里简直后怕得紧。她没吭声,却是含着一口怨气,转身迈出了房门,快步朝淮王的住所行去。
淮王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只不过因为朱见濂无恙,便没再放在心上。此刻见秋兰竟不请自来,当下皱起了眉头。
“王爷,”秋兰跪在淮王面前,声音微颤:“今日子衿小姐欲置小王爷于死地,奴婢斗胆,敢问王爷如何处置?”
淮王轻睨了她一眼:“秋兰,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奴婢只是忧主心切。这次恰好有沈姑娘替小王爷挡下,若再有下次,奴婢不敢去想。”
淮王念她一心为朱见濂着想,又有前程往事做积淀,面色缓和了些许,道:“子衿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无论怎样,终归是没有伤到濂儿的。”
这言语敷衍,便是不准备采取什么措施了。
秋兰心中梗塞,想到小王爷将继续与那对随时可能发狂的母女同处一府,有些话便脱口而出了:“王爷,您这般放任伤害小王爷的举动,令他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如何对得起夏莲?”
“放肆!”被戳中了软肋,淮王圆目瞪视:“我保他世子之位,替他在府中树立威信,这桩桩件件,还对不起夏莲了?”他冷哼一声,嗤道:“濂儿是我的孩子,难道子衿就不是了吗?我知你与夏莲情深意重,因此才格外放纵你,你可别蹭鼻子上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秋兰心道,地契之事,您借小王爷的名号出手,还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可她虽是心慌,却仍存有理智,并未把这话说出口,只哀戚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愿您能保小王爷安康周全,这亦是夏莲去世前委托给奴婢最后的遗愿。她死得冤枉,来不及说些什么,这么些年没名没分陪在您身边,到头来也只希望小王爷无恙而已。”
淮王心里一震,过去那蚀心般的悲痛再度涌上,他静默良久,终是叹息道:“杜氏虽挪用钱银,但数额不大,免去王妃之位已是重罚。子衿虽骄纵善妒,但生性单纯,今后本王会派人好生看管,不让她们母女俩有任何接近濂儿的举动,同时增派濂儿的贴身护卫,此种事件,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这已是退了一大步。秋兰闻言,终于慢慢舒出一口气,不敢再做更多要求,叩首道:“谢王爷恩典。”
☆、039 迷梦初醒(一)
沈瓷做了一个冗长无比的梦。
梦中,她尚是景德镇不谙世事的少女,做任何事都有爹爹撑着腰,生活虽清贫,却也有趣致。她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爹爹拉坯,他的指尖如风,未几,一尊梅瓶便在手中亭亭玉立。她笑着拍手称赞,却在爹爹准备刻下青花时拦住了他。她说,爹,这怎么能刻青花呢,应当雕上山石兰草才好看,若是旁边配上一只紫貂,便更有意思了。说罢,她真的执笔画了一幅,待完成后,盯着这梅瓶左看右看,总觉十分熟悉。她是在哪里见过呢?仔细一想,头便疼得像要裂开一般,眼前骤然有人抡起梅瓶向自己的额角砸来,她心脏一缩,便这样把自己给吓醒了……
朱见濂立在沈瓷的床边,本是想随意看看,却突然见她的手指在床单上刨了刨,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转了两圈,当即激动起来,不管不顾抓住她的手,坐在床沿轻声道:“你醒啦?你醒了吗?你快醒醒啊……”
沈瓷刚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恍恍惚惚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在温柔唤她,慢慢睁开眼,现实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她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小王爷握着她的手,幽深的眸子里满目关怀,他望着她,一秒没移开。她心想,原来我这还在做梦呢,不同于刚才,这是个好梦,可以接着做下去,于是她再度闭上眼,想要安心品尝这美妙的幻境,旁边的那人却急了:“唉唉,你别刚醒又睡啊,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沈瓷愕然睁眼,滞了两秒,慢慢问道:“你说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她将目光转到朱见濂身上,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沈瓷觉得这梦境实在很有真实感,一时间分不清虚实,便问道:“你是谁啊?”
她其实想问他到底是真是假,可朱见濂理解错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这姑娘脑子真被砸坏了,连人都不认得了。
他蹙起眉头看她,她细细长长的眉眼,小小润润的下颚,那曾经桃花瓣一样的嘴唇如今看起来干巴巴的,微张着,似在无声地渴求水分。他一面吩咐竹青把水端来,一面在心底琢磨着,她是为了他才把脑子砸坏的,这责任他得负,往后无论她有什么事,他都得替她担着。
谁知沈瓷接过水杯来咂摸了两口,神思也清醒了,她晃了晃脑袋,还觉得有点疼,开口道:“小王爷,我这是怎么了?”
朱见濂默了半晌,刚才还在思考怎么安顿这个缺了脑子的姑娘,现在只得哭笑不得:“姑娘,你还记得我是小王爷啊,你刚逗我玩呢?”
“啊?”
“罢了。”朱见濂松了一口气,好歹脑子没事,便不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脑门:“那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不?”
她揉了揉脑袋,仔细回忆:“……有人冲过来,拿着我做的梅瓶砸了我。”
朱见濂摇摇头:“没人要砸你,你是救了我。那梅瓶本该到我头上的,若没有你,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了,还指不定能不能醒过来。”
他慢慢说着,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这个时候的小王爷,没了平素那些不羁和较劲,整个人都似被一层温和的气息笼罩着。她看着他的脸,他浓黑的眉毛和眼睛,觉得自己这一下子挨得特别值得。她眼角弯弯,觉得心底充盈着喜悦满得快要冒出来,身体不自觉轻轻下滑,半张脸缩到被子里,遮住那情不自禁扬起的唇角。
然而,在这样的动作驱使下,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开始往一个不该有的方向发展,一个妄想、卑鄙、自不量力并且毫无结果的方向。
沈瓷一下子惊醒,她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需得知道孰轻孰重;她曾在景德镇留下过一个承诺,势必要回去完成父亲的梦想;她明晓风险,也懂得克制,为了既定的目标,就算心中盛满了喜悦,也只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沉默良久后,沈瓷突然间笑了起来,她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坐起身,学着从前朱见濂的腔调,慢慢道:“小王爷,你以为我是自己想要救你吗?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040 迷梦初醒(二)
朱见濂愣了愣,略一晃神,便听沈瓷继续道:“小王爷当初帮我,是怕影响王爷的名声;我今日替您挨这一下子,则是因为我有求于您。
小王爷您忘了,梅瓶砸下来之前,您正问我想要些什么,我还没说出口呢,当时若不上前推嚷一把,您怎么会再答应我的请求呢?
不过,我也只是想帮忙推一把而已。若早知道她砸得这样狠,我才不会蹿过去呢,我也不傻的。”
她又笑了一下,露出细小洁白的牙齿,方才的病态褪了一半,冲他眨着眼睛道:“所以小王爷,您也别想多了,我不是为了救你,若您真想感谢我,便答应我拜托您的事儿吧。简单得很,对您而言啊,连事儿都算不上。”
朱见濂凝视她片刻,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复而朗声笑道:“姑娘脑袋开了天窗,人倒是便实诚了哈,不跟我绕弯子了。”他站起身,从高处往下看她:“说罢,你想要什么?”
沈瓷道:“小女希望,小王爷能从名下店铺拨出一处小的,并寻一位能言善辩的人,替小女推售瓷器。”
朱见濂蹙了蹙眉:“你卖瓷器做什么?为何不直接找我讨些银两?”
“这不一样的。”沈瓷道:“制作瓷器是烧钱的事儿,您有耐心帮我两三余月,再多,我自己也没脸面找您要。在店铺卖,还能趁机了解其他人的审美和喜好,一箭双雕。待事成之后,我同小王爷八二分,如何?”
朱见濂知她倔强,却也听不惯她同自己谈交易,轻哼一声:“分成就免了,其余依你。”
沈瓷也不客气,微微颔首道:“那就谢谢小王爷了。”
这一低头,额角又开始扯疼起来,她轻“呲”了一声,朱见濂却像是没听到般,再问:
“还有别的要求吗?”
沈瓷缓了缓额头的疼痛,若无其事道:“没有了。”
“就这么简单?”
“不敢有更多要求。”
朱见濂不再问了,转身离开房间,心里没由来地含着一口怒气,他生什么气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想象着这姑娘拿着一叠新赚的银两,从中小心翼翼地分出两成给他,便觉得这场面甚是滑稽可笑。这种想象成功冲淡了方才衍生而出的别的情绪,令他在她身边再说不出话来。
而沈瓷凝望着小王爷离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只能这样做。她终归有一天要回到景德镇,因而如今多余的爱慕涕零,或许都只是将来的蜡炬成灰而已。
*****
沈瓷的伤情在渐渐好转,小王爷承诺的店铺亦很快达成。
店铺不在最热闹的集市,却是在商人贵族们最爱出没的黄金地段。据竹青说,店面装饰得古朴温婉,十七件瓷器分别摆陈在单独的框木中,连木质的颜色也是有讲究的。青白瓷的框木颜色略深,愈发显得晶莹玉润,清新淡雅;而彩瓷的框木色泽偏素,更能将旖旎纹路彰显尽出。
沈瓷听了很是满意,她现在头上还缠着纱布,不方便到处走动,多数事都是竹青在料理。
“这第一天呐,就卖出了一件蓝釉小杯,就是姑娘你刻了只飞凤那件。买家喜欢的紧,出价可比集市上那些高多了。”竹青兴奋道。
沈瓷不以为然:“毕竟我们一次做的数量少,不像别的瓷窑成批生产。做得越精,卖得越贵,都是如此的。”
“只是可惜了那件梅瓶,全成碎片了。”竹青叹息一声,眼睛转了一圈,又道:“不过,也算是有个好消息,杜氏和大小姐如今都被禁足了,短期内出不来,不会再为难姑娘和小王爷了。”
小王爷近日都没再来看她,沈瓷垂眸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小王爷……他最近在做什么呢?”
竹青挠挠头:“这我就没打听了……不过啊,经过杜氏一事,若是王爷真有意将世子之位传给小王爷,就该抓点紧了。有一个词啊,叫做,夜长梦多……”
☆、041 册封世子(一)
黄昏,无风。
淮王立于窗前,仰头望着这沾着细密春雨的夕阳,思绪纷扰。
从京城折返的探子已在他身后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却见淮王只望着窗外一幕天光云影,缄默不言。
探子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鼓起勇气,终于支支吾吾地打断了淮王的思绪:“王爷,汪直的行踪着实难寻。您在景德镇遇刺那几日,因为宫中出现黑眚,皇上命汪直便衣出宫查探。我等也是在汪直查探结束回宫后,才得知他的消息,因而耗时良久。
他看了看淮王仍旧恍惚的神情,继续道:“从时间来看,汪直确实有出现在景德镇的可能;但是他回宫后,向皇上列陈了丰硕的探查成绩,若是离了京城,不太可能取得这样细致的成果。”
淮王终于回过神来,顿了顿,问道:“汪直去往何处探查,可有寻过?”
探子道:“汪直查探时仅着布衣小帽,方言巷语,悉探以闻,并无任何出挑之处,就连朝中权势大臣也不知他去了哪儿。我等前去查过,确定京中的确曾有人走街串巷地调查皇宫黑眚之事,但那是不是汪直,就不得而知了。”
淮王叹了口气,不禁回忆起往事,黯然自语道:“当初夏莲死于汪直手中,我尚未追究,本王如何也想不出,汪直有任何理由要对付我……可是,他若真要对付,只需在皇上或万贵妃面前说一句话便能成功,为何当时要千里迢迢跑到景德镇去刺杀?……难道,真的是护卫看错人了?”
淮王的声音极低,探子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得疑惑地试探:“王爷?”
淮王醒了神,心中的困惑和无奈却是丝毫未减,摆摆手道:“罢了,汪直独掌西厂,原本在京城便有无孔不入的探子,料你们也不好查,若是不小心漏了底,反倒弄巧成拙。”
“那这事……”
“先放一放吧,加强本王身边的护卫才最有用。”淮王在心底悲叹一声,他不是不想查,而是不敢再继续查。皇上对汪直的宠溺,近乎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才十余岁便全倾朝纲。皇上为了方便汪直办事,特别为他设立了史无前例的西厂,更有称霸后宫的万贵妃在背后替他撑腰,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万贵妃,淮王的拳头不禁捏紧了。汪直纵然杀了夏莲,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这下令杀掉夏莲的人,正是明宪宗成化帝专宠的妃子——万贞儿。
前程往事纷至沓来,搅得淮王头疼欲裂,他挥挥手,吩咐探子退下。只感云寂天静,蛩音不响,庭院生冷无波。
夏莲。夏莲。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百转千回的情绪随之而来。是他无用,给不了她名分,甚至在她死后,亦没有能力替她报仇。若是普通的妃子也就罢了,可这万贵妃,即便是皇后给了她一点斥责杖刑,也立刻被宪宗下令废后,打入冷宫。淮王尚有爵位需保全,行不得此等鲁莽之事。
但还好,他想,还好,夏莲还给他留下了濂儿,孩子刚出生,便被过继到了无法生育的李氏名下,成为了他的“嫡长子”,这个名头,足矣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淮王原本想,待朱见濂继承世子之位后,便告诉他亲生母亲的真相。可自从夏莲死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这个儿子散漫不羁,从来听不得劝,若是知道真相后,下定决心要去寻万贞儿和汪直复仇,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端,到时候把整个淮王府搭进去,也未尝不可能……
但所幸,如今这淮王府中,知道当年这件事情的也只余下他和秋兰两人。秋兰一心为朱见濂着想,他是知道的,但如何让秋兰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淮王还得好好思忖一番……
想至此,淮王唤来门外守候的仆从,吩咐道:“去把小王爷叫来,本王今日有话同他说。”
*****
朱见濂近几日专心监管着沈瓷店铺的运作,虽然没现身,但里里外外都做了细致的叮嘱。
他想,这姑娘虽然不在意救没救他,但终究结果摆在那里,她脑门上为了他多出一个坑,掀起头发来便破了相,自己也不能亏待了别人。小丫头片子嘴巴倔一些,但人还软趴趴地躺在床上养伤,瞧着可怜得紧,还是得把她的事儿办周全了。
因而,淮王在这个时候找朱见濂去问话,得到的多是心不在焉。父子俩平素谈话的机会便不多,如今面对面坐着,氛围便有点僵。
最后还是淮王先开了口:“子衿闯入你院落一事,濂儿身体无恙吧?”
“我没事。”朱见濂淡淡道:“但我偏房里那位出事了,这点父王应当早知道了罢。”
他话中略有不满,淮王也没多计较,用刚才的话开了场,接下来便直入主题了:“你可知我今日唤你来何事?”
朱见濂抬眼看看他:“作何?”
淮王清了清嗓子,确定朱见濂的注意力已经集中过来,才慢慢道:“你年岁也足够了,册封世子的典仪,就在近日办下罢。你觉得如何?”
【注】黑眚:古代谓五行水气而生的灾祸。
【随口一说】
关于汪直、明宪宗成化帝、万贞儿,上可查的史料很多,在接下来的行文中也会涉及到很多。成化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时代,这三个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人。
汪直年少掌权,世人评说好坏参半,一生传奇。他在不久以后,很快就会在文中出现了。看过《明朝那些年儿》的人可能对汪直有印象,但我不太赞同《明》当中对他的评价,对这个人物的塑造,会有我自己的理解。
万贞儿大成化帝19岁,飞扬跋扈,却得了一辈子专宠,甚至在万贵妃去世以后,明宪宗在人间也待不下去了,很快撒手西去。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却也是一代朝纲的祸乱。
另外,文中提到“这万贵妃,即便是皇后给了她一点斥责杖刑,也立刻被宪宗下令废后,打入冷宫。”,也是历史所载。当初,明宪宗朱见深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心爱的万贞儿为皇后。但由于周太后的反对,只得立吴氏为皇后,立万贞儿为贵妃。虽然万贞儿比他大了19岁,但依然得到了明宪宗几乎全部的宠爱。在一次吴皇后的斥责杖刑后,万贞儿给明宪宗哭诉了一番,宪宗立刻就下令废了皇后。再后来,王氏被立为新皇后,但这人很知进退,一味忍让,从不跟万贞儿对着干。所以说,万贞儿虽然顶的是贵妃的名头,却是六宫真正的主人。
这些,都是后文会涉及到的内容,先提前说说历史。嘿嘿,相信我,后面会更有意思的。
☆、042 册封世子(二)
朱见濂先有一愣,随即想了想,微蹙眉头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要请教父王。”
淮王问他:“什么事?”
朱见濂无由来地一股悲从心起,他定了定神,迟疑片刻,才看完淮王的眼睛问道:“父王与夏莲,真的曾有情事吗?”
淮王惊讶他竟会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恻然勉强一笑:“濂儿在府中闲言碎语听得太多了吧?”
朱见濂摇头:“杜氏被禁足后,人人皆以为当初碎语,不过谣言而已,已没了争议。不过,儿臣忆及往事,心有不安,总想要在父王这儿求证一番。”
淮王一扬眉:“本王若是答了,你信吗?”
“父王说的若是真的,儿臣自然相信。”
淮王心中有片刻的犹豫,面上却不显,缓缓道:“你只知来试探我,却没有多想一想。我同夏莲若是爱侣,又怎会放她远去?”
“或许是您喜新厌旧了。”
淮王予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若你真是她所生,而我又喜新厌旧,又为何要把爵位交予你?”
朱见濂试图从他的话中找到漏洞:“可您与母妃感情亦不算好。”
“这并非感情问题。你是嫡系血脉,是嫡长子,理所应当继承此位。”淮王用手点点他:“你啊,自小与夏莲情谊深,如今一听别人说起,心里那杆秤便不稳了吧?你是身在局中,这样简单的关系都理不清了。”
朱见濂听着听着,心也随之松动了,继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淮王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弯弯绕绕地把自己的话给圆了。
或许,朱见濂原本便是不愿相信的,几句腹诽又怎能敌过十余年的认知,因而他才会这样把问题摆在台面上,如今听到的答案虽是意料之中,却也令他那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静。
淮王见他的眉宇间已是平定,方才手心攥出的汗也渐渐干了。他轻笑了两声,像是在看一个胡思乱想的孩子,笑道:“问题问完了吗?还需我再多说吗?若是无事,你便回去好好准备,册封世子的典仪,谨慎庄重些,莫出差错了。”
朱见濂知晓淮王决心已定,此刻也不再推脱,道:“儿臣记住了。”
淮王做完刚才那通解释,亦觉心中疲累,挥了挥手道:“记住了就好,我累了,你下去吧。”
朱见濂颔首,领命退下。庭院外,霏霏细雨显得浑浊,似有微不可觉的轻风,送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
世子册封的典仪,于一个月之后顺利举行。
繁冗复杂的程序,宾客盈门的场面,整整持续了一日。朱见濂心中虽不在意,却也顾着王府的威仪,道道谨慎,无有差错。
沈瓷自然没有资格参加这般隆重的典仪,但小王爷从此变成了世子爷,她这个通房姑娘无形间也提高了地位。
她坐在铜镜前,将额前的头发掀起,轻轻用手摸了摸,被梅瓶砸出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在左边的额角处,留下了一块月牙形的疤痕。平素里有头发挡着,倒是看不出来。她本身也不太在意,晃晃脑袋觉得没事了,便催着要去卖瓷的铺子里看看。
竹青本还担心沈瓷的伤情,却见她目光灼灼,一副打定了决心的样子,只得应下,带她去了铺子所在的春熙街上。
春熙街人群往来的黄金地段,坐落着一间“月瓷坊”,这便是小王爷替沈瓷置办的铺子了。
沈瓷盯着门匾那几个流光飞舞的大字,问道:“月瓷坊?这名字谁取的,怎么没问过我?”
竹青一愣,磕磕巴巴答道:“是……是小王爷取的……”
话一出口,又连忙捂住嘴,改口道:“是世子殿下取的。”
沈瓷倒没注意她的称谓,眉目微蹙,并不太满意这名字:“为何取了一个‘月’字?与我的瓷器有何关联吗?”
竹青面色微窘:“世子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