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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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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是发过誓,便不会违背。”朱见濂道:“至于如何同他谈,能不能谈成,便是我的事了。”
    “那好吧……”卫朝夕喉咙动了动,督促道:“我是在杨福出发前夜得知此事的,他应该于第二日午时离开京城,总共只就比我晚了七八个时辰。他虽带着一百精兵行路,夜晚有息,但应该也猜到我会提前回来通风报信,行进的速度必定不慢。我这日夜兼程地赶回,大抵也就能替你多争取一日的时间,若你已心中有数,便快些赶回鄱阳,将密道处理了吧。”
    “嗯,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回鄱阳去。”朱见濂站起身,顿了顿,依依不舍地回望了沈瓷一眼:“小瓷片儿……”
    沈瓷方才一直没插话,只静静听着两人的言语,如今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不必多说,我都听明白了,此事耽搁不得,不必担心我,你快回去吧。”
    朱见濂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心情悲慨而混乱,他走到卫朝夕面前,拱手道:“卫姑娘,我知你对杨福用情匪浅,这次你为了小瓷片儿,千里赶回告知我此事,我朱见濂感激不尽!”
    “别多话了,时间不等人,快走吧。”卫朝夕摆摆手,第三次提醒道:“记得,你说过的,不许做出伤害杨福的事。”
    “当然。”朱见濂再次请她放心,转身快步出了房门,直朝鄱阳驰去。
    屋中只余下沈瓷和卫朝夕,可方才紧绷的氛围,却仍在持续发酵。
    卫朝夕连夜赶路,再加上方才说了那一通,累得直想倒在地上。可瞟了一眼沈瓷,竟发现她仍岿然不动,若有深思。慢慢地,沈瓷转过脸来,与卫朝夕对视,眸中却似明镜深渊,不可见底。
    她低低开口,声音喑哑:“你们说了那么多,还没告诉我,你们口中的杨福,到底是谁?”

☆、160 戏中之人

卫朝夕愣住,先前情绪太过激动,一股脑便把话说了出来。这下被沈瓷突然一问,一时想不到对策,光张着嘴,吐不出话。
    沈瓷试探问道:“是你的心上人?”
    卫朝夕低低“嗯”了一声。
    “小王爷之前也认识?”
    她再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何认识的,什么身份?”
    卫朝夕舔了舔嘴唇,眉头蹙起:“这个……”
    沈瓷见她面色难堪,支起身体,条条缕缕地分析道:“你之前被人抓入东厂大牢,回来之后却偏偏说你是一个人去了醉香楼,应该是为了袒护他。方才你又提到尚铭替他买下矿场下的密道,那么,这个杨福,有可能是东厂的人。可是,就连东厂提督尚铭都算不上是皇上信任的人,所以,东厂不太可能。”
    “……能得皇上信任,能够亲自提交伪证,还能被皇上派出查案,排除了东厂,查案的机构还剩下西厂和锦衣卫,其中以汪直最得皇上信任。可听你们方才说,这人三年前才同尚铭有了合作,可见他做官的时间不长,放眼朝中,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人物。除非……”沈瓷的手放在扶手上,突然抓紧,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除非,就像你们说的,他有一个不可拆穿的身份,他控制了某人,又或者……正以别人的身份生活着?”
    卫朝夕心中又惊又怕,不由出声唤道:“阿瓷……”
    沈瓷静静看着她:“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告诉你。”卫朝夕扑上去握住沈瓷的手,言语不觉染上哭腔:“阿瓷,初得知此事时,我心中的惊讶和惶恐,绝不会比你少……”
    若说方才沈瓷只是大胆地随意猜测,此时听了卫朝夕这般言语,才真正感到慌乱。为何她应该感觉到惊讶和惶恐吗?为何朝夕能够告诉小王爷,却独独不敢告诉她?
    再结合方才的推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汪直。
    沈瓷猛然起身,抬步便往外走。
    “阿瓷,阿瓷!”卫朝夕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沈瓷回过头,眼白泛起微红,吐出两个字:“鄱阳。”
    “你要去做什么啊?”
    “确认一件事。”
    卫朝夕连忙拉住她:“淮王谋权篡位的嫌疑都没洗清,你去能干什么呢?这事儿开不得玩笑的。”
    沈瓷轻轻将她的手拿开:“我不会干扰他们,我只想确认我想知道的事。”她转过身,与卫朝夕对视:“要不然,你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杨福究竟是谁?”
    短暂的沉默。
    “好,我告诉你,都告诉你。”卫朝夕垂下头,现如今,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阿瓷已悟到这个份上,与其让她亲眼看见,还不如自己讲给她听。
    沈瓷凝神看她,坐了回去,静待她开口。
    卫朝夕闭上眼,又睁开,酝酿片刻,终是慢慢开口:“我初识杨福,是在去京城的路上……本只是想去讨个糕点吃,却见他生的英俊憨然,来往几次,便动了心思。”
    沈瓷抓住句中要害:“路上?你不是同小王爷一同入京的吗?”
    卫朝夕既是决定说了,也不想再瞒她,颔首答道:“杨福是朱见濂悄悄带入京城的,之后到了京城,也住在离驿站不远的地方。”
    “悄悄带去?淮王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
    那就朱见濂自己的主张了。沈瓷想到在京城时,小王爷几次出手对付汪直,还曾说与汪直有血海之仇,这是否也同杨福有关系呢?她想至此,忙问:“你可知,小王爷为什么要带杨福入京?”
    卫朝夕眼睑垂了下去,睫毛不停颤动,迟疑良久,吞吐道:“因为……因为杨福……”
    沈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也跟着揪紧了:“因为杨福什么?你快说啊。”
    卫朝夕缩着肩膀,两眼一闭,银牙狠咬,生怕自己说慢了便再也说不全,突然提高了音量:“因为杨福,同汪直长得一模一样!”
    “……”沈瓷定住了,好半天才道:“人无相同,就算面目一样,性格语气也不同。”
    卫朝夕无力摇头:“可是杨福不同,他曾经历过近三年的训练,两年在尚铭身边,剩下的大半年在朱见濂身边,只为了让自己成为汪直……就算他们的本质全然不同,但经过刻意训练,旁人也不易看出。这些年,杨福活得压抑,便似生活在汪直的影子下,尤其到了京城以后,几乎不敢以面示人……”
    沈瓷的眸色渐渐黯然,犹疑地,小心地低问:“那如今,朝中的汪直……”
    卫朝夕别过头,将神情隐藏在零乱的头发下,喑哑道:“杨福……就是如今的汪直了。”
    如同被四面八方的呼啸声包围着,沈瓷耳里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艰难地稳住身形:“那汪直呢?真正的汪直在哪里?”
    卫朝夕一个机灵,想到苍云山上的种种,下意识回避:“我,我不知道……大概,是已经不在了。”
    沈瓷闭上眼,千丝万缕都在脑中疾速穿过。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她离开苍云山后,独自蜷缩在丛木掩映的池边,是小王爷和卫朝夕找到了她。离开的时候,马车并未调头,当时未觉异样,如今细想,小王爷衣染血迹,卫朝夕脸色苍白,分明是刚从苍云山返回,而非从驿站的方向寻来……
    浑身的热量与冷意仿佛都在顷刻间被尽数榨干,身体化成了一滩软泥。她看向卫朝夕,低低相问:“是那天在苍云山吗?”
    卫朝夕惊讶地望着沈瓷,嘴唇因为干燥而泛白裂开,支支吾吾:“我,我不明白你在问什么……”
    “那就是了。”沈瓷悬着满心的酸涩,闭上眼道:“朝夕,你实在是不太会说谎的。”
    说不出该解脱还是痛心,她本想亲手找汪直报了杀父之仇,却下不了手,因此陷在自我谴责的矛盾中,无数次,她会想,如果自己最后刺了下去会如何……可眼下得知其他人替她报了杀父之仇,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无尽的悲哀像黑夜一般,滚滚朝她涌了过来……
    她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小王爷与汪直的旧仇,杨福与淮王府的恩怨,朝夕对杨福的情庇,桩桩件件都有缘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缘由,就连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得知汪直坠下悬崖,该怨谁呢?怨自己,怨卫朝夕,怨小王爷,还是怨汪直多年前自己种下的因?
    又有谁不是可悲可叹的戏中之人?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逃脱不开,奈何不得,正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的力量。
    静了许久许久,沈瓷终于再次开口,目光毫无焦距地凝着前方的某处:“朝夕……我还是要去鄱阳。”
    “啊?”
    “也没什么要做的了。”她低头,松散的发挡在眼前,遮住眼底的迷惘:“汪直已经不在,我只是,想要去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样罢了……”
    卫朝夕迟疑片刻,朝沈瓷挪了几步:“那我同你一起去。行吗?”
    “嗯。”沈瓷轻轻点头。
    卫朝夕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满身尘土的衣服:“你着急吗?若不急,等我沐浴后再走吧。”
    “我还有什么可着急的。”沈瓷闭着眼道:“你赶了九日的路,必定疲累,沐浴后好生休息,我们明日再出发吧。我也只是想看看而已,若不得见,便是注定,亦是计较不得……”
    “阿瓷……”卫朝夕手足无措。
    “我没事,你去吧。”沈瓷想要自己静一静:“在你进门时,我便吩咐丫鬟去准备沐浴。热水应是备好了。”
    “嗯……你也去歇会儿。”卫朝夕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污渍,很快妥协:“那等明日清晨,我们再启程。”
    “好。”
    ******
    朱见濂快马加鞭回到鄱阳后,立刻便冲回淮王府,将矿场密道之事告诉了淮王。
    他自然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只道杜氏三年前私自允许江湖匪盗在矿场下修建密道、行不法之事,算命先生推测,此密道极大破坏了矿场的风水格局,因而一直效益不佳。
    叙述的重点,仅在杜氏私自吞财和密道坏事这两点上,遂请淮王允许填埋密道、得以转运。
    至于杨福,朱见濂只字未提。
    他也曾考虑过,由淮王出面,同杨福说清当年之事,可若是淮王得知杨福诬陷他谋权篡位,第一反应必定是拆穿杨福的身份,以这种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保全王府。淮王当年能对夏莲的死遮掩不提,如今也很难想象,他会如何同夏莲的养子解释当年的真相……只怕劝说不成,还会起反作用。
    淮王听了朱见濂的话,对杜氏的不满更加深厚,派人去查,果真在矿场下有一条宽敞的密道。他见朱见濂对此事如此积极,对杜氏又在气头上,很快便应允了他的要求。
    可朱见濂转身一走,淮王便觉得不对劲了。
    “这小子在京城就不安分,此次如今着急,指不定有鬼……”淮王琢磨着,越想越疑心,唤来随侍吩咐道:“去盯着世子,看他除了填埋那条密道外,还有什么异动。”



☆、161 矿场地道


  矿场下的密道比预料中更加宽敞,站在中央,四面都是空旷,地上还零零碎碎放着些兵器,看上去的确是个私自练兵的绝好场所。有三个不同的入口能够进入密道,不过好在,这三个入口并非各占一方,而是在经过三条细长的窄道后,汇聚成一条较宽的道,再走上两三米,便是适合练兵的一片空旷了。
  事不宜迟,朱见濂命人连夜赶工。因着时间紧迫,从距离道口处五米的旷地开始填埋。如此,就算从地面依旧能听出地下的大片空旷,入口处却已经被堵死。
  他想做的,只不过是想要延长杨福取证的时间罢了。
  唯有多争取周旋的时间,他才能找到机会,将往事细细掰开,劝杨福收手。
  而杨福,在当初拿到卫朝夕离开的信后,已猜到她会回来通风报信。他知晓卫朝夕的立场,并不怪她,却也不得不想法子继续自己的计划。杨福心中明白,皇上派给他一百精兵,是怕他镇不住淮王叛乱的军队,而事实上,连叛乱一事都是假的,根本不需多少兵力。一百人的大部队行进不快,他怕耽误行程,直接先领着八名精锐打头阵,一路飞驰,而剩下的人稍微滞后,若一切顺利,便可直接将淮王捉拿归京。
  因而,卫朝夕昨日傍晚抵达景德镇后,仅仅过了五个时辰,杨福便奔过景德镇,并于今日未时抵达鄱阳。
  这速度比卫朝夕预计的提前了半日,朱见濂刚将靠近道口的旷地填满,还余下从三个不同入口探入的细长窄道,便收到探子报来的消息:“汪直”已经秘密来到鄱阳了。
  “停手!不用再填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朱见濂下了命令,将连夜赶工的众人支走,只留下马宁几个信得过的亲卫,轻叹一声:“旷地已经被填埋得不易看出,余下这三条窄道也无妨。不知道他会从哪个入口进来,就在这里等他吧。”
  朱见濂站在三条窄道的交汇之处,面前是三个不同的入口,背后是刚被填充的泥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中的话语无声地沸腾着,静静等待杨福的到来……
  与此同时,淮王也得到了汪直秘密潜入的鄱阳的消息。他甚是不解,联想到朱见濂昨日异乎寻常的积极,胸中窜出一股难以抑制的不安,陡然拍案而起:“这个朱见濂,哪里有个世子的样子,怎么回到鄱阳还这么不省心!本王偏要去看看,他这次还要搞出些什么名堂来!”
  ******
  杨福抵达鄱阳,片刻不歇,直奔矿场而去。而紧随其后赶往矿场的,除了淮王,还有刚从景德镇赶到鄱阳的沈瓷和卫朝夕。
  三条细窄的入口,平日里从外面看不出来,可因为朱见濂连夜赶工运输泥料,多少留下了些痕迹。三队各怀心思的人,前前后后抵达矿场,又恰好择了不同的入口,忐忑潜入未知的地下……
  朱见濂在道口等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听见一阵人声。脚步声整齐有序,应是经过训练之人。他背过手,拳头从身后捏紧,静静看着前方。
  杨福领着他的八名精锐疾步潜入地道。
  见到的,却是朱见濂,以及他身后已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泥墙。
  幽暗的火把灯光下,朱见濂的脸忽明忽暗,眼神定定地望着他,火光带起一圈圈炫晕的光斑,映出他眼底的沧桑和彷徨。
  “汪公公,时隔五月,好久不见。”
  杨福一愣,朱见濂并未唤他的名字,反而仍是叫他汪公公,摆明了不想在别人面前拆穿他的身份。他站定,微有失落:“你到底还是先填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朱见濂径直否认填埋一事,提议道:“我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同汪公公说,不知汪公公能否给这个机会。”
  杨福料想朱见濂必定要劝他放弃,并不觉有什么可商量的。眼下,朱见濂想要与他周旋,杨福却巴不得一句话不说,直接把淮王押回京城。只有速战速决,减少暴露身份的几率,他才能在回程的半路“假死”,从而永远消除身份之疑。到时候,若朱见濂再对皇上控诉说他是假汪直,已是无从对证、无济于事了。
  杨福不愿同朱见濂多言,扬声道:“淮王谋权篡位,罪不可恕,不必多言。”说完便走上前,要看看这堵泥墙的坚实程度,试图找到刚刚填埋的证据。
  朱见濂拦住他的去路,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卫姑娘已将缘由告诉我。关于夏莲,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是你必定不知道。”
  杨福身子僵硬,停下步子。
  “命带来的人退下,只留你我。”朱见濂说。
  杨福咬咬牙,仍在犹豫。
  朱见濂拉住他,再道:“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杨福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那八人面面相觑:“可是……”
  “下去。”杨福如今学汪直已是愈发有模有样,朱见濂冷眼旁观,吩咐马宁先带着亲卫出去了。
  杨福带来的人见淮王世子身边已没了其他人,若打起来,武功应该也不是汪直的对手,这才迟疑着离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杨福皱眉道:“我虽敬你救过我一命,但我与淮王的仇恨,绝对不会因此消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朱见濂道:“夏莲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要为她报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同样的。”
  杨福胸中一抽,霍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朱见濂并未直接回答,反是突然道:“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有大半年。你曾多次问过我,为什么要让你扮成汪直,还记得我当时如何回答的吗?”
  杨福想了想,道:“你曾说过,血海深仇。”
  朱见濂继续想问:“那你为何不问,我之前从未去过京城,怎会与汪直结下深仇,又怎会将处于深宫的万贵妃视为仇人?”
  “……我问了,你会回答我吗?”
  “那时不会,现在却会。”朱见濂语气缓慢而低沉,认真地看着杨福。
  杨福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偏过头道:“有这个必要吗?我只想听关于夏莲的事,你如果继续在这里拖延时间,请恕我不奉陪了。”
  “这就是同夏莲有关的事。”朱见濂神情严肃,正色道:“我去京城复仇,是为了夏莲。”
  杨福怔了片刻,突然不客气地笑起来:“你?淮王世子,为了一个王府的婢女?开什么玩笑。”
  朱见濂岿然不动:“杨福,我不会和你开这种玩笑。”
  杨福仍在讽刺笑着,可在朱见濂目光的逼视下,那笑容却渐渐敛了下来,化为悬在唇角的一丝苦涩。
  朱见濂看他已是平静,这才重新开口:“我听卫姑娘说说,夏莲是你的养母。”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可是,你却不知,夏莲其实是我的生母。”
  杨福的眼睛猛然睁大:“这,这怎么会……”他踉跄着后退,回忆穿梭于脑中。在他还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时,的确记得有段时间夏莲来看他时,小腹微微鼓起,后来甚至直接消失了接近半年,可是当他之后问起,夏莲却告诉他,孩子已经夭折了,王妃也容不下一个婢女比她更早生出淮王的孩子。那时杨福太过年少,并不懂其中含义,此事便就此揭过。可现在,他细细算了算朱见濂的年纪,出生的日子正同当初夏莲的孕期相差无几!
  杨福思绪一片混乱,抬起头咆哮道:“你在骗我,为了让我收手,编出这等荒唐理由!”
  朱见濂亦不退缩,上前逼近杨福:“你认为我会在这件事上骗你吗?若是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复又睁开,定定看着杨福:“六年前,父王带夏莲入京述职,皇上见夏莲美貌,多有赞誉,有意从淮王哪儿讨要过来。万贵妃善妒,听闻此言,命汪直杀掉夏莲,以绝后患。现在你明白了吗,为何我甘冒风险,执意要杀掉汪直和万贵妃?原本的计划里,本是希望你成为汪直后,能与你里应外合,解决掉万贵妃。只不过兜兜转转,没想到竟成了如今的局面。”
  杨福大气也不敢喘,朱见濂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逼得他的耳膜振聋发聩。长久以来,他一直困惑朱见濂为何与汪直和万贵妃为敌,如今终于在这里得到了完整的解释。他跟朱见濂相处过大半年,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谎言,可如今峰回路转,他又该如何是好?
  诬陷淮王谋权篡位,将整个不够善待夏莲的淮王府拖下水,这便是他几年来最大的夙愿,可若朱见濂真的是夏莲的亲生儿子,他还要这样做吗?长期以来秉持的目标和信念瞬间坍塌,如同一座倒下的灯塔,满地狼藉,方向顿失。
  可这样的惘然只持续了片刻,杨福便回过神来,虽然语气仍是强硬,眼神却已柔软些许:“光凭你的口舌之言,我凭什么要相信?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无法免除淮王对夏莲犯下的错!他辜负她的一生,伤害了她的性命,就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他抬眼看着小王爷,揣测着,惊痛着,艰难说:“而你……因你救过我一次,我会禀报皇上,你主动出示了淮王的罪证,以保你不被株连……” 

☆、162 何曾无情


  “如今知道事实,你还打算这样做吗?”朱见濂看着杨福,眼中尽是失望之色:“你我的目标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替夏莲报仇雪恨。我父王的确有错,可真正让夏莲死去的罪魁祸首却是京城痛下杀手的两人!”
  杨福紧紧咬住嘴唇,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中,霎然凝眸。
  之前未曾留意,只隐隐觉得看到朱见濂有种熟悉之感。今日才发现,朱见濂的五官生得与夏莲如此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是澄静的,却又满是惊恸与深意。杨福望着他,顿时感到胸中滞闷,呼吸急促,就连目光也模糊一片。他闭上眼,慢慢将手掌压在额头上,半晌方道:“就算……就算我信你真的是夏莲所生,可她的死因又如何能确定?你当初并不在京城,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若是淮王如此告诉你的,你又怎知,不是他厌弃了夏莲将其杀掉,再同你编了个谎言呢?”
  朱见濂否认道:“相反,他不仅没有告诉我此事,这些年,他还一直竭力不让我知道。最后告诉我这件事的,是夏莲生前在府中最好的友人秋兰,在临死之前拼了最后一口气将真相告知予我。”
  杨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既然是她人转告,事实到底如何,都已无从对症。可我不相信,淮王作为一个藩王,会对此束手无策。没有证据,你要我如何相信这不是撇清之辞?”
  “……”朱见濂沉默了,当年的事,就连他自己也是个局外人。秋兰死前唯留下仓促几语,杨福如何能相信。他敛了声,绷紧身体,陷入一种欲语还休的窘境。
  “证据?”正当朱见濂沉默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淮王从旁侧的窄道走出:“我就是证据。”
  朱见濂和杨福都是一惊:“你……”
  淮王在听说汪直入城后便循迹而来,在杨福进入地道后不久,便寻了另一条入口,躲在拐角处听着二人的对话。直到刚才,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冲动现身。
  朱见濂急得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一来,是害怕杨福看到淮王后情绪失控,将刚刚缓和的局面又弄得紧张无比;二来,担心淮王抓住杨福冒充汪直的把柄,若是揭露,不仅杨福会受到重责,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冲突的场面并未如想象中一般发生。
  他看见淮王黯淡的双目如有光彩流动,眼中含泪,虽不至于失控泣下,整个人的悲伤与感喟却是一览无余。
  他在京城的腿伤留了些后遗症,一步步缓慢朝杨福走了过去,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有话要说,蹒跚了半晌,终于开口:“你……你就是夏莲的养子?”
  杨福没答,目光中有火,满腹的怀疑与痛恨。
  淮王的心痛毫不掩饰,惊异也毫不掩饰,眼中泪光闪动,轻轻说:“我从前没有见过你,却听夏莲多次说起过你。你还记得,你十岁生日时夏莲送你的玉佩,那是我托她送给你的……”
  杨福怔住,片刻之后勃然大怒:“伪君子,不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了!夏莲早已不在人世,她的痛苦和悲剧,都是拜你所赐!”
  淮王丝毫没有反驳,低头垂眸,悲叹道:“你说的对,她的痛苦和悲剧,都是因我而起……可是,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心中的痛苦,何曾比她少过半分……” 

☆、163 以命抵命


  朱见濂从来没有见过淮王这副模样。
  他脸上带泪,手指哆嗦,言语中苍凉之意尽显,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带着陈年的疮痍,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夏莲……这么多年,我也很想她。”
  杨福的脸色愈发冰寒,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冷哼一声:“想她?你说笑话呢?”
  淮王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抽搐半晌,无奈道:“夏莲是如何死的,方才濂儿已经同你说了……你怨我没有在他死后替她报仇,可是这仇,我如何能报?报复汪直和万贵妃需要冒太大的风险,一不小心便要搭上整个淮王府,我不能为了她一人,将无数人的性命搭进去啊……”
  “这都是借口。”杨福咬牙嗤道:“若真有此心,又怎会如此瞻前顾后。就算朱见濂所说是真的,最起码,你也不能帮汪直和万贵妃掩饰罪行,假称夏莲回了家乡!而你,不仅这样做了,还对他们一脸谄媚。如今你又虚情假意在这里说痛苦,其心可诛!”
  淮王慢慢摇头,泪水顺势滚落:“我并非毫无作为,当初假称夏莲回乡,不过是让汪直和万贵妃放下戒备,这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对于这两人,鲁莽行事是走不通的,因此我一直等到这次入京,才与濂儿里应外合,为夏莲报仇……”
  朱见濂愣了愣,在目光与淮王撞上后,旋即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接道:“没错,此事的确是父王在幕后交代的。”
  杨福沉默不语,打量着淮王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忽而凝眉:“你逗我玩呢?京城驿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看在眼里,淮王你千方百计阻止朱见濂,如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幕后主使?”
  淮王竭力保持神色不变,辩解道:“阻止他,是在明面上做给众人看的。若不如此,有朝一日事发,我如何保全淮王府?”
  杨福僵立不动,目光渐渐变得迟疑起来,淮王见状,又继续道:“你想想看,若不是心中有夏莲,我又怎会立他的儿子为世子?”
  杨福的眉头更加深重,看着淮王,心中已有动摇。
  “过去,你以为是本王加害于夏莲,那时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本王也不知你是夏莲的养子,不怪你。本王明白,这些年你为了夏莲承受了许多,可是,若她有在天之灵,必定不希望你毁掉她亲生孩儿的荣华富贵,对不对?”
  他的字字句句灌入杨福耳中,如同千涛骇浪,不停击撞翻涌。细小的灰尘在火光中飘扬浮动,如碎散的心事悬浮不定,剪不断,理还乱。淮王的说辞煞有介事,夏莲的深情到底是否被辜负了?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的判断,这怀疑逼得他头脑发疼,胸口透不过气来,闭上眼,全身上下的力量逐渐流逝,渐渐软了下来,最后竟只剩下哽咽的一句:“你……你当初明知道你给不了她什么,又为何要留她在身边?”
  他语中已流露妥协之意,淮王眼中闪过一瞬精明的光,转而叹息道:“我对夏莲,的确是有亏欠的。可我对她,也的确是真心。我所能做的弥补,也就是今后好好待濂儿,还有……你。”他顿了顿,眼神恳切地望向杨福,又道:“我知你如今身份不一般,但眼下误会解除,你也不必再继续装作汪直。待你入京复命,说明篡位之事是子虚乌有后,若你想要隐退过富贵生活,我可以帮你。”
  杨福的眉心松懈下来,轻轻摇了摇头:“为了夏莲,我已蛰伏多日,如今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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