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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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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瓷愣了一下,走入这间她曾经居住了几个月的屋子,摆设布局依旧如初,就连给她配的丫鬟也还是过去那个。
    可是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了。
    从前她初入京城,他是从江上飞来的翩翩白衣,将受伤的她收留在此,她将他视作救命恩人;可眼下,离别京城之际,他的白衣却似染上了血红颜色,每一处都是狰狞,而他已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难以言喻的痛楚再次袭了上来,那样悲哀,那样决绝。站在这过去与现在汇聚的地点,前尘往事轰然倒塌,眼泪堵在腺体里,只剩下哽咽。
    丫鬟念着今日汪直高兴,也觉喜庆,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红衣,转过身道:“沈姑娘换上这件可好?”
    沈瓷连忙将喉中的哽咽压下,瞥了一眼衣裳,是女装。
    她明晓汪直的用意,点头,从怀中掏出他送给她的那支金丝凤鸾钗。
    未几,沈瓷换好衣裳,从房中走出。汪直等在外面,侧过脸来看她。
    一身绯红的锦衣,缠枝花罗的质地,绣着海棠春燕的纹饰。她的肩膀依然瘦窄,穿上这艳丽的红,带着一种娇媚的清秀。她许久没有着女装,额上贴一朵淡梅花钿,梳了一个扁圆状的桃心髻。
    髻边插了他送她的那支金丝凤鸾钗。
    钗头的鸾鸟仍是展翅欲飞,而不同的是,那两股坚硬的钗尾,已被打磨得十分尖利。
    【小注】
    关于窑变的描述,引自《景德镇陶录》:“窑变之器有三:二为天工,一为人巧。其由天工者,火性幻化,天然而成……;其由人巧者,则工故以釉作幻色物态,直名之曰窑变,殊数见不鲜耳。”
    另,大家千万别误认为窑变一定是好的。窑变的成果,一是窑病,二是窑宝。大多都是窑病,釉色黯黄有裂纹;唯有少数窑变成品,可称为窑宝,天然奇色,罕有得之。
    此外,虽然在现代啊,窑变瓷器是收藏爱好者的争相追逐之物。但古时候,窑变极少发生,而且产生的化学反应很复杂,古人不明白,只视为窑神发怒,当作不吉利的象征。

☆、134 夕阳西下

汪直心中惊喜,今日如同做梦一般,一切尽是峰回路转。他期待她换回女装已久,而眼下,看着沈瓷身着久违的女装,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窈窕纤细的身体包裹在绯红色的锦衣中,自是喜不自禁。
    他没往前走,等着沈瓷缓步行来,才将眸光完全放在她身上,说:“瓷器我已经收好了。”
    沈瓷看着他,问:“汪大人不担心窑变的瓷器会带来不祥?”
    “我从来不信这些,当初出了妖狐夜的案子时,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
    沈瓷静了片刻,幽幽道:“我也不信妖魔鬼怪,却是信吉凶之兆。”窑变的时机如此恰好,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暗示。她把头抬得更高了些,便能感受到髻上的金钗在轻轻晃动,神经又凝紧了几分。
    汪直以为她是害怕,拍了拍她的肩:“担心个什么劲,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忌讳,道听途说而已。”
    沈瓷没回话,展颐一笑,连带着额上的花钿也微微颤动。
    汪直在她这一笑下如沐春风,两个人离得近,他能闻到她衣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鼻腔灌入心里,念及她往后都会陪在他的身边,心念一动,胸腔那股燥热愈加浓盛,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沈瓷趔趄着跌入,下意识想要挣脱,又被汪直一把按住。她往后退不了,索性往前将尖尖的下颌用力抵住他的肩,憋着心中的一口气,在汪直看不见的死角,眼神凌厉。
    汪直感觉到她的反抗,并未置理。此刻,她的心跳在他的怀中,呼吸在他的耳畔,是如此真实的拥有。哪怕明知自己给不了她平常的夫妻生活,哪怕她必定会因嫁给自己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哪怕除他以外她在京城孤苦无依。但因着这一刻,这样的贪恋,他不得不庆幸,将她留在京城是对的。
    只要拥有她的陪伴,哪怕会因此毁掉她现在的人生,又有何妨?他会竭尽全力给她另外一种新的人生。更何况现下,甚至连她自己,也是愿意留下的。
    汪直闭着眼,深深嗅了嗅她发间的气息,幸福已不能更多了。他漾在喜悦里,缓缓睁开了眼,蓦然看见眼前两条尖利的钗尾,从她乌黑茂密的发中探出,在日光下泛着寒芒。
    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他算是半个武人,对利器敏感非常。若当初自己送给沈瓷时,钗尾便是如此锋利,他必定会有所觉察。可她头上这件,分明是自己亲手赠予她的,为何要在后来将钗尾打磨得如此锋利?
    他松开了沈瓷,怀抱彻底放空,风吹过来,夹杂了一丝冷。
    他想着她今日的种种举动,先前只顾着惊讶和高兴,如今再看,才发现她浅浅笑容之下,还藏着结结实实的恨。
    方才的喜悦瞬间一扫而空,原来所谓的峰回路转,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她为了什么而来?
    为了她心里的那个人吗?
    这几日的猜想似乎成了现实,自己杀害了朱见濂身边的人,而她为了朱见濂,假意留下替他报仇。
    若非如此,汪直找不到别的理由。
    可是,她为了朱见濂,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汪直看着她平静得有些僵硬的脸,顿时觉得心如死灰,又在灰烬中,残留一丝希冀的火光。
    他看着她,突然开口:“一会儿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嗯?”沈瓷一怔,很快道:“我昨夜在瓷窑一晚没睡,有些累了,要不我们改天再去吧?”
    汪直轻轻摇头:“可是我今日特别想带你去。”
    他语气坚持,沈瓷只好问:“那你想去哪里?”
    “苍云山。”汪直鼻翼作酸,又狠命忍了下去,说道:“你先好生歇着,等日跌时分,我们再出发。”
    苍云山东面有一座悬崖,从前每年都会不慎摔下几个人,加之植被不多,风景平平,近年来行人越来越少。若不是偶有登高望远之人到临,几乎快成了一座孤山。
    汪直为何突然要和她一起去苍云山?沈瓷觉得古怪,可细细再想,反倒觉得此事颇有益处。荒山野岭,人烟稀少,更不需顾忌什么,或许还能借悬崖掩盖。
    她于是点点头,说好。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由在胸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
    日跌时分,汪直如约来寻沈瓷。她出来时,衣裳仍是之前那件,但鞋子换成了适合登山走路的软底鞋,他抬头看了一眼,她的髻上仍别着那一支尖利的金钗。
    他无比希望是自己多心,可眸中所剩的光,还是不禁更黯淡了。
    “走吧。”汪直的脸上撑不出笑意,侧过脸对沈瓷说。
    两人上了马车,其余仅有一名车夫和六名护卫。马车疾行,从宽阔的道路到颠簸的小道,行到苍云山脚下,汪直拉着沈瓷下了马车,对车夫和护卫叮嘱道:“在这儿等着。”
    护卫皱眉,抱拳道:“汪大人,近日不太平,这苍山地势险峻,入口又不止这一处,在下怕有人借此机会对您不利,还是让我们跟着您好。”
    沈瓷的心微微提起,却见汪直摆摆手道:“不,我想和沈瓷单独待着。”
    汪直眼底有罕见的寂寥神色,护卫见状,拱手为礼,只好答:“那我们就在此处等着,悬崖峭壁,您和沈姑娘还请小心。”说完,将之前备好的盛水的两个陶瓶递给了汪直,便安静地退了回去。
    两个陶瓶携带起来不太方便,汪直将小的那一个递给沈瓷。
    她用手掂了掂,又推了回去:“我还是不带了,原本登山就已经挺累。太沉,拿不了。”她指了指汪直手中的陶瓶:“若汪大人不嫌弃,喝你的水就成。”
    汪直望了沈瓷一眼,喉咙动了动,点点头无声应允,将小的陶瓶扔回马车,将沈瓷的手拽在自己手里,沿着山道一同向上行去。
    苍云山地势陡峭,有好几次,两人临爬到悬崖边上,汪直就站在峭壁旁侧,定定站住,转头看一眼沈瓷,却见她目不斜视,毫无动作,仍旧保持着登山状态,似乎毫无将他推下山的意识。
    只有两三次,她口渴了,找汪直要水喝,停下来,也没有多说什么或多做什么。
    这般一直到了山顶,沈瓷放着几次大好的机会没用,依旧没有做任何对汪直不利的事。这令他一时怔忡,有些弄不明白她的想法了。
    要么,今日都是他的多心;要么,是她对他已经恨之入骨,推下山崖已不足以泄愤,偏要亲自动手才行。
    可这仇恨他的人应该是朱见濂才对,他想,如何也不该到如此程度。
    沈瓷的体力不如汪直,登上山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缓了一阵,又找汪直要了一次水。仰起头来饮,细小的水珠沿着光洁的脖颈往下滑,慢慢游离到锁骨,滑到衣内。
    汪直深吸一口气,赶忙别过眼,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光已是渐渐收敛,太阳临近西山,将远处青山的轮廓清清楚楚地勾勒而出。再等一会儿,应该便可看见夕阳西下的壮丽景致。
    “汪大人今日,是专程带我来看夕阳的吗?”沈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后,将陶瓶递还给了他。
    “一半的原因是夕阳,还有另一半。”汪直说。
    沈瓷笑笑,心里打鼓,没问那另外一半是什么,只等着他一会儿自己说出。
    临高望远,可以看见京城的天空被夕阳染上了血红色。夕阳映在山下的一道江水之上,金光闪闪,好像这山这水是由无数的碎金填成,晃得人睁不开眼。艳丽的红霞,荒寂的山峦,粼粼的水面……着实美得惊心动魄。
    这夕阳暮景,结合此刻的心境,汪直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禁旋开陶瓶的盖子,饮下一口水。

☆、135 绝境之豫

若在平时,汪直大口大口地饮下水,并不会多想什么。可是今日,沈瓷的每一个举动都被无限放大,他接过她递来的水,慢慢灌入喉中,隐隐觉出略带咸涩的不同滋味。这味道很淡很薄,若不是特别留意,压根觉察不出。汪直恐是自己的汗水不慎混入口中,猛地转过头去看了沈瓷一眼,恰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眸中的紧张一览无余。
    这一瞬,方才那点若有若无的咸涩突然变得无比浓郁,从舌尖到心上,皆是苦涩冰冷的滋味。
    趁着他方才转过身时,她在水中放了些什么?是毒药吗?
    沈瓷没料到汪直会突然转过头,不由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试探问:“怎么了?”
    汪直看着她,那一身明亮艳丽的绯红落在目光里,都成了朦胧冰冷的颜色。他手中还捧着盛水的陶瓶,突然对她笑了笑,说:“没事,我很好。”
    话音落下,又将陶瓶凑到唇边,仰头再狠狠喝下几大口。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朱见濂那一边。然而缘有因果,他在狠心杀掉那些跪地哀求的无辜女子和嚎啕大哭的初生婴孩时,其实也想过会有受到报复的一天。当初他是可以选择的,然而为了得到万贵妃的器重,他选择了用其他人的血路铺就了他如今的权势。谈不上后悔,但也并不觉得自己冤枉。
    可他仍是心痛,最后这个来惩罚他的人,竟然是她。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来的吧?
    咸涩的水灌入,升起灼烧的刺痛感,从喉咙到胃,再到每一寸神经,皆翻转出不可抑制的无限悲辛。夕阳的残血将天地尽笼其中,身形也化作一张剪影,随着越来越稀薄的日光,不停跌落。
    沈瓷看着他喝下,将袖中的小药瓶用力捏紧,背脊站得僵直,没有说话。
    喝得足够多了,他放下手中陶瓶,冲她勾了勾手:“站得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刚才说了,除了看夕阳,还有另一半事要告诉你。”
    沈瓷的嘴唇白了白,目光怪异地看了眼汪直,小步挪了过来。
    汪直觉得身体微微热了起来,手指像是被绊住,勾手的时候,已有些麻木。他看了眼沈瓷,又看了眼红霞万丈的天空,问:“这儿的夕阳好看吗?”
    沈瓷面无表情:“好看。”
    “能记住吗?”
    “……”沈瓷犹豫片刻,咬咬牙答道:“能,当然能。”
    汪直细细看她的表情,明明站得离他这样近,感觉却这样远。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整条手臂都已经僵硬,想要伸手把她拉得更近一些,却举不起来,只能笑着看她:“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又愿意留下来了?”
    沈瓷抿着唇,垂在衣角的手悄无声息地攥成了拳,等了好一会儿,掐准了药性已差不多发作,才慢慢说:“原本是不想留下的,但你的命还在这里,我走不了。”
    汪直已料到这才是实话,然而此刻听她亲口说出,仍觉万箭穿心。他的手脚越来越麻木,渐渐地,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尽,顺着身后粗壮的树干,软软跌坐在地上。
    沈瓷身体颤抖地蹲了下来,并没有扶住他,只是与他平视,眸中薄薄蒙了一层水雾,轻声说:“我在水里下了毒。”
    汪直麻木地笑了笑:“我知道……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沈瓷一愣,一串泪水禁不住掉落,声音哽咽:“那为什么还要喝下去?你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汪直想要抬手去碰一碰她眼角的泪水,他想,这是她为他留下的眼泪,她终究是为他流泪了。可他的手臂抬不起来,四肢的每一寸肌肉都好像失去了知觉,但那一双眸子里,瞳仁异常清亮,清晰映出沈瓷的倒影,仿佛要穿过她似的。他大口喘着粗气,笑道:“这样也好。你原本便不想留下,我也不愿放你走。我死了,两个人都自由。你说……是吧?”
    沈瓷眼中的泪水更盛,她看着汪直,种种感情在心中击撞相碰,心似双丝,又何止蕴着千千结。她只觉心跳得厉害,嘴唇发抖,咬咬牙,终于问出了在心中已徘徊了整整一日的问题:“既然发现了,怎么不问为什么?你清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想听他说不清楚,想让他告诉自己,那些证据都是巧合而已。
    可是汪直只是看着她,平静而悲哀:“我清楚。”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我的手早已沾满鲜血,是时候偿还了。”
    沈瓷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希冀的最后一抹希望破碎,他早就知道她是为了报仇而来,他早在心中做好了准备!事已至此,连他自己都已经承认,当年的真相还有什么不清楚?
    方才水中所投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不过是令人暂时四肢僵硬、身体无力的药物而已。事关弑父之仇,她不敢随意问出,害怕一旦提前泄露,便再也寻不到报仇的时机。唯有将两人逼到这般绝境,这般一旦她确认了,仍有力量报仇的境地,才敢问出她在心中抵死纠葛的问题。
    可他的回答,再一次令她失望了。
    真的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沈瓷脸色煞白,艰难地将手绕到髻后,轻轻抽出金丝凤鸾钗。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滑过她纤细的肩,携着发间的冷香,直扑入汪直鼻中。泣血的残阳将最后一抹红凝在她的唇上,鲜艳得如同凄厉。
    汪直以为自己很快便会死去,但是没有。他的手脚无法动弹,意识却仍旧清晰,还能说话。他看着她手中泛着寒芒的金钗,声音似是从胸口深处发出:“我刚才还在想,纵然我罪有应得,也不愿意让你亲手杀我;可现在,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你会记得今日的晚霞,也会因此记得我……永远都忘不掉……”
    沈瓷凄然,慢慢将金钗尖利尾部抵在汪直喉间:“杀了你,西厂的那帮护卫不会放过我,这之后……我也不会记得你太久了。”
    他还能够感受到钗尾的冰凉,看着她,努力调均了气息:“别忘了,这是苍云山,悬崖峭壁,失足跌落一个人并不稀奇……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回到江西……我同皇上请的旨还未正式下达,你依然,依然可以是督陶官……”
    沈瓷只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那抵在他喉上的金钗,颤抖良久,竟是如何也刺不下去。
    她原本以为,将自己置于此种绝境,待他承认之后,凭着一腔愤怒与仇恨,必定能够鼓足勇气杀掉他。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听着他这样的话语,手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绊住,握得发酸发软,依然无法狠心刺下。
    汪直已闭上眼,长长的羽睫颤动,满脸悲伤神色。他越是平静地任她宰割,她越是觉得心中震颤。手中的金钗只要再往前一刺,便可夺了他的性命。可她还是无法如想象中那般果决,哪怕面对在心中默默恨了三年的杀父仇人,哪怕已在心中无数次演练过复仇的场景,可临到关头,却依然犹豫了……
    她强迫自己想起那满地破碎的瓷片和鲜血,想起爹爹永远沉睡的面容,咬咬牙,在手中加了力道,闭上眼刺了下去……可刚一感觉到皮肉的阻隔,便不由发出一声哀叫,颤抖地将手抽了回来,望着汪直脖颈上出现的两个细细血孔,有微弱的血色缓缓渗来。
    沈瓷头疼欲裂,浑身发抖,松开手,抱住头,身体瘫软地跪向了地面。

☆、136 插翅难飞

朱见濂是临近午间才发现沈瓷不见了。
    他左等右等,眼见着天色已经大亮,沈瓷却依然没有走出房间。他最初还以为是她昨夜失眠所致,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房门:“小瓷片儿?”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他猛地撞开门,视野之中一片清静,再急匆匆地往内室走,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早已没了人。
    朱见濂心中大骇,怀着一丝侥幸,冲出去就找卫朝夕。可出乎意料的,卫朝夕房里也没人。
    一旁的丫鬟战战兢兢道:“卫姑娘是两个时辰之前出去的,也没说去哪儿,就是脸色不太好……”
    两个时辰前,他早已命人守在沈瓷房前,嘱咐一旦她醒来就通知他。可卫朝夕既然是两个时辰前才离开,可见不是同沈瓷一起了。
    沈瓷会去哪里?卫朝夕又会去哪里?
    朱见濂心中一凝,想到昨夜沈瓷对他的质问,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哪知刚一到前庭,便看见卫朝夕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神色游离,连带着脚步都是漂浮的。
    朱见濂心中焦躁,声音也不禁高了几个调:“干什么去了?”
    卫朝夕被他这声惊了一跳,语言都没吐利索:“我……我……”
    朱见濂一把攫住她的衣领:“说,沈瓷去了哪儿?”
    卫朝夕双目陡然睁大,反问:“阿瓷不见了?”
    朱见濂看她神情,料想她是真的不知,沉下一口气,双目仍紧紧逼视着她:“昨晚她从我房里出来,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卫朝夕皱着眉头,不敢轻易答话。
    朱见濂不耐烦地晃晃她,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再这么隐藏下去,她会有危险的!你要是还把她当好友,就给我照实说!”
    他神情狠戾,容不得半点置疑,卫朝夕被他这么一吼,这才缓过神来,在脑中想了想:“我……我告诉她,当时汪直完全有行凶的时间,因为当时江西的刘晔一案正是西厂主审的……”
    朱见濂紧了紧拳头,汪直本就嫌疑极重。但他很少离京,偏偏那段时间西厂还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江西,的确让人有理由相信汪直便是沈瓷的杀父仇人。即便朱见濂已经知道杨福的存在,也觉得汪直的嫌疑更重。
    可是昨夜,杨福刻意掩藏武功一事暴露,又将事情蒙上了一层新的迷雾。
    对了,杨福?他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卫朝夕:“你今日清晨出去,是想去找杨福?”
    卫朝夕身体一震,嘴唇苍白,吞吞吐吐地还想掩盖:“谁,谁是杨福……”
    “不用在我面前装,我都知道了。”朱见濂冷冷道:“别找了,他是东厂的人,就是他把你送进东厂大牢的。在京城还有最后几日,你给我安分点,别再乱惹麻烦。”
    卫朝夕的瞳孔顿时放大,不禁倒退一步:“你胡说!如果是他害我进了大牢,又怎么会来救我!”
    方才,卫朝夕的确是去找杨福去了。昨夜的事总令她觉得心头不安,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决定去问问杨福。可是她在外面叩了半天的门,依然不见他的踪影,又在附近百无聊赖地寻了两圈,这才回了驿站。
    朱见濂听她此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轻嗤一声道:“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杨福。”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
    朱见濂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卫朝夕的话:“不必多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他心里念着沈瓷,懒得再同卫朝夕解释,只扔下了这一句,转身拂袖离去。
    卫朝夕被他几句话说得嗡头嗡脑,还想追上去细问,身边的侍卫已拦住她:“世子还有事要办,卫姑娘请回房休息吧。”
    “我就想再问他两句话。”
    侍卫神色不变,手依然维持着请的姿势:“请卫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卫朝夕想着沈瓷还不知去向,也自知理亏,虽是万个不情愿,手指焦躁扭捏着,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朱见濂估摸着沈瓷必定是找上了汪直,不顾昨日刚刚脱过臼的左臂,带上还能自由调动的十余名护卫,跨上骏马,长鞭一扬便要出发。
    马的前蹄已然抬起,前方却突然多了一排八人,站得整整齐齐密密匝匝,挡在朱见濂面前。
    “世子殿下,王爷有急事要同您说,请您回去罢。”
    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节点,淮王居然也凑了上来。眼下,沈瓷独自在外,尚且不知是否身处险境,朱见濂哪有心思再同淮王周旋。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扬起的长鞭只停顿了一瞬,旋即朝马尾用力一扫。压根不打算停留,直朝不远处那堵人墙冲去。
    马声长嘶,加速奔腾,离人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眼前的人竟是没有丝毫溃退的意思,手挽着手,一动不动。朱见濂分了心,这才看清这八人是跟随淮王多年的精锐,忠心不二,唯命是从。
    想必是不可能让开的。
    快马极速,即将冲过眼前的人墙时,朱见濂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不愿冲力伤到眼前这些人,勒住缰绳降下了速度。
    便是趁这时,八人一齐拢了过来,将朱见濂围在中央,其中一人挥剑斩伤了马蹄,将朱见濂请了下来。
    “世子殿下勿怪,小的也是没办法。王爷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务必现在将您带过去。”
    朱见濂语气不耐:“有什么事偏要现在说?我忙着呢!”
    “怎么,如今连我也请不动你了?”
    一个厉然钝重的声音传来,朱见濂身体一顿,转头看去,正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淮王。
    “父王。”朱见濂草草抱拳,唤了一声。
    “你可真是出息了。”淮王指着他,颤抖着点了点:“昨日你同汪直在蹴鞠场打起来的事,如今都传遍了,当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眼下还要出去找事,休想!”
    朱见濂昂首道:“不是找事,而是事关沈瓷的安危。您若是执意不许,就请恕我违抗父命了。”
    他说完比了个手势,身后十余名护卫已摆好阵势,两方对峙,迅速陷入箭弩拔张之势。
    淮王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朱见濂,气得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见濂平静道:“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是你,心爱之人遭受危险,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话进入淮王耳中,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淋淋地划开了他心中那道尘封已久的伤口。这伤口刺痛了他,灼伤了他,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挣开身旁人的搀扶,手指着朱见濂:“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抓回去!”
    侍卫应声而动,与此同时,朱见濂身后数人也迎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
    “请父王见谅,我本不想如此的。”朱见濂说完,迅速拉过护卫的一匹马,准备跨坐上去。
    但是已经晚了,淮王这次是动了真格,就在朱见濂刚牵过马的那一刻,之前被淮王从他手中收走的暗卫倏然窜出,将朱见濂呈环形包围,也夺去了他手边的马。
    无路可行,无路可进。
    眼前是黑压压的逼仄之势,朱见濂一颗心往下沉,想到沈瓷如今还行踪不明,只觉此时分秒难耐,恨不得插翅飞去。
    确定朱见濂被包围得紧实,淮王朝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看他:“现在呢,终于有时间了吗?”
    *****
    朱见濂被淮王关进了书房,四周派满了侍卫看守。淮王称要让他好生学习书中仪礼,明晓轻重,出入都需看守。在京期间,不允许朱见濂再擅自行动。
    不过淮王忽略了一个人,马宁。
    朱见濂早在发现沈瓷不在房间后,就立刻派马宁出驿站寻找,他自己则先去了卫朝夕房中打听情况。也幸好是这样,如今朱见濂被关,还有马宁可以在外获取消息。
    他忧心如焚,反复在房中踱来踱去,眼见着日光西沉,思绪千迴,却唯有如今万般煎熬。
    今夕的红霞格外壮丽,如同饮了血一般,变幻莫测的流云穿梭其间,如同火红的波浪,在整片天空掀起轩然大波。书房外的枝桠上听着几只寒鸦,凄凄的悲鸣声,勾勒出他此刻焦灼又悲凉的心情。
    然而,在这凄艳残喘的天幕下,坐如针毡的却远不止他一人。
    尚铭从探子那里得到情报,沈瓷今日入了汪直私宅。可临到日跌,两人双双乘马车离开,且沈瓷还穿了一身女装。其中一个探子先去同尚铭禀报,而另外一个则尾随而去,竟发现马车最后停在了苍云山脚下,赶忙以最快速度回来禀报尚铭。
    尚铭大喜,觉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立刻派人去将杨福唤来。
    可是,哪里还有杨福的踪影?他所住的屋子里余有打斗的痕迹,血液还没干透,据时间推测,打斗发生的时间,正是昨夜。

☆、137 虚情假意

尚铭气得上火,好不容易等到汪直去了苍云山的机会,却在关键时刻不见了杨福。培养了他这么些年,偏偏到用的时候出了岔子。
    尚铭命下属在附近分散寻找杨福,自己则坐在杨福的屋子里四处观察,忽见桌上摆满了各式糕点水果,放置得整整齐齐。
    尚铭记得,杨福并不爱吃这些,更没有将东西收拾妥当的习惯。
    显然,还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是个女人。
    尚铭在脑中迅速盘算了一趟,自然想起了卫朝夕。当时东厂准备让卫朝夕背黑锅时,正是杨福极力阻止,还不允许狱官对卫朝夕施以任何刑罚。
    尚铭站起身,兰花指微翘:“该去找找这个卫朝夕,也许她还能知道点事儿。”
    这时候,驿站内所有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朱见濂身上,对于身置后院的卫朝夕,倒是没什么人关注。尚铭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从驿站墙头翻下。他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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